他面如寒霜,看见十一娘,微微颌首:“这个时候才回来。怎么?那孩子又闹腾了?”声音隐隐含着不
悦。
十一娘不知道他去见了什么人,发生了什么事,看到他心情不好,笑道:“孩子挺听话的。没有闹腾。
是我。听说您要把他送到西山去,想着总要跟那孩子说一声才是。免得到时候孩子不明白,心中担心害怕。
”
“三岁大的孩子,知道些什么?”徐令宜不以为然地进了屋。
十一娘忙朝着琥珀、竺香使了个眼色,让她们小心行事,然后跟着徐令宜进了屋。
服侍他在内室临窗的大炕上坐下,十一娘在他对面坐下,琥珀和竺香分别给两人上了茶,蹑手蹑脚地退
下。
徐令宜的脾气就上来了。
他“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小五做的破事……”然后满脸怒气地望着十一娘,“你知道买孩子的是谁
吗?是区家的人!”说着,困兽似的背着手在屋里大步来回走着。
十一娘微微有些吃惊。
她以为是杨家的人!
看到徐令宜去了都不怕,有这样胆色的人家整个大周没几户。却没有想到,是区家的人!
“侯爷,您息怒。”十一娘此刻也只能将好话劝他,“好在是孩子找回来了。没出什么大事。”
“什么叫做没事!”徐令宜听着身子顿住,望着十一娘自嘲地冷笑:“你可知道来给我报信的是谁?是
王家的人。王久保的人。”
十一娘微微有些吃惊。
转念一想,又觉得有些道理。
最了解你的往往不是朋友,而是敌人。
区家的举动,他们一定比别人更清楚。
现在王久保有事求徐令宜。如果能帮着徐令宜解决为难之事,一来展示了他们的实力,二来与徐家拉近了距
离。
震怒的徐令宜手指敲在炕桌上“咚咚”如鼓。
“你知道区家想干什么?想把孩子买回去给个好男风的长辈养着。长到十三、四岁再带到燕京来……”
十一娘再也难掩自己的震惊:“怎么能这样!”
她以为,失去了家族庇护,只有女孩子才会如花碾落……
又想到王家和区家是世敌。不由道:“这是谁说的?”
她怕王家借机栽赃嫁祸!
“王家的人把人证物证都给我送来了。”徐令宜面色阴沉,“随侍处的人也查问清楚了。”
十一娘只觉得心里堵得慌。
政治,真是世界上最肮脏的东西。
不过因为长了一双和徐令宜一模一样的凤眼。
如果当时五爷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徐令宜,如果徐令宜放手不管或是迟去一步,如果没有一时气愤把孩子带回
府……那么多的如果,只要一个没有衔接好,那个叫凤卿的孩子的命运就会是另一番景象。
她觉得眼睛微刺。
凤卿,没有享受徐家人的权利却要承担徐家人的责任。
“侯爷,如果把凤卿放在西山,安不安全?”她想到区家的人连五皇子都敢下手,又想到区家是将门之
家。。。。。。
徐令宜眉宇间有凛冽之色:“西山别院安置了一些退伍的人。王家也有眼线盯着区家的人。他们要是敢去,
定叫他有去无回!”
有去无回有什么用。
那里还住着二夫人和贞姐儿,再加上凤卿,全是些妇孺幼童。。。。。。。
十一娘不由拉了徐令宜的衣袖:“侯爷,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王家和我们家毕竟不熟。。。。。。”
“你知不知道投名状?”徐令宜看着妻子脸色发白,知道她是害怕了。笑着拍了拍她紧纂着自己衣袖的手:
“他想让我帮着出面说服皇亲宗室里的人支持开海禁,就得拿出让我信服的实力来。如果仅仅是些鬼鬼祟祟
的手段,开海禁的事,不提也罢。”
两人想到了一块去了,可这并不能消除十一娘的担心。
因为区家的那个计划对徐家太有杀伤力。。。。。。她怕区家不会就这样轻易地放弃。
可话已至此,她不便多说。只好勉强朝着徐令宜笑了笑。
徐令宜见自己的劝慰并没有让妻子安心,想到她聪明伶俐不同一般的女子,索性道:“西山别院那边,有地
道和地窖。除非皇上派了禁卫军攻打,不然,固若金汤。二嫂也是知道的。你不用担心。”
十一娘眼底闪过一丝愕然。
没想到西山别院另有乾坤。
徐令宜以为自己猜中了她的心思,忍不住笑着摸了摸她的头:“这下安心了!”
自己应该学着更相信徐令宜才是。
十一娘大方地道歉:“是妾身胡思乱想了!”
徐令宜心情大好,笑着拉了她的手:“走,我们去太夫人那里吃饭去!”
十一娘不好扫了他的兴,任他拉到厅堂门才摔开了手。
徐令宜也不怒,笑着朝她眨了眨眼睛,然后脸一沉,神色肃然地昂首走了出去。
十一娘松了口气。
想到那次他一面一本正经地和太夫人说着,一面在背后玩弄着自己的手……还有那次大白天的……还真怕他
抱着好玩的心态拉着自己去太夫人院子里——只怕明天整个府里的人都会知道,一顶“狐媚”的帽子也会从
天而降在她的脑袋上。
第200章 流言(中)
夫妻俩到了太夫人处,却看见平常在屋里服侍的丫鬟,包括魏紫等人都立在屋檐下,院子里也一改以往的安
宁静谧,充满了紧张不安的气息。
徐令宜脸色微沉,急步走了过去。而魏紫看见徐令宜夫妻,也快步迎了上来:“侯爷,夫人。太夫人说
想躺会。”她曲膝给两人行礼,“只留了杜妈妈在里面服侍。”
五爷是老来得子,太夫人一向宠爱有加,现在出了凤卿这件事,怎么能不伤心!
十一娘暗暗猜测着,魏紫已轻手轻脚进屋通禀。
不一会,出来道:“太夫人让侯爷和夫人进去。”然后打了帘服侍两人了屋。
内室落针可闻。镶楠木床罗帐半掩。太夫人御了珠簪,披着件小袄倚在大迎枕上。
“娘,您哪里不舒服?“徐令宜眼底闪过一丝焦虑,进门就道。
“没事,没事。”太夫人微微地笑,眉宇间却难掩疲惫与倦怠,“年纪大了,精神不济,想躺一躺。”
两人上前行了礼,杜妈妈忙端了锦杌过来,又上了热茶。
要不要请刘医正过来看看?徐令宜看着心里也明白几分……自己下午来的时候母亲还神采奕奕的,待说了凤卿
的事回去了一趟再来就精神不济了。。。。。。又担心母亲被这件事气出病来,徐声道:“让他给您开些理气通络
的药方吃吃?”
“不用了。”太夫人笑道,“就是想躺躺。”
话音刚落,魏紫来禀道:“五爷来了!”
太夫人眉角一扬,道:“跟他说,我有些不舒服。让他先回去吧!”语气淡淡的。
是爱之深,责之切吧!
十一娘思忖着。
徐令宜已劝道:“娘,小五是最孝顺的,您这么一说,只怕他今晚觉都睡不好。就让他进来给您问个安
吧!”
十一娘听着渐渐有些明白徐令宜为什么这样了。
每当徐令宜生气的时候太夫人就会出面劝阻。。。。。。不仅没有起到教导的作用,反而助长了五爷的胆子。
难怪他做事越来越离谱。
她不禁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就听到太夫人冷冷一笑:“他要是记得有我,就不会这样阳奉阴违、屡教
不改了。”
徐令宜刚朝着杜妈妈使了个眼色,自己继续劝着母亲:“……他年纪小,不懂事。说起来,都是我这个做哥
哥的不好。我以后会好好看着他。他经了这些事,也应该知道轻重了……”
杜妈妈也知道太夫人是恨铁不成钢,言不由衷,现在得了徐令宜的示下,忙出去请五爷进来。
五爷见是杜妈妈亲自帮着打的帘已是满脸诧异,走到内容室门口又听到四哥劝母亲的话,知道哥哥把事
情跟母亲说了,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不由十分羞愧,磨磨蹭蹭了好半天才进了内室。
“娘……”他怯生生地望着母亲。
徐令宜忙打住了话,和颜悦色地和弟弟打招呼:“来了。”
五爷受宠若惊,想到自己做错了事,神色间又带了几分惶恐。
太夫人看着真是又怜又气又无奈,沉下脸来。
“娘!”五爷见了心里害怕,忙上前跪在了床前,“都是儿的错,惹得您伤心,丢了徐家的颜面。您就
狠狠打我一顿吧!别气坏了身子。”说着,把脸伸过去给太夫人打。
“打你……”太夫人望着小儿子英俊的面孔,突然想到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这个词来。不由苦笑,“我
要是打你你能听我两句,我宁愿天天打你。可我打你,你就能记住吗?我打你,你就能改了吗?”说着,眼
眶微湿。十一娘看着这架势就轻手轻脚地退到了厅堂。
杜妈妈看着目光微闪,也跟着退出了内室。
两人在厅堂站定,不由相视一笑,却听见门外传来三夫人的声音:“哎呀!这是怎么了!都站到了院子里!
”
“太夫人说有些不舒服,想躺会。所以屋里服侍的都退了出来。”魏紫答道,“三夫人,您在这里待会,我
这就去通禀一声。”说着,撩帘而入。
看见十一娘和杜妈妈都站在厅堂里,她大吃一惊,又听见内室传来太夫人不高、却难掩怒意的声音:“……
常言说,吃一堑,长一智。你到好,把家里人的话都当耳边风。那个柳慧芳,当时我是怎么说的。让你离他
远一点,你倒好,和他胞妹搅到一起去了……”
她立刻脸色苍白如纸,知道自己听到不该听到的,不由求助似地望着杜妈妈。
杜妈妈犹豫着,望了十一娘一眼。
如果是别人,她可以不管,可杜妈妈是太夫人身边最得力的。她叹了一口气,笑着进了内室。
太夫人正劈头盖脸地训斥着满脸通红的徐令宽,突然看见十一娘进来,打住了话题,强忍着不快道:“什么
事
十一娘忙上前道:“三嫂来给您问安!”
太夫人听着冷笑:“跟她说一声。我不舒服,不想见人。让她先回去吧!”
十一娘知道大夫人这个时候心里不痛快,谁碰到谁倒霉。忙恭声应“是”出了内室,然后对着魏紫摇了
摇头。
魏紫松了一口气,出门给三夫人回话:“……太夫人已经躺下了,您和三少爷明天再来吧!”
十一娘屋里的丫鬟和五爷随身的小厮都立等在院子里,三夫人进门的时候就发现了,知道四房和五房的
人都在,闻言不由讪讪然地笑了笑。不甘地道:“也不知道是什么大事,留了侯爷和五爷商量都不行,还要
把四弟妹也留下来?”
跟着母亲一起来的徐嗣俭却关心地问:“祖母哪里不舒服?可请了大夫?要不要紧?”
魏紫听三夫人话里有话,只做没听见,一心一意答徐嗣俭的话:“没什么大碍。就是年纪大了,精神有
些不济。三少爷只管放心,躺一躺就舒了!”
徐嗣俭听了还要再问,三夫人已拉了他:“你四叔和五叔在屋里服侍着,我们明天再来看你祖母也不迟
。”然后不顾徐嗣俭的意愿把他给拖走了。
魏紫松了口气,却看见徐嗣勤和徐嗣谕连袂而来。
大夫人依旧是不见。
徐嗣勤很担心,拉着魏紫问太夫人的情况。
徐嗣谕却扫了立在屋檐下的丫环、小厮一眼,笑着问魏紫:“不知道三伯母和三弟过来了没有?”
魏紫一怔。
没想到徐嗣谕会问这个。
徐嗣谕忙笑着解释道:“我是怕三伯母不知道祖母病了。”
“三夫人和三少爷刚刚来过了。”
徐嗣谕听了对徐嗣勤道:“那我们也先回去吧。等明天祖母好些了再来看她老人家也不迟。”说着,拉了徐
嗣勤就往外走。待出了太夫人院子,又让身边的丫环远远地跟着,低声对徐嗣勤道:“你难道没有发现,我
母亲的丫环和五叔的贴身小厮都立在屋檐下等着?”
“所以我才有些担心。”徐嗣勤皱了眉,“既然四婶婶的丫环和五爷的贴身小厮都在,那四叔和五叔肯定也
在,连两位长辈都惊动了,只怕不是杜妈妈所说的‘精神不济’……”
徐嗣谕听了不由笑:“大哥也太老实了些!”
“你想想,中午吃饭的时候祖母都好好的,怎么突然间‘精神不济’到连孙儿都不见了?你再想想,要是真
的有病,刘医正早就该来了,杜妈妈却说只有三伯母和三弟来过……”
徐嗣勤恍然大悟:“这样看来,十之八九是五叔闯了什么祸,所以找了四叔来商量该怎么办!”
徐嗣谕眼底闪过一丝笑意:“你反应也太慢了些!”
“谁像你,鬼机灵一个!”徐嗣勤咧了嘴笑,“只要祖母不是真的生病就好!”
“谁是鬼机灵?”徐嗣谕听了叫道:“我们可说好了,当着外人的面,你不能这样说我。”
“这不是没有外人吗?”徐嗣勤笑道,“再说,你不是换了个母亲吗?我瞧着新婶婶还不错。”
徐嗣谕笑了笑,没有接着他的话说,反问道:“大哥,忠勤伯家的三小姐是不是十分的标致?我听说 你在
家里念《关雎》……”
没等他话音落下,徐嗣勤已举拳朝他的肩头揍:“你胡说些什么?”
徐嗣谕猫腰躲过,笑哈哈地跑了:“有位伊人,在水一方……”
这时候,他们还只是个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少年。
……
太夫人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徐令宽不住地保证以后再也不犯,这才渐渐收敛了怒气:“……你要记住你的话
。做个诚信守诺的男子汉才是”
五爷捣头如蒜。
徐令宜看着出面为弟弟解围:“娘,天色不早了。让丫鬟们摆饭吧!有什么话,吃了饭再说。”
太夫人却没这信心,闻言无奈地叹了口气,怅然地道:“那就摆饭吧!”
在外面听着动静的杜妈妈忙进去服侍太夫人更衣,十一娘则吩咐魏紫摆饭。
吃过饭,太夫人留了徐令宜说话。
五爷和十一娘忙起身告辞。
除了太夫人的门,五爷草草朝着十一娘揖手行了个礼就走了。
十一娘回到屋里洗漱了一番后,有太夫人屋里的小丫鬟来禀:“侯爷说,今天晚上就歇太夫人那里了。让夫
人早些歇了,不用等门了。”
十一娘打发了那丫鬟几文钱,早早上床歇了。
第二天一大早,正梳着头,有丫鬟进来禀道:“弓弦胡同的大舅爷来了!”
第201章 流言(下)
十一娘大吃一惊。
这么早?而且今天是腊月二十七。难道是五姨娘出了什么事?或者是大太太……
她忙吩咐小丫鬟:“快请进来。”心乱如麻地换了件水蓝底十锦月季花锦缎通袄袍去了厅堂。
看见出来的人是十一娘,罗振兴的表情明显一松,又问道:“侯爷呢?”
十一娘不好说家里的这些事,模棱两可地道:“侯爷昨天晚上没有歇在这边。”
罗振兴还以为徐令宜歇在小妾屋里,道:“我有话跟你说。”把“你”字咬得重重的。
十一娘领了罗振兴到东次间宴息处,待小丫鬟上了茶后就遣了身边服侍的。
“有件事,你仔细听好了。”罗振兴的表情很凝重,“别叫嚷,也别乱哭。”
不听还好,听罗振兴这么一说,十一娘反而冷静下来。
“大哥请说!”
罗振兴深深地看了妹妹一眼:“昨天我跟几位同年去看望师座,结果听人说,侯爷有个私生子……”
“侯爷有个私生子?”十一娘惊愕地望着罗振兴,“你是听谁说的?都说了些什么?”
她是这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震懵了,语一出口,就知道自己问了傻问题。
罗振兴并不是个八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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