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听响箭之声上下飞过,情知前途难过,忽一转念,走到三贼身旁仔细一看,见异人所点乃是哑穴,自己正是行家,便朝三贼说道:“诸位已然看见,我与这位异人素昧平生,那铡刀乃他所毁,与我无干。我奉雁山六友石老前辈之命来此拜山,岂肯得罪诸位?我如能将诸位解开,还望代向老山主退报一声。”随说,便将三贼点穴法解去。
三贼复原以后,见同党死了一个,虽然恨在心里,其势不能再与大成动手,便分出两人去搭死尸,另一个对大成道:“我们四人管领二天门,先未看出崖上有人暗算,又接头天门信号,只说有人靠了朋友的情面来此拜山,按照本山规矩,来人只能直上三天门,决不拦阻。后见铡刀下落,跟着破去,误认来人所为,虽然冒失了些,但那矮贼欺人太甚,山主方才又曾发令,各守防地,不许离开,不好追问他的姓名。朋友此后如与相遇,务必代同一声,便感盛情了……”话未说完,忽听号角之声由山顶传来,跟着便见一团黑影,形似一个藤兜,由山顶一面斜射下来,中坐一人,手持令旗,晃眼飞过二天门石级陡坡落到面前,对面发话那贼便自恭立一旁。那藤兜长约丈许,形如一舟,两边各有三环,套在两根铁索之上,舟尾也有一根铁索系住。不用时,铁索连同下面铁桩嵌在坡道石缝之中,平时看不出来。另在山顶设有机簧绞盘,遇有主人愿见的客,山顶值班的人一攀机关,铁索连桩绷起,离地丈许,成了两条直线,藤舟便由上面滑下,直落百丈,端的快极。
来人到地,便朝大成把手一拱,说道:“小山主适才接报,得知朱镖头拿了雁山石老前辈的灵蛇丝来此拜山,特来迎接。请朱镖头同上飞船,去往大寨一叙。”大成连忙礼谢,客套了两句便上藤舟。来人并未同上,只把手中令旗一挥,那两头尖的藤舟立时以退为进,由当中铁索拉住,往上驶去。虽然不似下时神速,比起步行仍快得多。只见道旁藤树山石箭一般朝后退去,晃眼便去了一半。大成定睛仰望,二天门以上山势越发险恶,近顶三数十丈,直是一个绝大的崖井,三面壁立,只在正面崖石上,零零落落凿下一些小洞。壁问悬着几根铁链,以供升降之用,稍差一点,休想上去。正寻思问,藤舟已升出崖井之上,眼界忽然一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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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四 回 电掣雷轰 群顽授首 功成身退 一女旋归
大成也未在意,人走以后隔窗外望,见众贼党往来忙碌,似有什事情景,不时闻得信鸽飞行之声。天色已然过午,贼党将竿拿去以后久无音讯,心方不耐,忽听远远喊杀之声起自厅后。约有半盏茶时,杀声忽止,好似事已过去。跟着便见窗外有两人走过,边走边说道,“想不到一个黄毛丫头如此难斗,要不是木老爷子,恐怕要吃她的亏呢。”
再往下听,人已走远,想起薛紫烟孤身幼女深入虎穴,不禁大惊,又没法向人探问。紫烟是个女孩,从一见起承她关照,又引自己同来,年轻好胜,也不知所说真假,如有闪失,有何面目,再见石老前辈与铁山梁那些男女英侠?贼党自将渔竿取去,并未来过,连室中守侍二贼也都不见,无法向人探询,心中愁急,不免现于形色。为想紫烟可虑,由不得伸手回摸背上兵刃,正要去至门外打听,忽见邱平山匆匆走来,见面便冷笑道:
“山主命我领你去往中厅相见。”大成只图事情早了,又想探询方才杀声来由,也未寻思,匆匆跟了就走,由正厅屏风后门绕出。前面又是大片林木平地,一座广堂正面房外有一平台,上设酒筵,甚是丰盛。席上坐着老少六人,旁立贼党甚多,席已吃残。方想先前这姓邱的曾说客走来请人席,此岂待客之道?那钓竿也不在此,莫非有什变卦不成?
心正寻思,人已离台不远。
旁立贼党刚把残席搭下,内中一个身材高大,年约三十多岁,貌相沉鸷,似是为首人物,忽然立起,走到台口,待要发话,邱平山已抢前说道:“朱大成带到,请山主问话。”大成一听这等声口,便知不妙,心方一惊。那少年正是小山主马雄,已手指大成喝道:“你就是朱大成么?那灵蛇丝渔竿,你由何处得来?快说实话!光辊眼里不揉沙子,免遭没趣。”大成听出小贼疑心,见他那等强横,不由气往上撞,抗声答道:“此是石老前辈所借,奉命前来向你讨镖,肯与不肯任凭于你。如若不肯,只将渔竿还我,立时就走,自会有人寻你。我此来是客,为何凶横无礼!”马雄冷笑道:“我不还你一个公道,也必不服。你只知灵蛇丝拿在手内,可以狐假虎威,老山主必买情面,却不知你井底之蛙,出世年浅,雁山六个老鬼早在二十年前坐化死去,这灵蛇丝渔竿,不知落在哪个鼠辈手内,被你借来,想在你老爷面前闹鬼,岂非做梦!先前我虽觉可疑,还拿不定真假,方才来一朋友,才知底细。我想老鬼若在,日前关中几个鼠辈曾吃我亏,内中一个姓沈的,和老鬼是世交,便不会不出场相助,既在此地,不帮沈贼,反代你出头讨镖,绝无此事!刚才又接把守头二天门的人来报,你和关中鼠辈中一个矮贼同在山口饮酒,后来装着不识,一明一暗来我山中扰闹。既是老鬼亲手借你,怎连灵蛇丝的用法忌讳全不知道?趁早实说为妙。”
大成还未答言,忽听身后左侧面一株高约十丈的大树上有人发话道:“放你娘的屁!
你上我老人家的当了。这姓朱的昨日还和石大公一处钓鱼,怎会是假?我因他这渔竿信符和那雁山竹符一样,所到之处,对方怎多该死,也须容他一百天的活命。你如将镖好好送还,今日便难下手除害,不料几句假话竟将贼党哄信,狗颠屁股,赶来向你讨好。
你竞信以为真,并还装模作样,一会发令寻人,一会又恐手下喽罗受伤,假装大方,想等人自投罗网。共总个把时辰,便把你支得个六颠八倒,六神无主。方才寻你的人还未到齐,又被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闹了一个马仰人翻,还吹大气,真不要脸!你想吞没灵蛇丝,背后骂人,即此已无生理,还敢发狂欺人,乖乖等死罢!”马雄为人阴险凶狠,更胜乃父马天豹,闻言始终目注树上静听,喜怒不形于色,听完,方喝问道:“你也是关中来的么?今日为你九人设下盛筵,到时不来人席,却在暗中闹鬼,莫非这也是侠义行径不成!有本领的下来,双方一对一分个高下,莫非还要人上去请你不成?”厅前广场大约三四十亩,左右危崖如翼,两旁均是粗约数抱的参天古树。说时,大成已然发现树梢上坐着一个北方口音的少年,再往别的树上一看,竟有七八人之多,内中一个白衣女孩正是小飞琼薛紫烟,不禁大喜,知道双方动手在即,乘着敌人目注树上,方想回手解开背上活扣,忽听川音人喝道:“朱大成!此事与你无干。小贼冒犯石老前辈,罪犯天条。他决不伤你,可站向一旁,看我九人这场热闹。”
大成闻声回顾,原来前遇川音黄衣人,突在石侧一株老杉树梢上现身。说完,只一纵,便以飞鸟穿枝往别的树上纵去,晃眼不见。同时,左侧树上先发话的少年也向马雄喝道:“无知小狗辈!今日我弟兄九人特意扫荡贼巢,你也配和我们论什主客!你那酒食贼气哄哄,带血腥气,谁肯扰你:你想一对一,逃得一个是一个么:那叫做梦!休看贼多,我弟兄连薛家姊妹才十一人。乌合之众不堪一击,先由你们几个贼头出场也好,那小如意儿不是你的靠山么?为何不见……”话未说完,台上五贼已有四个脱去长衣,一同走出。马雄方喝:“诸位老前辈仁兄且慢!”内中一个短小精悍,手持带有长链仙人抓的瘦汉怒吼一声,已往树上纵去。扬手一抓,刚刚脱手飞起,忽听树上哈哈笑道:
“要找死么?”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当的一声,一条白影已急如箭射自空飞坠,随手一挥,那柄仙人抓上铁链便被斩断,飞向树枝丛中挂住。瘦汉吃了一惊,就空中将身一侧,待要避开来势往旁纵去,又听玱琅琅金铁交鸣之声,两条人影已自东西分开,瘦汉也纵落一旁。原来树上飞下一个中年人,手持一剑,本意想将黑汉杀死,不料贼党中有一老头,忽然拔剑飞起,迎面飞来,双剑相击,各就一架之势,纵向一旁,停得一停,便自举剑回纵,动起手来。同时,飕飕连声,由树上又纵下三男二女,下面连马雄也是六人,先那瘦汉已将手中断链抛去,拔出一对短刀迎杀上前。
大成认得内中除薛氏姊妹外,前在铁山梁曾点自己穴道的姓李少年也在其内,下余三人全未见过,本领高得出奇。贼党六人也全不弱,双方杀了个难解难分。贼党共有七八十个,各持兵刃环立场外,满脸愤急之容,但是鸦雀无声,一任双方哑斗,只听兵刃相触,琤琤玱玱响成一片。树上还有三人未下,似在观战,内中一个是潼关旅店中所遇异人沈迪,正用一手指着树下,似令自己过去,暗忖:“虎爪山尊卑之分甚严,能在山上居住的,无一庸手,自己动手,也非其敌,不如照着异人指点,静候下文。”刚往树下移去,场上胜负已分。
双刀瘦汉用地趟刀和点穴少年动手,才几个照面,便被少年一剑刺中前心,钉在地上,死前双手飞刀全吃少年一掌扫落,跟手插剑回鞘,若无其事。小侠女独斗一矮胖壮汉,本来平手,因乃姊红英与一和尚对敌,那凶僧双手能发暗器,两次均被红英打落,最后又是三枚连珠铁弹,红英瞥见小妹遇上劲敌,不能取胜,为恐有失,早想将计就计,一见弹到,用剑背往外一磕,往横里反振出去,打向壮汉头上。壮汉闻得耳后风声,知来暗算,慌不迭身子一矮,这颗流弹虽被躲过,人却吓了一跳,头皮几被擦破,微一疏神,吃紫烟纵身一刀,壮汉不知中藏变化,百忙中用手中铁拐往起一挡,紫烟刀已撤回,一下撩空,旁边又有一弹斜飞过来,当时闹了个手忙脚乱,方道“不好”,紫烟左手刀将壮汉右手逼住,右手刀分心就刺。壮汉正待往后纵退,已自无及,吃紫烟就着“顺水推舟”之势,用独门手法往前一送,刀便脱手照人扎去,向壮汉胸前透穿而过,“嗳哟”
一声,慌得一慌,连右手也被连拐斩断,翻身栽倒。紫烟就势往前一探身,伸手拔刀,往侧一纵,壮汉腹中鲜血便狂涌出来,身法灵巧已极。迎面杀人,一点血迹也未沾上,壮汉却是腹破肠流,死于就地。这边红英看出凶僧练有一身硬功,所用暗器有毒,抽空接了一镖,藏在手内。故意举剑对敌,忽然卖一破绽,等凶僧厚背金刀斫来,一个“弱柳随风”之势,望侧一偏,右手用剑尖朝刀背上一点,左手一镖。凶僧骤不及防,相隔又近,竟被打中左眼,直透脑中,当时倒地身死。
台上为首六贼,除老头本领最高,被白衣少年敌住,未分胜负外,死这三个也都有名人物,共只十几个照面,便被敌人杀死。旁立群贼也多能手,俱都激怒,正待拼犯山规,一涌齐上,忽见一条五色火龙旗花带着一连串的子母火炮,由山顶上射向空中,紧跟着山顶上又有三股狼烟升起。此是山中最紧急的信号,从未用过,群贼当时一阵大乱。
马雄和一中年书生对敌,认出是关中男女九侠中的有名人物李善。此人娶有两个妻室,一名慈心侠女孙少兰,一名玉芙蓉浦文珠,夫妻三侠威震关中和北五省一带,江湖上人闻名丧胆。虽然炼有飞剑,轻不使用,只凭手中一枝文昌笔,从未遇见敌手,自己为了对付关中九侠,也曾请了几个会飞剑的高人,均在山顶叙旧,不知何故,还不出面?
这九个对头,仅有五个会剑术的,只要先前所闻雁山六友真个不在人间,那灵蛇丝渔竿是由转借而来,不是石铁华亲手所借,便无妨害。对面敌人本非对己而来,被自己无心撞上,按说决非其敌,不知怎的未施杀手,此人足智多谋,必有诡计,硬着头皮应战。
心正疑虑,猛瞥见三个有力同党相继倒地,同时又见旗花狼烟飞起,料知凶多吉少,否则,乃父决不会发出解散众人,令各逃命的信号:想起多年心血经营与平日威望,看出敌人有意将他绊住,定必不怀好意,反正难逃公道,急怒交加,把心一横,又见七八十个心腹贼党虽在喧哗议论,一个也未逃走,方想父亲真是胆小糊涂,所约高人一个也未出手,单凭本山的人也可一拼,何必这样害怕!猛听山顶上连声怒喝,内中一人更在大声急呼:“此事与主人无干,待我三人与他一拼,就石铁华亲来又待如何……”话未说完,青红两道剑光,带着三条人影,已然自空飞坠,直落当场,内中一道本朝与老头对敌的白衣少年射去,同时,瞥见一道白光由斜刺里树干上飞射下来,将那一道青光敌住,心方一喜,猛觉敌人手中文昌笔上下翻飞,手中刀一个招架不及,小腿微微一麻,知道脚筋被人点伤,随听敌人笑道:“我料你也跑不掉,且容你多活上个把时辰,一旁等死去罢……”话未说完,手扬处,一股罡气已迎面射到,腿再一软,当时跌坐地上。李善随往场中飞去。
飞下来三个贼党,乃是高矮三人,青白两道剑光刚一接触,内中一个便大喝道:
“洪兄且慢动手,关中九侠也各停战,听我一言。”说完,剑光便自撤回。大成正立树下,见那多贼党明见自己就在左近,直如未见,方自奇怪,二贼飞下。紫烟首先纵到身侧,笑问:“朱兄,看我杀得可好?”大成刚一点头,瞥见双方停手,那发话的是一瘦长子,已向对面男女诸侠接口说道:“此事全是木某一人所为,与本山主人无干。我与关中两位朋友仇深似海,必须拼个存亡。方才狗镖师拿了石老头的灵蛇丝前来,依了小山主,本要将镖发还,也是木某设词劝阻。老山主并非怕事,只为当年与雁山六友曾有信约,不愿违背,已然发令解散山众,等钓竿主人前来,如约待命。又是我不听他劝,强行出头。这两位乃我生死患难之交,一是昆仑派道友崔山樵,一是越城岭黄石观火云真人洪都。你们如以英侠自命,不必狐假虎威,如胜得过我弟兄三人,杀剐任便,愿代山主向石老头领罚。否则,强存弱亡,也与主人无于。飞剑无眼,万一误伤好人,除崔、洪二兄,由你们选出人来,各向两旁山崖上或就空中比斗外,我那生死对头,一是沈迪,与我有杀兄之恨,一是那穿黄衣的川音矮子,他几次和我们作对,鬼头鬼脑,连名姓也不肯说,是否你们九人之一,我还不知。可惜这次去往僮关,不知仇人藏在店后破屋之内,一时乘性将姓朱的红镖取来,不想惹出此事。你们要想占这现成便宜,就请缩头回去,我自会与石老头交代……”话未说完,随听空中有人接口道:“凭你这样毛贼,也配与石老前辈说话!”声随人坠,当空飞落一人,正是大成前遇川音黄衣人,见面便笑嘻嘻的说道:“可笑你这如意儿在自活了多年,连我这有名的殃神简老三都不认得。我就是简洁的小兄弟简静,别的不说,会了多次,我这枝铁笛也不认得么?今天教你做个明白鬼,死在我手下,不吃亏罢?”
木如意一听,对方道出姓名,先因关中男女九侠,除李氏夫妻和仇人沈迪、矮醉翁赵一瓢、八仙剑李均六人而外,下余三人一向隐姓埋名,行踪飘忽,想不到竟有此人在内,不禁又惊又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