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彰道:「那就好,那就好,多谢庄将军体谅。哦,来来,我送将军出去。」
庆彰这个主人亲自陪了庄濮出门,他对庄濮加以笼络,一路上投其所好,和庄濮说了不少忧愁同国前途的话,再三道:「庆离是我佺儿,王位自然是他的,他要好好的孝顺自己父王,我这个当叔叔的还有什么奢望呢?就怕他年轻不容人,总想要我的老命,唉,也怪我倚仗着自己是叔叔,过去常常教训他,可那么做,也是为了他好啊。」摆出愁容,不断摇头叹气。
庄濮不以为然,「庆离殿下心里明白王叔教训他,是为了他,不会往心上去的。王叔也不要把佺儿想得太不好了。」
两人一边谈,一边出到大门。
已过午夜,王府门外的大街上空荡荡一片,王府侍卫们中的高手们多半都被调到王府里面埋伏去了,只留了几个充当摆设的看门仆从,一见庆彰陪着庄濮出来,知道将军要走了,赶紧把庄濮等人的马匹牵来。
庄濮上马,对着送到门外的庆彰答谢一声,道:「王叔请回。今晚的事情,末将不会外传,只管放心。」向庆彰告辞。
城中百姓大多已经入睡,庄濮不想惊扰百姓,吩咐侍卫们不要疾驰,慢慢骑回将军府。
不料,一行人才走到街头,忽然听见身后一阵蹬蹬蹬蹬的马蹄声,急促传来。
庄濮讶然,在马上回头去看。
远远的街尾冲出一人一骑,来势迅猛,黑暗中虽然看不清面貌,那气势却着实吓人,马蹄落地,几乎踏碎一城寂静。
庄濮是沙场老将,一见那人骑,立即知道不妥,以为是来刺杀自己的,吆喝一声,周围侍卫连忙拔出剑来,要把将军护在中问,准备迎敌。
不料保护圈还没形成,骤然又听见庄濮一声大喝,「不好!王叔危险!保护王叔!」向大街中部的王府大门赶去。
洛云离开秋月,策马狂奔,一路冲往庆彰王府。
他胸中燃烧着熊熊的复仇火焰,哪里理会庆彰身边有多少人护卫,把马速提到最高,疾风一般从街尾闯至,转眼就到了王府大门。
「庆彰!拿命来!」
庆彰刚刚送走庄濮,还没来得及进去,听见马蹄声,还嘀咕着难道是庄濮派出去的探子又回来了?刚一回头,索命的喝声钻入耳膜,眼前一个庞然大物正朝自己压来,吓得腿都软了,倒地一滚,从台阶上不顾脸面的滚了下去,才堪堪避过被马匹直接踩死的命运。
「王叔!」
「保护王叔!」
大门外的王府侍卫,见到洛云如愤怒的死神一样从天而降,本能地拔剑,围向庆彰处护卫。
洛云一见到庆彰,双眼红得几乎渗出血来,骏马高嘶人立时,从马背上一个筋斗翻下。
「锵」地抽出剑,直追滚到台阶下的庆彰,对着庆彰头顶就砍。
「住手!」庄濮及时赶到,一剑栏住。
两剑交击,发出一声剧烈的碰撞声。
洛云目光像刀锋般锐利,只盯着庆彰不放,被庄濮栏了一剑,想也不想,立即弃了手上长剑,脚步直贴着刚从地上狼狈爬起的庆彰,左手往前一送,袖子里藏着的短剑已经刺入庆彰胸中半分。
庆彰惨叫一声,往后急避。
庄濮看得胆颤心惊,跳下马提剑砍向洛云,逼洛云自救。
洛云状若疯狂,哪里肯放过庆彰,眼看着庄濮剑刃朝自己挥来,死也不肯放开庆彰,只是把身子侧着避了一下,后背硬挨了庄濮一剑。
剧痛蔓延上来。
洛云闷哼一声,拼死着庆彰的衣领把短剑拼命往里一,直过到心。
「王叔!」
「他杀了王叔!」
王府众人已被惊动,正从大门蜂拥而出,到处都是刀光剑影。
洛云一剑了结庆彰,肩上已经又挨了一剑,浑身是血。
他就地一翻,翻出包围圈外,强忍痛楚站起来,瞬间剑光又攻来。
洛云「嘈嘈」两声,从背后同时抽出两剑,双手同用,杀入敌阵。
顿时响起两声惊心动魄的惨叫。
他来时已经抱定死志,看着眼前敌众,也知道没有活路,想到已杀了庆彰为秋月报仇,心里竟一点也不畏惧,杀了几个敌人后,反而冷冽一笑,直朝王府台阶上杀去。
如此悍勇可怕,下手狠辣,王府侍卫有几人见识过,人人都被他杀得心胆俱寒,连庄濮手下那些上过沙场的侍卫也不敢挡其锋芒,只采取缠斗策略,消耗洛云元气。
洛云一路冲杀,占据台阶,依照地势,居高临下。
双剑舞出两团剑光,凡是靠近他身边者,不死即伤,不断有惨呼声划过夜空。
庄濮检查过庆彰尸体,早恨得咬牙切齿,这时首当其冲,剑势最猛,追到阶下领人围攻洛云,厉声喝问:「你不是鸣王心腹吗?为何杀害我同国王叔?」
洛云拚死抵了几剑,不小心腿上又挨了一下,几乎一个赵起摔在地上,扶着身后王府大门勉强站住了,回头冷冷道:「他该死。」
「你该死!」庄濮大怒,攻得更急。
众人蚂蚁一样攻来,洛云双剑齐使,和众人殊死较量,金属交碰声如一首急骤的生死之曲,一刻不曾停息。
剑刃相碰断裂,便往背上再抽出一剑再战。
这般骁勇强横,令人骇然。
可洛云剑法虽然高强,毕竟只有一人。不过片刻,身上已经多了无数伤口,鲜血染了一身,连握剑的手都淌满鲜血。
耳边风声骤起,洛云头也不回,举剑挥去。他身上多处重伤,气力不续,两剑交碰,长剑顿时脱手。
行动一缓,已有人趁机在他腋下刺了一剑。
洛云痛哼一声,一脚把敌人踢下台阶,再探手去背上,去摸了个空,心里一沉,原来背上绑着的众多长剑,都已被他用尽。
众人叫道:「杀!杀!他没兵器了!」争先恐后冲杀上来。
洛云咬着牙,握住刺入自己腋下的长剑剑柄,狠心一拔,剑刀抽出伤口,痛得几乎晕厥过去。
他往后翅起几步,挥剑扫开几个敌人,却无力对付庄濮当头挥下的一剑,眼看森森剑刃疾砍向自己,却再也无力避开,心中低叹一声,闭上双目等死。
骤然。
「云儿!」
一声尖利的怒喝传入耳中,紧接着,是一阵叮叮当当急如雨点的兵刃交击声。
本该跌往地上,被乱剑刺死的洛云,落入了一个温柔的怀抱。
洛云睁开眼睛,目光一震,「娘?」
洛芋芋一手护着洛云,一手挥创疾扫,垂目看洛云一眼,「伤势如何?」她顾着说话,稍不留神就中了一剑,痛得蹙起眉来。
「娘!」洛云本来精力已经耗尽,看着洛芋芋受伤,不知从哪又生出一点力气,拧着眉道:「让我起来。」
地上有不少死伤侍卫留下的剑,他随手抓了一把,摇摇晃晃站起来,和洛芋芋背对背站着,勉力支持。看着敌人势大,势要将他们围杀至此,想到洛芋芋也未必能逃得出去,心里痛苦自责万分,边打边对身后的洛芋芋道:「娘,我在这里挡着,你先走。」
洛芋芋怒道:「你这不孝的东西,你要是死了,娘还活着干什么?」
「娘……」
「给我闭嘴!」
洛芋芋一剑抵挡数敌,不一会已中了多处剑伤,眼看包围圈越来越小,急得满头冷汗。她到达时,已经一眼瞧见庆彰横在地上的尸体,知道此刻和庆彰的「异常」关系,已经对他们毫无用处。
至于杀死庆彰的人,只看眼前王府侍卫们攻杀洛云的阵势,就已知道必是洛云干的。
这叫人不知该如何是好的孩子,谁不好杀,却来刺杀唯一可以在这种情况下救他们母子性命的庆彰。
洛芋芋逼退身边一个敌人,猛然看见洛云身边剑光闪动,抢上前为洛云一剑挑飞了侧面敌人,却没防备自己左边有人偷袭,下腹骤然一阵剧痛,低头看去,衣上鲜血淋漓。
这一剑中得极深,鲜血狂涌而出,力气都像被抽走了一样。
「娘!」洛云发现母亲摇摇欲坠,大叫一声,奋不顾身飞扑上来,锵锵挡开两剑,把洛芋芋抱到怀里,一边挥剑与敌厮杀,一边挥剑与敌,一边疯了般朝着怀里的洛芋芋沙哑喊道:「娘,你怎么了?娘!你千万忍着!」情急之下,剑法凌乱,顿时被敌人窥出破绽。地。狱十、九 层
洛云早就是强弩之末,此刻分神照顾洛芋芋,处境更加危急,转眼之间,身上又多添几道伤口。
他却浑然不觉,只管抱着洛芋芋叫,「娘,你不要闭上眼睛!不要闭上眼睛!娘!你应我一声!」
急促的呼唤中,剧痛骤至。
这偷袭的一剑,深深刺入了肋骨。
洛云早就筋疲力尽,此刻再也承受不住,仰头悲叫一声,长剑落地,跌跪下来。
虽然如此,他却仍然不肯松手,紧抱着洛芋芋,不断唤着:「娘?娘?」
如受了重伤,却随时可能临死一扑的野兽。
一夜之间,他不能失去秋月后,再失去母亲。
王府侍卫见他终于失剑,纷纷涌上台阶,将他们母子团团包围。
但洛云的勇悍,早杀得他们胆颤心惊,见到洛云此刻抱着母亲悲痛欲绝,人人又惊又惧,竟情不自禁停步,没有一人敢持剑上前。
洛芋芋听见洛云呼唤,幽幽睁开眼睛,环视周围,知道败局已定,心疼万分。
眼看今日局面,母子都要毙命此地。
自己也就罢了,洛云却是年纪轻轻。
她十分不舍地看着洛云,气若游丝,「你……你这孩子……为什么要杀死庆彰,把自己害成这样?」
这一句虽是埋怨之语,却说得异常温和慈爱。
想到自己多少年来并没有如何疼爱儿子,日日逼他练剑,谁想到会死在乱剑之下,早知倒不如不练。
千愁万绪,转眼缠到眼前。
洛云眼角也没啾一下虎视耽院的围兵,目光只停在洛芋芋身上,听见洛芋芋的问题,脸上浮出无比的痛苦,咬牙道:「他派人杀了秋月。」
洛芋芋其实早有些猜到,洛云一说,心里却还是咯登一跳,暗暗长叹一声;冤孽,冤孽,真是我害死了我的云儿。
心内酸楚到了极点。
这傻孩子,果然像极了我这个当娘的,竟也痴心得可怜。
这么一想,下腹更是剧痛,额头渗出一层冷汗。
「云儿,」洛芋芋痛得弓起身子,喘息数下,猛然大叫一声,死抓住洛云的手,急促地道:「娘求你一件事,求你一件事!」
「娘?」
「以后……不管你知道了什么,不管……不管……」洛芋芋艰难地扯着气,睁大眼睛盯着儿子的脸,把字从齿问一个一个挤出来,「不管发生了什么,你都不要……不要怨……怨恨娘……」
说到最后一字,声音遏然而止。
举往上方握住洛云的手,猛地垂下,再无动静。
被血染红的王府大门前,死一般寂静。
「娘……」
洛芋芋沾满鲜血的手从半空中猛然垂下时,洛云的魂魄,仿佛已被一股庞大的力量硬生生拽出了体内。
刚才夜闯王府的滔天恨意和勇猛,已随着庆彰的授首而消失。
而,就在眼睁睁看着秋月香消玉损后,他为了报仇,害死了自己的母亲。
他抱着洛芋芋的尸首,一动不动,如同泥。
就如死了一般。
天地之间,万籁无声。
众人持着兵器围上去,开始时都不敢靠近,看着洛云失魂落魄,渐渐大了胆子,缓缓围过去。
有人绕到洛云背后,试探性地刺出一剑,洛云眼神已无焦距,抱着洛芋芋尸体跪坐地上,不挡不避。
嗤!
长剑入肉,在肩胛上划开一个大口。
鲜血又喷涌出来。
王府侍卫们这才相信洛云真的不行了,发出一声得胜般地吆喝,撩起衣袖齐扑上前。
「抓活的!」
「抓活的!给王叔报仇!」
众人靠过去,把洛芋芋尸首从洛云怀里抢出来,洛云原本怔怔的,发觉有人夺他母亲,蓦然脸色一变,挥手就朝最近的人甩去。
「啊!」那侍卫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
仰天倒下的胸膛上,插着一枚明晃晃的短剑。
人群顿时一惊,旋即暴怒。
「这小贼身上藏满了歹毒兵器!」
「弟兄们,别和他客气!」
「剁了他的手!看他还怎么杀人!」
剑光闪烁,就要把洛云分尸。
就在此时,急促的马蹄声又骤然响起。
这蹄声非常古怪,明明是单骑蹄声,却有如大军铁蹄般的可怕气势,在黑夜中突如其来,如一首战曲,急促中充斥着无人可敌的信心。
而且,又是从街尾传来的。
王府门前众人刚刚才被洛云的一人一骑杀得胆颤心寒,蹄声入耳,人人心底都冒出一阵寒气,回头去看,正巧看见马上骑士弯弓搭箭,五箭同发。
弓箭流星般横越长街,电光火石间已到面前。那速度,连眨眼的功夫都没有。
「啊!」
「啊!」
「啊……」
同时响起,门前广场上又倒下五具尸体。
众人骇得呆了。
只有庄濮还算沉着,挥剑狂喝,「敌人弓箭厉害!快寻掩护」
可敌人来得快如鬼魅,一边飞骑,一边拉弓上箭,快如惊雷,虽只一人,利箭却有如铺天盖地,支支致命,压得众人抬不起头。
转瞬之间,人骑已冲至大门广场。
在庄濮带领下,众人勉强上前力挡。
来者高坐在马上,神态高傲不屑,驰到众敌之前,弃弓不用。
锵!
行云流水地抽出宝剑,抖腕之间,居高临下挑得冲上来的王府侍卫鲜血飞溅。
如此剑术,令人胆颤心寒。
面对庞大的敌人,他却一派悠闲姿态,仿佛这声声惨叫和清晨鸟鸣一样可爱,连续挑飞十几个敌人,才勒住马缰,睨视脚下众人,清冷一笑,「凭你们也敢挡我萧纵的剑?」
虽是清淡一句,却不啻于如雷轰耳。
萧纵剑术威名,震慑天下。
一信王至尊也不敢稍对萧圣师无理,否则性命堪忧,此事谁不知道?
众人本就被杀得胆寒,多半带伤,一听萧圣师大名,吓得魂飞魄散,任凭庄濮再三怒喝,没有一人敢上前阻栏。
萧纵如入无人之境,策马直上台阶,伏身、伸手、拧领,动作一气呵成,瞬间已在众人眼皮底下把洛云拽上马背。
洛云已陷昏迷,仍然死死抱着洛芋芋尸身,萧纵拽他上马,同时也带上了洛芋芋。
他那马匹神骏之极,背上负了三人体重,长嘶一声,速度不降反增,旋风一样从人群中奔过,转眼就消失在来处。
众人看着萧圣师背影隐没在黑暗中,惊魂未定。
过了片刻,才有人敢大口出气。
低头看去,门前街面尽是血色,尸横遍地,若非亲眼目睹,真不敢相信对方总共只来了三人。
萧家剑术,果然名不虚传。
庄濮一场恶战,也是筋疲力尽,收了长剑,沉声命令手下收拾残局。
这场残酷血战来得迅猛,虽然惨烈,过程却极快,到了此刻,庆彰尸体尚有余温。
庄濮黑沉着脸,对着庆彰的尸体默然不语,表情既悲愤又愧疚。
庆彰猜中了。
表面看起来善良可亲的萧家少主,其实是个心狠手辣,不择手段之徒。
自己不应该不相信庆彰。
一念之差,酿成如此后果,堂堂同国王叔,大王亲弟,在他这个御前将面前被活活杀死。
这要他怎么对大王交代!
何晏身上也被洛云划了一剑,幸亏只伤在手臂上,并不严重。草草包扎后,何晏问过情况,走到沉默的庄濮身后,低声禀道:「将军,王府侍卫,死了一百四十八人,重伤十五人,其余的都有轻伤。」
庄濮眼角抽动,沉下声道:「萧家少主的手段,简直令人震惊。我们本以为他会栽赃嫁祸,谁料他竟做得比这还彻底狠辣,居然派人夜闯王府,杀死王叔。」
庆彰的死,和凤鸣绝对脱不了干系。
不但杀死庆彰的是凤鸣手下,最后连萧纵都出面了。
萧圣师地位尊崇,除了萧家少主,还有谁能把这人请出来?
何晏心思细密,沉吟一会,压低声问:「属下已经查探到,西雷鸣王等人现在就藏在同安院内。是否要立即调动兵马,包围同安院?」
「调兵。」庄濮毫不犹豫地下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