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将军的脸怎么了?流血了!”
面对各位殷勤的副将和下属官员,刚刚才被殴打了一顿,然后弄醒过来的乐庭还真有点难以招架,听人问起自己的脸,不自然地哼了一声,眼角余光扫过在一旁扮无辜的小柳,只能闷声回答,“本将今早骑马出府,那死畜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人立惊嘶,害本将摔了个狠的。”
“哦……原来是马……”众官顿时恍然。
当然没有哪个不怕死的敢问乐庭他只是摔下马,为什么脸上会出现两个明显的巴掌印。
小柳在一旁几乎笑断肠子,却不能露出端倪,只能抿着唇端茶解渴。
到底有人看出他嘴边那丝笑意,都纷纷暗自肯定了自己的猜想--都说太子府的人是一心一意要弄死朝安,果然不错。瞧乐庭将军一回来,犯人死定了,那位柳公子一个劲的眯眼笑呢。
副将请示道,“时间不多了,请问将军,今日是否还要处死犯人?”
“当然!”乐庭二话不说,立即点头。
不然再耽搁几天,魔术变不成,老子都要被折腾死啦!
“来人啊!带犯人上台!”
随着台上一声高喝,旁边的犯人亲属顿时哭声震天。
台下也是一阵骚动。
杀人啦!看来朝安这个可怜人今天真的要被冤杀了!
凤鸣混在人群中,也是一阵颤栗。
他是兴奋得颤栗了。
真让人感动得想流泪了,本鸣王精心策划的,本世代第一次,也注定是最伟大的大变活人魔术,在历尽百般艰难,遇到谁都没有想像过的曲折之后,终于,终于,终于……开幕啦!第二章
“禀报将军!犯人带到!”
穿着破烂囚服的朝安,蓬头垢面地被两个士兵拎上处决台。
众官在高台上已经按照品级坐好,只有小柳身份特殊,所以另外加了一张椅子坐在乐庭旁边,俨然像是正副监斩官之外的第三位监斩官。
乐庭被打晕,在马车上醒过来,骑马出来露面,应付下属们的殷勤问候,其实到现在还有点迷糊。
见到台下犯人押到,一旁泰蚕和他妹妹哭得声嘶力竭,直言看了半晌,蓦然一凛,暗自警惕道,筹划多日,好不容易熬到此刻,绝不可以露了陷。
好戏要开场了!
振作起精神,盯着下方似乎快瘫成一团的朝安,拿出大将军的气势,冷冽地道,“犯人抬起头来,报上姓名!”
“小……小民……朝安……”朝安跪在下面,半天才颤抖着吐出几个字。
他这可不完全是演技。
昨天泰蚕赶来牢中探望,悄悄和他说了许多话,千叮万嘱今日要依计行事。虽然泰蚕再三保证,这个计策是由天下出名聪颖的鸣王想出来的,一定可以救他性命,但是说老实话,如此大胆的计策,闻所未闻,从来没有人使过。万一不成功,那他朝安今天可是死定了……
生死大事,想到这里,谁的声音能不颤抖?
“朝安,你蔑视王族,贡奉发酸的游子酒给大王,此罪应万死。本将军今日奉王令处决你。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我……我……”朝安双手发抖,趴在木台上。
台下观看的百姓都知道他无辜,人人唏嘘,纷纷投以同情的目光。
只听见朝安断断续续道,“我冤……我冤枉……”
“大胆!”乐庭蓦然暴喝,瞪目道,“你罪证确凿,送给大王的酒都是发酸的,还敢说冤枉?如此犯上狂徒,怎能不杀,本将军问你,临死之前,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凤鸣站在人群之中,听得心潮澎湃,几乎手舞足蹈。 太顺利了!太顺利了!
本来泰蚕的出众表现就已经很值得表扬了,想不到连乐庭也如此投入,刚才一声暴喝,真是有板有眼,入戏三分。
他兴奋了半天,忽然觉得不对,怎么那么安静?
按照原定计划,这个时候应该轮到朝安说到那句最重要的台词了啊!
凤鸣抬头看向台上。
不仅他一人,其实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朝安身上。
“朝安,你还有什么话要说?”端坐在上面的乐庭眉头一皱,微微生出不妙的预兆,清咳一声,“本将军在问你话!”
拜托你快点说下面的台词啊!
朝安却一直匍匐在台上,他脸朝下,谁也看不清他的表情。
旁边一个士兵走过去,将他翻过来,看清楚他的脸色,蓦然惊叫道,“呀!发癫了!”
朝安双眼瞪直,口吐白沫。
台下又是一阵骚动。
“发癫!是发癫!”
“可怜哦!吓都吓死了,发癫也好,免得被砍头的时候还清醒……”
事情急转直下,刚刚还在一个劲兴奋的凤鸣顿时僵硬。
发癫?
口吐白沫,浑身抽搐?
天啊!泰蚕这个猪头,你怎么不告诉我朝安有类似羊癫疯这种一受强烈刺激就发作的怪病?
完蛋了。
主角忽然报废,这出惊天动地的戏还怎么唱下去?这下是真的完蛋了……
泰蚕那头也是愕然得忘记了继续大哭,整个人几乎歪到。
救命啊!怎么妹夫的病这个时候发了?
这这……这不是要人的命吗?
是真的要命!
“犯人忽然发癫了,问他也是白问。”副监斩官看清楚情况,侧身对乐庭一拱手,微笑着请示,“将军,时辰将过,又有太子府特使在旁,此事不宜再拖了。是否现在就处决犯人?”
乐庭暗暗叫苦。
搞什么啊?早不发晚不发,你至少说完了关键台词再发啊,亏本将军花费这么多的功夫搭救你。
“这个……再等一等吧,犯人临死前交待几句话,是法场上向来给的恩典,嗯嗯……那个……也表示一下王法有情嘛……”
副监斩官见乐庭支支吾吾,大为不解。
乐将军今天怎么了?错过处决时间,摔得灰头土脸的出现,脸上还顶着两个巴掌印,现在居然开始语无伦次了。
不会摔坏脑子吧?
他在太阳底下晒了半天了,可不想继续晒下去,这个犯人,本来就早也死晚也死的,何必再浪费时间?
“柳公子,你看……”副监斩官把目光移向小柳。
小柳虽然不清楚计划是什么,但现在当然是全力支持乐庭,做出全然不插手的超然姿态,淡淡道,“本使只是旁观,一切由乐将军定夺就是了。”
有他这个太子府特使支持,才又争取了一点宝贵的时间。
下面看守的士兵们花了好一会功夫,总算为朝安止住抽搐。半晌后,朝安终于缓过气来,慢慢恢复神志,只是人还是浑身发软,只能由士兵从两旁牵着,才不至于趴倒。
乐庭赶紧问,“朝安,你还有什么话要说没有?”
众人都紧张地顶着朝安,偌大的城门前,万头攒动中,居然蓦然一阵极压迫人的安静。
“我……我……”朝安沉重地喘息着,艰难地蠕动了唇半天,才吐出几个不成音的单字。
凤鸣已经挤到最前面,刚好可以看清楚台上朝安的脸,心里暗叫糟糕。
他虽然已经停止了发作,但是目光呆滞,行动迟缓,很有可能已经把需要说的台词给忘个一干二净了。
“朝安,你还有什么话要说?”乐庭再问一句,擦擦额头上的汗。
再问下去,连傻瓜都会知道里面有古怪了。
有哪个监斩官会一而再,再而三,拼命追问死囚最后要说什么的?除非他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将军,犯人已经无话可说,可见是认罪了。”副监斩官终于忍不住,再次开口,“我看,不如就……”
“冤枉啊!冤枉啊!我有话说!”一个凄厉的女声,打断了他的话。众人朝下看去,原本一直在处决台旁哭泣的朝安之妻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冲到处决台上,扑通一下,就跪在自己夫君身边,仰头叫道,“大将军,民妇夫君确有冤情,请大将军明察!冤枉,冤枉啊!”
她身怀六甲,虽然蓬头垢面,衣衫褴褛,但昂首之间,双目血红,带了一股悲愤之极的煞气,两旁士兵原本要拉她下去,被她恶狠狠一瞪,竟不敢动手。 “大将军,你今日杀了我无辜的夫君,日后上苍有灵,必要你偿这笔命债!”
“大胆!无知妇人!”乐庭这出戏已经唱到没有台词可唱,这时候朝安的老婆上来撑场面,真是如大旱逢甘露,精神顿时抖擞起来,双目凛然有神,佯装咆哮大怒道,“此犯大逆不道,本来就该死!何来的冤枉?你你你……你居然还敢诅咒本将军?要不是看在你已有身孕的份上,一定严加惩罚。来人啊!把她给本将军拖下台去!”
士兵们答应一声,讪讪挪了过来。
凤鸣本来在台下大哭计划失败,正考虑是否要奋不顾身来个劫法场行动,没想到朝安的老婆竟然跳了出来。
事情起伏跌宕,看得他瞠目结舌,大呼精彩。
身为参与者之一,朝夫人当然知道原本夫君应该说什么台词。
朝安之妻在被拖下台前,哭声震天,咒骂声响遍半个芬城,“乐庭!你杀害无辜,不得好死!我夫君今日顶天立地而死,鲜血洒在芬城大地,冤情上天可闻,终有一日,要你血债血偿!冤枉!冤枉啊!”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为之一震。
处决人犯是常有的事,但这等不怕死,在处决台上恶言诅咒监斩官,却真是闻所未闻。
凤鸣确实几乎跳起来大叫万岁。
上帝保佑!这句最最重要的关键台词,总算被朝安的妻子说出来了。
乐庭等这句台词仿佛等了一个世纪,激动得眼泪都几乎出来了,但是现在绝对不是流泪的时候,而是要立即装出震惊到极点,暴怒地咆哮,“混账!你……你竟敢说出这等恶毒的诅咒?难道本将军就因为你几句恫吓,而不敢处死朝安?”顿了一顿,露出犹豫的表情,忐忑不安看向旁边的副监斩官,低声道,“这事……你看如何处置?”这么明显的表情,不知道会不会太露骨,希望不会引起对方的怀疑。
旁边的副监斩官必他更忐忑不安,哪有功夫去看他的表情是否露骨,法场以死者之名诅咒监斩官,这个妇人真是可怕。
最可怕的是,这件确实是冤案,说不定朝安死后,真的……
天下众多血誓中,以牵连死人的誓言最为恶毒。这种东西,连受神庇佑的君王们都害怕,何况一般人?
想到自己也是监斩官之一,副监斩官冷汗涔涔而下,“这个……这……这……”
他“这”了半天,迟疑道,“将军,我们是不是……要推迟处决犯人?”
乐庭断然道,“不行。犯人按律例应处死,我们身为永殷官员,怎么可以因为害怕诅咒而放过他?照这样下去,从此以后每个死囚都来诅咒一下,就通通放过吗?”
这段大义凛然的话,完全是和凤鸣他们一个字一个字琢磨出来的。要神不知鬼不觉的救走朝安吗?首先就要所有人都相信,乐庭对朝安绝没有一分同情。
“可是……可是……”现在轮到副监斩官哭丧着脸了,“那妇人的诅咒,恐怕……其实此案……”
“将军。”一直站在乐庭身后的亲兵之一,忽然跨出一步,低声道,“属下有一个办法,既可以处死犯人,又可以不受诅咒。”
“哦?什么办法?” “那诅咒不是说,犯人顶天立地而死,鲜血洒在芬城大地,冤情上天可闻吗?”那个亲兵也是凤鸣计划中的一环,早就把自己的台词背得滚瓜烂熟,刚才变故迭起,他差点以为轮不到自己出场呢,现在当然发挥演技,露出阴森的笑容道,“将军只要不让犯人顶天立地,不让犯人血撒大地,岂不就可以躲过诅咒了?”
不等乐庭说话,吓得浑身汗毛直竖的副监斩官赶紧点头,夸道,“好,这个办法好。只是……”皱眉道,“怎么可以不让犯人顶天立地,血撒大地?”
乐庭心里大乐,暗暗叫好。
他的台词,现在居然有人替他说了。不知情的副监斩官傻乎乎当了他的助手,效果更加逼真。
“这个容易,”亲兵想了一会,谄媚地答道,“我们把他装进箱子里面,再把箱子高吊起来,他脚不触地,头上无天,不就是无法顶天立地吗?”
“那么不血撒大地呢?难道要把他的血都收起来?砍头时血液飞溅,难道没有血滴下来……”
“呵呵,这个更简单。我们不砍他的头,烧死他就好了。”
副监斩官眼睛一亮,“对对!烧死他!哈哈,这个计策大妙!”想起自己既可以完成监斩任务,又不用担心诅咒,得意忘形了半晌,才想起自己只是个副的,还有个正的在旁边,赶紧收敛了喜色,小心翼翼请示乐庭,“将军的意思……”
“嗯,这个主意不错。”乐庭首先表态,装模作样偏头去看隔壁的小柳,“柳公子的意思……”
小柳冷眼看乐庭和他的亲兵搞鬼,把个副监斩官玩弄得晕头转向,肚子笑得一阵阵抽搐,扬手道,“我还是那一句,这里事全凭将军顶多,我一点也不插手。”
“那好。”乐庭提高声调,朗声下令,“来人啊!”
“在!”
“派人立即准备木条,给本将军钉一个能够放人的木箱子出来。记得,在木条里外涂上火油,烧起来痛快点!”
下面众兵齐声答应,飞奔着去寻木条,钉箱子,涂火油。
一切都在众目睽睽下进行。
旁观的百姓愣愣看着,有几个聪明的已经猜到这箱子是干什么用的,倒抽一口清凉气。
乐将军竟要把犯人活生生烧死?
一阵乒乒乓乓后,木箱子已经做好,五六个高大的士兵吭哧吭哧抬了木箱子过来,禀报道,“将军,箱子已经准备好了,火油也已经涂好了。”
旁边的副监斩官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低声道,“将军,我看那犯人的身上,是不是也要涂点火油……”
乐庭看他惟恐朝安烧得不够透彻,暗觉可笑,点头道,“当然,火旺一点,犯人的鲜血也早点烧尽。来人啊,给犯人身上也泼上火油。对了,把他的嘴堵住,免得等一下又口出诅咒。”
“将军,犯人已经不大能开口了,我看要堵的话,还是堵他妻子的口比较妥当。”副监斩官又低声道。
“嗯。”乐庭应了一声,“两个的嘴都堵上。”
这个可不能怪他,本来的计划是朝安说出诅咒,然后堵住朝安的嘴嘛。否则木箱子悬空点燃,里面的犯人一声不吭,岂不惹人起疑。
为了计划顺利实施,而且事后不被怀疑,他和鸣王,泰蚕可是反复考虑了多次,再三修正了计划的。
不多时,朝安和他的妻子的嘴巴已经被堵上。
朝安的身上也被泼了半桶火油。
即将吊起大箱子的粗缆,也已经准备好了,粗缆浸了水,和木箱子接口的地方还包裹了大量铁片,免得木箱还没有烧掉,吊它的缆绳就断了。
“将军,一切已经准备就绪。”
兵士禀报之后,偌大空地,又蓦地死寂一般。
众多不知情的百姓眼中都露出惊恐。杀人他们不是没有看过,不过把一个无辜的人活活烧死……
只有乐庭依然神态平常,表现得异常冷血,毫不犹豫地下令道,“把犯人关进木箱去。准备火把!”
“是!”士兵们拖起全身无力,只能颤抖的朝安,把他当众塞入木箱里。
木箱子被钉死的砰砰声回荡在城门前,在场观看的人一阵心寒。
副监斩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