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我只能再一次华丽地登上舞台。
“小沈,东西准备好了没?”
“早备下了。”小沈将桌上的茶水托盘移开后,平摊好两卷画作。
“长得倒很职业化,”也许是作画之人入木三分,画中两位年轻男子面容都是掩不住的精明势利的商人味,“姓名?”
“左乃大哥沈青云,右则二哥沈青霞。”
“青云,青霞,很好,很强大。”我从书案拿过笔在画上分别标注好两位姓名。
“强大?”
“恩,小沈他爹跟你爹一样,都有星爹气质。”
一阵阴风吹过~~~~~~~~~
“严,严姑娘”小沈首先顶不住冰雪霜天,万籁俱寂,“不知为何要二位家兄的画像。”
将瞳孔浮到眼球最上方,我盯着小沈一字一顿:“买凶杀人。”
“万万不可,严姑娘,在下知道您一番好意,可是血浓于水,在下断不会为了一己私欲而屠害他们性命~~~~~~”
不知道楚天河注意没有,他右侧嘴角那抹一瞬即逝的上弧,被我瞧得个真切。
“你别激动,买凶那么贵,我才付不起价钱。我就纯粹想跟他们认识一下,刚才是同你开玩笑的。”
小沈心有余悸,“此话当真?”
“真得不能再真了,再蒸就蒸烂了。”
走出如意斋,楚天河把我拎上了一辆不知道何时摆放在门口的被厚重织锦环绕的马车。
“你当真要帮沈忆悠。”
“恩,其实帮他我又捞不着什么好处,只是觉得既然有时间我就该找点事情做,别把大好光阴虚度了,不过沈家是天下首富对我倒是头号刺激。等等,我想起来了,为什么小沈叫沈忆悠,不随他哥哥叫沈青悠呢?”
“回忆当年的名妓悠悠。”
名妓?
“小沈,他不会是私生子吧?”虽然楚朝的民风貌似比历史上大数朝代都开放些,但是把妓女娶回家,尤其是把名妓女娶回家,终归不会简单。
“比起我,你与他熟识多了。你帮了他如此之久,都没弄清对方底细?”
这话听着真酸啊~~
“我这是尊重对方隐私权。不过按这么说,除非大沈二沈挂了,老沈是比较难让小沈接班的喽?”当初我信誓旦旦地想着要帮小沈,现在看来,简直就坐井观天。
“倒也不是如此。工部的沈尚书,与沈家有着莫大的渊源。”楚天河的语调平平淡淡,听不出任何波澜。
“除了都姓沈,按七殿下您这种言简意赅的说法,我听不出半点渊源。”
“工部这座粱仓,向来是硕鼠猖獗之地,父皇明着不说,他们倒无法无天了。”
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三岁贯女,莫我肯顾。
原来是贪污犯头子,还是与沈家有关系的。如果是官商勾结的棋盘,那小沈该如何打乱这似乎早有定势的局?
“还有多少时间可以争取?”要是楚帝短期内就结果了工部,那之前的小动作不是浪费?
“该说的我已经说了,若你自认无力继续,就不要淌这趟浑水。”
不说就不说。
搭起车帘一角,我屈身窥探窗外喧嚣的街道。芸芸众生,于宇宙万千,不过沧海一粟;庸庸碌碌,惹纷纷扰扰,最终归为尘土。尘土啊尘土,飘散啊飘散,最好是天下大乱。
“我要下车,师傅,我要下车!”索性一把掀开车帘,对着车夫的背大喊大叫。
“你又要做什么?”楚天河把探出车外半个身子的我拉回去,一脸不悦,“胡闹也该有个限度。”
“七殿下您已经成功把我引进您的陷阱,又不留条线索,我当然要自谋出路。”
我要逛街!我要力量!!逛街是力量之源!!!
我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幻想症,居然有一天跟楚天河这个冰块逛大街,不过,跟他逛街纯粹是一场超越与反超越的较量,他反正是目不斜视地大跨步向前走,我噼噼啪啪追上去,左顾右盼的就落后了,再噼噼啪啪追上去,再左顾右盼地落后了。终于我决定不再继续这无聊的你追我赶游戏,转身扑入烧钱大潮。
“这个~~好别致啊!”我拿起临街小摊上一对翠色竹制圆环把玩。
“姑娘,这是同心扣,买一对送给心上人吧!”摊主殷情献宝。
心上人?楚天河对我来说就是心上刀,遇着他我就得忍。
“多少钱?”
“十文。”
“这么贵啊!五文。”我精心策划的福袋才卖二十文一个,就这么个烂木头就卖十文,也太玷污我智商了。
“姑娘,你这价也太低了,这同心扣做工精良,绝对只此一件,姑娘你若是真想要,就九文吧。”
“四文。”
“姑娘你这不成心消遣我吗?哪里有你这么还价的?”
“你可以一文一文地减,为什么我就不行啊?时间就是金钱,你错过了刚才宝贵的时机,现在我开三文了,你卖不卖?”
“我说姑娘你?”
“两文。”我伸出两跟手指比画。
“今个我怎么就撞到了你这么个厉害的角色,我~~~~~~”
“十倍。”
我虽然不是声控,但是这个让人听了,背脊骨发软的声音,我就是成了化肥也忘不了!
“倪姑娘。”
我侧过头,对上死人妖那张让人趋之若骛的脸,“嫖公子。”
“倪姑娘,鄙姓夏。你可以称呼我为夏公子。”死人妖依然笑得风雨不改。
“既然夏公子如此客气,小女子也不好推辞,夏公子就直接称呼小女子劳劳便是。”乖孙,继续喊吧~~
“小小年岁伶牙俐齿不是好事。”
“一把蹉跎欺负弱小未必光荣。”
“那就手下见真招好了,”死人妖一手掏出一把钱递给摊主,另一手拿过同心扣,“这玩意我要了。”
“慢着,”我赶忙制止,“你有些先后顺序好不好?明明就是我先买的!”
“两厢情愿才叫买卖,摊主可没同意两文钱卖与你。”死人妖阴阳怪气。
我打量着换了套紫衣但妖娆更胜的夏某人,觉着正应了那句古话,光天化日之下什么事都发生过,什么事发生也都不为过。
“我看摊主也不见得会要你这区区二十文,一百倍,”我对着摊主笑靥如花,“卖不卖?”
这可恶的摊主居然还没有反应过来~~~~~~~
死人妖趁着这个空挡立刻叫板,“一千倍。”
X的!这人有没有点经济概念?一对木头环居然愿意出二十两,就是檀香木金镶玉也不值得这个价啊?
“一万倍。”豁出去了。
死人妖看着我的目光越发新奇,仿佛拍下的不是那烂木头而是本人,“十万倍。”
“夏公子,你考虑清楚,如若我继续抬价,你势必不会罢休,出千万倍,也就是二十万两,且不说值不值,夏公子只身在外,银两总是有限,若只为出一口气而轻率地把如此多钱财打水漂,实在无益于日后逍遥。”
“噢?难得倪姑娘不夹枪带棒,不知有何高见?”死人妖凤眼轻扬,看得我是胃酸直冒。
“你是不是要定了这同心扣?”
他打了个响指,“不错。”
“那我先用两文买下来,再两千两卖给你。”
死人妖被口水噎到了~~~~
“倪姑娘,你这空手套白狼的工夫倒是比你嘴皮子强上千倍万倍。”
“过奖。夏公子可得细想了,到底是两千两从我手中买,还是两万两从摊主这里买。”老实我最不喜欢不给别人留后路的招~~~
“成交。”死人妖思忖良久,终于一捶定音。
“二位,商议好了?谁的价高?”清醒过来的摊主心花怒放。
“摊主,和气才能生财是吧?”
“对对对,一团和气!到底是哪位?”
“就是为了这一团和气,我和这位公子都不买了,以免伤和气,摊主,打扰你这么久,耽误你这么多其他生意,对不起啊!”
我把脸皱成一团,一口一个道歉抓着死人妖的袖子就走。
“姑娘,姑奶奶!两文钱卖给你行了吧~~~~~~~”
~~~~~~~~~~~
拎着同心扣在死人妖面前晃荡,“好了,两千两。”
“我不要了。”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夏公子出尔反尔,不怕坏了名声?”你个死王八蛋,你就看中了你耍赖我奈不何是吧!
死人妖一脸无奈地摇摇头,“君子不夺人所好,既然在下进退都是君子,那就无所谓坏名声了。在下目的已达到,先行告退,姑娘,希望下次见面,你能将真实姓名报上。”
目送这片绚烂的紫被人潮越冲越远,我在心里暗暗发誓,若真有下次见面,你姥姥我非把你整得无颜苟活于人世!
“摊主,我加两文,你帮我在这上面刻字如何?”
“好咧!姑娘想刻何字?”
“同心~~~~~算了,钱我照给,不用刻了。”
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
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
楚天河,不知道是不是我患得患失,这句诗,会是我们的结局吗?
第 33 章
正伤春悲秋,冷不防手里的同心扣被人一把夺去。
“你什么时候过来的?”先前还把我甩得不见踪影,一回神居然就立在了身旁。
“送与我?”楚天河拎着细看,嘴里顾左右而言他。
“不是,我买给你,然后你送给我。”
楚天河迅速把同心扣揣到怀中,“既然你买给我了就是我的,而我也不愿再转赠于你。”
“我没心情同你抬杠,若你不想当街被我扒衣服,就马上把这不吉利的东西还给我。”一想起那句诗,我心里就堵得慌。
突然,一个明晃晃的东西朝面对着我的楚天河背部袭来,我本能地用力把他往旁边推开,于是一个冰凉的触感和紧接着撕裂的疼痛便从我的右肩传出来,我偏头一看,原来是把匕首。
从天而降一群手执刀剑的人围住了楚天河,一声不吭就开始全身心投入地往死里砍。遇到这种情形我还能多说什么?只能表明这群杀手有组织有纪律,最重要的是有时间观念,通常电视里演的那些个跳梁小丑粉墨登场时,都喜欢摆个自以为很职业的POSE,然后大喊“XX,拿命来”或者是“明年今日就是你的忌日”之类的,给被杀者足够的反应时间予以毫发无伤地各个击破。
我只能说,今日我命不好,遇着高手了~~~~~~~~
人群如惊弓之鸟四处逃散,我也跟着他们瞎窜。话说我这种角色就是给像楚天河这样的高手添负担的,我把自己保住了就给予了他最大的支持。
就在我真的以为我遇着了传说中的无舌杀手群,立刻被一句熟悉的台词差点雷翻在地:“抓住那女的!”
没注意有多少人向我冲过来,只觉着一片银光亮得刺眼。我知道楚天河正在奋力突围,他杀人的速度极快,伸手,锁喉,屈指,然后换人,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身形翩跹如蝶,又如拈叶飞花,不带一丝死者的血腥与惨叫,着实是洁净而浪漫,饕餮之盛宴。
很抱歉人在刀下我还能狗血地想这么多,因为英雄救美,确切地说是狗熊救霉的事华丽丽地上演了,一抹诡异得熟悉的紫飘然而至,并且将我护得个扎实。此人的武功套路,恩,一把擦得油光水亮的剑舞得那个是风起云涌雪花满天瞬间又春回大地兽走蝉鸣万类霜天竞自由,动作大,招式花,就是杀不了人。
我无语了。楚天河,我等你来救我。
“且慢。”
楚天河掐住最后一个人喉咙的手瞬间定格,就着刹那的分神,这个杀手便嘴唇微动,口吐鲜血,撒手人寰。
“公子该留下个活口。”死人妖环视遍地的死尸后,略是惋惜地感叹。
“他要像你一样个个留活口我就死了!”用力地用手压迫着伤口,鲜血还是不住地往外涌。
“冰儿!”
楚天河终于看到了肩插匕首,血浸衣裳的我,神情激动地飞奔而来,将我拦腰抱起后一路疯跑。伤口真他妈的疼啊,我都要疼昏聩过去了,不过楚天河的表情似乎比我疼得上千万倍,他的心跳动一下带动着我的心也疼得抽搐一下。这是心疼还是心动我已经不愿区分了,先前那些不明就理的感情,在此刻,我统统确定就是我对楚天河的爱意。
楚天河一脚甩开了医馆的门,此举差点把大夫吓摔到地上,看到火烧眉毛的楚天河和血流遍地的我(夸张了点吧?),立刻提着药箱把我们带到内室。楚天河小心翼翼地把我放在坐榻上,随即便把大夫给轰了出去。
“你,你想干什么啊?”我无力地按着右肩,楚天河居然趁人之危,拿起把剪刀开始剪我衣服!
“乖,相信我,不要动。”
血流太多供氧不足导致我思维错乱判断混淆,居然就直棱棱地栽进了他一句话营造的温柔陷阱里无法翻身,一动不动地接受这个大色狼对身为黄花闺女的我的凌辱。事实证明拿剪刀剪衣服是耗时巨大的一项工程,他剪了半天才把右肩的料子剪光,露出一片血肉模糊。
他温柔的眼光在接触伤口后刹那变得如刀锋般凌厉,吸引着我的视线也跟着下移,伤口处皮肤不知何时变成了黑红色,那帮技不如人的卑鄙小人,居然给匕首喂毒!
“忍一忍。”楚天河面色铁青,两眼冒火。
“等等等等,”我手忙脚乱地制止住他,“你不会是想挖肉刮骨吧?我不想当关羽啊!”
“挖肉刮骨?”楚天河紧绷到极限的脸部线条终于缓和下来,“我要把匕首拔出来给你上药。”
“那你拔就是了,有什么好忍的!”我嘴硬地逞强,别过去的头还是暴露了内心的恐惧。
剧烈的疼痛袭上肩头,我控制不住泪如雨下,终于在上药带来的再次剧烈疼痛中成功解脱,昏死过去。在彻底抽过去之前,我还有一句话想说:为什么我不在刚遇刺时就麻翻在地,偏偏所有痛都受完了才娇弱地歇菜呢?想不透啊!
女主昏过去了醒来发现自己一定在床上,这点我毫不怀疑,我怀疑的是醒来绝不重复的地点,这间房风格很眼熟啊,就像楚天河的竹林深处。对了,伤口,我仔细一看,这纱布包得,厚到我右手肘都没办法贴近身体!
“好些了吗?”楚天河走到床边,轻柔地扶我起来。
我点点头,“我怎么会在你这里?”
“你要在我宫里养伤到痊愈为止。”他真诚的眼光里闪烁着疼惜。
“哦。”
“得益于你厚厚的冬衣,匕首并未太深入,幸好毒不致命,但是清理余毒也需一段时日,不让你回严府,是方便你随时接受太医诊断。”
“哦。”
“那我让人端药来。”
“哦。”
我是单音节动物,呜~~~~~~~~~
我的英勇负伤立刻成为皇宫上下乃至朝廷上下关注的焦点。
首席领导人楚帝和第一夫人皇后带领着诸多妃嫔皇子前来探望,搞得我一个重伤患者又是行跪拜礼又是行屈膝礼,一时手忙脚乱差点把伤口给扯裂了。楚天河帮我检查伤口的时候相当地愤怒,三令五申告诫我不许再蹦达,于是我老老实实地窝了几日。
然后严家的男人就来看我了。
“爹!哥哥!”伤口愈合时的痛痒让我根本就无法安心躺在床上,此时不起更待何时?
“冰儿,让爹好好看看你。”中年男爹把我扶到软塌上坐下,手极轻极缓地抚过我脸侧垂下的鬓角,“脸色怎会如此苍白?”
“爹,想来是七殿下把她藏在竹轩,遮风挡雨久了,自然就娇弱了。”百花哥哥开口揶揄。
“你不娇弱,你有本事,那你等七殿下在的时候再说这种话啊?”楚天河开始还在,严家父子一出现,他就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