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笙只见过他一面,她依稀记得棋湖脸庞清瘦,一双卧蚕眼,总是笑眯眯的样子,他是师父的棋友,两人交谈甚欢,下起棋来更是没玩没了。
当年棋湖就已是元婴修士,却一点架子都没有,为人和善可亲,只是带来的僮儿太可恶……那一次她揍了棋湖真君的僮儿,师父最后还是去道歉了,好在棋湖真君也没在意,反而狠狠地教训了自家的僮儿,还答应下一次给她带漂亮的礼物。
棋湖大概还不知道师父已经过世了吧,毕竟修士相聚相别极为平常,动辄以百年计。
正回忆着,突然阵法边界传来了灵力动荡,她屏住呼吸,伏在树顶上悄悄地看去。
出来的是两名身穿黄色道袍的修士,看上去都有金丹后期修为。其中一人打开阵法后,皱眉道:“刚才不是有人来拜访棋湖的吗?人怎么不见了?”
“大概没跑多远,咱们分头追。”
“好,务必不留活口。”
曲笙心里一凉,这黄色的道袍,怎么看怎么像是懿荣宫的弟子服!
这里是齐国与太和共同开采的矿山,他们杀人灭口是为什么?
棋湖真君还活着吗?
第77章 玄铁之光(三)()
那两名修士一左一右地飞远了,曲笙记住了大概方位,只能焦急地等夏时回来。
一刻钟后,远处传来了打斗声,有紫色光芒闪过,曲笙心知可能是夏时遇到了来灭口的修士,她溜下树,一路向着发出光芒的地方疾飞。
两人在半路上交汇,夏时手上果然拎着一个已经昏迷过去的修士,他掏出一副绝灵锁扣在了那人手上,然后交给曲笙道:“在这里等我。”
曲笙只看了那绝灵锁一眼,就将注意力集中在了这修士身上,以防他暴起。
绝灵锁可以阻断修士体内灵力运转,但造价非常高,通常只有大宗门的刑堂才会配备,就连当初守夜人追捕楚嵩,用的都只是法门而已。
夏时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法宝?他不说,她不问,这是默契。
不多一会儿,夏时又拎着一名修士回来,他把人往地上一丢,沉声道:“有人对太和下手了。”
曲笙倒吸一口凉气:“他们怎么敢!那可是五大山门之首啊!”随即她又想到两人出阵法之前的对话,“所以他们才要灭口,这两个人都是准备对咱们下杀手的,他们果真是懿荣宫的修士?”
“不清楚,这身道袍一穿,是真是假都得查过再说,周围的村庄什么都打听不到,这些人做得很隐蔽,也将消息封锁得很好,要不是这人自持金丹后期修为,一见面就要杀我,我还真没想到,他们居然真的敢!”夏时冷笑道,“刚才我已找了人去通知太和,相信他们很快会赶到。”
夏时刚才与曲笙分开,一方面是为了查探消息,一方面是为了发送飞剑传书,以及向周围的太和弟子发出紧急信号。
这种紧急信号与飞剑传书不同,为了不让其他人察觉,制作信号的人需将剑气凝出形状,并将其定在空中,只有太和弟子才能察觉到这种剑气,按照事情的紧急严重程度,分为黄橙红三色。
夏时发出的是橙色信号。
他想到矿山里面或许还有同门在煎熬,目光中便染上杀意,他扭过头冷冷看着那阵法,手中带雷光,连掐诀都不用,一拳轰了上去,激得阵法立刻浮现出一层金光,上方波光粼粼,已是全力激荡。
“闯阵吧,不管是什么人,杀进去再说!”
他另一手掐诀,眉心处飞出四柄小剑,高悬在阵法之上,与夏时的雷光相和,一层紫色光芒瞬间笼罩在了阵法上,冷渗渗地与那金光交织在一起,形成一个直径足有十丈的穹顶,夏时又是一拳轰上去,这一次四柄小剑更是光芒大作,直接将那阵法撕开一个缺口。
曲笙发现夏时似乎没有趁手的法宝,出招竟只用拳头。
她轻轻看了他一眼,祭出定军枪道:“希望夏道友别嫌我拖后腿。”
夏时:“不会,跟紧我。”
他拉起曲笙的手,掐起御风诀,向着那缺口冲了进去。
然而里面并没有他们想象中的护卫、结界、阵法……里面这座矿山不尽荒凉,黑漆漆的矿洞外光秃秃一片,没有人的呼吸声,也没有其他生物,灵气凝滞,像是死了一般。
“怎么会没有人?”曲笙问道,“还是在幻境中?”
“不是幻境,”夏时将那四柄小剑召回,掐诀在两人身边定了一个五芒星的阵法护身,“这山还没空,是被人用神通封了灵气运转。”
矿洞这样狭小的空间不适合御风,夏时取出一盏不知名的灯,松手放出后,这站灯就跟在他们左右,随着他们一起走进了黑漆漆的矿洞。
周围的墙壁潮湿,浸透着某种刚冷的气息。老实说,矿洞绝对不是让人舒坦的地方,也绝对不是年轻男女拉着手压马路的地方。
但夏时的手干燥而温暖,将她的手握在掌心,力度刚刚好。他轻微的呼吸声,衣料的些许摩擦声,以及走在前方侧过头看她的样子……在昏暗的矿洞中,在柔和的灯光下,都那么不合时宜的迷人。
曲笙定了定心神,两人一路无话,不知走了多久,来到矿洞的腹地,才发现了一处传送阵。
按理说,矿洞很少会设置传送阵这样奢侈的法阵,除非是要挖掘那种藏在地下千丈外的深度矿藏。而玄铁矿却非生在地下,它们如树木一样,自下而上蔓延,直达山的内部,更是用不到传送阵。
“这应该是通往地下的传送阵。”夏时俯下身观察传送阵,一边推演它的轨迹,一边道,“他们的目的似乎不是玄铁。”
“这里居然一个人都没有。”曲笙有些担心棋湖真君。
“一般来说,敌人不会对大宗门的弟子下死手,因为难保其中就有点了本命元神灯,能够破解本命元神灯摄取画面的法门可不多。只要太和弟子没死,棋湖真君应该不会有事,他们会保护他的。”
“这传送阵能开启吗?”
他起身道:“差不多,不过,我大概要失礼了。”
“哎?”
夏时弯腰,将曲笙打横抱了起来。
曲笙第一次被男人这么抱,一愣之后,整张脸都红了。
“非正常手段进传送阵法,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所以……还是这样比较妥当。”夏时轻声解释道。
这番说辞大概连他自己都不会信,在修真界中,起码有上百种方法可以不通过接触就能把对方缚在身边,而且夏时有一点小洁癖,在遇到曲笙之前,除了亲人外,从未与女性有过身体接触……此时不知为什么,他却觉得只有这样抱着她才安心。
所以他由着自己任性了一次。
曲笙信任夏时,既然他这么说,那传送阵也许真的很凶险。只是她的头就在夏时胸膛旁边,靠不是,不靠也……太虐待自己了。曲笙索性闭着眼睛靠过去,小声道:“我听夏道友的。”
事不宜迟,夏时抱着娇小的少女走上了传送阵,手指掐诀激活阵法,在一阵蓝光之后,两人都消失不见。
传送阵的另一方是什么?
也许是陌生的空间,也许是极其恶劣的环境,也许有许多敌人正等着他们。
可两人如此相拥,体温相连,便仿佛可以携手一直走到世界的尽头。彼此心中都涌上一丝陌生的情愫,但是却被两个人分别以各种各样的理由压下去了。
“太和出事了,要稳定心神,不能乱想。”他如是想道。
“赚灵石,养苍梧、养弟子、养美人!”曲掌门如是想道,“还是把那块金属估价卖掉吧,能养好多人呢,到时候给大家一人买俩极品法宝,用一个丢一个,再给夏道友买一个趁手的,最好五光十色,最漂亮的那种,打起来一定趁得人更好看……”
曲掌门的发散思维真是想得长远。
传送阵效率其实相当高,几息后,两人眼前一亮,随之便感觉热浪迎面而来!
曲笙睁开眼睛,差点叫出来。
此时她无比庆幸是被夏时抱着的,不然一惊之下,她还真可能掉下去。
他们的脚下是翻腾滚沸的熔浆,四周一片暗红色,传送阵设在一处只比熔浆高半尺的石头平台上,而平台的石壁处留有一个很小的孔洞,正在流淌着岩浆。
两人放眼望去,这处空间呈圆柱形,横向并不很宽,直径不过三十丈,但纵向极深,曲笙的头顶还有许多从跟他们脚下一样,从石壁延伸出的平台,每个平台后方都有一个流淌熔浆孔洞,这些熔浆缓慢地流淌到石头平台的尽头,也许直接垂直落下,也许与其他平台的熔浆汇聚在一起之后再落下。
曲笙看着平台下方黑漆漆的深渊,不知下面到底是什么,居然承载了如此多的熔浆。
夏时反应很快,当阵法的光芒一熄灭,他立刻罩上了可以隐匿身形的结界。
曲笙看着脚下皱眉道:“阵法不见了,这是单向传送阵?”
“嗯。”
“能御风吗?”曲笙问道。
“能。”夏时将曲笙放下来。
但是她一时还真有些腿软,原谅曲笙见识少,她长这么大连秘境都没去过,这地方真的超出她认知的极限了。
夏时看在眼里,很自然地拉住了她的手。
“这里可能会有危险,你跟在我身后。”
“好。”
夏时牵着她向上飞去,两人开始仔细地观察此处地形,一边调查一边寻找出口。
“这是应该是地下,看温度和岩层,至少已入地下百里外,不知道他们挖到这里做什么,那些人应该也是从这里出去的,所以此处一定有人。”夏时分析道。
“他们要的不是玄铁矿,而是玄铁矿下的地底,这里有什么,秘宝吗?”
夏时嗤笑:“我倒是不知道,到底是多逆天的秘宝,让他们甘愿得罪五大山门之一的太和。”
因为不敢在陌生地方铺开神识,所以两人继续向上飞了许久,直到看到黑漆漆的山体,才终于死心。
曲笙叹道:“这是一处封闭的空间,看来是进来容易出去难。”
“无妨,反正我们也是进来调查的,那些人的老巢极有可能在下方,这隐形的结界不一定能瞒得过高阶修士,你多小心。”
“好。”
两人使出御风术,一路向下急冲,同时观察那些熔浆小洞,生怕错过紧要信息。
“你看那是什么!”倒是曲笙眼尖,她在某一处流出熔浆的洞口上方,发现了指甲大的一块灵石。
夏时一看立刻服气,在这种熔浆光芒刺眼的情况下还能发现灵石的光芒,曲掌门对灵石是真爱!
“这会不会是记号?”
“有可能。”夏时小心地避开了熔浆,又将那盏小灯祭了出来,“我们走这条路试试。”
流出熔浆的洞口就更狭小了,夏时示意曲笙放松,然后施展了一个法诀,将曲笙变成食指大小,又将法诀打在自己身上,缩得跟曲笙差不多,两人如同飞行的小昆虫,一起飞进了熔浆洞中。
这种缩身成寸的法门需要金丹期后才能使用,不过两人都变得一样小之后,曲笙感觉不出与平时有什么区别。
直到他们出其不意地从飞出洞口,然后看到眼前的一张血盆大口,还差点飞进人的嘴里,被热烘烘的气息一喷,曲笙才觉得这法门的坏处来。
“吃人就吃人!你吐什么口水!”曲笙抡起定军枪,一枪把那张大脸抽飞,然后被夏时带着躲过漫天飞舞的唾液,忍不住怒道,“脏死了!”
第78章 玄铁之光(四)()
那张大嘴的主人应该也没想到会突然飞出来两个缩身成寸的修士,冷不丁吓一跳,也是连连后退,嘴里叫道:“师父,有,有人来救我们了!”
夏时带着曲笙飞到一边,立刻撤去法诀,两人重新变回原身大小,都做出防御姿态。
曲笙这才细细打量那张大嘴的主人,只见他一脸横肉,全无修士的俊朗之气,生得膀大腰圆,像是一座肉山般悬立在岩浆之上。
莫名有些眼熟。
曲笙听到这人唤“师父”,便越过他向后看过去。
在熔浆石穴中,一个穿着宽大青袍的修士坐在一团散发着寒气的云朵上,他面前是一张棋盘,上方正在黑白搏杀,自成天地,以至于这青袍修士根本没在意那人的话,他手指夹着一枚黑子,正在苦思冥想。
曲笙一看此人便激动了,她没想到自己运气竟如此之好。
“棋湖前辈!”
那清瘦的模样,低垂的眉眼,眼角还带着些许笑纹,正是棋湖真君。
听到她的声音,棋湖才从棋局中脱离,对着曲笙看了又看,迟疑道:“你是凌海家的小丫头?”
“我是师父最小的徒弟,排行第九的曲笙。”
曲笙到底没好意思把当年揍人家僮儿的老底掀出来,但棋湖却恍然大悟道:“对,对,你就是那个揍了观墨的……咳、咳咳咳……小丫头……”他咳嗽起来,那肉山似的修士马上飞过去帮忙顺气,但不知为什么,这咳嗽怎么也压不住,最后喷出一口血,棋湖才缓过气。
曲笙担心道:“前辈受伤了?是何人所为?”
“不妨事,”棋湖擦了擦嘴,挥袖收起了棋盘,指着那肉山道,“这就是观墨,你还认得吗?”
曲笙对当年那个僮儿印象不深,因为通常记人的都是被揍的那一个,揍人的压根想不起来,只觉得眼熟而已。
观墨横了曲笙一眼,冷哼一声道:“这几年过去了,还是没变样子,小爷不过是打了个呵欠,你非要装个蚊虫儿往我嘴里飞,反说我恶心!”
其实当年观墨都跟人说了她什么坏话,曲笙早就记不得了,如今一看这人的脾气,料想打得也不冤。
曲笙已是掌门身份,那些小孩子之间的龃龉自不在意,她微微颔首道:“一场误会,只是不知前辈为何被困在此地?”
棋湖眉眼一沉:“懿荣宫的修士有问题。”说罢又是一顿咳。
观墨叹道:“师父,还是我来说吧。”他安顿好棋湖,对曲笙和夏时道,“秩留平原的玄铁矿山每隔两百年开采一次,论辨识矿脉,在齐国我师父说自己第二,还没人敢称第一!”
观墨说得骄傲,不妨棋湖抽冷子给了他后脑一下,喝道:“少说废话,别卖弄!”
观墨委屈地看了师父一眼,只好老老实实继续道:“通常都是太和向懿荣宫申请开采,交足定金,懿荣宫再请出师父,然后一行来到此地。”
“一共多少人?”夏时问道。
“太和来了五人,四名金丹期,一名元婴期,懿荣宫只负责监督,不负责开采,因此只来了三人,其中两名金丹期,一名元婴期。一开始的开采还是很顺利的,师父估计了矿脉的情况,认为这一次可以开采三个月,”观墨的神情也渐渐沉了下来,“但是变故很快就发生了,在开采的第十三天,懿荣宫派出了足有五十人的修士军团袭击了我们。”
夏时:“你确定来着是懿荣宫修士?”
观墨摇头道:“他们虽然穿着懿荣宫的道袍,但出手便是一种邪阵,将整座矿山团团围住,就连太和剑修也无法突围,我们一起被抓了起来,同行的那三名懿荣宫修士也消失不见。”
“你们是被关在这里,还是逃出来的?其他人情况如何?”
“不清楚,他们把太和剑修单独关了起来,但师父推测他们不敢随意杀太和弟子。我们被关在矿山中的一个结界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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