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好品味呢,这个东西,朕也很喜欢啊。”龙衍微抬着头,居高临下的眯着眼睛看着他,“不如你过来跟朕讲讲它的来历?”
众人非常不明白,为什么好不容易气氛变的稍稍好了些,突然间皇上又开始不高兴。
当然担君之忧是做臣子的本份,但是皇上明显生气的时候,还是稍稍……离远点好。
于是本来最热闹的会场中心,因为皇上的到来,硬是生生隔了开来。一面,是退了很远的诸臣,一面,是皇上,和被召过去站在他身边的丞相。
“皇上能喜欢此物,是臣的荣幸。”墨逸轩低眉顺眼,没半点不悦之色。但也就是因为没一点点不高兴的意思,龙衍才更为生气。
他拉长了声音,稍稍有些凉薄的说,“朕都不知道,原来丞相有此雅好呢。想来朝中政事对于丞相来说太轻松了,不如朕再帮丞相找点事做,生活也充实些?”
“但能分君之忧,臣下万死不辞。”墨逸轩低头拱手。
“你——”龙衍瞪着他,心说你就不高兴回一句会死啊,非得这么跟他对着干!
墨逸轩倒是从容,真的就讲起了这个痕都斯坦白玉花瓣式洗的来历,“要说它的具体来历,臣下其实并不清楚,只是家父在世时,曾给臣讲过一个故事,说是前朝末年,有个公主……”
皇上的眸光冷的吓人,现场又静到让人感觉呼吸不畅,丞相居然一本正经的开始讲故事……众臣觉得……还是再退后点好。
于是变故,就在这一刻发生。
斜刺里走出个小太监,正端了大臣加献的什么物什,准备和殿上摆的放在一起。本来他走的也是不起眼的路线,偏偏快到跟前的时候,突然从盘底拿出一柄小剑,直直冲着皇上就刺了过去!
因为此人速度太快,众人又整颗心都放在思考接下来要怎么做,注意到的时候,此人已近皇上面前!他们只来得及喊护护驾二字……
今夜晚宴很是重要,之前皇上让禁军多注意点外围,影卫们也大多都在四周注意有无可移人出没,现场离刺客最近的,只剩墨影。
虽然没经过什么大阵仗也吓的不轻,但好歹经过专业训练,知道现在自己算是场上武功什么的最好的,再来不及,还是要试试……
龙衍看了看,忽然嘴角抿出一个笑纹,微微偏头,看着丞相似笑非笑:小轩,你会怎么办?
墨逸轩沉静的眸深不见底,皱了眉,偏头对上龙衍的眸,突然间不高兴了:你想用这个来试探我?
龙衍挑眉:你会怎么做?
墨逸轩浅笑:不会怎么做。
龙衍最懂墨逸轩,这个人爱刺激,喜欢挑战,喜欢任何出乎意料的事,并将其化解。他其实猜到了,如果有一天他被行刺,他一定会是抱着胳膊看不管的。因为,他想看到他这个皇上,面对危机是什么样子,而当危机真的千钧一发时,他又能不能化解。
所以他根本不指望着墨逸轩能挡住他说皇上快走这里很危险请皇上保重什么的。可是当这一刻来临的时候,他心底浓浓的失望,真的令他很难受。
但是——小轩,你真的不会动?
他静静站在原地,在危险迫在眉睫的时候,从容等待。
我觉得,你会动。你会为了我,做些事。
墨逸轩早知道龙衍的无聊性子,总有一天他会用这样的方式试他,他早猜到了。他墨色的眸底缓缓漫出几分狡黠,我的皇上啊,你猜,是你先自己避开,还是我先推开你?
其实现在最郁闷的是刺客……
他再怎么快,这皇宫到处都是危机,指不定哪有埋伏着弓箭手,只消一支箭,他就死了。而且如果皇上和丞相动了,跑了,这么些人,他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可以刺杀成功,可皇上现在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好像在给他靶子似的,就差说句你手不要抖直直的来就好……
刺客的手开始有点抖……
不过一瞬间的事情,因为大家都心有所思,才显的稍稍长了些。
龙衍和墨逸轩继续相视微笑,气氛诡异的不可思议。
刺客开始期盼皇上动一动……哪怕有点避的意思……
剑到一步远时,两人未动。
剑到两寸远时,两人未动。
剑到一寸远时,两人未动。
剑即将到胸口时……有人动了。
皇上也可以英雄救个美
龙衍嘴角的笑带着邪气:你动。
墨逸轩眉梢眼角充斥着挑衅:你动。
有微凉的风吹过,掀起龙衍的衣角,拂起墨逸轩的发梢。
剑到一步远时,两人未动。
剑到两寸远时,两人未动。
剑到一寸远时,两人未动。
剑即将到胸口时……有人动了。
先是墨逸轩咬了牙狠狠剜了龙衍一眼,闭了眼睛用力一推,把龙衍推开,自己迎着剑挡在前面。再怎么闹,这位是一国之君,他要真是二百五起来不动,导致丢了性命,这天下……怕是有一番风雨飘摇。
再是龙衍浅色的眸瞳沁出一抹不可思议的温柔,霸道的拽了墨逸轩的手,轻轻一旋,把他藏到身后。再怎么闹,这是他的丞相,他这么大天下里,唯一的丞相,墨逸轩。纵使自己失了性命,也想要护在手心里的小轩。
不管你是什么理由这么做,但你做了,我就愿意……把自己的命交给你。
他们这么折腾,刺客的剑自然是没停,其它人也没来得及赶上。
锋利的短剑先是轻轻地划过了丞相大人的手臂,又刺入了拥住丞相背后刺客的皇帝陛下的后背。
墨逸轩被迫抱着龙衍的腰,感觉到有粘腻的液体漫过自己的手,腥甜的铁锈味蹿入自己的鼻,瞪大了眼睛。
龙衍正静静看着他,笑容浅浅,眉目温柔。
“你……”墨逸轩皱了眉,脸煞白。
龙衍双手扣住他的腰,在他耳边浅笑低吟,“为了你,什么都值得……”
“胡闹!”墨逸轩竖了眉毛,看四周。
虽然只是一瞬间的工夫,但对于墨影来说也够了,他机灵的冲过去把刺客按在地上,卸了他的下巴,众臣像是吓着了,动也不也动。。
“都愣着做什么!李公公,叫太医!诸臣退下,殿外等候!鸿胪寺安排一下此处!禁军过来把刺客下狱详查,并加强戒备严密检查四周是否刺客有同伙!”
丞相大人声音洪亮,搀着皇上站的笔直,有一种坚定的,强烈的信念从他墨黑的眸里沁出,向外传达。
我们的皇上不会有事,我朝威武不容质疑!
皇上惨白着脸对众臣微笑了下,像是在说朕没事。待众臣退下后,他一头跌到墨逸轩怀里,瞬时知觉全无。
宫女,太监,禁军都在忙碌,墨逸轩跟着众人把皇上抬到不远处的寝宫,用力按住他背后的血洞,试图让他血流的少一些。
这个人……又是为了他……
为什么总不能好好想着你的位置?为什么总是这样做事不顾后果?一国之君如果连这点都想不到,还能保证我大殷的将来?
如果……如果你不动,顶多那剑锋会刺伤我的手,不是什么大伤,最差胳膊废了,可你一国之君,真死了怎么办!
真死了怎么办!
你又为什么不动!为什么明明知道我的性子偏偏要跟我闹!你连一国之君的思考和肚量都没有!
墨逸轩咬紧了牙,用力按着龙衍的背,好像这样按,他会痛的醒过来一样,他就可以狠狠的骂他一顿或是揍他两拳。可是皇上……并没有醒。
虽然他害他受伤,可他并不后悔,就算事情重来一样,依他的样子,估计也会是原地不动,看着。可是他恨龙衍,明明是一国之君,却如此不知轻重!
你是故意的吗,龙衍?你以为这样做我会如何?
我不会感激你,我甚至不接受那种你为了我受伤的指责,我会更不把你当皇上!
我们大殷,不需要一个这样的皇上!
可是为什么……你要拉开我……
墨逸轩墨黑的眸异常沉静,他并不值得……
“林太医到——”随着太监尖细的嗓声,年轻的太医林殊快步走了过来。想必是时间紧急,他身上的官服都没穿的很正式,袖子那里皱成一团。
林殊见着丞相大人微皱的眉,“唉丞相大人是看下官年纪轻怕下官治不来皇上?虽然看起来有些年轻,但下官今年三十有五,只比王爷小一岁,并不老哦——下官的医术不敢说最好,但太医院里那一帮老头子既然敢让下官来,就表示下官能胜任,所以丞相大人不需太过担心——”
他虽然话有点多,但手里并未闲着,迅速的走过来把医箱子放到桌上,拿了把剪刀剑开皇上的衣服,“丞相你帮我按着点,那群小太监胆子小不敢来,李公公又被太后叫了去怕是现在快来了,这会子没人,您就搭把手吧。”
林殊一只手剪衣服,一只手搭了搭皇上的脉,稍稍松了眉。为防万一,他还是拿了片参塞到皇上嘴里让他含着。
“丞相大人,皇上这伤有点重,失血过多,下官想着这时先把伤处尽量清洗干净,免得以后出脓再拆开疼,遂现在就得开始。只是这清洗的药液有些刺激,有些痛,下官怕皇上痛醒过来受不住,所以您帮我把皇上抬高一点,抱住了,不让他动,好不好?”
墨逸轩点了点头,跟林殊换了个位置,把龙衍抬高让他趴在他肩上,两只手一只放在他的颈部,一只手放在他后腰,拥住。
林殊这会子倒是不紧不慢了,细长的眉毛挑着,漂亮的凤眸看着丞相,极诚恳的说,“丞相大人,您可抱稳了啊……不然皇上动了下官又得重倒药液洗一回,倒是不怕浪费,就是皇上肯定会疼的难受……”
“废话少说。”墨逸轩冷冷说。
“人都说丞相温柔优雅来着,下官瞧着啊……”
“动作快点!”
“好好好……”林殊笑眯眯的,把手上小瓶子的盖子打开,往皇上伤口上一倒……
“啊——”龙衍立刻睁了眼,身子绷的很紧,凝在空中一动不动,张大嘴巴顿住,呼吸都停了……
这这这……这哪里是叫有些痛……根本是像是会痛死……
墨逸轩忙紧紧抱了龙衍的身子,手扣住他的后脑,把他的头压到自己肩膀靠住,温柔的,一下一下的抚着他的颈子后腰,小声的唤着,“皇上……皇上……”
龙衍没有焦点的瞳眸再次有了东西,“小……”
“皇上是我……我是墨逸轩……现在在洗伤口有点疼……您忍着点……”
“嗯……”龙衍缓缓闭上眼睛,静静靠在墨逸轩身前。
不知道是龙衍撞到了墨逸轩的下巴,还是他自己咬着唇的力气大了些,他的唇被咬破了,艳红的血一点点沁出,渐渐,汇成一颗血珠,衬着煞白的脸,竟有一丝说不味道的妖艳。
好不容易把龙衍伤口清洗干净,上了药,一圈一圈缠了纱布,林殊这才假装注意到墨逸轩的伤,“哟,丞相也伤了啊,来来来下官给您包包……要说你们年轻人就是不知道珍惜身体,看吧这就伤着了……那些个刺客也是,不管什么地方也敢来,都不知道自己的命几斤几两……”
看着此趴在床上舒展了眉沉沉睡着的皇上,墨逸轩今晚第一次,对林殊客气的说了声,“谢谢。”
他脸上挂着浅笑,既优雅又温柔,诚恳的对林殊说,“谢谢。”
“谢……他——”林殊指了指皇上,又指了指墨逸轩,“还是你?”
墨逸轩敛了眉眼,不语。
窗外的月离了云的遮掩,越发的明亮。
要啊……我也想要你
这天晚上,林太医确定皇上不会有性命之忧后,太后刚刚赶到寝宫外,丞相就回了相府。
相府小小书房里的烛,亮了一夜。
有人认为值此特殊时期,丞相还能丝毫不乱,稳如泰山的办公,堪称朝臣之典范,不愧是我朝宰辅,一国之相。
有人认为此次刺杀虽尚不知因果,但皇上护着丞相的举动所有人都看到了,丞相受此圣恩却熟视无睹,在皇上还昏迷的时候就离开,多少有点不敬。
但不管是敬仰还是不满,丞相扶着皇上在危机中挺身站玉,镇定迅速的分配任务时坚定的样子,没有一人能忘记。
书案上的政事在丑时已处理完毕,墨逸轩却并没有睡,而是随手拎了支毛笔,慢慢的绘扇面。一边画,一边等着寅时会来的,今天的奏章。
清晨鸟儿叫时,有小太监来相府。衣束领了人去书房,墨逸轩听着小太监慢慢说。
他说皇上醒过来了,身子失血过多有点虚,起不来床,听说丞相大人一夜辛苦,君心甚忧。
墨逸轩微扬了唇,塞给小太监几颗碎银子,“你去回皇上,说臣为免君心忧虑,现在就去休息。”
小太监应着退了出去,衣束撇了撇嘴,“我说相爷,你是真不懂皇上的意思?”
“皇上的意思——”墨逸轩偏头看着衣束,漂亮的凤眸迎着阳光,绽出优雅温柔的笑,有着阳光的耀眼,“不就是想让我休息?”
第二日午后,小太监又来相府。
说是皇上还好,就是因为睡着了会不自觉乱动伤口时不时会裂开。皇上笑着说不怎么疼,还问丞相胳膊上的伤怎么样了?
墨逸轩微闭了眸,让衣束塞给小太监点银子,“你去回皇上,臣的伤无碍。带个话给李公公,让太医院的林太院这几天多往宫里走走,伤口裂了,随时有太医在会比较好。”
小太监走后,衣束看着自家丞相叹了口气,“你这又是……”
第三日傍晚,小太监又来相府。
说是皇上胃口不好吃不下东西,想起前年在相府吃过的小馄饨特别美味,越发的吃不下御膳房里的东西。
墨逸轩皱了眉,让小太监稍候。出门拐进了小厨房,半个时辰后,端出一碗小馄饨,细细用食盒装了,让小太监速速送进宫。
“真那么关心,自己去不就是了?”衣束终于受不了瞪他,“你明明知道他派人来虽没直说,其实就是想你去!”
这几天不停不歇的批奏章有些累,墨逸轩靠着椅背,头仰着,手背蒙上眼睛,声音中透着疲惫,“衣束,你不懂。”
不想让衣束看到他的眸,是因为,里面一片的兵慌马乱。
怎么样形容他现在的心情?
矛盾?并不是。不知道怎么办?也不是。他只是……有些乱。
他讨厌龙衍不负责任的行为,讨厌他这种类似威胁的守护,他墨逸轩,并非要靠他这样的保护,才能站立。
但是人非草木,一个人对自己好,总是感觉得出来,真心的善意,不顾性命的保护,没有谁会无动于衷。
他抗拒去见龙衍,因为虽然他伤了,他仍然生气。如果见了面,他这个活蹦乱跳的,去跟一个躺在床上的置气,怎么想怎么小气。
所以,就不去见吧。
反正他也没事不是吗?
羽箭的案子所有线索突然中断,花满楼看似神秘,里头也有必有玄机,可偏偏,外面中规中短,端的是一个滴水不漏,要彻查,还真要花些心思。
华国内乱几乎到了尽头,兵部西北道观察使上表说我朝或可开始调兵严防边关,以备万一。
江南运河赈灾银两虽有了,可前两天皇上暗卫递到他手上的折子显示,灾情好像并不简单。
太尉的女儿讨太后欢心,冲着皇妃的位子,这本是有女的朝臣无可厚非的事,可太尉近年虽沉稳了许多,皇上万一不要那荔枝,不知是否会出事?
年终将至,很多边关大将即将回朝,这君臣之间的往来还需注意;只比皇上大一岁的封地在北方的王爷今年也要来朝拜,几年不见,不知他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