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墨逸轩嘴角微挑,露出不屑的笑,“龙椅对他的吸引,足以支持他在这样的条件下铤而走险。”
“他利用太妃的关系在太后身边安插了眼线,太后不好直接下什么指令,以前有皇叔在,大家心里都有底,但现下皇叔无故失踪,皇上也前线遭伏,这样的局面,就很不利了。”
听到这里墨逸轩笑了笑,“公公您来找我想必也无用,皇城禁军一向只忠于皇家,别说我现在是个布衣,便就是我还是丞相,禁军统领蒙田,也不会买我的面子。”
“那么丞相真的愿意看到江山易主么?”李洪福看着墨逸轩的眼睛,静静的看着他。
墨逸轩听得龙衍失踪的消息心里其实也有点急,听得李洪福的话,他情绪上来,眯了眼,“墨某对朝中情况不明,有些东西,不知公公可能赐教?”
李洪福是聪明人,眼睛稍稍转了转,就知道墨逸轩想问什么,“有些事情,皇上没有讲,所以老奴并不清楚。但是只要老奴知道的可以讲的,丞相但问无妨。”
“太后她……是不是知道了我们的事?”墨逸轩也没犹豫,直接问,“我知道你一直都知道,你不必在意。”
“原来您都猜到了。”李洪福轻咳一声,“是,太后知道了。”既然人丞相都没觉得不好意思,他这个太监也没什么太过在意的,“年前大晏群臣的当晚,您留宿宫中,当晚太后收到密信,直接命心腹到皇上寝宫外查看过确认,因为顾着皇上和您的面子,没有拆穿。”
“原来如此……”墨逸轩拢在袖里的手握成拳,“狩猎回来,皇上真的病的很重?”
“是,”李洪福细细回想着,“那几日皇上病的很重,生死之间徘徊了很久,太医们都几乎束手无策,还是林太医用了换血的方法,才慢慢好起来的。”
“换血……很痛苦吧。”墨逸轩闭了眼睛,声音苦涩。
“有多痛老奴不知道,但是皇上是老奴自小看着长大的,老奴从未看到他哭过喊过,以往再难受时不过是强自忍了,这一次……丞相,他喊了您的名字。”
“他一直闭着眼睛皱着眉一声不吭,但在一切结束时,老奴替他擦额上的汗,他已经有些意识模糊了,轻轻喊了您的名字。”
其实不用李洪福说,墨逸轩也知道龙衍的。他平日里一向懒散不正经,却是最有担当最经得起事的男人。从小遇到事都是冲在前头,跟他一块阴别人,偶尔被别人欺负了也从来不会哭不会喊,除了天天蹭着说些个什么小轩你要疼我的胡话,没见过他想要任何人的怜惜,包括他的皇帝老子和他的太后娘亲。
换血……那一晚龙衍有多痛他不得而知,却可以想象,他一定是咬牙忍着的,手会紧紧握拳,抓住一边的床单,再虚弱,对旁人也是一幅没什么的样子……
这样的他,真的很让他心疼……偏偏,那时,他不在他身边。
“那为什么不告诉我?”墨逸轩咬着牙,“为什么不告诉我!”
“回丞相,皇上不让说。”李洪福声音深稳,夜里听来,有一种苍凉味道,“在林太医说了这个方法要经过的步骤,疼痛,和可能会有的结果,皇上就摒退左右,写了好些信,一封封按顺序放好,着老奴按日子往相府送。”
“如果我进宫要求面圣呢?”
“皇上说您不会有时间进宫,就算是真来了,便说一句他在批奏章就好。他说您那些天烦,想的事情多,怕是不会对他太过在意,再说不是还有信么?”
“他竟想的如此周全……”墨逸轩气的笑了,“倒是真了解我。”
“然后呢?他说不再让我进宫,我再进宫他也不见,是真的么?”
“是真的。”李洪福双手拢在袖子里,微低了头,“他跟老奴也是这么吩咐的。”
“他真的对我……”墨逸轩突然想起一件事,又问李洪福,“皇上在宫里这些日子,有没有见过你认为我不认识的人?”
“皇上的暗卫大半您都不认识……”
“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以前没有出现过的,最近一段时间会偶尔出现,你没在朝堂看到过这个人,认为我也不认识的。”
李洪福想了想,“这倒真有一个。那个人穿一身宽大的白袍,头发很长,不怎么束着,常提着一坛子酒,武功很高,来无影去无踪的。”
墨逸轩眸内闪过异光,“他哪皇上说过些什么?”
“这个人很奇怪,皇上从江南回来后他就经常来了,头一回来时老奴还当他是刺客,不过皇上说以后他再来不必拦着,老奴就没再管了。他回回来时都和皇上单独一处,具体说过些什么,老奴还真是不知。只在偶尔上茶上菜的间隙,听那人说过几句,说什么若他来做这一国丞相,比墨相您会更合适。再多的,老奴便不知道了。”
“是么?他想来做丞相啊……”墨逸轩眯起眼睛笑,看着心情很好的样子,“我都不知道,原来还有一个人会这么看不起我做的丞相呢。”
“他是什么身份?你不知道的话,皇上可知道?”
“这个老奴不清楚,但老奴觉得,皇上应该心里有数。”
“有数就好。”墨逸轩不说话,轻轻晃茶杯子。
李洪福看他不说话了,开始为皇上说话,“其实这么些年来……老奴也算看着皇上和您一路走到现在。皇上对您,是十二分的好,他的心思感情,您也清楚。皇上自小就是个死心眼的,虽然不知道这回是为什么这么闹……老奴总觉得……觉得……”
“觉得如何?”墨逸轩冷哼一声,“他用那么难听的话说我,逼着我走,还让你在大年夜特地到我府上要回一块当年送出过的玉佩,你还觉得他对了?”
“当然不是!那天——那天——”李洪福那天了好几遍,愣是什么都没说,硬生生憋回去了。
他不说,墨逸轩倒来劲了,“那天怎么了?你要不说,我可不回京了。”
李洪福大喜的站起来,“您答应回京了?”
“你还没说。”墨逸轩敲敲桌子沿。
“皇上不让说。”李洪福默默站在原地不动,一副委屈的苦恼样。
“不说我就不回去。”墨逸轩喝口茶,“这夜也深了,公公也差不多休息吧。”
“丞相——”其实从李洪福那张老脸上看出几分小黑身上经常有的可怜相,对一个老人,还是一个老太监来说,真的很可怜。
墨逸轩见好就收,不再继续提这个,只问了一句,“皇上不让你说的,就这件事么?”
“回丞相,不只。”李洪福一张老脸憋的通红,“有些事,皇上说但凡丞相问起,老奴都不能说。”
“其实你说了又如何,皇上不在这,我又不会说出去,他不知道,你便没犯错。”
李洪福咬牙,仍是一句话,铿锵有力,“老奴不能说!”
“也亏得他身边有你这样的人。”墨逸轩请李洪福坐下,“既然如此,李公公便说一说,誉王最近的动向吧。”
李洪福有些纳闷,小心的问,“方才老奴说得到前线密报,皇上下落不明生死未卜,为什么您……看起来一点不担心的样子?”
“下落不明生死未卜,不就是没有死么?既然他没死,又有什么好担心的?我们努力把他寻回来便是。李公公安心,我们大殷的皇上,可不是泛泛之辈,凭它一个小小的华国,想要困住,是很难的。”墨逸轩将茶杯注满,递过去给李洪福,微笑,“李公公说,是也不是?”
“是!”听了墨逸轩这番话,李洪福心里也油然而生一种骄傲,他们大殷的皇上,定然是不一般的!而且他们大殷还有一个最厉害的丞相……
他几乎老泪纵横,激动的把从京里带来的消息一古脑的说给墨逸轩听。
墨逸轩一边听着一边思考,要怎么样做才把影响降到最低。
其实他并非不担心,只是对于自己深深爱着的人,他有更多的自信。而且现下的担心一点用处都没有,他们能做的,就是尽力去找到皇上,并且保持政局风向。
他希望,上天能降福大殷,他们大殷的帝王,他的龙衍,可以吉人天相,一切安虞。
既然龙衍在沙场上努力,他这个丞相自然不可以输!
他在沙场布置着一切,那么他就应该在这里,在京城,守护他的天下!
76风雨欲来
晴朗的春日,阳光灿烂,春暖花开。
乌青镇东边一处宅子里的主人远行,一行三辆马车,缓缓朝着京城的方向前进。
马车都是深青色的,最前面一辆窗帘掀开,伸出一只白嫩嫩的小手,指着一边河里正懒洋洋游泳的鸭子,乌溜溜的大眼睛瞪的圆圆,“爷爷你看鸭子!”
“唔,春江水暖鸭先知么。”甘老头顺着缝隙看了看外头,摸小宝儿的头,“宝儿,春天到啦。”
小宝儿笑眯眯拍巴掌,“春天!”看了一会儿他回过头,看甘老头儿,“爷爷我们要去京里么?”
“嗯。”
“可是为什么呢?因为墨墨?”小宝儿脸圆圆的,微皱着眉,“墨墨有事,宝儿要帮忙的,可是爷爷一起,事情很大么?”因为和墨逸轩混的比较熟了,大约知道了墨逸轩是真心疼他,虽然有时候看起来好像很伤心,但是他是个很聪明的好人,于是称呼上就变成了墨墨,很顺口。
甘老头儿做势敲了敲小宝儿的头,“你叫衣束衣衣可以,像姨姨没什么不对,你叫墨逸轩墨墨就不好,下次记得叫叔叔。”
“知道了……”小宝儿幽怨转身,墨墨都没有说,爷爷却不高兴……
秦烨和衣束因为不想坐马车,一人骑了匹马,前边溜达着。
“我就知道会这样,我们啊,还得回去。”秦烨内心颇为不爽,却仍然想跟随,对于这样的自己,他很唾弃。
“那又怎么样,这样才精彩么。”衣束跟秦烨的心情差不多,她也不爽,可她对于未来,有隐隐的期待。她一直都知道墨逸轩不是平常人,那皇上也不是个吃素的,他们之间的互动一直很有趣,说实话,她比较想看到的,是未来的极为精彩的,除此之外别处看不到的最绚烂多姿的风景。
墨逸轩则是手握了一本书,靠在马车里静静看着。阳光顺着窗子跃进来,打在他的侧脸,线条柔和眉目锋利。
他希望的未来,其实很简单。
乌青镇离京城并不远,一日行程便到了。
他回京回的并不张扬,年初的流言早散去多时,他在京城百姓的口碑一向不错,这时看到他关心多的也是他的身体,连巷子口卖馄饨的大爷都笑呵呵的说了句,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待一众人回了府,收拾好吃过东西,夜已深。
秦烨蹲外边屋顶上一边吹风一边警戒看有没人,衣束端着碗甜汤进了书房。
“你觉得明晚宫晏,一定会来请您?”衣束有些担心,“万一那誉王不请你怎么办?”
“他一定会请的。”墨逸轩接过烫来慢慢啜着,“他一定会请我。”
“这确是为何?”
“因为我让李公公带话给太后,让她亲自邀请我了啊。”
“呃……”衣束无语的转身,“我还当你有什么张良计呢,原来靠着太后那头儿……”
“不然呢?”墨逸轩心情很好的喝汤,“我这么回来,就算京里都知道了,那誉王有歪心思,肯定不会想我去,甚至还会起歪心思,阻止我去。太后的话最合适,尤其在百官面前。”
“可是——”衣束想起来李洪福说太后对他心存芥蒂,“太后不是知道了……”
“太后随先皇几十年,这太后也做了几年,再有不愿意,什么事情该怎么做,什么时候可以不忍,什么时候必须得忍,还是分的清的。再说……”墨逸轩静静看着烛火,“她也不是讨厌我,她也算看着我长大,一直都很喜欢我。大约是……有点限铁不成钢吧,她不会害我。”
衣束站在一旁默默听完,“你自己有底就是。一会儿我和秦烨就分别去找冀州守军李将军和青州守军张将军,你在这里,一切小心。”
青州和冀州是离京城最近的两个州,位于京城左右两冀,每州有十万将士由上将军张延和李睿带领,环着京城一圈,是为守卫。
皇城有禁军,所以青州和冀州兵马只得皇上号令,只守卫,不得进城,非皇帝御口金令,任何人不得擅自调动。
据李洪福说,皇城禁军只忠于皇上没错,一般也不会做谋反的事,但这回不一样。禁军分五大队,全部由禁军统领关越统领,但上个月起,皇城外面偶然进了刺客,禁军统领失职,受罚,而下面五个大队的队长受牵连,三个被换。被换的这三个虽然也是关越的下级,听从关越的调派,但暗卫们暗自调查的消息表示,这三人和誉王有接触。
看似正常实则透着可疑的接触,看不出是真的效忠于他,还是正在拉拢没有得手,还是其它。
那么如果誉王真的想反,肯定是会在这三个队长身上做文章。就算队长不反,他也会想一些可行的方法,利用他们的兵力。
墨逸轩披着衣服,看着天边的残月。春日时节,残月弯弯,乍暖还寒。不知道龙衍现下安全否?
龙衍的消息从边关传到京城最少都要用十五天,也就是说现在他们得到的龙衍失踪的消息,边关已经过了半个月。这半个月里,如果龙衍有什么计谋,也差不多时间使了。
而他们是这两天才收到消息,誉王也是。
机会难得,现下他不会再花半个月的时间去等待龙衍是生是死,他一定会利用这个时机把想做的事做了。另外还会派杀手去边关,下死令如果龙衍还活着,他便秘密弑君。
而一国之君,一军之帅,便是战场瞬息万变,也不会无端数日没有消息,那对于将士们来说,影响是具大的。
所以不管龙衍有什么计,十天之内,他都必须出现。
推推算算,京城,现在,四五天左右,一定会有消息。
誉王不会等到最后一刻再行动,他会行动很快,控制京城和后宫,这样就算龙衍的消息到了,他也能最大程度的压下,然后去把他杀了。
越早控制局面,对他越是有利。
是以墨逸轩确信,明晚饮晏,或者就是他的某种打算。
如果誉王不动,他便试探试探,如果誉王要动……那对不起了,他要他有来无回!
第二天一早,相府里的人就来来去去忙个不停,丞相今天不知道要做什么,吩咐的命令好奇怪。比如说看看东街王家酒铺子边卖菜的李大婶在不在,比如去告诉西城张屠户说明天多送两扇排骨,比如告诉李记胭脂铺说要最好的胭脂花粉,晚上来拿让等着,连甘老头儿小宝儿都有各自的事忙……
当然这些是杂事,更大的事丞相派了会功夫的人去,他们也不懂。
于是很快的,夜幕降临。
掌灯时分,宫里来了太后懿旨,说是请前丞相进宫饮晏,墨逸吉轩微笑接了。
待人走后,他接过墨影递过来的披风,手稍稍一顿。
深到近乎于墨的蓝,似深沉的海,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静静流淌,面上用丝线绣着的兰草,隐隐约约浮出,似海藻般柔软。披风看似简单,质地样式却透着华贵。从衣襟至领口,镶着金色的边,领口围了层貂毛,里面还缀了层厚厚的绒,看起来很暖和的样子。
这是……龙衍送他的。
墨影抓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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