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语看了看手里的名贵首饰,觉得前两种可能性极小,反而是后两种设想更接近事实。
她的父亲虽然护短又固执,但绝对是一个充满正义感的人,绝不会容纳宵小之辈、不法之徒,那么,她的娘亲定然是一个好人,却有一个不容于世人的身份,所以父亲才会甘冒天下之大不韪,收留于她,而且还生下了可能会成为罪证的自己。
看来,父亲应该是很爱娘亲的,所以才会对自己这么好。可见这又是一个悲剧的爱情故事,若这种事情出现在小说里、电影里,清语定然会笑一句:又狗血了。可是,当事情放到她自己的头上时,她却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了。
而且,清语现在怀疑,无尘阁里的那幅画,以及安国夫人口中所说的故友,所指的人,十有八九就是自己的娘亲了。只是,要从无尘公子和安国夫人那里打听关于娘亲的消息,委实有些危险,自己的容貌本就与娘亲肖似了,再打听关于她的事情,那不是在向世人宣告,自己的出生很有问题吗?
清语思索了许久,觉得自己还是应该先按兵不动,待有机会再慢慢地探听关于娘亲的消息。她将娘亲的遗物收回盒子里,放进小库房的大箱子里,里三层外三层地锁好,然后回到房间里拿了一本辞赋,静下心,逐字逐句地读起来。
刚读了没几句,便听见沈嬷嬷在外头通传,“小姐,玉秋姑娘想见您。”
清语心中冷笑:这才几天便熬不住了?她不愿在里间见玉秋,那样显得太过亲密了,于是拿了书走到厅里,对等在厅里的沈嬷嬷笑了笑道:“唤她进来吧。”
沈嬷嬷应了声是,转身出去唤了玉秋进来。
几日不见,玉秋已经不像前几日那般犀利了,看清语的目光也少了几分傲气和鄙夷,而是带着淡淡的惧恨,她上前朝着清语行了个福礼道:“奴婢见过小姐。”
清语笑道:“玉秋姑娘找我有事?可是那些个规矩礼仪都写好了?”
玉秋咬了咬嘴唇,挺起胸膛道:“回六小姐,奴婢根本不识字,又如何写得出来?夫人只是让奴婢过来教下人们规矩,若是因奴婢写不出来规矩礼仪,耽搁了夫人的差使事小,耽误了六小姐院儿里的人学规矩事大呀,还望小姐将那规矩和礼仪交给会写字的人来写,免得误了时间。”
清语笑了笑道:“误了时间?能误了什么时间?玉秋姑娘不用为我这院儿里的人担忧,误不了的,你看,我都不急你急什么?你还是先好好把规矩礼仪写下来的好,至于认字什么的,所谓技多不压身,我这也是为你好,时间嘛,我等得起的,我院儿里的人也是等得起的,都等了十几年了,再多等几年又如何?”
这芷兰苑十几年没人来教过规矩,养出些个背主欺主的奴才,这会儿她才清理干净了,那位却想起来要教规矩了,早干嘛去了?
“六小姐,您这是在埋怨夫人吗?”玉秋自以为抓住了清语的把柄,脸上有些小得意。
清语勾了勾嘴角,笑眯眯地道:“擅自揣测主子的心思,这就是玉秋姑娘的规矩吗?看来,要等你教规矩,还得等上很长一段时间呢,好了,你下去吧,自己先好好学学规矩才是正经。”
玉秋不肯走,有些愤愤地道:“六小姐,您不能这样,我是夫人派过来的,您这样对我,就不怕夫人怪您吗?”
清语还是笑眯眯的,“我怎么对你了?是打你了还是不给你饭吃了?还是,我这个小姐该怎么做,也轮到你来教了?”说着把脸一沉,冷冷地道:“还不赶紧出去还等着我教你规矩?”
玉秋素来是胆大妄为的,但此刻见了清语的冷脸,却忍不住地打了个哆嗦。
不知为什么,她本能地觉得,自己若是再不走,只怕真的会有不好的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她觉得,这位自从受了伤之后便像变了个人似的、成日里笑眯眯仿佛极好拿捏的六小姐,其实并不如她想象的那么好拿捏。
跟她对着干的那些人,都吃着什么好果子了?
原先对六小姐不敬的那个婢女,洪嬷嬷的女儿,被活活打死了,玉春领了五小姐的差使没办好,挨了打,自己不过是嘲讽了她几句,也挨了打,虽然这些事情桩桩件件似乎都不是六小姐亲自叫人动的手,但是这桩桩件件却都跟她脱不了干系。
玉秋想到这里,不由得打了个寒战,暗道:以后自己得多加小心了,不然吃了皮肉之苦事小,丢了性命事大。
其实的确是玉秋想得太多了,清语虽然不介意给那些对她不敬的人吃些苦头,但是论到让人丢了性命这样的事情,她还真的做不出来。
玉秋心中有了恐惧,态度一下子恭敬了许多,朝着清语一礼道:“是,奴婢告退。”
清语已经将视线转到了手里的书上,闻言头也不抬地摆了摆手,待玉秋走后,才对一旁的沈嬷嬷道:“沈嬷嬷,你坐下,我有些事情想问问你。”
沈嬷嬷见自家小姐把玉秋治的服服帖帖的,心里头一半高兴一半担心,心事重重地应了声是,在一侧的凳子上坐了。
“嬷嬷对从前的旧事想来也是有所耳闻的吧?十几年前的。”清语斟酌着字眼,笑着问道。
“知道一些,不知小姐要问哪样?”
“这几日总听安国夫人提起她的旧友,我心里好奇得紧,却又不好打听夫人的旧友都有哪些人,嬷嬷,你听说过吗?”
正文 第七十三章 有一腿
第七十三章 有一腿
“小姐问这个呀?这奴婢还真不是太清楚,十几年前,那时京中也有四大才女什么的,记得安国夫人也是四大才女之一,不过那会儿奴婢还只是夫人院子里的粗使丫鬟,每天活计重着呢,哪有心思去关心那些个大家小姐们的事儿,只是听说,安国夫人那会儿十分清高,不是个好相与的人,倒没听说过她有什么闺中密友。”
清语笑着点了点头,顺着沈嬷嬷的话题说道:“竟然是这样啊,想不到温和慈爱的安国夫人,年轻的时候竟然是跟四姐姐一个脾气的。”
沈嬷嬷笑道:“谁年轻的时候没点儿脾气呢,就是看上去慈眉善目的夫人,年轻的时候儿气性也大着呢,不过是嫁给老爷后,才慢慢变得好脾气罢了。”
清语没探听到想知道的事情,这会儿听闻沈嬷嬷说起夫人的旧事,便当成是一桩意外收获,顺着她的话问道:“啊?竟有此事?母亲她年轻的时候脾气也不好?”
见自家小姐一脸惊奇不信的样子,沈嬷嬷不由得有几分得意,啧啧地道:“奴婢怎么敢拿假话糊弄小姐,您是不知……”说着神神秘秘地瞅了外头一眼,压低了声音道:“那会儿夫人刚嫁给老爷,有次去参加了镇国公府举办的什么宴会,回来后就朝老爷发了好大的脾气,把颂兰苑的瓶瓶罐罐砸了个精光。后来老爷为这事儿生了夫人的气,有半年没进过颂兰苑呢。”
清语难得露出一回八卦的表情,好奇地问:“嬷嬷可知母亲因何动怒?”
沈嬷嬷又朝着外头瞅了一眼,小声地道:“奴婢听那几个贴身丫鬟说,是夫人在镇国公府受了气,被镇国公府的媳妇儿羞辱了一番,据说还是当着哪位跟老爷有一腿的贵门小姐的面儿,不过这话奴婢可不信,老爷那么正直的人,怎么可能跟哪个小姐有一腿?”
清语心中一紧,父亲的性子她自然知道的,正直而不好女色,在素来妻妾成群的豪门大家里,她的父亲可算是个异类奇葩,家中统共三个侍妾,两个是太夫人硬塞进来的,还有一个是姜氏自己做主抬的,除此以外,父亲从来没有主动纳过一个妾,没主动抬过一个通房丫头,他那书房里伺候的丫鬟个个水灵,却都被他早早地定下了亲事,只等年龄一到,便要从丫鬟转成管事媳妇儿的。
若说父亲会跟哪家小姐有一腿,清语绝对不信,但是沈嬷嬷这人,虽然话多,却也不是那等喜欢胡编乱造的人,她说的话八成就是当时盛行的传言了,虽然传言未必可信,但是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清语皱眉想了想,若传言非虚,真有那么一位小姐存在,而且还使得父亲为了她跟姜氏置气了半年之久,那么这个人是谁简直是呼之欲出了,除了她那位被父亲深爱着的娘亲,还能有谁?
如果这个推测成立,那么接下来便会有一连串的推测:自己的生母曾经是位名门闺秀,与父亲情根深种,却因为种种原因,没能在一起,然后父亲娶了姜氏,又被姜氏知道了父亲的心思,姜氏出于嫉妒,便陷害了母亲,让她为世人所不容,在她走投无路时,又将她毁了容带进侯府,成了她的贴身丫鬟,最后成了父亲的小妾……
若这些推测都是真的,那么如今日日称病不出的姜氏,该有多么的可怕?而自己那位正直护短的父亲,岂不是与这可怕的女人在一起生活的二十多年?
清语打了个寒战,暗道自己是不是宫斗宅斗的小说看多了,否则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推测?
是了,那些捕风捉影的谣传,一定不是真的,清语被自己的推测吓到了,然后很乌龟地给自己换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我也不信。”清语如释重负一般地出了一口长气,笑道:“父亲对母亲那么好,怎么可能做那样的事?”
沈嬷嬷忙点头随声应和,“是啊,老爷从来不在外头拈花惹草的,那些个人呀,就是见不得别人好,什么话都敢说。”
清语点头笑了笑道:“好了,沈嬷嬷你去忙你的吧,我再看会儿书。”
沈嬷嬷应声出去了,清语翻开书页,心却久久静不下来,那个被她否定了的推测,一遍又一遍地在她心中反复出现,而且,她隐隐地觉得,方才被她否定的那个推测,很有可能无比的接近事实。
清语强迫自己暂时遗忘那些找不到证据的猜想,将心思放到了手里的辞赋上。
傍晚去安和园向太夫人请安时,清语发现自己再一次成为了众人关注的对象,虽然她最近本来就一直备受关注。
“清语,听说你今儿去无尘阁见到了无尘公子?”
清语刚向太夫人行礼问了安,便听见清雅有些惊奇地大声问着。清语朝她笑着点了点头,在位置上坐下后,才小声地问道:“是有这回事,五姐姐这么快就知道了?”
清雅似乎受到她的影响,也降低了音量,难得一次没有跟她呛起来,而是笑眯眯地道:“方才九妹妹已经替你显摆了一遍了,你没看见宋四那张臭脸么?”那语气,仿佛清语打败了清莲,她也与有荣焉似的。
清语闻言朝坐在清雅另一边的清莲看去,见她平日里冰冷如霜的表情果然有了些松动,眉宇间带了三分鄙夷七分嘲讽,正看向自己,牙关咬得紧紧的,似乎在忍耐着什么。
这时清缈却在隔了几个位置远的座位上火上浇油地道:“六姐姐,你跟他们说说,我说无尘哥哥向你行了礼,还亲口说他受教了,他们都不信。”
坐在另外一边的三少爷宋玄儒一直关注着这边,听了清缈的话,冷笑道:“九妹妹,那无尘公子素来喜欢干些离经叛道的事情,他说的话做的事,有几件是靠谱的?”
八少爷宋玄书却摇头道:“三哥此言差矣,无尘公子无论是书画还是文学造诣都在你我之上,他虽然行事不拘小节,却是真有大才之人,他的见识与胸襟,岂是你我可比的,他若是赞扬六妹妹,那必然是六妹妹有值得他赞扬之处。”
宋玄儒嗤笑道:“八弟,你就别朝她脸上贴金了,你看她有什么值得赞扬之处?”
清雅脸色有些不大好,自己这个嫡亲的三哥还真是不懂事呢,明明是个给二房长脸的天赐良机,他却着急地跳出来搞窝里反,让大房看笑话,真是愚不可及。
“三哥,清缈人小,不会说谎,她说有,那必然是有的,九妹妹,你跟大伙儿说说,你六姐姐都说什么了,无尘公子那般赞她?”
清雅笑着把话题朝她期望的方向引。二房被大房压制的太久了,急需翻一回身了。二房虽然出了个探花,但是总体水平却依旧是比不过大房的,大房不仅出了个上届的榜眼,还有出了一个大才女,二房却只得一个探花郎。难得平日里最不争气的老六扬眉吐气了一回,她怎么也得显摆一番,长长二房的志气才是。
清缈哪里知道聚在一起欢欢喜喜的至亲之人,竟然还会生出争斗之心来,她只想着给六姐姐长脸,于是站起身来,歪头想了想后道:“六姐姐说,她不喜欢莲花,却喜欢红梅,无尘哥哥就问为什么,六姐姐就说,莲花很孤单,高高在上不肯与荷叶为伍,而且跟其他的莲花也绝不可能同心,所以即使开得再多,也是孤单的。”
清语很想以手扶额,哀叹一句命衰,那番关于莲花的歪理邪说,在任何地方讲都是可以的,唯独在四姐姐面前说,只怕是会很糟糕了。
清语偷眼朝清莲看去,见她果然如自己猜想的那般,脸色铁青,有些神不守舍的样子。她不由得开始担心清莲会不会突然朝自己发难了。
这时却听得宋玄书击掌笑道:“六妹妹见解独到,难怪无尘公子会这般欣赏,便是你八哥哥我,也只能说一声受教了。”
宋玄儒却是冷哼了一声,转头一言不发了。
太夫人此时也笑道:“这六丫头,才跟着安国夫人学了两日,便这般的不同了,倘若再多学些日子,怕不得成为女中诸葛?”老人家虽然对待儿孙辈会有所偏爱,不大可能一视同仁,但任何一个儿孙若是有了出息,她也还是会一样替她高兴的。
太夫人此时夸着清语,其实就是想其他人跟着她一起夸,让气氛更欢乐一些。
但却就有不懂事儿的。
上官氏颇有些不以为然地道:“那倒是,只是不知她能坚持学几日。”
此言一出,太夫人脸色不由得沉了沉,神情颇有些不悦。
这时三夫人郑氏却笑道:“我看六侄女倒是懂事了,跟从前比像是换了个人似的,定然能学得极为出色。”
这位三婶子极少说话,一开口却是帮着自己,清语不由得看向她。
郑氏穿了一件墨绿色的暗花长裙,脑后挽着团髻,头上只配了一根翠玉钗,耳上带着翠玉耳钉,打扮得颇有些朴素,跟花团锦簇、珠宝满身的大夫人上官氏比起来,简直就显得有些寒碜了,只是她生得浓眉大眼,脸蛋儿容长,鼻梁亦是长且挺直,那相貌倒不似普通妇人那般或柔媚或刻薄,反倒显得十分英气勃勃。
这等气度,跟上官氏通身的富态比起来,竟也是不输半分的。
郑氏见清语看自己,朝她友善地笑了笑,却不再说话了。
太夫人听了郑氏的话,神色缓和了一些,笑着赞了一句:“老三媳妇儿说得在理,老婆子我看哪,六丫头这回真的是懂事了。”
这时沉默了一阵的三少爷宋玄儒像是突然回过神来似的,朝着脸上神色变幻不定的清莲冷冷一笑道:“我说怎么有个人没说话呢,原来是咱们的大才女四妹妹呀。四妹妹的名字不就是莲花么,六妹妹,你那话是不是冲着四妹妹去的呀?”
正文 第七十四章 想见不能见
第七十四章 想见不能见
清雅暗暗地咬牙,小声骂了一句“蠢货”,心里却在想,同是一个娘生出来的,怎么自己这位三哥就能蠢成这样呢?
首座上的太夫人见宋玄儒竟然当着自己的面挑拨姐妹间的是非,顿时脸色一沉道:“三小子,不会说话就别说话也不知你母亲是怎么教你的。”
这纯粹是迁怒了,老太太不喜欢二儿媳妇儿,却喜欢二儿子,素来都只闻“养不教、父之过”,在老太太这儿,却成了“养不教,母之过”了。
要说这三少爷宋玄儒,在侯府里头也算得上是个横的,因为是二房的嫡长子,太夫人爱屋及乌,从小就特别宠他,谁知他越长越像姜氏,这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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