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语原本是想看看玉秋到底能玩出什么花样来的,但是见众人都晒得快要中暑了,只得出声道:“这是要做什么?”
玉秋这才惊觉芷兰苑的正主儿回来了,忙转身行礼道:“奴婢玉秋,见过六小姐。”
清语也不理她,朝着院子里众人摆了摆手道:“都退下吧,这么多人堵在院子里,成何体统?”
玉秋调到芷兰苑来就是想要给清语添堵的,哪里肯罢休,忙出声唤道:“六小姐,她们还不能走。”丫鬟婆子们走到一半又都停了下来,面面相觑,不知道到底该听谁的。
清语看也不看玉秋,只朝着下人们呵斥道:“怎么,我说的话你们听不懂是不是?还不赶紧退下。”
清语的声音听起来凶巴巴的,有几分过于严肃,但在芷兰苑众人听来,却像天籁一样,丫鬟婆子们像得了特赦令似的,一哄而散,两个呼吸的时间,这偌大的院子里便只剩下清语、柳香,还有不速之客玉秋了。
清语像是没看见院子里有这么个人似的,扶着柳香的手臂,越过玉秋,直接朝大厅走去。
玉秋在后头跺着脚叫道:“六小姐,您怎么能这样,奴婢是夫人派过来替您教这些人规矩的。”
清语转过身来,看着玉秋冷笑道:“规矩?原来玉秋姑娘也知道规矩?你是母亲派过来的人,原本我不该说你,可是,第一,你没有到我这里来报备听候差遣,第二,没有任何人通知我这件事情,也就是说,你现在还是颂兰苑的丫鬟,没经过我的允许,却跑到我芷兰苑里来指手画脚,这是什么规矩?你就在外头站着吧,待你什么时候懂规矩了,再进来见我。”
前几日玉秋因为清语的缘故挨了打,心中本就不忿,如今她是领了差使过来,这可是尚方宝剑在手啊,她急不可待地想报那一箭之仇,所以才有了先前的那一出儿,谁知仇没有报着,还要被罚,她如何能甘心?
“六小姐,您不能罚奴婢,奴婢是夫人派遣过来替您教她们规矩的,奴婢没有做错事情,您不能这样对奴婢。”玉秋嚷嚷道。
先前逃过一劫的下人们如今都待在西厢房那边,偷偷地从门缝里、窗缝里关注着这边的情况,见玉秋被罚,众人心中无不欢喜,此时却见玉秋抬出夫人来当挡箭牌,众人心中便打起鼓来,一个是庶出的小姐,一个是嫡母,这么闹下去,也不知六小姐会不会吃亏?
众人倒是替清语担忧起来。
清语笑道:“你口口声声说是母亲派你过来的,我倒是要问问你,是母亲叫你不用知会我一声便擅自代替我训斥下人?是母亲叫你趁我不在便在来芷兰苑作威作福?知道的人倒只会说是你不懂规矩,假借母亲的名义胡作非为,不知道的人只怕会以为这些都是母亲的意思呢,你倒是说说,母亲哪里对不住你,你要这般泼她的脏水?”
清语这些话可谓字字诛心,饶是横惯了的玉秋也被问得无言以对,只气得嘴唇直哆嗦,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这事儿的确是她自作主张了,夫人只是吩咐她来芷兰苑里当大丫鬟,天天跟着六小姐,把那些个丫鬟婆子些盯紧点儿,教教她们规矩,并每日向她汇报芷兰苑这边的动向。
是她自己想要给众人一个下马威,是她自己想给六小姐一点儿颜色瞧瞧。可如今事情似乎办砸了,挨罚不要紧,若是坏了夫人的事儿,只怕回去日子不会好过。
这时清语又道:“你今儿认罚我便不将这事儿闹大了,你若是不服,咱们便去找个你服的人来说说理。”
玉秋心中怎么可能服气?但是她出错在先,被六小姐揪住了把柄,不服也得服,只能咬牙切齿地道:“服,奴婢怎敢不服?”说罢恨恨地退到她方才所站之处,正好有片小树荫的地方。
清语并不想将人赶尽杀绝,所以也不揭穿她,转身扶着柳香的手,进了正厅。
芷兰苑众人见玉秋受了罚,心知她们暂时脱离了危险,便也就不再龟缩在西厢里,而是纷纷出来,该干嘛干嘛去,不过玉秋站的那处,却是没有一人敢靠近的,落井下石的事情人人都爱干,可也得人家落井里去了才能下石呀,谁都知道,玉秋只是暂时的被自家小姐压制住了,待这关过了,她还能在芷兰苑里横着走。没办法,谁叫人家是夫人派来的人呢。
沈嬷嬷进了大厅,脸色有些愁苦地道:“小姐,您不该跟那玉秋姑娘撕破脸的,她可是夫人派来的,奴婢几个,忍忍也就过去了。”
清语摆了摆手道:“这脸又不是今儿才撕破的,沈嬷嬷难道忘了,我跟这位玉秋姑娘是早就撕破脸了,沈嬷嬷以为我忍着她、让着她,她就不会找我的麻烦么?”
沈嬷嬷叹了口气道:“小姐说得有理,可她到底是夫人派来的,得罪狠了,夫人那里可不好看。”
清语笑了笑道:“沈嬷嬷以为母亲派了她来是为什么?反正都已经不好看了,再不好看一些又有何妨?”她不会主动去招惹谁,但是并不代表她是软柿子,任谁都能来捏吧捏吧的。
“不过,你们这段时间就得分外小心了,沈嬷嬷去给墨香她们都说说,没事儿少出去溜达,逢人客气些,别让人抓着了把柄,另外,颂兰苑那边,能不去就不要去了,免得惹祸上身。”
清语怕的就是她这边刚拾掇了玉秋,保不齐那边姜氏就会动手拾掇她院子里的人,而且说不定还会加倍奉还,所以有必要给自己得用的那几个丫头打打预防针。
不过,清语相信,只要芷兰苑的人不主动送上门去,料想姜氏的手不至于就伸到这边来了,尤其是在她一直称病的情况下。至于玉秋,既然是来教规矩的,便就先让她熟悉熟悉什么是规矩吧。
玉秋在院子里站了足足一个时辰,跟向日葵似的随着那一小片树荫走,不过到底还是被热得不轻,虽不至于中暑,但也相去不远了,清语在她要晕未晕之际,让柳香去请了她进来。
几杯凉水下肚后,玉秋才总算是缓过气儿来,在清语跟前跪下道:“奴婢玉秋,奉夫人之命,教芷兰苑一干奴婢礼仪规矩。”
玉秋这算是来报备了,在她看来,从此往后,芷兰苑就是她的天下了,除了六小姐外,其余的人,她要谁生,谁就能生,要谁死,谁就得死。听说如今六小姐跟前儿最得宠的奴婢是那姓沈的老婆子,回头就拿她开刀,倒要让六小姐看看,谁比谁狠。
不过,她的如意算盘打错了,清语怎么会给她机会把刀悬在自己人的头上?
“玉秋姑娘确定是来教规矩的?”清语重复了一遍,脸上带着淡淡的笑。
玉秋没得清语的令,也不敢起身,不过哪怕是跪着,她也是输人不输阵仗,趾高气昂地点了点头道:“回六小姐的话,是夫人差奴婢过来教下人们规矩的。”
清语点头笑道:“你且起来说话吧。”待眼见玉秋起身后,清语才又笑道:“玉秋姑娘可知道要如何教下人们规矩?”
玉秋朗声应道:“回六小姐的话,自然是严加管教,有错便罚了。”
清语摇了摇头道:“玉秋姑娘说的倒是有理,可惜步骤错了。你想想看,若是三岁小儿学识字,什么都不会,你也能严加管教有错便罚吗?对待全然无知的人,须得先是言传身教,待她们学会了之后,才能严加管教,有错便罚,你说是不是?”
玉秋直觉地感到六小姐的话里头有文章,只是她站在外头晒了半天,眼下头昏脑胀的,一时也觉不出来里头到底有什么文章,但六小姐的问话她又不能不应,只得点头道:“是,六小姐说得有理。”
清语笑道:“看来这事儿我们算是达成共识了,这样吧,为了玉秋姑娘能教好我这院儿里的人,就劳烦你辛苦一下,每天上午抽一个时辰的时间对她们言传身教,言传身教懂吧?就是玉秋姑娘在一旁示范礼仪和规矩,让下人们学习,另外的时间,请玉秋姑娘把侯府的规矩和礼仪都写下来,也好方便今后查验我这院儿里的人是不是都做到了。柳香,去把小书房的钥匙交给玉秋姑娘,好了,都退下吧。”
玉秋被打击得不轻,好半天回不过神来,待她反应过来时,厅里已经不见六小姐的身影了,只余下晃得厉害的帘子。
就这么输了?玉秋不敢相信,她竟然被草包六小姐摆了一道,而且还没地儿诉苦去,而且,最关键的是:
“奴婢……奴婢不识字呀……”
正文 第五十九章 中元节祭祖
第五十九章 中元节祭祖
当姜氏知道自己派过去给清语添堵的人没起到半点作用,并且还得一天到晚只能呆在芷兰苑的小书房里学认字时,她完美的演技再次受到了挑战,只觉得心头的火气突突地往外冒,连续摔了两个茶杯才总算勉强把那口气消了下去。
尽管她很想直接杀到芷兰苑去,将清语劈头盖脸地痛骂一顿,将那院子里的丫鬟婆子统统暴打一顿,以泄她的心头之恨,但她也只能是这样想想而已。
因为她还在“病中”呢,若是立时痊愈,便不得不每日去安和园请安立规矩了。两厢一比较,还是装病来得合算些。至于清语那丫头,她有的是法子收拾她。
清语并不知道姜氏又在想着新招数来给她找不痛快了,此时的她正看着手里的帖子发笑。
帖子是薛沐紫差人送来的,邀请她和清缈两姐妹明日去汴河边上放河灯,顺带请她去飘香楼吃顿好的,虽然只有寥寥数语,但她的用词十分俏皮,让清语看了忍不住发笑。
明日便是中元节,在这个朝代算得上是个大节日了。
中元节是在每年的七月十五日,这日里,家家户户都得把祖宗的牌位请出来供着,供桌上得按时摆上一日三餐,请祖宗们享用,到了傍晚,子孙辈则要在供桌前依次祭拜,所以薛沐紫说的去吃饭和放河灯,那都是得在傍晚之后了。
清语收起了帖子,又将安国夫人借给她的书拿起来翻看,这些启蒙性质的读物,对她来说实在是有些浅了,不过她还是一字不漏地仔细看了一遍,须知任何知识经过成百上千年的时光,都会有许多变化,她不想因为不小心忽略了这些变化而导致自己人前出丑。
傍晚时分,墨苑的大丫鬟海棠来了,请清语往墨苑一趟,说是老爷要见她。
海棠并没有将清语领进书房,反而是让清语自己进去,而她则守在墨苑的院子门口,让清语感觉到她的举动颇为不同寻常。
在墨苑书房的里间,宋元义的书桌不知何时被人从书架之间移了出来,摆到了那面白墙下,而白墙上原本挂着的两幅肖像画,如今只剩了女子的那一副,书桌上收拾得干干净净,上面摆了香烛果盘等供奉。
清语进到里间时,正看见父亲隔着书桌凝目注视着画中人。
看这情形,清语已经猜到了,那画中人应该便是自己早亡的生母姜姨娘了,难怪当初觉得那画中人有些眼熟,原来竟是与自己有五分相似。
“今儿虽然不在正日子上,但你母亲亲没办法入族谱进宗祠,也不能享受供奉,只能早一天私下里祭拜了,为父……对不住你母亲亲。”宋元义转头看着清语,面带悲色地道。
清语上前行了礼,安慰道:“父亲莫要难过,母亲若是在天有灵,见到父亲为她这般难过,又如何能安心呢?”
宋元义勉强笑道:“为父不过是一时感慨罢了,哪里就十分难过了,来,赶紧给你母亲亲上柱香。”
香炉里头已然插了三支香,烧了一多半,想来是父亲先前祭拜母亲时点的,旁边的蜡烛也已经燃了一小半,清语接过父亲递来的三支香,双手握着在那蜡烛的火苗上点燃,然后正对着画像,恭恭敬敬地鞠了三个躬后,才将那三支香插进了香炉里。
上完了香,又在书桌前的蒲团上跪了,认认真真地磕了三个响头。
清语磕头时,宋元义一直在旁边看着,见她态度虔诚,脸上没有丝毫不喜和不耐烦,不由得心中感慨,激动得连说了三声“好”,待她磕完头后,忙将她扶起来,满脸欣慰地道:“这还是你母亲亲第一次受你的礼呢。”
清语闻言不由得心酸,对那位素未谋面的生母充满了同情,目光落到那画上,只见画中人身段窈窕,面容绝美,气度风华是清莲和杜九小姐这些所谓的四大名媛拍马也及不上的。
上次清语乍见这画时没来得及细看,今日倒是站得近,才发现画的左边题了诗,正是曹植的《落shen赋》,诗的下方盖了一枚鲜红的印鉴,印鉴上刻着“宋元义印”四个篆体字。
看来这幅画是父亲为母亲画的肖像画了,那么上次看到的那幅男子肖像画,会不会是母亲为父亲画的呢?清语心中好奇,不过终究没有出言相问,毕竟今天这样日子不大适合问这些问题。
父女二人待香烛燃尽后,默默地将书桌上的供品收了起来,然后合力将书桌摆回了原处。宋元义道:“往后每逢清明节、中元节还有你的生辰,为父便与你在此处祭拜你的娘亲吧。”
清语的生辰,正是她母亲的祭日。自己既然继承了别人女儿的身体,那么替她尽孝也是应该的,于是点头应了声是。
宋元义又问道:“听说你母亲派了那个叫玉秋的丫鬟去你的院子里?”
清语心中笃定父亲不会为难自己,于是点头应道:“是,母亲怕女儿管不好院儿里的人,所以派她过去教下人们规矩。”
宋元义撇了撇嘴道:“她自个儿的规矩还没学好,就能教别人规矩了?你就先让她自个儿把规矩学好了,待你查验觉得合格了,再让她说什么教规矩的事儿。”
清语暗中发笑,心道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没想到父亲处理这事儿的态度竟然跟自己一样,清语忍着笑点头应道:“是,女儿也是这么想的。”
宋元义又道:“若是你母亲问起,你就说是为父的意思。好了,你且回去吧,明日一早还得去安和园请安呢。”
清语行礼告退,回到芷兰苑,一夜无话。
第二日一早清语带着沈嬷嬷去了安和园,因为今天日子特殊,就连一直称病不出的姜氏也都破例地由洪嬷嬷扶着,早早地到了安和园点卯。
清语到得还算早,向太夫人请安过后便挨着清雅坐了,片刻后又听见外头通传,说是大老爷到了。
清语对她的这位大伯父也算是早有耳闻了,不过今日才是第一次见到。
这位一品大员,朝廷的吏部尚书,约莫五十岁上下,生得微胖,穿了件黄褐色的金线绣花锦缎褂子,里头是一件姜黄色绣金边儿长衫,长得倒是天庭饱满地阁方圆,一双眼睛透着精明。
“儿子给娘请安。”宋元罡朝着太夫人行了个礼,朗声道。
太夫人素来不喜这酷爱钻营的大儿子,神色淡淡地道:“倒是难得见你在家一次,坐下吧。”
话音刚落,又听得外头通传,说是三老爷和三夫人请安来了。
三老爷宋元勇乃是太姨娘柳氏所出,走的是武将的路子,如今是正七品的致果校尉,平日里住在军营,因今日中元节,所以才有机会回侯府来请安。
宋元勇是同郑氏以及郑氏所出的两个儿子一起进来的,这夫妻两个虽然没有手拉手,但是两人目光流转中带着的那股子浓浓的甜蜜,却是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的,而且宋元勇如今已是四十岁了,身边却只有郑氏一个女人,莫说是小妾,连个通房丫鬟都没有,而且身边得用的全是上了年纪的婆子,不然就是小厮和武将副官。
所以三夫人郑氏,哪怕她嫁的男人只是个七品官,而她自己连个诰命都没有,但是她却是所有已婚女子嫉妒的对象。
见这一家四口上前来行礼,太夫人笑道:“你们两个倒真的是夫唱妇随,恩爱得紧,老婆子我原想着一碗水端平喽,既然给老大和老2都送了两个侍妾,按理说也该给你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