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料到皇帝突然幽幽的递了一句,“三哥也曾被称,暖玉公子……”
安尚书的心是不由自主的咯噔沉了一下。
“爱卿……”皇帝笑眯眯的看着他,“如此一对璧人不正好合适吗,不如朕就亲自做回媒人……”
“圣上!”安尚书有些急了,噗通又跪了个鏮锵,“小女福博,实在不敢……”
“你是嫌三哥是个白痴吧?”
“……”皇帝的直白着实让安尚书噎了住,心叹,你知道还问个毛啊……
兰陵王当初的确是个暖玉一样的人物,任谁见了都想要亲近,可是现在他已经傻了,心智还不如六岁的娃娃,这不是摆明了讹人吗?
腹诽归腹诽,嘴上却还得说,“老臣不敢。”
“那就这么定了,朕明日便下旨成了这桩婚事。”
安尚书想再开口,皇帝却先微眯了眼睛道:“你不想证明这花开的颜色吗?朕这是给你机会,让朕瞧瞧你这花开的是不是朕要的颜色。”
“圣上……”
还以为我把你气死了
一个巴掌吧唧一声落在了他脸上,极其凛冽,极其干脆,也极其狠啊,直扇的他天昏地暗。
听有人在他身边喊,“爹你醒醒,再睡就睡傻了,我不是圣上,我是小雪儿……”
安尚书睁眼就瞧到脸盘黝黑的安小雪抬手抡了一耳光袭来,连忙捂着已然肿起来的脸,大喝:“醒了!我醒了!”
那一巴掌堪堪的停在了离他的脸不到一分的地方。
安小雪收回手,颇为惊喜的看着她爹,“爹你总算醒了,我还以为我把你气死了。”
安尚书的唇角止不住一抽,再不醒就真被你抽死了。
“爹你做噩梦了?”安小雪扶他半坐在床上,看着他一脑门的冷汗,禁不住好奇。
擦了一把冷汗,安尚书是不愿在想起方才的梦,噩梦?是噩梦,却也不是,那是真真切切的事儿,却都入了梦。
圣上那张似笑非笑的脸让他怵的慌,圣上指婚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他要掂量安尚书的忠心,也要……
总之这桩婚事牵扯了太多,有不得任何差错。
止不住叹气,安尚书展眼发现房中除了他和安小雪,再没一人,便止不住诧异,“人呢?都哪儿去了?”
“接旨去了。”安小雪难得答的如此利落,却让她爹险些跌下床。
不带这么催命的吧!安尚书是止不住哀嚎,悲愤的抬眼就瞄到了刚行至门口的正妻窦花。
她是来到床边,扶着安尚书,慈爱的拍了拍他的背,“圣上下旨,说是不宜耽搁,两日后就行礼。”
这戏码也忒狗血
门外幽幽的立了不少人,皆都异常沉重的凝视着安尚书,他终于是不堪沉重的俯在了窦花宽厚的肩膀上,“花儿,我怕是保不住你们了……”
“我嫁!”一声清凌凌的女声,突然打门外传来,声音不大却让众人一惊,皆都退开,循声望去。
只见一袭绿衣立在门外,正阳的日光打的她一身亮堂,反倒瞧不清了眉眼。她是莲步依依的入了房中,提裙跪在床前,挺了小纤腰道:“老爷,我愿意代替大小姐出嫁。”
一阵抽气声,这人不是别人,却是安月雪的贴身丫鬟,溶寞。
虽是丫鬟却因性子伶俐,懂得讨巧,深得安月雪宠爱,便当半个妹妹养着,地步比一般丫头高出许多,有时甚至与安二小姐持平。
溶寞的一句话让众人都震惊了。
她却突然酝了满满一杏眼的泪花,摇摇欲坠的看着安尚书,道:“老爷和大小姐对待溶寞恩比山重,溶寞无以回报,此刻愿以身带大小姐出嫁。”
末了泪水轰然而下,滚滚如珍珠,颇为感人。
一时寂静,却突然有人冷笑了出声。
“我说这叫自作多情吧?这戏码也忒狗血了点。”
有人摇了折扇进来,闲闲的斜身靠近了太师椅里,戏谑的揶揄着怒目的溶寞,“你左右不过是个下人,还真以为你是谁啊,这大义凛然忒是过了点。”
“逆子!”安尚书冷了面,“你倒还晓得回来!家里出了这等大事,你却还在外鬼混!”
安二小姐代嫁
这人正是安尚书的独子,安莲生,是二夫人秦雪鸳所生。
安莲生也不反驳,只是无所谓的耸了耸肩,嘟囔,“关我么子事……”
安尚书大怒,秦雪鸳便赶忙近前,狠狠的戳了自己儿子的脑门,嗔道:“小祖宗你就别给你爹添堵了。”
安莲生却撇了嘴,“我又没讲错,她一个小丫鬟自告什么奋勇,也不看看自个儿的身份,要顶替也是该小雪顶替……”
齐刷刷的目光直扫一旁呆立的安小雪,继而瞥开了目光。
“小雪和月雪差距……大了那么一点点吧……”秦雪鸳额头青筋小小的跳动,她实在觉得溶寞比她要稍微接近月雪一点……
安莲生刷的合了折扇,笑眯眯的度到安小雪身边,“再怎么着她也是安家小姐啊。”
安小雪依旧后知后觉的啊了一声。
她娘却站了起来,低头问安尚书,“圣上有提名谁吗?”
于是一场逃婚的风波最后,是安小雪顶替出嫁,嫁给那个传说中的白痴王爷。
安尚书并没有逼迫她,也没有一哭二闹三上吊,而是很语重心长的跟她了大半个晚上,又换了她娘来。
她娘也没多说,就是拢了拢她一天都没梳理的头发,道:“小雪,娘真没想到你可以嫁的这么好。”
一句话,干脆利落,直接做了总结。
其实这小雪也没说不嫁,只是她爹一直语重心长的,没给她说话的机会。安尚书终于疲惫的去喝了口茶,安小雪是由衷的吐了一口气,结果因为肤色太暗淡,让她爹以为她是幽怨的叹气,便撩下茶杯,清了沙哑的嗓子准备卷土重来。
只是梦而已
安小雪是几乎哭出来,紧赶着截住了她爹的话匣,道:“我是在感叹我终于嫁出去了!”
而后还异常真诚的补了一句,“真的。”
她爹终于抹了一把老泪,拖了她娘回房了。
小雪是亟不可待的摊在床上,现在她只有一个想法——睡觉。
她困屎了!
哪知刚合上眼皮就有一双凉冰冰的手死命的推她,小雪困的眼皮都撑不起来,直接闭眼泪流,“我是真心想嫁给那白痴的!”
“二小姐是……真心的?”推她的手一顿,言语轻颤。
是暖玉一样的声音,分外熟悉,入耳就让安小雪猛地止了心跳,想睁眼却又怕是梦,睁眼就散了去,就闭着眼睛去触探推她的手,手指轻触间那冰凉的手就被烫一般缩回。
那声音有些吞吐,“我……是随月雪回来取东西的,那日走的冲忙,未来及同你道别……”
言未讲完,便是一阵起身的窸窣声。
他想离去,却被小雪一把扯住了衣襟。是依旧闭着眼睛,有些颤了声音问:“公子……是来带我走吧吗?”
不敢奢求是私奔,只求是好心的想带她走而已。
他是一晌未语,许久许久后才开口,“因我与月雪拖累你,实在是……抱歉。”不回头的扯回衣襟,“我只是来同你道声别,月雪还在等我,再会。”
是头也不回的走了吧?小雪是听着他的脚步声渐渐消失,都不敢睁眼看他。
只是伸手拉过被子,蒙了头,只是梦,只是梦而已……
偏生顾落红一把扯了被子,迫她清醒。
他视我如草芥
她愤愤道:“你怎么就这么面啊!你不是喜欢他吗?死皮赖脸的缠着跟他走啊!他敢拒绝就直接把他和月雪扣下!拼个鱼死网破啊!安小雪你什么时候能主动争取你想要的啊!打小就这样,喜欢又不敢去争,被人欺负死了都不言语!老娘好不容易给你截下他,你倒好……”
未讲完,就被安小雪抱住了胳膊,是把脸埋在一头乱发里,喃喃:“三娘,我知道你疼我,可是我还没卑微到那种地步,一个男人而已。”
她的脸蹭在顾落红的手掌上,是湿热了一片。
顾落红止不住酸了鼻子,伸手捋顺她的发,“你怎么就这么不争气……性子软的任人欺负,怎么委屈都不反抗,这次可是嫁一个傻子啊,一辈子的事情你就这么委屈自个?”
小雪就在乱了一脸的发间睁了亮晶晶的眼睛看她,极清利,“三娘,他视我如草芥,便是强跟他走,又如何?他可会带我半点好?”
顾落红哑然。
小雪起身,将散在眉间的发尽数捋到脑后,清清飒飒的笑,“既然左右都讨不到半点爱,我又何必弃龙择马,就因为那么一点喜欢吗?”
她依旧笑道:“我的夫君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他燕公子再见我定要俯首叩头,且不是很好?”
她的眼睛不大,但笑起来晶晶亮亮,有种让人止不住一起展了眉头的东西,极是溢彩。
顾落红看着,一时竟有些愣怔,这个小雪……不是她熟悉的那个小丫头。
小雪却猛地塌下了眼皮,蒙头倒下,“让我睡吧,天塌了都不要叫我……”
一瞬的光华刹那崩塌,顾落红觉得刚才小雪变漂亮了一定是幻觉……
好好的一朵娇花硬是插那啥啥上
“死丫头!你刚才把什么擦我手上了!”
红锦十里,安小雪没见过。可红锦千里她是真真的见识到了。
打安府到兰陵王的府邸,是红锦铺地,鲜花绕路,只差没拿银子洒街了。
锣鼓炮仗,吹吹打打的一路,将她抬入了王府。
那样的排场可谓人山人海,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了。
听闻圣上还要亲自做主婚人,总之这手足情长,亲厚兄长的戏码,圣上是做足了,沿街的百姓都在称赞圣上好品德,对待曾经刀刃相见的兄长不计前嫌,依旧亲厚。
当然也顺道捎带了新娘,都道,安家小姐真命苦,好好的一朵娇花硬是插那啥啥上了。
有人便反驳,哎你不能这么埋汰人啊,虽说这兰陵王如今是傻了,可是那样貌也是一等一的,暖玉公子这名号不是白得的,那样玉样的公子哥便是每日看着都足以了……
又有人不满,长的好看顶个屁用,跟个五岁的娃娃一样,别说过日子了,就连洞房也是难事,我看得新娘自个上了……
更有甚者,一把长泪,裸奔十里长街,直呼白玉仙子,来表示自己的强烈不满。
哎,月雪是京都上下,几乎所有男子的梦中仙子,这样一指婚,顷刻大半京都的男人都失恋了。
沸沸腾腾的好不热闹。
这让花轿中的小雪是狠狠的情何以堪了一把。
好在,婚礼的仪式并不复杂,因为念及兰陵王的心智,让他稳的行一套复杂的仪式实在不容易,就简略的和新娘一起拜见了圣上就完事了。
新娘被搀回了房,兰陵王则被留在酒宴上陪圣上。
王妃是要小解还是大解
烛火煌煌,安小雪端坐在洒满干果的床上,是实在忍不住了,默默的扯了扯一旁的小侍女,“那个……茅房在哪里?”
小侍女愣了愣,继而脆着嗓子道:“王妃是要小解还是大解?”
“有……有区别吗?”
“自然是有的。”小侍女依旧笑眯眯,“大解的话奴婢就要去给王妃拿草纸了。”
小雪遮在红盖头下的面抽了抽,“不……不用了,你只要告诉我茅房在哪里就好了。”
“是这样啊……”小侍女迟疑了一下,“可是王妃你不跟奴婢说是大解还是小解,奴婢没法子告诉你茅厕在哪啊。”
“……”安小雪忍,“不用拿草纸……你只要告诉我茅房在哪。”
“不是的,这和草纸没关系。”
“那和什么有关系?”安小雪咬了牙笑。
“和咱们家王爷的洁癖有关系。”
“哈?”
小侍女笑眯眯道:“因为咱们家王爷有洁癖,而大解的味道很刺鼻,所以大解的话要去后花园的茅房,如果是小解的话奴婢去拿恭桶。”
“姐姐……你直接告诉我茅房在哪里吧……”安小雪摇摇晃晃的起身。
“王妃是要大解?”小侍女诧异,“大解要拿草纸……”
是再也忍不住,安小雪深吸一口气,大喝:“再不说姑娘我要拉了啊!就在这里拉了啊!”
小侍女吓得脸色一白,掩鼻退了一步,娇生生指了方向:“在后花园的北边……”
话不落地,小雪就亟不可待的奔了出去,盖头都没摘,一团火一般。
饶是这样,还是撑不到她找到茅房,就在后花园随便找了个地方给解了。
怕虫子呀
权当施肥……
解完后,摘了盖头,她才悲剧的发现,她不知身在何方了。
放眼望去皆是婆娑在月色下的花木,根本找不到来的路。
正当她在琢磨要不要等人来找她的时候,突然听见,不远处有人一声大叫,极是凄惨。
她便好奇的循声而去,没几步就瞧见一颗结满蜜桃的树下,一锦袍男子正脱了外袍手舞足蹈的挥舞,边挥舞边喊:“滚下去!滚下去!”
小雪近前,才看清原来那人的袍子上爬了一直硕大的毛虫,当即大步上前,“别动。”
那惊慌的人儿一愣,转目望来,便见一红彤彤的姑娘利落的脱了鞋子,抡胳膊一鞋底子挥来,吧唧一声就将那条虫子狠狠的拍死在了他的袍子上。
鲜血四溅,血染锦袍,极其惨烈。
那人登时呆了。
小雪利落的穿上鞋子,摘了束发的簪子替他挑下袍子上的尸体,仰头对他笑:“好了。”
发鬓松散,乱了发髻,她左右是束不好,索性摘了一头的簪子,叮叮当当的丢了一地,任由黑油油的长发散了一肩一背。
树叶婆娑,有月光正好露进她弯弯的眉眼里,晶晶亮亮的很是好看。
那人一时愣了神,等回神时,小雪已经提了长至腿弯的发走了,一身红妆,摇的发尾荡荡,让人瞧着止不住愉快。
“喂!”他突然开口唤住她,瞧她回头,满脸诧异,不由自主松了眉头,“回喜房应该走那边。”指了方向给她。
王妃带草纸了吗
小雪只是哦了一声便走,未走几步又回头,隔着枝杈中透下的月色斑驳,弯了眼睛,笑,“谢了。”
清清飒飒,如凉风过发梢。他瞧着袍子上惨剧的痕迹,莫名的勾了唇角,“这便是安月雪吗?也并不怎样好看啊……”
不过瞧着也不讨厌。
小雪是个路痴。这是她打小就知道的,但她不知道自个竟然路痴到这种地步——愣是在小园林里逛到两腿哆嗦,才看到一点光亮。
寻着那光亮过去,却是特地来找她的小侍女。那小侍女见前方有红彤彤的人影过来,提灯煌了煌,试探的叫了一声,“王妃?”
“这里这里!”小雪忙紧了几步上去,瞧那小侍女提了灯笼要照亮她的眼,忙伸手按下,“别耀,晃眼的很。”
小侍女便提了灯笼在前为她引路,“王妃怎么去了这么久?大解吗?”
小雪登时娇躯一颤,不用看,只听这语气,这声音就知晓,这小侍女正是房里给她指路的草纸姐姐。
果然,小侍女又诧异的问:“王妃带草纸了吗?”
“……”
一路上是三句离不开草纸,小雪很无奈的沉默,她却毫不介意……
终于熬到了喜房前的回廊,小雪诧异的发现,廊下的灯全都灭了,颇长的回廊里就只余草纸姐姐提的这盏了。
默默的嘟囔,“这王府真是节俭啊……”
草纸姐姐扑哧笑了,“王妃是说这灯吧?倒不是节俭,是因为咱们家王爷小孩儿心性,但凡有一丁点光亮和声响就不睡觉,所以廖管家吩咐,入夜就熄灯,今个算是迟了的。”
“廖管家还真是细心。”
洞房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