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王丽萍进了家门，想象这一天这些事儿，先是叹了口气，又开始呵呵笑。
笑了一会儿想起存折还在包里，又雷厉风行的开了卧室门开始找地方藏。
窝在沙发上背单词的俞佳，目睹了这一系列，觉得王丽萍七情上面，都十分精彩，不去当演员，着实是可惜了……
第一八三章 悲痛都是有限的（）
一九九八之七
老荆太太出殡这天出奇的暖。
雪花飘下来不等落地，就化成了密密的雨。
雨打棺材头，代代出王侯。
扶着姚琳走在人群中的王丽萍，想起了这句老话，又抬眼瞄了下打灵幡的大昌子，心说王侯说不上，土匪头子倒是出了一个。
姚琳今天倒是异常的冷静，好像伤透了心就剩了个空壳，眼泪都没落几滴。
还得反过来安慰哭得几欲断气的王丽萍：“走得快，没受苦……”
出了灵堂王丽萍按了按肿胀的眼皮，就张罗要回家，姚琳看着身后乌泱乌泱的一个个大流氓也觉得正经人实在是呆不下去。就没留她。
王丽萍没想到的是，大昌子竟然恭恭敬敬的亲自把她送出了门。
身后跟着这位活在传说中的“人物”，王丽萍只觉得腿肚子转筋，道都不会走了。
等回到家一进门，才一口气松下来，从心里往外的感叹了一句：“哎呀妈呀吓死我了！”
俞佳期末考试上午刚考完一科，下午两点靠第二科，正在仔细的削铅笔。
看着王丽萍一脸煞白，也不知道是伤心的还是吓得。就那么直愣愣的站了一会儿，好像觉得在闺女面前失了态，又好像是真的悲从中来，低头换鞋的时候，大颗大颗的眼泪就噼里啪啦的往地上掉了下来。
王丽萍哭得一脑子浆糊，却还知道去做午饭。
错手把白糖当了盐，味精又撒多了，一盘子西红柿炒鸡蛋炒出一股子屁味儿。
俞佳就着屁味儿的鸡蛋吃了一碗干饭，为的是下午考试的时候不心慌。
心里想着要是有个保姆也是好事儿。起码不用自己动手，也不用吃屁。
又狡猾的琢磨着要是下午这科考得不好，大可以赖到她妈身上去。
王丽萍对于屁味儿的鸡蛋没有兴趣，她是什么都吃不下去。
嘴角无力的垂着，整个人都笼罩在哀伤的氛围中。
俞佳瞅她两眼，也不劝。
且不说生老病死乃人间常态，人类在提她人哀伤之时。大多都结合了感怀自己的身事。才会悲从中来，越来越悲。
而王丽萍过得风调雨顺，实在是没什么事儿可以供她感怀。
俞佳断定。她是哀伤不了多久的。
果不其然考过了试回到家，王丽萍又恢复了那种虚张声势满身带软刺的状态：“考得咋样啊？能不能考第一啊！”
俞佳理直气壮的跟她顶牛：“肯定考不了！”
“为啥！”王丽萍震怒。
“随你俩了呗……”俞佳表示没有得到好的遗传，自己也很无奈。
结局就是被王丽萍佯装愤恨的在后背上捶了两下，又塞给她一个红苹果。
并且绷不住的笑了一声：“这小崽子……”
再大的悲伤也抵不过柴米油盐的实际。以及，自家孩子的前程。
唯有一点可是让王丽萍想破了头。老荆太太临走前的嘱托：照顾姚琳。
晚饭有炸蚕蛹，一屋子香喷喷的。
其实干煸的更好吃，有滋味。可王丽萍不会做。最近她迷上炸东西吃，因为香。
什么东西都想裹点粉炸了。吃的俞红宇和俞佳满嘴流油之外。嘴里都上火起了包。
听了王丽萍的烦恼，不假思索的：“你就让她跟你一起干呗，你那个店儿不是挺挣钱的么！”
王丽萍当了几年的女强人开始觉得自己老头眼界不行。她轻蔑的“切”了一声，表示你说的没屁用。
心里合计着老荆太太这一走。留给姚琳的除了那个小院之外，钱也绝对不是个小数目。
大昌子再混，不会不听他亲妈的遗嘱，也犯不上跟前妻夺产。
姚琳眼看着就是富婆的节奏，跟自己干买卖，人家估计看不上……
王丽萍的优点就在于，就算有天大的事儿，也得该吃吃该睡睡。
俞红宇听着身侧传来的轻微的呼噜声，嘿嘿笑了下，心想这还添了毛病了。
不过这有节奏的沉重呼吸，倒是有助眠效果，俞红宇本来吃多了有些腻得慌，这会儿也上下眼皮打架，很快就睡着了。
…………………………………………
张敏他爸是在这天晚上五点左右，到的姨姥姥家里。
进了门之后就不停被刷三观。
正赶上饭点儿，姨姥姥家有客，正跟着二儿媳妇和孙子一起吃饭呢。
张振兴看见张敏不在，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心想又他妈混去了，还是打得轻。
姨姥姥吓了一跳，是个挺尴尬的表情，说了句：“来啦？张敏在里屋学习呢。”
张振兴：“啊？”
张敏听见她爸来了，无动于衷，头也不抬的接着写写划划的。
张振兴：“别装啦。走吧，跟我回家！”
“我明天还得考试呢！”张敏没什么好气。
张振兴彻底愣了。
张敏等了一会儿没动静，抬头耐心解释：“明天考英语，最后一科了。我就英语好，能提点分数。我考完了自己回去，你自己走吧。”
张振兴三观碎了一地。
他活了四十来年，一直都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这一刻，他觉得他闺女是被个不知道什么东西给附身了……
还是姨姥姥大嗓门的打破了沉默，她看着张振兴带来的那么些东西，脸上不好意思。
“快来吃饭吧，正好你爸来了，一起吃。”
张振兴心里有数，笑着婉拒了：“不用啦，二姨，我带她出去吃点。”
“走吧？”他征询的看着张敏。
张敏也是真饿了，瞥了一眼姨姥姥。跟在她爸身后出门了。
“你咋不吃饭？”半旧的吉普车里，张振兴边开车边找话说。
“哼……”张敏没好气，心说你二姨啥样你还不知道。
张振兴心里也明镜的：“你不是有钱么，不爱吃她做的你就自己买着吃吧。”
“张敏……”张振兴的语气里充满了试探“你妈回来了，想看看你……”
张敏把头扭向窗外，许久没有作声。
张振兴别扭的换了个话题：“下学期我给你转回去吧，我给你联系了个私立，能住校。一个礼拜回家一趟……”
“我不回去！”张敏脱口而出。
“我不回去。”她学着俞佳的语气，缓慢又不容拒绝的：“我还在这儿念！”
第一八四章 变故横生（）
一九九八之八
大年初六，大雪。
俞红宇在老丈母娘家凑了一桌麻将。
他抖着机灵先喂牌再点炮，一门心思的哄着老丈母娘权当尽尽孝心。
许春燕一会儿的功夫就胡了个满堂彩，乐的脸上都要开出花来。
凑手的牌搭子王立昌可是不乐意了：“哎哎哎！二姐夫，你咋能这么打牌啊！”
“哎哎哎，你这不瞎打么！”
“哎哎哎，能不能玩！能不能玩了！”
说的许春燕出手在他脑瓜顶就是一下子：“你能不能玩了！小兔崽子！在我这连吃带拿一年了！大过年的你妈胡两把牌给你心疼的！再这样你下去吧！你别玩了！”
许春燕这一巴掌一点儿没收劲儿，长年颠大勺练出来的力道可不是吹，给王立昌打得一咧嘴，也不敢再叨叨了：“哎……六饼……”
“啊，碰碰碰！”
就这会儿功夫，有人敲门。
砰砰砰砰砰……
又响又急。
屋里人都吓了一跳。
心想这大初六的，怎么听着来者不善呢。
金善花去开了门，走进来一个穿了件貂皮大氅的大高个儿。
头发上还带着雪花呢。
俞红宇心里咯噔一下，着急起身，把身前的牌都给震倒了。
“大哥……”连拜年的吉祥话都给忘了。
来人正是韩菱娘家大哥，韩志忠。
韩志忠嘴唇抖了抖，手一划拉：“快，跟我走！”
屋里的人不知不觉都感染了一股紧张气氛，找衣服的找衣服。找钥匙的找钥匙。总算是把俞红宇的东西都给装备齐了，俩人一起出了门。
好脾气的老王头从韩志忠进门就摆了个大笑脸，等着晚辈儿给自己拜年呢。
却是啥也没等到。
自我解嘲了一句：“哎呀，这做大买卖的，过年也不消停哈！”
许春燕捂了胸口：“你还有心思笑哪？我咋觉着，这是要出大事儿呢？”
……一语成谶。
再回到家里，已是初八清早。
俞红宇站在自己家大门前。双手竟是有如千斤之重。久久不敢开门。
耳边响得全是这两天来韩志忠翻来覆去念叨的两句话：“有多少钱使多少钱，是上下打点还是出去躲躲，没第三条路了。”
对此俞红宇倒是不怕。他总觉得千金散尽还复来，他年轻时候能赚到，现在不怕从头再来。
让他真正心悸的，是韩志忠一脸末路般：“我媳妇这回是不能再跟我过啦……”
他踯躅徘徊。抬起手又放下。
刚想从怀里掏根烟点上，吱扭一声门响。竟是王丽萍听见了他的脚步声，伸手就把他拽进了屋！
王丽萍作为一个没什么文化也不关心大事儿的家庭妇女，此刻却也知道只有钱能救命。
两口子进了卧室关上了门，王丽萍颤颤巍巍的把家里的所有存折。房证，往床上一摊。地下党接头一样，压低了声音：“咱家就这么些底儿。你赶紧的，想想都能找找谁。我等出了正月我就联系买房子……实在不行……我出去给你借去！”
王丽萍显然是上了火，也没好睡，头发支棱着，眼角还带着眼屎。
她佝偻着腰，做贼一般。形象实在是挺好笑的。
俞红宇哭笑不得，低头再抬起，眼眶就红了。
一个半小时后，两口子出了房门。
俞红宇吃了碗没滋没味儿的热面条，又出了门。
俞佳开学后的第一个礼拜，一切尘埃落定。
俞红宇作为此次事件中上不了台面的小鱼小虾之一，的确是落得个千金散尽的下场。
好在人什么事儿都没有。
只是瘦了很多，胡子头发都疯长。
精神萎靡，时常一惊一乍的，且落下了个爱长吁短叹的毛病。
王丽萍因为保住了人，房子也没事儿，小宇宙还照常营业，所以反倒喜滋滋的，是个天天过年的模样。
俞佳一开始是着实紧张了好久，怕再像上一世那样，搬到贫民区的平房去住。
别的都好说，北方特有的旱厕，她是着实不想再领教。
如今看着一切如常，家里吃穿用度也都没受什么影响，“劫后余生”的她，也不顾自己五音不全，每天出入都哼着歌，乐颠颠的。
俞红宇兜兜转转这么些年，因为起了投机的心思，竟是一夕之间有回到了原点。心里不由得感叹世事无常。
可再一看妻女都是副喜上眉梢的样子，也是有些恍惚，无法专心的自怨自艾。
韩志忠到是如他所料的那样，被判了两年。
而判决下来不久，韩菱他大嫂就领着俩孩子，匆忙的离开了小城。留给韩志忠的只剩一纸离婚书。
而说到无妄之灾，王立国这次算是倒了大霉。
由于他那种不遗余力得罪人的性格，这么多年下来，树敌实在太多。
他连是谁借着这次机会，把他拉下马的都不知道。
嫌疑人都能排出一里地去。
副局被贬，被调去县里信访办当个主任，大怒之余，气得简直能呕出血来。
而反观韩志忠的直系亲属韩菱，因为长袖善舞又一团和气，竟是丝毫都没有得到牵连。
王丽萍坐在韩菱家的餐桌旁，看着自家大嫂夹核桃，是一副心平气和的样子。
“你大哥啊，这回可倒好，在家摔摔打打的，一天也没个好脸！打击大的呀，成天耷拉着脑袋，再也不敢摆他那个局长派头了！”
韩菱到是一脸幸灾乐祸的，拉家常一般。“以前，走道从来都是背着手，挺胸腆肚子，头都要扬到天上去。现在啊，恨不得出门就把脸捂上！……”
“我哥那个性格，实在是……”
“可不是么……我就觉得，让人撸下来了，倒挺好！省的以后出啥大事儿了……再让人当枪使了……”
“对呀，脾气不好，还没心眼……”
“切……”从客厅经过的王旭，听到这话题，还挺有兴趣的。拉开椅子坐下，剥了个香蕉，自己吃一半，另一半喂给蹭过来的小京巴。
韩菱收了笑容，换上一副尴尬的表情：“那啥啊，丽萍，我啊，得跟你说个事儿……”
王丽萍扬扬眉毛，侧耳听着。
韩菱支支吾吾的，半天也没开得了口，愈发为难。
王丽萍心生狐疑：“啥事儿啊嫂子，你有话直说呗？”
“切……”王旭又是一声轻蔑的：“二姑，你没听说么？他们都说我二姑夫这回没事儿，是因为他跟省城那个女领导，有那啥！”
第一八五章 引领新时尚（）
一九九八之九
王旭话一落地，四座皆惊。
韩菱连忙招呼着：“哎呀丫丫，别听你哥胡说八道的！去，上客厅看电视去！”
又冲着王旭劈头盖脸的：“这孩子，瞎叨叨什么！赶紧的，该干啥干啥去！去找你同学玩去！别在家招人烦，跟你那个爹一个样……”
撵走了两个小的，韩菱再回头看，王丽萍还是那个蒙登了的样。
果然是什么都不知道的。
韩菱心里叫苦。
自家大哥韩志忠现在是死猪不怕开水烫，都是要去蹲的人了。
可自己和这个小姑子，还得好好相处呢。
所以无论如何也得做这个恶人，把这事儿给王丽萍透出去，目的是为了把自己给摘干净！
“丽萍啊，这也不知道谁说的……哎……我家大哥那个人，做买卖的心思是一堆堆的，这回这事儿啊，算是连累的你家红宇了……可是这嚼舌根子的事儿，他一个大老爷们，他不能干！他真不是那样人啊……”
王丽萍从震惊中惊醒，飘飘忽忽的，还算有章程：“哎……大嫂……啥连累不连累的……都是想借点光……哎……这爱传舌的多了去了……你家俺大哥，不能干那样事儿……”
俞红宇自己那摊买卖，连货仓带老秦，都通通转手给了别人，这几天成了名副其实的家里蹲。
这天晚上，俞红宇看着王丽萍回来时候看他的那个眼神，心就是一沉。
完了，媳妇也听说了……
老俞家这天没开伙。
王丽萍进了卧室，就没再出来。
俞佳自己悄么声儿的煮了袋儿快过期了的方便面。端到屋里刺溜刺溜的混了个饱。
王丽萍不吃，也不饿。瞪着俩眼，听着客厅里吵杂的电视声儿，酒瓶碰撞声，俞红宇喝急了憋出来的酒嗝儿的声儿，还有后来渐渐响起的呼噜声。
她没劲儿。
四肢都像无法移动一般。
像是被扔在一艘船上，飘飘忽忽的。没底。
然后她听见。小卧室的门开了。
轻轻的脚步响起，关掉了电视，收起了酒瓶。
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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