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七之十
许春燕家里，唯一算得上“值钱”的家当，就是那台黑胶唱机。
老太太喜欢听黄梅戏，家里黑胶唱片摞起来也快有一个小孩那么高。受老太太的影响，家里最大的孩子王立国，小时候还会没事儿唱两句，彩衣娱亲。
当然事到如今，成长为了暴躁中年大叔的王立国的这项技能，就只存在于老太太深深的脑海里了。
俞红宇也算是行动力超强。从他张罗搬家的那天起，不到一个礼拜的时间，俞红宇家，许春燕家和王立昌家就各归其位，纷纷展开了新生活。
金善花乐得不知道怎么表达才好，给王丽萍送了一大盆自己娘家妈亲手做的辣白菜！
王丽萍一家三口都还不太能接受辣白菜的口味。只能用塑料袋装了，邻居朋友的逮着个人就往外送。搞得新房的楼下那家，一直以为王丽萍是朝鲜族的。
新家里还残余的一点家具的味道也被辣白菜味儿给成功的盖过了。
连俞佳从冰箱里拿了个苹果吃，都是辣白菜风味的红富士……
美中不足的是，王丽萍随了许春燕的性格，本身爱热闹。有个屁大点的事儿都想找机会庆祝一番。可是第一次搬家的时候，因为创业艰难，实在是没有那个余赋钱，也就是一家三口在楼下的小饭店吃了个溜肉段了事。
这次搬新房，经济上办个流水席都没问题，可俞红宇又想要瞒着徐桂琴那边，不想好好的事儿让她妈过来添堵，说啥都不同意请客。
最后看王丽萍拉长个脸，三天没有笑模样，只能折中的同意了，找个晚饭时间，三家人去杨雪他们家饭店摆一桌，大伙吃一顿乐呵乐呵。
除了老两口和王立昌他们一家，王丽萍想了想，又叫上了韩菱。
……
金善花自从有了自己的小窝，这一年多来的积郁可算是一扫而光。那真是脚下生风眼角带笑，离老远都能感受到她那份春风得意的劲儿。
金善花的娘家妈也是高兴的不行。本来看着许春燕这个老婆婆，对自己家姑娘还挺好的，她都默认了金善花就是伺候老婆婆的命了。
谁想到峰回路转，如今就剩下小两口住，女婿还脚前脚后的伺候着姑娘。她总算又开始相信了小时候给金善花找的看相的那老头说的：“你家丫头是有婆家福气的！”这句话了。
于是私底下没少跟自己姑娘说：“你婆家真是一家好人，你得加倍的对人家好才行！”
到了请客吃饭的这天下午，许春燕口中那个老没良心的自家老头，在老儿子的陪伴下跑到水库钓鱼去了。于是金善花自告奋勇要陪老婆婆一起去饭店。
金善花早早就收了摊，哼着小曲儿往外走，
隔壁卖白酒摊子的小冯，也算是金善花和王立昌的半个媒人，也就不拿自己当外人，朝着金善花打趣道：“噶哈去啊！钱都不挣啦？指着你家那谁，喝西北风去啊？”
金善花知道小冯就一张嘴讨厌，这么长时间相处下来，人还是不错的。没事儿就乐意拿王立昌工作不好来说事儿，当面也说，说的更损。王立昌跟他也是好几年的哥们了，随他说，倒是金善花牙尖嘴利的总要回刺他两句。
不过金善花最近心情实在是太好，不想和他一般见识。
回过头冲着小冯一笑：“喝西北风我也乐意！”
看着金善花婀娜的背影小冯心里暗自后悔，明明是我先看上的，咋就让王立昌那小子给劫了胡呢！
…………
金善花到了许春燕家里，老太太正听着戏擦柜子呢。
金善花二话没说把抹布抢到手里一边抹柜子一边跟着唱片的声儿哼小曲。
要说朝鲜族姑娘就是能歌善舞的，才听两句就能跟着哼个**不离十。
许春燕知道她脾气也不跟她客气，看着她仔仔细细的把客厅里高低的柜子都打扫了一遍，洗了洗抹布还要去收拾厨房。许春燕看时间差不多了，也不想让儿媳妇干太多活，于是有心阻止。刚想开口，门铃响了。
许春燕搬过来了之后，也学会了用猫眼，她轻手轻脚的走过去扒着门往外一看，还真是，怕啥来啥，门外正是自己那个不招人待见的亲家，徐桂琴。
许春燕登时就想装不在。这时候金善花在厨房里问上了：“妈！谁呀！”
怪腔怪调的汉语加上大嗓门，许春燕当时就觉得外头自己亲家跟人说了一声：“有人！”
这下躲不过了，只能开门了。
门外站了一老一小，两口人。
徐桂琴每次讨孝敬，基本上都是自己过来。
这两天张亚丽家里实在是有事儿没时间，只能咬着牙让她再带两天俞凯。老太太就把俞凯也给带上了。
小孩不乐意走道，徐桂琴一路上哄着：“到你大爷家就好啦，他家好吃的可多啦！随便你吃！你姐那玩具，都装一柜子！你随便挑！看好哪个你就拿哪个！”
“那有变形金刚么？”
“啥都有！没有你就跟你大爷要钱！要来钱了奶去给你买！”
俞凯这才乐颠颠的，一路跟着老太太走了过来。
许春燕开了门之后只觉得叫苦不迭，搬家的事儿本来就是秘密进行的，姑爷都嘱咐过了，这段时间邻居要是问起来了，就说是姑娘女婿出门了，来给看家的。
可家里摆设都变了，就凭这话总是瞒不了亲家，这要是让徐桂琴进了门，反应过来了，少不了就是一场混乱。
于是横下一条心，把门给拦住了。
徐桂琴一看是许春燕开的门，也是一愣。但她横行霸道惯了，下意识的就往门里挤。
许春燕连忙拦着：“哎呀老姐姐来啦！这红宇和丽萍都不在家，我也赶着要出去，要不你改天再来吧。”一边说一边拿手把徐桂琴往外推。
徐桂琴还真有点怕这个嘴上不饶人的亲家：“那也得让孩子喝口水啊，我这大老远走过来的。”还用膝盖顶着俞凯的后背示意他钻进去。
俞凯还是有些认生，楞在那不肯走，后背被他奶顶的生疼。
徐桂琴就有点不乐意了，脸就沉下来了：“老亲家，你这是干啥啊！我儿子家我还不能进啦？咋的啊还怕我偷东西啊！”
许春燕也知道去年她放火那一遭事儿，心想你偷东西也不是第一回儿了！但是嘴上没法说，还是陪着笑：“不是啊老姐姐，我这是真要出门，你没看衣服都穿好了么！”
“我就要进去坐会儿，怎么啦！”徐桂琴又来了撒泼那一套，伸手就往许春燕身上推。
金善花在厨房里头就听着老婆婆在外边跟人叨叨什么，声音听起来不太对！她把抹布一摔就赶过来看，正看见一个老太太站在门口要进来，还伸手推自己老婆婆，怎么看都是来找碴来了。
许春燕眼看就要被徐桂琴推开的时候，就听见身后一阵风声，然后自己就被金善花给拉到身后了，就听见：“呀！￥#￥％#&…………％&￥……x……&x……％”
除了一个“呀”，其他的朝鲜话她就啥都听不懂了。但是气势上，可是挺能震慑人的……
金善花底气十足的喊着不知道什么内容，手上也三下两下的把徐桂琴给推了出去，砰的一声就把门给关上了。
回头才想起来问：“谁呀？什么事儿？”
“你二姐的老婆婆，没事。咱走吧。”
娘俩等了一会儿，从猫眼看见外边没人了，就收拾收拾出了门。
路上许春燕还问呢：“你刚才说的那一通，都是啥啊？挺厉害的啊。”
金善花不好意思了：“妈，我不会吵架……我就把今天市场上菜价报了一遍……反正她也听不懂！”
第一一四章 择校的烦恼（）
一九九七之十一
许春燕到底是上了年纪，腿脚比较慢。还不愿意坐车，怕头晕。
金善花扶着许春燕，娘俩溜溜达达的走到饭店的时候，其他人都到齐了。
老王头靠着二姑爷的关系，不用再天天看三儿媳妇的脸色，这两天跟着老伴在大房子里住得，别提多舒坦了。
加上下午钓鱼颇有斩获，就有点喜上眉梢的意思。
平时不苟言笑一本正经的人，也忍不住在人前要跟老伴调个皮：“你看你个老太太，一天在家啥事儿没有，不知道早点出门啊！让孩子们都等你！你有功啊！”
王丽萍和王立昌姐弟俩一对视，都笑了出来。俩人知道，按照家里惯例，老爹这是“找骂”呢。
从小就是这样，老爹有了什么得意的事儿，心里藏不住。想要表现出来呢，又不好意思。就会从老太太身上挑刺儿。一句接一句的，非逼到许春燕跳脚骂他，他就舒坦啦。哈哈一笑，饭都能多吃两碗。
着今天老爹是兴致挺高的，又赶巧了许春燕心里有事儿，回头冲着他就是一阵狂风暴雨：“你个死老头子别又没完没了了啊！孩子都在这呢我给你留脸啊！别给脸不要！”
老王头得偿所愿果然哈哈大笑，冲着姑爷说：“你看你这老丈母娘，这个厉害啊！你说我这日子，还能有好？一会儿咱爷俩多喝点！要不然咋过！”
俞红宇看着这一家乐意说“反话”的老两口，心想有点意思。
让徐桂琴的事儿一闹，许春燕多少有点心神不宁的。
想跟姑娘先通个气，不会看眼色的姑娘愣是没读懂她的表情，跟旁边的自家大儿媳妇唠的这叫一个欢！
韩菱比老太太到的早，自己一个人来的。
王丽萍就是一愣：“礼拜天我哥还上班啊？”
“你哥，呵呵。”韩菱干笑了两声：“他有点事儿，有点事……”
“那王旭呢？”
“王旭跟同学出去玩去了，不用管他！”
王丽萍一想也是，王旭十八了，正是青春好时候，哪有半大小子愿意和家里人出来的。
话锋一转就进入了正题：“嫂子啊，你看俺家新搬这个地方，当不当正不正的，也不知道丫丫能给分到几中去。”
韩菱就知道王丽萍也该找她说这事儿了，要是换了别人，韩菱也就不跟她废话了。如今韩菱好歹也在教育局当个主任，又是自家亲戚，韩菱帮着走动走动，“想上几中上几中”这种话，韩菱还是敢给拍胸脯打保证的。
但是以韩菱对王丽萍的了解，这位小姑子是真想听意见，不是变相的要走后门。
小城里一共六所初中。除了六中是镇上的，也就是“狗剩哥”就读的那一所。
剩下的一中到五中，都坐落在城区里。因为还属于九年义务教育的范畴，学生是要服从“按学区分配”的。也就是说，你户口落在哪个区划里，就去念哪所中学。
如果还在原来的房子住，那俞佳就要被分到二中去。二中的平均成绩是五所初中里最低的一个，师资力量也不行，所以不在考虑范围。这也是俞红宇忙着换房子的一个重要原因。
而剩下的四所中学，又各有利弊。
抛开别的不讲，如今让王丽萍苦恼的是，新家的位置，就在三中和四中区划的分界线上。俞佳改了户口之后，分到哪里，都有可能。
根据外头普遍听到的风声，三中因为落户在较新的城区，居民楼都是改革开放之后盖起来的。所以聚集了一批有钱人家的孩子。所谓的富家子弟上三中。这样一来，可想而知的，老师们就比较有礼可收，几年的人事调动下来，也就聚集了一批能力不错的好老师。
而四中位于老工业区域，属于原来的子弟学校。也算是个老牌名校。这几年工业产业没落了，四中师资便有些外流，加上下岗大潮的打击，生源也有些良莠不齐。可说也奇怪，许是穷人的孩子心思都格外剔透些，每年的中考状元，竞赛小能手啥的，又都是四中出来的。
也不怪王丽萍苦恼，这两所学校，真的是各有千秋。
韩菱不管这一块，加上最近家里又有些别的事儿分心，也就忘了这个外甥女要上初中了，没特意去给打听。一时间回答不了王丽萍的询问，沉吟了一下，反问道：“那你想让丫丫上哪念？”
自从跟杨秀梅的关系冷淡了之后，王丽萍就没有个适龄的家长可以聊这些，听到韩菱这么问，话匣子可就打开了。
“这不是家里条件好了么，就想给丫丫往三中送。但是那天从三中校门口一过啊，那放学时候，好几辆小轿车都在那等着接孩子。咱跟人一比，就差老了。万一给老师上贡赶不上别人了，怕孩子再受气。”
王丽萍喝了口水，接着说：“要是往四中里送呢，咱条件就不算差了。丫丫这孩子学习也挺上心的，老师也能稀罕他。可是四中啥样孩子都有，有的都跟小**似的，再给孩子带坏了……”
韩菱听完了就笑：“丽萍啊，你咋净想些没影的事儿啊！”
看王丽萍一脸不解的，韩菱就细细给她分析：“比咱有钱的呢，有的是。坏孩子呢，也有的是。那是初中，又不是托儿所。好不好的，还得看孩子自己。咱家丫丫是啥样孩子你还不知道啊？到哪她都能好好学，到哪她也不能受欺负就对了！这不还有我这个大舅妈给撑腰呢么！”
最后韩菱总结了：“照你这么拿不定主意的，还不如就分到哪算哪。等接到通知了，我给你挑个好老师的班，不就得了！”
王丽萍有了主心骨，脸上也有了笑模样：“哎呀嫂子！你说要没有你，俺家丫丫可咋整！”
完了才想起来她妈，扭过头对许春燕问：“妈你刚才要跟我说啥？”
许春燕一脸无奈的压低了声音：“我来之前啊，你老婆婆找上门了！”
这话还没说完呢，就听见包间的门砰一声的就开了。
王丽萍还合计哪个服务员这么不懂礼貌啊，抬头一看站在门外的，可不就是自己老婆婆—徐桂琴么！
第一一五章 大闹请客现场（）
一九九七之十二
俞凯今年虚岁七岁了。
养的白白胖胖的，特别招人稀罕。
按理说这么大的孩子，也不用有人天天跟在屁股后边伺候了，明年就该上学的年纪了。
但是这孩子吧，往好了说是太憨厚，往直白了说，就是有点少根筋。
张亚丽就亲眼见过邻居家的小姑娘们跳皮筋儿，让俞凯帮着抻绳。嫌俞凯不够高还让把手举到头上。
俞凯就这么实在的举着胳膊举了能有快十分钟。
张亚丽气得下楼就把俞凯给领回家了，警告他以后再也别跟那群小姑娘玩儿。
“但是她们叫我了呀！”
“叫你你就过去啊！你就不能装听不见啊！”
俞凯糊涂了。听见了就是听见了，没听见就是没听见，咋能听见了还“装”听不见呢！
张亚丽一看他那表情就知道这孩子又转不过弯儿了，不由得为这孩子的将来一阵着急。
这回张亚丽他们单位组织去省城学习，俞红兵跟着李兴民去上海学什么先进技术去了。其实都是扯淡，但是都不能不去。娘家那边，张亚丽他爸俩月前脑出血，抢救回来了但是现在还得人伺候。不得已才把孩子又送到了老婆婆家。
老婆婆做事儿是让人不放心，可是对俞凯是真心实意的好。张亚丽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了。
……
徐桂琴吃了个闭门羹，心下气得不行。
俞凯跟着他奶走了一大段路，临了屋都没进，到嘴边的零食没有了，连口水都没喝着。再老实的孩子也有脾气，他一屁股蹲在道边上，不肯走了。
徐桂琴只好铁公鸡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