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两人最后一匹马也力竭摔倒,追击的大燕猎军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欢呼。转瞬之间,他们的队伍已经压了过来。方知晓也终于看清楚带队追杀他们一天一夜的那个家伙。一个体型巨大、脸深深藏在面甲后面的家伙!即使隔得这么遥远,也能感到他身上那种让人浑身冰冷的杀气。骑兵放慢了速度,缓缓地压了过来。一天一夜的追击,让他们人马身上都是汗淋淋的,银色盔甲沾满了灰尘泥土,带队的那员将领跳下马来,就如同一块巨石落地一般,方知晓这才发觉他的高大雄壮,似乎足足有两米的个头!“秋郡主,我大燕圣女……将我鲜卑圣物交出来吧。乖乖的跟我回去,只要你肯低头。你宙叔叔会全力保护你的平安。”
“圣女?”方知晓歪过头看了一眼慕容秋。心里面这个时候居然还能嘀咕:“这里面还有宗教纠纷?”慕容秋从他身边探出了头来,目光中有着说不出的骄傲。被她的波光一扫,那些剽悍的骑士都纷纷的低下了头来。
“我是吴王的女儿,是鲜卑两大英雄的后人……与其屈辱地活着,应付慕容炜那个色鬼的纠缠,不如就死在这里!宙叔叔,你从小就对我很好,你认为我会丢我爹爹、还有恪伯伯的脸么?你们的那个皇帝,连他的堂妹、鲜卑的圣女都不肯放过!当我爹爹被迫逃亡、生死不知的时候,你认为我会乖乖地回去当他的妃子么?你认为我会玷污我们家族的名誉么?宙叔叔,这个时候,你只能带着我的尸体去交还给你的皇帝,我的堂哥!”女孩子的声音当中有着方知晓不能了解的坚持和骄傲。方知晓突然觉得勃然大怒,那个什么慕容炜,居然敢跟老子抢女人!他用力一挥手中的长剑,大声道:“说什么废话!老子还没死呢!今天就让你们见识见识,什么叫一个打八……百个!”
慕容宙在那里静静站着,方知晓的张牙舞爪对他没有半点的影响。他的眼睛当中就只有慕容秋一个人。他沉默了半晌,面甲上的愤怒金刚像似乎都在安静思索。他沉沉地伸出手来:“鲜卑圣物交给我,你和我回邺城。鲜卑圣女不能到秦国去,只要你宙叔叔不死,你就不会进宫,我拿全家百口保你!”
方知晓顿时就把手中的长剑收了起来:“就是这样嘛,有商有量的多好!慕容姑娘,你看这位大英雄都拿身家性命保证了,咱们还有什么不相信的?把那个什么璋的交给人家。秦国什么的,去不去也就那样……省得喊打喊杀的,多没意思。”他转过脸就朝慕容宙讨好的笑:“英雄……猛将兄,小姓方。等到了那个什么邺城,我的安全也请你老人家多多照顾了……”开玩笑,看这位猛将兄的块头,只怕他一个打自己八个,更别说他那么多小弟了。看来慕容秋和他原来大有交情,大家马马虎虎,各让一步算了。方知晓的如意算盘打得是噼啪作响。可惜在这个场合,他的意见实在没什么重要的。慕容秋缓缓的从自己衣领当中扯出了一块一直挂着的玉璧。站在她身边的方知晓似乎都能闻到玉璧上淡淡的女儿香气。这块玉璧形状并不规整,颜色是温润的白色,略微像一只鸟的形状,雕刻出来的线条也很粗砺。实在没有什么起眼的。
但是在场的银甲军人却发出了一阵激动的声浪。所有人都翻身下马,单膝跪下,头也不敢抬起。只有慕容宙静静地站在那里,伸出了被银色金属手套包裹住的手:“给我……这是我大燕重宝,我鲜卑一族数百年的传承。无论谁,都不能带走!”
这地摊货就是他们国家的重宝?怪不得说古代人没见识呢……方知晓心里嘀咕,不住地祈祷慕容秋这丫头能赶紧将宝贝交回去。人家看来比较重视这个东西,眼前亏可不能吃啊!慕容秋淡淡地笑了,小小的酒窝就在她的脸颊上面深深绽放。即将下山的夕阳映着她如雪的容光,就是心底龌龊如方知晓也突然在其中看出了一种圣洁的味道。
寒风掠过,将女孩子的秀发扬起。这种气质,突然让方知晓觉得有点自惭形秽:“还真他妈的说不定是圣女哦……不过这圣女当到要跑路,太失败了吧……”她一下将玉璧从脖子上扯下来。伸手飞快地将方知晓别在腰间的虎牙军刀拔了出来,对着那块玉璧:“宙叔叔,你再上前一步,就只能看到碎的鲜卑圣器,看到死的慕容秋!”
慕容宙大喝一声,一个跨步就越过了快一丈的距离,伸手就朝慕容秋抓来!方知晓反应极快,知道这就是自己这两人的生死关头,早就横身挡在了慕容秋的面前,长剑当头就朝慕容宙劈下!当的一声大响,慕容宙挂在腰间的大剑不知怎么已经出现在他的右手,反手就是一撩方知晓的长剑。方知晓只觉眼前一黑,一股大力排山倒海般直涌过来,这个力道似乎还带着螺旋,搅得他手中的长剑顿时就脱手飞了起来。这股螺旋的大力还沿着他的手臂直朝上冲,一口血差点就喷出来!慕容宙长剑一展,兜头就朝方知晓劈下!这把剑巨大得如同一扇门一样。只要劈着,方知晓就会没有悬念地变成两片!看着巨大的长剑朝自己落下,那种震慑一切的气势让方知晓竟然连半点闪避的想法都没有,好惊人的一剑!
慕容秋的虎牙军刀猛地朝自己手中的玉璧扎下。慕容宙大喊一声:“慢!”慕容秋的虎牙军刀顿时停住。慕容宙的大剑也在方知晓的小平头上面停了下来。剑锋的寒气,让方知晓每根头发都竖了起来!整个场面一下就静止了下来。只有方知晓的剑远远落下,发出叮当一声响。
慕容宙面甲上的愤怒金刚像流过一道异彩,死死地盯住了慕容秋:“秋郡主,你想怎么样?”慕容秋小脸也绷得紧紧的:“宙叔叔,我们各退一步,你放我过黄河,我将白凤璋交还给你。大燕的圣女你们可以再找一个,可是鲜卑的圣器只有一个。”
面甲下突然爆发出了一阵带着金属声音的冷笑:“河南之地,仍是我大燕的天下。就算我不追你,凭着这小子,你能穿越千里,去秦国么?”
方知晓这个时候正僵硬地慢慢矮下身子,小心躲开头上的大剑,慢慢朝后退。差点尿裤子啊……这金属大块头力气大得邪乎。还以为自己穿越之后突然变成大力士,没想到人家剑一挥,古怪劲道一发,自己的剑就飞了出去!他挡在慕容秋的面前,附和道:“漫天开价,你可以落地还钱么……猛将兄。我看大家还是各退一步的好。不然一拍两散,你跟老板也交不了差不是?”他话还没说完,就觉得手上的那块疤痕突然又开始发烫,针一样刺痛的感觉顿时沿着手臂直冲上来。他在心里低呼一声,努力的克制住去看的冲动。这个时候要保持气势,气势!
慕容宙和慕容秋静静地互相对视,猎军的骑士们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喘。慕容宙突然转身就走,脚步震得大地似乎都在晃动。他大声吼道:“给他们两匹马!”
顿时两个军士跳起来,将两匹马牵过来。慕容宙背着身子冷冷道:“秋郡主,我这是还你爹爹的最后一份情。在过黄河之前,我确保你们的安全……但是之后,哪怕玉石俱焚,我也不会放过你们!天上有神鹰,背后有大燕猎军。哪怕你真有通天彻地之能,又能逃到哪里?走!”
两个军士将战马交到方知晓手中,他无耻地笑笑:“劳驾,帮忙把剑捡回来给我。”军士呆呆地看了他一眼,飞快的跑去将剑捡给了他。退了开去。方知晓翻身上马,看着慕容秋还保持那个姿势站在那里,心下顿时明白了,猎军还没退,拿来威胁他们的法宝当然不敢放下了。他在马上弯下腰将慕容秋抱了上来,周围的猎军将士顿时发出了一阵低低吸气的声音,不敢相信地看着这个黑小子敢这样抱他们的圣女。方知晓将另外一匹马一牵:“山水有相逢,猛将兄,他日江湖再见,我们再把酒言欢吧……闪了!”给马一鞭,飞也似的就蹿了出去。
慕容宙背对着他们,听着马蹄远去。慢慢地将剑还入鞘中。他缓缓活动了一下手腕:“好大的气力……”周围猎军屏住呼吸看着他,慕容宙冷冷下令:“分成四队,轮流跟着郡主他们,保持接触。跟他们往南!”
在离猎军很远的一个小小山丘上,那个黑衣高挑的女孩子和自己的手下,尽力在丘顶的小树林里隐藏着身形。看着猎军陆续上马远去,他们这群人才出了一口长气。黑衣女孩子歪着头想了想,问她身边的家将:“南宫大叔。那个高大的将军就是慕容宙?那些银甲大军就是大燕猎军?”她身边的中年家将神色慎重地缓缓点头:“对,那就是大燕第一骑将慕容宙,银甲大军也是当年鲜卑绝代双骄慕容恪和慕容垂一手带出来的大燕猎军。我们汉人的第一大英雄冉闵天王就死在他们手中……小姐,不要再追那小子了,太危险。”
女孩子犹自不服气,长长的凤眼转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那中年家将又道:“那贵族少女的家将,都已经让我们无还手之力了。小姐也知道他的厉害,但是在慕容宙面前,也没有一合之力啊!慕容宙这个鲜卑凶神,手中的破军剑和破军剑气,当年和冉闵天王都力战了数十合啊!要不是他缠住了冉闵天王,让大燕猎军组成连环甲马围上来……那小子能力敌一招不马上飞出去,已经是难得的厉害了。小姐,咱们走吧。”
女孩子眼睛亮闪闪的:“南宫大叔,那丑八怪女人手里是什么东西,连慕容宙都能要挟?爹爹不是一向最关心燕国的事情么?咱们要是能把这个东西抢到手,爹爹会怎么看?”
中年汉子连连摇手:“小姐,我不能让你冒这个险!”听着家将坚决的语气,女孩子咬着嘴唇恨恨地跺脚。她高高的个子,容貌也极其妩媚,偏偏举止却孩子气得很。最后才不甘心地道:“好啦!咱们回家就是了。不过咱们不要赶到这些猎军的前面好不好?咱们和他们并肩前进,离点距离就是了,好歹也能看点热闹……南宫大叔,人家出来一次不容易……”被女孩子缠得没办法,又毕竟是下人,想想这风险也在控制范围之内,中年汉子才勉强答应了女孩子的要求。女孩子欢呼一声,带着人马就钻出树林,走下小丘去了。
这片胡杨树林里一棵大树上面突然一动,就看见一个身影慢慢幻化了出来,正是那个在前一晚神秘出现,用古怪阵法引开了猎军追击方向的人影。她还是穿着黑色的大披风,连头带脚都裹住。坐在树枝上双脚一荡一荡的:“好险好险,差点就没得玩了!这两个笨蛋真不会逃跑,帮他们引开了猎军一天的路程都被人家追上了!还到处乱惹事……祖家坞都来凑热闹啦!老头子师父,你真给我安排的是苦活呢……要是我不想办法接应一下,那你的打算可就全泡汤啦!”
方知晓拥着慕容秋策马狂奔,夜色渐渐沉暗了下来。背后总有隐隐的马蹄声传来,让他丝毫不敢停留。真不知道这样的逃命什么时候是个尽头!虽然慕容秋这个大美人就在他的怀里,但是他现在已经没有心思去感觉女孩子身上的温软。右手刺痛的感觉已经越来越厉害,甚至觉得整个手都烫了起来!他终于忍不住闷哼一声,翻起右手看了一眼。
月牙形的疤痕上一直流动的银光,这个时候已经是光华大盛,将他怀里慕容秋的俏脸也照得一片光亮。银光在他的手掌上翻腾着跳跃着,就像氤氲的银色雾气一样。慕容秋咦了一声,讶然道:“这是什么?”
方知晓怒道:“我他妈的怎么知道?”慕容秋咬着嘴唇没计较他的臭嘴巴。刚才就是这小子挡在她面前,硬生生接了慕容宙一剑……想起他们两个一起从马上摔倒下来的那一对视,在这个生死未卜的逃亡旅途当中,有个人始终陪伴……虽然是个黑黑的流民,女孩子慢慢将她一直握在手中的玉璧放回了怀里。方知晓手上的银光也渐渐暗了下去。光芒一闪,又恢复了原样,那种灼人的感觉也突然消失。
他妈的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公共厕所咩?方知晓愤愤地在心里想。而他怀里的慕容秋却再也支撑不住,刚才和慕容宙的对峙已经耗尽了她全部的心力,她低低地嘤咛了一声,伤口似乎也裂开了,一道血迹缓缓在她肩头绽开。女孩子低声道:“找……找地方过夜。只要我还有一口气,猎军不到最后关头是不敢迫上来的……再不休息一下,不要等过黄河,我们就要累死了……”
方知晓摸爬滚打了一天一夜,生死搏杀也好几场,却还是精力充沛得很。想起背后那个凶神,他倒是恨不得一直这么跑下去。但是怀里的女孩子都这样了,他也只有苦笑着四下打量,看周围有没有安全的地方休息。真是荒凉的冬季大地啊。在这片原野上,没有他那个时代那么密集的村庄城镇。过夜?到什么安全的地方可以开个房间呢?
女孩子在他的怀里轻轻地颤动着,呼吸打在他的脸上,也有些病态的湿热。看来由于连续的奔波激战、体力的大量消耗,加上寒冷的天气,伤后的慕容秋已经开始发烧了!女孩子的眼神变得有些散乱,方知晓的一颗心就快沉了下去。他惶急地用力向前地看去。突然看见在远处的地平线上,幽暗的星光当中出现了一座城墙的影子!
他怀里的慕容秋挣扎着也朝前看去,低低叫了一声:“黎阳城!爹爹,我到黄河边上了。但是也可能再也见不着你了!”女孩子的声音轻柔婉转,却戛然而止。方知晓低头一看,慕容秋已经垂头在他怀里晕了过去。他咬牙催马朝前奔驰了最后十几里的距离,突然就看见在月光下一条白亮的大河出现在自己的面前!站在高高的堤岸上面,面前的河水奔腾呼啸翻滚,河中已经有了大块大块的流冰,互相碰撞,卷起了惊雷一般的声音。这就是这片土地千年以前的黄河!比起后世那已经不时断流的河水,这道中国人的母亲河此时还是这样的汹涌澎湃。河道宽阔,对岸完全就在黑暗当中,站在这头完全看不清对岸的景色!
冷月如刀,方知晓策马站在千年前的黄河岸边,激起的水雾打在他的脸上。怀中抱着一个颜色冠绝天下的如花少女,在这一刻,他突然深刻地感觉到,自己已经融入这个时代了。不管自己生命还有多久,前途到底如何叵测,年轻男儿人生至此,和自己原来那个时代的平庸生活相比,已经到了至境。
大燕猎军的数百骑士几乎已经在马背上坐不稳了。从邺城出发追击他们大燕的圣女一直到黄河边的黎阳郡,每个人都已经到达了极限。沿途已经累死了数百匹战马,人估计也就比死人还多一口气。
圣女和那个黑小子是铁打的,这样也能撑得住?
前锋一个哨探小队奔了回来,这些人都把头盔背在了背上,头上冒着的都是热腾腾的白气。十几匹马一直奔到了慕容宙的面前,滚鞍下马。有一个骑兵却是落下来的,哼也不哼一声就累晕了过去。
“报宙帅,圣女和她的家将已经在黄河岸边停了下来,离黎阳郡二十五里。停在一片开阔地上生火休息……”
慕容宙缓缓扬起了手,后面涌动的大军突然停止了下来,只听见人马粗重的喘息声。他在面甲下面沉默着,半晌才问道:“没有惊动黎阳镇将么?”哨探恭谨地回报:“回宙帅,按照你的命令,我们只是派了一个小队以你的银牌命令黎阳一带镇军不得轻动,不得干扰我大燕猎军行事。上下游都已经派了小队过去,截住来往船只。还有一个小队已经先行渡河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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