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不取你忘了自己祖宗!”
说着他就在木图上重重一拍,抬起头来,眼神更加凌厉:“慕容家给了你什么好处,你这么卖命?看你还算条汉子,到了祖家坞,到了这个汉民聚居的地方。你可免了对慕容家的忠诚,投到我这里来。为咱们汉民的事业卖了你这条命,也不枉了你这一辈子。可明白了?”
祖月抬头道:“爹……”祖锻用力瞪了她一眼:“你还想说什么?这两天军务紧急,我也没说你。杀鲜卑人倒也没什么,想抢了他们的白凤璋也是正理。但是你对猎军下手抢人,怎么没有想到料理干净后事,让慕容宙那条疯狗一直追下来?铁儿还在庇护你,你自己应该想想自己的错处!本来这个鲜卑郡主我们可以无声息地办掉,鲜卑圣物也就落入我们手中。现在倒好,慕容宙大军压迫,已经在扫荡中流堡附近汉民村落坞壁堡垒,切断了我们和赤川堡平川堡的联系。面对这样的压力,我们不得不将慕容秋交出去,但是她父亲吴王天下豪杰,咱们又不能得罪了慕容垂!你自己想想,你鲁莽冲动,给我们惹了多大麻烦?”
在自己父亲面前,祖月却不敢有半点倔强的表现,只能低下头去。祖铁低声道:“坞主,别说大小姐什么了,大小姐也是好心……现在还是处理眼前的问题吧。看来咱们是不得不将慕容秋交出去了,吴王那里,日后的事情日后再说吧。”
祖锻一摆手:“她就是欠了严厉管教!惹出这么大的祸来!”
方知晓却心底冰冷,他们还是决定将慕容秋交出去了?那还叫他来做什么?祖锻转头看着沉默不语的方知晓,沉声道:“你是晋人,我才给你这么一个机会。慕容秋的事情,咱们不理会,但是她的白凤璋,我却是要拿到!只有你是她身边的人,才能让她不知不晓当中换了东西。我们去强换了,她还是会说给慕容宙知道!做好了这件事情,祖家坞以后有你的位置,可以让你大展拳脚!何去何从,你自己考虑!”
祖月灼热的目光投了过来,停在方知晓的脸上。女孩子这个时候的心理自己也说不清楚,只是在心里急切地叫:“臭小贼,快答应我爹爹啊。难道你真的要和那个丑八怪一起死不成?”
方知晓这个时候却完全冷静了下来,他慢慢地摇头:“我和慕容秋,生和死都在一起。坞主,你这样是小看了我,也是小看了你自己。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做这种卑劣的事情?我还是回地牢去。怎么安排,随便你吧。”祖铁哈的低笑一声,神色里面满是嘲讽;祖锻双手撑着木图,眼神越发的凌厉,定定地看着他;祖月猛地一跺脚,扭头不再看他,而方知晓转身就准备走。祖锻大声道:“站着!你跟我来!”说着率先大步冲出了精舍:“你来跟我看看,你的同族现在经历的是什么!”祖月一扯方知晓,拉着他就跟着祖锻走了出去。祖铁阴沉着脸,也跟了上来。
仅仅在地牢呆了一天时间,中流堡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原来整齐的街道内,现在全是乱哄哄的人流。一群群衣衫褴褛、满面焦黑的汉民们带着他们可怜的家当,从中流堡城门口蜂拥而进。有的人浑身是血,有的人还抱着已经没了气息的尸体。城里全是哭喊和哀嚎的声音。这座城堡,怎么在短短一天,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当祖锻带着他们出现在街道的时候,人群发出了更大的喧哗声音。人们纷纷的拜了下来。成千上万的人蜷缩在那里,看到祖锻高大粗壮的身影,这些人的眼泪,流得更加的汹涌!
祖锻默不作声的带着他们走上了外城的城墙。放眼望去,正是残阳如血的时候,冰封的大地被照得一片血红。一道道烟柱已经在天际升起,正在焚烧的,就是那些汉民的家园!在原野上,还有一眼望不到头的人流在朝这里涌动,不多的祖家坞战士浑身浴血,身上还插着折断的箭杆,卫护着逃难的人群撤向中流堡。寒风掠过,方知晓浑身冰冷。
祖锻的声音就在他耳边响起:“慕容宙跟着你们就到了陈留郡。沿途征发燕国河内一带镇军,开始对我中流堡外围进行扫荡……这里的汉民,才从后赵崩溃的乱局当中安顿下来,不过十余年的时间!土地才垦成熟田,孩子们才长成大人,我河南之地的汉民,才开始恢复一点元气……但是现在又变成了地狱!月丫头,为什么我这两天都没有责罚你,因为这样的场面,已经能让你知道自己错在什么地方!我们祖家坞承担的不是自己一姓的荣辱,还有这百万汉民的安危!”
祖月已经满眼都是泪水,扶着城墙说不出话来。女孩子修长的身段剧烈地颤抖着,身边的祖铁轻轻地扶着她的肩膀,眼神当中满是怜惜。祖锻猛地看向方知晓:“现在你是不是觉得还要和慕容秋同生共死?看看这些汉民!这种景象已经不是这一天才发生,已经在这片土地上面延续了这么多年!战非不能战,但是不能为了一个鲜卑郡主,来和这么一支凶残的大军战斗!”
方知晓脸色惨白,只是用力握紧了拳头。“所以不论如何,我也会将慕容秋交出去,哪怕她背后是曾经威震中原的慕容垂!鲜卑的圣物我也要夺走,看看没了这个圣物,他们的天命还能延续多久!”
祖铁的声音在旁边同时轻轻的响起:“贪狼璧失而匈奴刘氏灭,大火姵焚而羯人空……坞主,但愿白凤璋失鲜卑人也能亡啊……”
祖锻猛地大喝了出来:“方知晓,我相信你身上流的是晋人的血,何去何从,你自己考虑!我并没有太多的时间让你细细思考!”
方知晓手心灼热,浑身像被细针扎一样疼痛。他藏在马裤裤兜里面的右手,已经快攥出了血来。自己到底何去何从?眼前是自己受苦受难的先民,当真实地看到他们流离的场景时,他才发现,这一切给他带来了这么大的震撼!眼前这些先祖的悲惨境遇,让他的心彻底乱了。自己和慕容秋给这群逃难的人流带来了灾难!慕容宙,原来你是这样一个没有人性的畜生!活生生的杀戮和死亡就在他的眼前!方知晓猛地抬起了头:“坞主,把我们交出去吧!如果白凤璋真的那么重要,我会换给你。但是慕容秋既然是死,我也不必留在祖家坞。我们两个人的命运,就交给老天!我已经答应她,生死都在一起。我这辈子从来没发过什么誓,这次的誓言,我也不想改变。”
祖月一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祖铁却冷笑一声:“还算条汉子。”
只有祖锻沉沉地看着他:“也罢,男儿自己选的路,我也没法子干涉。就这么办!”他一摆斗篷,就想走下城墙,突然祖铁指着城外:“坞主,看!二叔他们回来了!”几个人一下停住了脚步,全向外望去。就看见原野上面驰来了三匹健马。当先一个人伏在马上,奋力催鞭前进。后面两匹马的缰绳却都被前面那人牵着,马上的人体似乎是被捆在马鞍上面,随着起伏左摇右摆。看那个姿势,看来早就没有了性命。
祖锻的脸色一下变得异常难看,大声下令:“接二坞主进来!”方知晓有些讶异,但是也有种作出最后决定的轻松,走近了祖月低声问道:“怎么了?”祖月已经是俏脸惨白,解释道:“昨天我们二叔就离开中流堡了,他和燕国豫州牧慕容和还有些交往,是去打探消息。谁知道搞成这样!燕军这次真的是要把事情做绝么?”她转头看了一眼方知晓,神色复杂,低声问道:“你真的决定了?”方知晓一笑:“还能怎么办?到慕容宙手里也不见得一定死。平……大小姐,以后你做事可要多想想,别再惹那么多麻烦出来啦。”
三匹马立刻被家将们接进了城内,当先活着的那人已经无力下马,被家将们搀扶了下来,匆匆送上了城头。后面两匹马上果然载的是死人,脑袋都已经不在身体上,就这么拴在马上给送了回来!活着的那个人是个瘦瘦的中年人,一看就是祖家人的模样。虽然已经狼狈到了极点,左手鲜血淋漓,被砍断了三根手指,但是气度却还算温文。看着祖锻关切的样子,只是苦笑了一下:“大哥,这次真的麻烦大了。”祖月最先抢了过去,扶着她二叔的伤手:“二叔,怎么搞成这样?谁动的手?”
中年人正是二坞主祖冶,他苦笑着摇了摇头,对着祖锻道:“慕容和已经被慕容宙杀了!他的人头,就悬在旗门之上号令。现在豫州一带镇军,完全听慕容宙的指挥!他已经接过了备秦大军的全权!我们求见那个凶神,想提出交还慕容秋和鲜卑圣物,并送粮七千石和二千匹绢帛犒师,慕容宙却只是要我给你带回一封信!”
他摸索着从怀里取出了一副帛书,上面淋漓的都是血字。中年人咬着牙齿道:“这是砍断了我三根手指,慕容宙蘸着我的血写下来的!”周围的人都听得身上发寒。
方知晓心中一动,难道即使祖家坞交还慕容秋,慕容宙也不肯放过祖家坞么?祖锻容色如铁,笔直地站在城墙上,望向北面翻卷的烟云。祖铁从他手中接过了帛书,略略扫视一眼,呛啷一声就拔出了腰间长剑,一下架在方知晓脖子上面:“坞主,这都是他们惹出来的,慕容宙不想要他们,干脆除掉了干净!”祖月刷的一下也拔出了腰间的马鞭,怒道:“你想干什么!这是我惹出来的麻烦!不关他们的事情!”
祖冶也有气无力地低呼:“祖铁,你想做什么?已经得罪了慕容宙,现在还想得罪慕容垂么?”他转向默然的祖锻,低声道:“大哥,现在三弟四弟那边联络已经中断。谁也没想到慕容宙采用这样的雷霆手段,居然敢杀了慕容和!看他的意思已经很分明,燕国现在正是人心动荡的时候,吴王奔秦,上下都惶恐不安。慕容宙想借着我们祖家坞,镇抚整个燕国的人心。他向来就是这么一个唯力是视的人。鲜卑圣女,不过是一个引子而已。现在重要的已经不是他们,而是整个天下大势!天下大变在即,我祖家坞如何躲得过?倒向秦国和倒向燕国,我们必须要作一选择了……大哥,现在我们这个独立的位置,才是最大的祸患!”
祖铁冷冷地收了长剑。祖锻终于沉沉地开口了:“燕军前锋已经到了哪里?”祖铁在旁边答道:“燕军已经控制了西北方一马坡我们通向赤川堡的要隘。东北面的甲寅寨也被猎军占据,切断了我们退向平川堡的道路。燕军留给咱们的退路,似乎只有向南,向晋国方向撤。中流堡一带三十多万汉民,如何走得了?而且晋国和我们关系也并不好……”
祖锻猛地一击掌:“那就先杀杀他们的威风!慕容宙大军推进,冰天雪地野无所掠,只有后方追送粮草。我速捷军这么多骑兵,不去袭扰难道还让他们舒舒服服围城么?”这个时候,祖锻已经完全是杀伐果断的大豪风范!
中流堡内响起了沉闷的号角声。祖家坞终于决定反击了!
第六章洛口奔袭战
方知晓脚步沉重地走下了地牢,听见门口的声音响动,一直在黑暗当中提心吊胆等候的慕容秋一下扑了过来,借着一点灯火,就看见了方知晓全身戎装,夹着自己头盔的样子。他的冲锋衣和马裤都已经被换下,穿上了祖家坞家将红色的战袍,系着一领围巾,身上披着牛皮的背甲。只是头发还是短短的,看起来有些古怪。眼前的一切让女孩子睁大了眼睛,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方知晓苦笑道:“别这样看我,我和你一样吃惊。慕容宙那个王八蛋带着大军逼过来了。不仅是针对你,还想把祖家坞也一起拔掉。咱们的命运到底怎么样,还说不准呢。祖家坞已经决定抵抗了……那个坞主,脑子大概有病,点了我跟着他们一起去烧燕军的粮草。我没得选择……美女,你安心在这里呆着,我总会带着你去见你爹的。”
他伸出手,隔着铁栏摸了摸慕容秋的脸,眼睛扫了一眼跟着他下来的家将,压低了声音飞快道:“当心你自己!祖锻很仇视你们!等我回来!”慕容秋安静了下来,握住了方知晓的手贴在脸上,女孩子这个时候剩下的,似乎就是对方知晓全心全意的依靠。两人现在对自己的命运无从选择,也只有接受。她低声道:“我等你回来……你自己当心。”
这时的中流堡外城,祖家坞的黑衣步卒徒属已在城墙上面值守。精壮们不是拿起弓箭刀矛就是在搬运滚木礌石,大口大口的锅在城头支了起来,雪一捧捧地倒进锅里。准备在敌人攻城的时候烧成沸水。妇孺们也在协助着守城步卒们准备资材,制备干粮。整个外城就变成了一座巨大的兵营。大群大群的红袍骑士牵着马,看着祖锻和方知晓他们出来,纷纷甲叶响亮地向祖锻行礼,不少人身上还带着伤。方知晓这才知道,祖锻可还真不是就针对他一个人!到这个生死存亡的时候,每个人每一分气力都要使出来! 祖锻猛一招手,十余名速捷军的队正们就跟着他出列上马,向西门疾驰而去。沿途那些祖家坞的徒属们,又是罗拜一地。铁骑如风卷过,转眼就从西门的马面驰上了城墙。祖铁早就和祖冶等在那里了,向着一马坡方向极目远眺。
祖锻沉声道:“怎么样?”祖冶和祖铁两人都微微摇头,祖冶低声道:“燕军动作很快,慕容宙在一马坡升起了帅旗,没人敢怠慢。看他们制作攻具的速度还有源源而来的人马,五日内就可以开始扫荡我们的拱卫堡垒,十日内就一定可以逼到中流堡下!北面的燕军也在行动,消息已经传过来了,最迟明天就能出现在我们视线之内!”
祖冶沉吟道:“燕军的粮道在哪里?屯粮的大营在什么地方?”
祖锻微微摇头,冷冷答道:“燕军征集了数万的民夫,西面慕容宙主力从双回谷运粮,而主要囤积粮草的地方在卮城,双回谷西不过二十里的地方,正邻洛水支流,都是从冰上以冰筏从洛口转运粮食,燕军护粮的兵马也有七八千人,猎军还随时可以应援,我们要绕过去,只能远远绕开双回谷这条最近的路,没有两天,到不了卮城。”
专心听着的方知晓一愣,祖家坞都被困成这样了,慕容宙又来得突然,居然消息还这么灵通!一定有一个巨大的情报网支撑着他们的消息来源。祖家在这片土地,果然是根深蒂固!一直处在不断的危机麻烦当中,方知晓的心思竟然是从来没有过的清明,他忍不住低声道:“咱们速捷军不过千人,老家还要顾着,绕两天的路去打慕容宙的屯粮地方。他又不是傻子,能不防着咱们这一手……我可不嫌自己命长。”
几个人的目光都扫了过来,祖铁冷哼一声:“坞主说话,你插什么嘴?你是什么身份?”祖锻一扬手:“让他说!”其实方知晓也不过是发发牢骚而已,看祖锻这么重视他的意见,大家的眼光都看向他,一时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不过看着祖铁的眼神只是轻蔑,倒是激起了性子,他耸耸肩膀:“你们说那个卮城什么的,不还是一个转运粮草的基地么?不过离中流堡近点儿,慕容宙一定看得严,反正大家都是六条腿,跑得快。咱们再绕远一点?反正在哪里烧了他们粮食还不是一样……”
祖家三个人异口同声地报出一个地名:“打洛口?”
祖锻猛地一甩斗篷:“就这么定了!速捷军不能困死在中流堡里面,烧不了洛口,也吓他们一跳!去洛口仓要四天的路,我们必须今夜就出发。没有多的时间准备了!冶弟,你守紧中流堡,我带速捷军主力去奔袭洛口仓……”他伸手对着一个黝黑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