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丫鬟就端了上来,喻歆抿了一口,虽然是用凉水凉过的,却依然解不了暑,叶子言一口喝下了半碗。
那头二太太见了轻笑出声,道:“大二嫂好福气,娶了个好媳妇,昱儿今年也十六了,还没个定性,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喝上媳妇茶。”
喻歆听到那个称呼心里觉得有些好笑,二夫人是平妻,她的上面还有正妻,为区分两人,此时被称为大二嫂,喻歆觉得,自从她穿来之后便一直围绕着这个“二”字。
二夫人抿嘴微微一笑:“昱儿向来聪明又孝顺,小小年纪就是个秀才,他日金榜题名,门槛肯定会被踏平。”
自己的儿子被赞,二太太笑得见牙不见眼,心里那个得瑟,也不是她自吹自夸,她的儿子确实是人中之龙,起码在她心里比大房的几个儿子都强,她求神拜佛也希望他有出息,那就不用再屈在大房之下,看大房的脸色过日子。
二太太客气了几句,话音一转对着喻歆说道:“本还想着晚上到二郎屋里一趟,现在喻歆在倒省了我走一回。”
喻歆心里一个咯噔,找她?有什么事吗?喻歆连忙惶恐地摆了摆手,道:“二婶这是哪里话,有什么事直接叫人来喊喻歆就行了,哪敢让二婶亲自走一回,二婶找喻歆可有什么事?”
二太太窥了一眼叶子言,脸色有些不自然,犹豫着不知道说不说才好,但叶子言好歹是男子,尽管自己是长辈,终归男女有别,让她如何开口。
喻歆也看出了二太太的犹豫,柳眉轻皱,二夫人也是看到了,与叶子言打了个眼色,叶子言很识相地告辞,等他走出去后,喻歆才说道:“二婶但说无坊。”
二太太见叶子言出去后也松了口气,也没再顾忌,说:“也没什么事,我就是听说你苑里丫头们说你带来了些稀罕物什,那棉花药包据说很不错,连小日子的疼痛都能治,二婶体寒,每月那几天都疼得死去活来的,吃多少药都不顶用,所以厚着脸皮来问你讨要几包试试呢。”嘴里虽说着讨要,但言语间无不指责她不分尊卑,不懂礼数,那东西下人丫鬟每月都能免费领取,却要长辈开口讨要,斥责喻歆目无尊长。
喻歆眨了眨眼睛,轻笑:“二婶言重了,这本该是要孝敬夫人和太太的,只是喻歆刚进门熟悉环境侍奉相公,只待过几日一道给长辈们送来的,没想到让二婶误会了,喻歆有错,二婶勿怪。”
你做初一我做十五,你隐晦骂来我也隐晦骂回去。喻歆低头绞着帕子,一副小媳妇的模样,越说越是惭愧,头也不敢抬起来了。
二太太一时语噎,很快又扯着脸皮子笑着,只是笑意淡淡的,带了丝寒意,渐渐的转的温和,“什么怪不怪的,二婶没那意思,也怪我太心急的。”
二夫人却是不懂,忙问道:“什么棉花药包?比布包要好用么?”大夫人和大少奶奶也是一脸好奇地看着喻歆,她们也是听说了的,舀了来拆开,里面装的是棉花,但有浓浓的药材味道,那些丫鬟用过后都直说有效,能治疼。
“是啊,弟妹,我也听说了,你快给我们说说是怎么回事,居然有这么神奇的物什。”第五宜婷在一旁附和着。
喻歆见个个都看着自己,不禁汗颜,便连忙给她们解说,无非就是活血药材罢了,喻歆解释完后,二夫人连连点头,直说喻歆聪明。
可不是么,做法确实很简单,自古今来却无人能做得出来,喻歆可是第一人。
二夫人拍着喻歆的手,询问道:“这棉花药包的方子可否教予女事房?”喻歆点了点头,棉花药包只要拆开来,任何人都能做,鼻子灵的大夫闻一下也可以辨得出来有哪些药材,只要有心为之,方子并不难弄到,不过二夫人问她,也是尊重她。
二夫人看着大夫人,说道:“既然下人用了都说有效,喻歆自己也在用着,说明是可以放心用的。喻歆孝顺,有好物什都想着舀来孝敬咱们,也体恤下人,大夫人何不让女事房把布包换成棉花药包,下人身子利索了干活也麻利些,还会承了大夫人的恩。”
喻歆闻言心里一阵感动,二夫人这是替她着想呢,听雨轩的丫鬟说多不多,但每月都负担她们药包的使用也是一笔开销,每月又少不了要孝敬几位长辈,如果归入公中,那就太太减少她的支出了,难怪二夫人问她方法能不能外传了,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大夫人拧眉想了下,也觉得有理便点头应下了,喻歆起身对大夫人二夫人福身行礼:“谢谢大娘,大娘菩萨心肠,又体恤下人,下人们定会感激大娘,往后更加用心地服侍您的。喻歆屋里还存了些药包,回头就让下人给送过去,还望您们不要嫌弃了才是。”
“有这么好的东西怎会嫌弃,我们也是沾了你的光才能用上这么好的东西,大娘也不欺负你,这法子是你想出来的,我也不能让你吃亏,我用银子买下你的方子吧,价格你来开。”大夫人嘴角划过一抹淡淡的笑,看着喻歆的眼神很是温和。
喻歆又是摆手又是摇头地拒绝:“不用了,不过是个活血的方子罢了,又不是什么稀罕物,值不得几个钱的,况且每月喻歆也要领用的,大娘不需给我银子的。”
大夫人见她拒绝,也就不坚持了,笑着夸了喻歆几句大方,好本事。
有个好本事的媳妇二夫人很是高兴,转身吩咐裘妈妈:“去拿个甜瓜给二少奶奶,回去用凉水凉着,晚上的时候吃比凉爽些。”这哈密瓜又叫甜瓜,二夫人吩咐完裘妈妈又转着头跟喻歆说。
抬头,见第五宜婷也在,虽然她是大夫人的媳妇,她总不好偏心太过明显,又补了句给大少奶奶也拿一个来,第五宜婷听了就拒绝道,“不用了,我方才也吃过了,二娘给喻歆就好。”
二太太听了就哼笑着道,“你二娘屋里的好东西多着呢,每到夏天瓜果就不曾断过,府里其他地方可没备得这么全的,要说还是沾了喻歆的福。”
这是说二夫人先说给喻歆,然后补充了一句给第五宜婷,责怪二夫人偏心呢,喻歆无语的翻了个白眼,不过才一个哈密瓜罢了,至于么,她是大夫人的儿媳,本就是区分开的。况且大夫人还坐在那儿呢,二夫人也不好越过她去不是?大夫人还没说话呢,二房倒是先开口,她也管太宽了吧,她才是二夫人嫡嫡亲的儿媳,偏颇她一点也理数应当啊。
二夫人也不是好惹的,听了便笑道,“倒没觉得我这里的东西有多好,弟妹喜欢吃我让人多送几个过去就是。”
够大方了吧,喻歆挑眉微笑,那边丫鬟又剖了个哈密瓜上来,去了籽,一小块一小块地切好,喻歆倒是不客气的挑了块就吃,随即笑道,“娘,这瓜真甜,吃了果然凉快了不少,相公一定喜欢。”
第五宜婷也挑了块放进口里,听了喻歆的话,便接口道,“既然喻歆和二叔喜欢,二娘还是多给喻歆几个。”甜瓜当真不是什么稀罕物,外面到处都有得卖,二婶也太小家子气了些,一个瓜果罢了,也值得拈酸带醋的,还扯上她。
喻歆用眉梢扫了眼众人,淡笑道,“娘亲向来都一视同仁,断然不会偏袒了谁,不过二婶和大嫂喜欢,喻歆和相公也不会夺人所好,娘亲,您就把我的一份给二婶和大嫂送去吧,我让下人出去买也是一样的。”
二夫人笑眯眯地看一眼喻歆,那头大夫人就开口说了:“你娘给你的就收下好了,不过几个瓜子罢了,你屋里统共才几个人,多了也吃不完,就算不够大娘屋里还有些呢。”大夫人斜睨了二太太一眼,后者瞧见后立即噤了声,低头吃着瓜。
“大娘说的是。”喻歆嘴里应着,肚子却忍不住腹诽,大夫人不开口还好,一张口就打击她,她是一个商户的小庶女怎么了,先前二太太说二夫人偏心的时候她不吭声,二夫人大度要给每个人都送瓜她又不乐意了,反倒过来踩她一脚说她陪嫁少,屋里人也少,比不得她们高门出来的大家闺秀,真真是……唉……
她都不知该用什么话来表达好了,一入豪门深似海,果真不假,她不过是从一摊浑水里跳到另一个大染缸罢了。喻歆有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早知道她死活都不该嫁进来的。
“你才回来,肯定累坏了,赶紧回去歇息吧。”二夫人催促着喻歆,喻歆一大早就起床,来回坐了三个时辰的马车,也确实是累了,便顺着二夫人的话告辞。
出了屋子,便见叶子言正闭着眼睛倚在门梁上,喻歆以为他睡着了,轻手轻脚地走过去,离他还有两步之遥他就睁开了眼睛,眸若星辰,深遂有神,不等她开口便牵着她的手走了出去。
走在回听雨轩的路上,见四下没人叶子言才回头揪了喻歆的鼻子,瞪了喻歆道:“为了个瓜还要折腾那么久,你是想把为夫晒干吗?”
喻歆用力扒拉下他的手,瞪了他一眼,闷了声音道,“我又不知你等在外面,我以为你早先回去了。”这不能怪她啊,谁知道他没走啊,他等着自己先前也不跟她说一声,活该被晒。
“你是我娘子,我自然要等你一起,你不会用脑子想想吗,还是说你是故意的。”说着又戳着喻歆的脑门。
喻歆撅着嘴,恶狠狠的道:“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是故意的啦,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我怎么知道你在想什么。”
“哼!”叶子言无语,只得去揪喻歆的鼻子,白了喻歆一眼,“再有下一回,看我不把你绑在外面晒一个下午。”
喻歆不服气,撅着小嘴声音小的跟个蚊子嘀咕:“你不跟我说清白,就算再有一百回我也不知道啊。”
“你说什么?”叶子言斜睨着她,冷冷地哼道,喻歆忘记了这厮听力好得不得了,嘴巴嘟得老高,不太情愿地说:“听见了。”听见了不代表不会忘记。
臭流氓,死流氓,不就是武功比她好一丁点么,等她武功比他高时看她不把仇报回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喻歆在心里腹诽着。
“走了,热死了。”叶子言拉着她的手抱怨道,喻歆抬头看去,果真见到他额头冒着汗珠,衣领处也湿了。
真是笨蛋,明知道晒着了都不晓得找个荫凉的地方歇着,还巴巴在太阳底下晒,活该!喻歆心里嘀咕着,却不自觉地加快了步伐。
回到听雨轩,喻歆让下人调水给叶子言洗澡,自己又去了厨房,吩咐红棉和春兰舀硝石制冰,把二夫人送来的哈密瓜做了冰一糖甜瓜,冰冻得差不多喻歆亲自给叶子言端去,叶子言也正好冲好澡出来,瞧见喻歆端来的糖水,笑得眉眼都弯弯的。
“你做的?”叶子言问道。
“是!已经冰冻过了。”喻歆点着头,将碗放到他跟前,叶子言也不客气,舀了一口就含到嘴里,只觉得犹如置身在冰雪之间,暑气一扫而散,全身为之一震。然后又舀了一口递到喻歆嘴边。“来,你也吃一口。”
喻歆耳根一红,这勺子是他刚吃过的,丫丫的,竟然让她吃他的口水,喻歆嘟着嘴把头扭到一边,不去看他,也不张嘴。
叶子言恍然失笑,痞痞地道:“亲都亲过了,还害羞一口糖水么?”
喻歆又是一窘,他讲的不错,亲都亲过了,那口水也是吞了不少,还差那么一点么,但是喻歆就是觉得别扭啊!气愤地喷他一脸:“闭上嘴巴吃你的糖水。”
说完就匆匆跑了出去,后头传来某人爽朗的大笑。
喻歆回到房间,红棉也端来一碗糖水给她去暑,喻歆含了两口,暑气便去了一大半。
红棉四下瞄了瞄,才凑近喻歆小声道,“今儿,美景姐姐去了大夫人的院子,林妈妈在湖边还和二太太身边的丫鬟说了两句话,转身的时候,奴婢还瞧见她手里多了个荷包,很高兴的样子呢。”
喻歆听了,眉头就蹙了起来,他们尚在府里她们都敢去报信,何况她和叶子言都不在呢,还真不将她放在了眼里呢。
“她们不会害您吧?”红棉见她眉头蹙了起来,心里担忧,忍不住问了出来,又道,“少奶奶都进府三天了,都还没立威呢,就连扫院子的丫头都说娘家不给您撑腰,说您是个好拿捏的主,一点主母的威严都没。”
她当时听她们说的时候,只想笑,少奶奶是个好拿捏的主?一点主母的威严都没?当初在老爷落崖那段时间,整个苏家的生意都操纵在少奶奶手中呢,将恶意拖欠的账目一笔不漏地收回,那精明能干的魅力可是许多男子都比不得的。
喻歆也无语,那些小丫鬟真是被拿捏惯了,她不立威,她们就当她是软柿子谁都想来捏一捏呢,也难怪她们有此猜测,成亲当天被嫡妹陷害,差点就嫁不成,新婚第一天就传出夫妻不和,叶子言掀桌子的消息,虽然后来他们感情是好了不少,却是至今仍未圆房,不管什么理由,只要一日没圆房,都会被人瞧不起。
在古代,女子娘家的势力是很重要的,直接影响到她在夫家的地位,虽然夫家的人并没有太过刁难,但在娘家就已经丢光了脸面,私下还不知传得多难听了。主子失了脸面,丫鬟也是要跟着受罪的,喻歆轻轻拍着红棉的头道,“让你们跟着受委屈了。”
红棉红着眼睛,摇头道,“我们不委屈,倒是少奶奶你……”她们只要看到二姑娘和二少爷开开心心地过日子,她们就什么委屈都没有了,主子待她们好,她们知道,受些闲言碎语又算什么,再说了,压根就不是那么回事。
喻歆知道她们是在关心自己,心里不由得一暖,“你们是我最信任的人,有你们在身边就好了。”
红棉却叹道,“可是少奶奶,这府里处处复杂,光是下人都敢传消息出去,奴婢们实在不放心……。”
喻歆眼角微扬,看了红棉一眼,“不放心这院子里的人?”
红棉点了点头,二姑娘向来聪慧,她不必说出口就已经猜出她的意思,“良辰姐姐是少爷的贴身丫鬟,您进门才几天,就不让她们近身伺候少爷了,她心里肯定有气,奴婢们可是注意了,这几天,她们就没笑过,一天有大半的时间对着内屋的门发呆。”
明眼的人都瞧出她们有小心思,可那些丫鬟都是院子里的老人了,再说她们总不好将院子里的人都赶出去啊,不然那些人还不知道怎么编排少奶奶,肯定会说她一点容人之量都没,可这么留着总是心里膈应着,做起事来也束手束脚。
喻歆笑道,“你观察的倒是挺仔细的,不管这院子里还有多少二心的奴才,只要不是贴身的就不怕她泄露了咱们什么秘密,赶是不能赶,但不让她们到屋里服侍,无论如何,我到底是这院子的主母,她们就算心里有气也不敢明着发,最多就是在心里说我几句善妒罢了,不过这些时日你们可要提起十二分精神,凡事讲究证据,看看哪些人不规矩,到时候我自然有办法撵走。”
几个小丫鬟而已,她现在还犯不着跟她们置气失了气度,喻歆就纳闷了,叶子言也不是那么好拿捏的主,怎么院子里乱成这样了,看来她得替他好好管管才行了。
也不知道大夫人和二太太她们有什么目的,想尽办法想得到他们的消息,仅仅只是为了打探消息,抑或是有其他阴谋?喻歆不得其解,也不知是冲着她来的,还是针对叶子言,她统共在这苑子才三天时间啊。
“下去后统计一下这两日领了棉花药包的人的名单整理好,还有领用的数量,不管有没有来小日子都要记录清楚。”二太太可是直说那丫鬟用过药包后确实有效果的,现在就只有听雨轩有棉花药包领用,先将范围暂时定在听雨轩,每人的领用数量都是有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