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雅之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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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雅之堂- 第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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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从朝学毕业了,没有参加进国学的考试,而是呆在家中陪伴双亲处理‘家务’。诚然,帮母亲整理油盐酱醋是‘孝顺’,可给申老头敦亲睦邻怕才是申世媛的真正重任。

    沈世雅的语气有些不算好!

    这是早料到的。

    谁让那天……申世媛思来发笑、苦笑。这世上之事果真局局相套,就象沈世雅请求父亲邀沉香公子入东宫作陪读一样!前有自己冲到沈府的‘试探’,后有沈世雅这样体贴人心的‘安排’,事情往哪里做哪里想都似乎是应该的。可……沈庭太狠了!

    那天之前,不管各人心里打的怎样的算盘,起码表面上看来,东宫这四个人处得很好。沉香公子陪伴太子读书,申首辅的女儿与可能上位的太子妃交往甚密,于公于私都是好事。可是为什么会那样嗯?十月初八是沈世雅的生日。十三岁的生日!初时,叶世沉和申世媛都是那样想的,也各自都准备了礼物。可是在看到太子驱了锦东阁院内的所有下人,领着沈世雅来到那株花露珍的珍贵山茶树下时……味道变了。那棵茶树的树干上同样裹着锦红的大绸,树下香案供品林立,亦有一方雪白的绒毯。单看情形而言,确是佳景。毕竟那株花露珍开得极美!

    可……

    沈世雅居然今天不是十三岁,而是十五岁!

    悄悄藏了两年的岁月是为了什么?这般公然让叶世沉和申世媛看到,又是为了什么?本便有些忐忑的心思,在听到太子拈香祷告,说什么天佑沈家,请恩余沈门唯一血脉沈世雅一生平安顺遂……

    沈家唯一血脉?

    申世媛听得脚下一软差点跌倒,亏得叶世沉从旁扶了一把。可是沉香公子的脸色也很难看!世人都晓得沈家不但有个沈平雅,还有一个沈效忠。这会子出来一个唯一血脉?只能解释成沈平雅也好,沈效忠也好,都不是沈庭的种。既是这般,沈夫人这十数年的‘委屈’便成了真正的一场大戏!

    瞒天过海哄骗世人倒还算是轻的,其中真正的蕴意却让叶世沉和申世媛同时冷寒。皇上在算计沈家,沈家何尝又乖乖的被摆布了?可即便如此,皇上仍然把叶锦天变成了沈世宗,又让沈世雅住进了东宫呈仪殿。那么就代表皇上的心意早在十五年前便已经君心如铁。

    现在太子殿下当着叶世沉和申世媛这两个看着亲近,却连明路子都不曾挑开的‘外人’面前说穿旧事……

    “太子殿下这是要反击了!”

    申世媛想不太通太子的用意,回家便讲给了父亲。申镜离听后怅然发笑,哪怕再是在民间长大的,到底骨子里流的皇室阴谋权术的血。叶锦天这半年来的长进着实惊人。虽不乏沈世雅的相帮,皇上在背后的绝对撑腰,就只论心术……

    “太子殿下这是要你和叶世沉表明态度了。他要反击,身边不能没有亲信。你和叶世沉……”申镜离捂额想笑,这场戏码里到底是谁算计了谁?

    “我和父亲谈过了。”申世媛嗓子突然间有些发干,想自己从小帮父亲暗中行事,还是头一遭让耍成这样。话头在嘴里滑了十七八圈才吐了出来:“父亲说太子殿下德才兼备,勤勉刻苦,深得眷宠。我等盛华子民得遇英主,自当全力侍奉!”

    好不甘不愿的一番话呀!

    岑染负手背立,笑看场中情形。叶琳华已经准备抛绣球了。梅花本便轻巧,又加上连日大雪冰压,叶琳华今日看来定可'称心如意'!

    “贺家姐姐真是个好大嫂,这般照顾妹妹。”绣球飞去花雨霏霏,洒了琳华县主一头一身,连手心里都满满全是喜花红梅!“只可惜天无完月!”抓得越多,丢得越狠。

    一如父亲吗?

    申世媛身冷苦笑。父亲在李氏手下当了十几年的次辅。原想着终有出头之日了,却不料今日种种皆是他人多年安排。还以为置身事外,看他人笑谈。却不料自己才是被盯的那只螳螂!

    就像沈平雅,催产早生以为得了一个'平'。却不想连'沈'都是假的。可笑她们母女还在京城里大打悲情牌,四处以无助示人。死到临头都不知道为了什么,出了什么事!

    “父亲要我问……您,殿下要他做些什么?”投明状的内容,还望明示。

    岑染扭头看看申世媛,从来没有指望过可以一次性征服哪个人,申家父女的小心思现在不是问题。问题在于……

    探手入袖,摸出一纸薛涛笺,上面林立皆是工部官员名讳:“三天后朝会上,太子哥想看到这样的奏折。封笔前,必须各就各位。”

 伸掌

    李氏后族全数伏诛,留下诸多肥缺。可吏部考绩自六月交上去后,却是再无动静。

    皇上在想什么,如今是益发无人知晓了。

    越是这般便越无人敢出头说话!

    这样的怪局,终于在腊月初五的朝会上打破了。

    盛华朝的朝会以五为限,五日一大朝会,在京四品以上官员尽皆参加。平素只需要二品以上参加即可,所以每逢五便是京中官员大汇的日子!今日朝会上,一向被称为老狐狸的申首辅大出怪招。头一个就是占列出班,请奏工部缺职许多,部务行事不畅,请皇上尽快下派官员。景帝自然同意,工部尚书是李氏一党,侍郎曹欣也让削了,整部事务现在全压在左侍郎韦汉卿的身上,确是六部中最乱套的一个。只是任命谁来补缺,景帝一时没有明确表示。申老狐狸抓紧机会,呈上折本。景帝翻阅两遍后,当场拍板同意。

    然后……

    工部尚书由原左侍郎韦汉卿接任,左侍郎由渠辙接任,右侍郎的人选最为奇怪,竟然是南江省海风县的知县祁流。此人去年因在防潮工宜中表现优异,被特加了三个优。不但防潮防汛颇有专技,调派地方官员疏通百姓事后安抚皆做得极好。但再好……一下子从从六品跑到从三品?也太猛了。侍郎下三部郎中里,屯田郎中和虞部郎中皆是原人,水部郎中由国子监新学毕业生前朝工部老尚书的孙子司天音接任。余下若干小职调来平去,几乎皆有变动。停职下放的有,从外头调来的也有。不论大小,人选调动理由尽皆充分!

    调派官员是内阁责任,景帝是初五下的旨,按以往的老惯例总要托上个半月二十天的,等下部的人孝敬上来了再动。尤其此刻正加年关,不这时候‘矜持谨慎’一些,什么时候摸油水?可是这次……申首辅却是办事迅速敏捷,不到三天就把上上下下变动的十七位大官员全部安顿到位。半个结巴没打的正经模样……弄得朝上朝下百官尽皆愕然,申老狐狸怎么了?

    一派愕然的不解,在东宫太子殿下开始从礼部‘请人’时,突然间变了明了!

    先是内部成员恍然大悟,内部八大臣的折本要上什么内容,多数都是事先协商好的,尤其象这等官员大调之事,更是如此。虽然在以前李氏独霸,李谨妄行已久。可申镜离的性子却不同李谨,这次突然间上这种折子,却事先没有和任何人商量?理由本就有些奇怪。事前没有见申首辅专门调过工部的单子啊!原来一切都是太子殿下的授意。

    然后,便有各种传闻悄然而生。

    有人说,申首辅早就打了小算盘,暗中巴上了太子的大腿。他身为首辅,本是朝中如今最当权的官员,太子势弱,与他两强结合,实是最快一条掌权之路。申小姐常常出入东宫,便是最大的证据,更不要说沉香公子还是申镜离亲自去‘替’太子请来的了。

    后又有人说,情况应该不是这样。申镜离若早巴上太子大腿,干什么不在吏部大考后,就上表请奏。何故一托就是半年?况且申小姐前些时间有近两个月的时间没有进东宫。这中间肯定出了什么事,但到底出了什么事,没人知道。

    后又有小道消息说,腊月初二琳华县主及笄礼上,有人曾见沈世女将一张纸笺交给了申小姐。然后三天后,申镜离就上折了。时间如此恰巧,实在不得不引人暇想。尤其在那件事前后,申家与东宫都‘无语’多时后,更加表明,申家是在那个时候真正拜在太子膝下的。

    可太子殿下到底耍了什么招术,让油滑了十几年,连前后党都无法真正掌握的老狐狸乖乖听话的?

    没人知道。

    “这位太子殿下,不简单啊!”

    原瞧着只是文弱书生,却不料……正经的咬人的狗不叫!半点神色不动,不知不觉间就把半个工部拿捏在了手里,连申镜离都甘同驱使了。好厉害的手段!只是不晓得:“这主意到底是哪个出的?”是太子殿下?还是那个沈世雅?

    “你还有心情想这些?太子殿下收拾完工部,开始往礼部下手了。”从腊月初十开始,东宫小黄门就开始架着私车到礼部‘接人’进东宫为太子授私学。明面上打的旗号是年关将近,宫中礼祭诸多。太子殿下‘不谙宫务’,开始‘临阵报佛脚’恶补宫中各项礼仪。老规矩,先从最中央下手,太常寺、鸿胪寺、光禄寺三司郎中是最先被召进宫的。听这三部郎中说,与其说是太子殿下召进宫请教这三部郎中的礼仪规矩,不如说是太子殿下抽考三人的知仪行事。早早备好的三叠高高折本,只瞧皮子也知道是吏部知事书写的三人进仕后的诸多旧事。一桩桩一件件上面可都写得清楚,虽然不一定全是真的,可是太子殿下超人的记忆力实在是惊得三部郎中冷汗涟涟。

    有对答好的兴奋不已,毕竟渠辙在水部郎中一呆十几年,终于有出头之日升迁侍郎是眼皮子前的事。

    也有困扰不已的,因为礼部的人员一向多杂,技术要求不是很高,是个差不多点的就能担任。可怎么才能算是在太子殿下眼中‘办得好’的人?这个问题很有难度。

    为此,礼部上下全体官员皆没了过年的兴致,因为太子殿下行事的方针手段实在让人摸不着头脑。到底是升还是降?到底怎么样才算是能对上太子爷的胃口?各自纷纷。可……

    这事上总是有聪明人的!

    腊月十九是定南侯夫人韩氏三十八岁的生日,不算整岁又前不着村,后不着殿。定南侯府听说连帖子都没往外发,只打算一家人自己过过便算,反正定南侯王缰也不在京。却不料生辰那日,定南侯府竟然是一下子涌来了许多贵妇小姐。打的旗号全是为韩夫人贺诞来的!

    理由:东宫宫门局的车架队接到了呈仪殿发的令,腊月十九,沈世女要用太子妃副驾。

    那种日子,沈世女出门还能是为了什么?

    一下子平素不敢在东宫露头,也摸不上边的官员们纷纷嘱咐自家夫人女儿,备好礼物去定南侯府凑趣。有什么本事使什么本事,就算不能从沈世女嘴里探出什么消息来,至少也要留个好印象。曹欣之前的旧案放在那里,这阵子京里正牌嫡夫人们的日子尽皆好过许多,一听自家老爷说要她们去巴结沈世女,自然欢喜。

    于是,定南侯府的门槛那天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沉重压力。韩夫人左少夫人前后迎奉,实是忙碌非常。左筝有孕已经六个月了,肚子颇大,忙了一会子就感觉累了。岑染见状十分有眼色,主动要求陪嫂嫂进内苑休息一下。身份年纪放在那儿,各家贵夫人顿时被甩了,只好遗了各家未出阁的小女儿进去坐陪。相较于那些见过些世面的贵夫人,这些小姑娘就好打发多了。没一会儿就全让打发出来了,理由是左少夫人出了虚汗,为怕着凉要换装了。那种场合,这些外人自然不方便在场。所以……

    “终于清静些了。”

    计划虽计划,让一帮老鸹在耳边一直吵吵,也实在不是件令人愉悦的事。

    左筝有些好笑的看看彻底歪在左室炕上,把半张脸压在宝蓝织团花大迎枕里的沈家小姑。刚才瞧着十分端庄,现在却……二十分没有模样的栽在炕上,甚至连……“嫂子,我脱了鞋上来暖和会儿,成不?”再有地龙,这天气脚也凉。

    “看你说的,这么外道干什么?”沈世雅的橄榄枝抛得好,左筝接得也爽快。旁边立时便有丫头帮沈世雅褪了鞋,又抱来了小被盖在脚上。刘妈妈最是有眼色,端来了两碗热乎乎的椰香乌鸡雪耳汤。一碗给了自家小姐,另外一碗奉在了表小姐跟前。笑着说:“这鸡汤不比别的,加了椰香,一点腥气也没有,还最是养颜。表小姐尝尝。”

    岑染端过碗来,先是有些皱眉,拿小勺浅浅舀了半勺,略尝了口后,笑了。味道不错!果真不腥。

    左筝之前与沈小姑同桌进过食,沈世雅餐仪极佳。可这会子吃起汤来,却很是‘爽快’,连吃带咬,半点在‘外人’家的拘束感都没有。左筝的嘴角笑得越发起弯了,又把小灶里专给自己备了的枣泥山药糕端来。新蒸出来的糕色雪白,吃在嘴里香甜糯口,岑染一气吃了三块,未了又用了半小碗鸡汤。“总算是饱了,这下子又有力气装模样了。”

    一屋子丫头婆子听了皆是轻笑,左筝打趣:“难不成东宫里饭食还紧张不成?”这才出门多一会子啊,至于饿成这样吗?

    岑染有些夸张的哀叹:“嫂子,你是不知道韦尚宫那个人。规矩大得很就不说了,偏生脸上一点笑模样都没有。对着那张脸,我能吃下什么啊?”

    “那还不方便?妹妹什么时候想放肆,来家里便是了,由你折腾上房,也不会有人管你的。”

    “还是嫂子与我好!”

    岑染笑得十分可爱不说,还从袖筒里拿出来了一只小荷包。左筝接过,打开一看,里面竟然是两只小蜡丸?药?做什么用的?一时间想不太出来怎么措辞。岑染也没有明说,只是眼神淡淡,说笑不笑的往屋里那个刚才端茶过来的美貌丫头身上瞟了一眼。丫头们为求做事方便,上衣皆是短襦。可这个丫头衣饰比旁的丫头精致就不必说了,颈后连半缕头发也没有,上衣也换成了半衫,一看就知道是个什么来历。左筝有孕,不便房事,自然会有通房这种东西出现。

    那丫头早便听说了这位表小姐的性子,这会子见沈世雅用那种眼光扫她,立时便跪在地上,颤得浑身发抖。

    左筝这次真的笑到甜了。

    …

    “世雅妹妹说,为前途计暂时不会给夫君挪位子。不过二弟就不用家里打算了,明年二弟从朝学毕业,不要参加国学考,东宫率卫府里到底需要自己人。世雅妹妹还说要二弟多和京中武士交往,有什么好的能用的,让夫君摸清楚告她一声。”至于如何安排……左筝微笑,权这东西别人看得见的有时反不如看不见的。京里就这么大,不出三个月就会有人知道要走太子的门路,该从哪里下手了。

    韩夫人听了眉眼弯弯,以定南候府现在的情形,名权不如实利。只要抓紧太子殿下面前进言的路子,其他都是小事。且:“我们要吸取李氏的教训,行事要谨慎小心,面子上折损些也不要紧,进上去的人不出错才是长久荣贵的正经法子。”

    说这话时,韩夫人眼睛瞧的是长子王勤,可左筝知道婆婆的意思。别只想着给娘家人挣脸,一口气别说不一定能吃成胖子,就只李氏的教训也不能不记。况且太子眼下正是出头的时候,进上去的人出了问题,大家一起麻烦!想捧太子的世家多得是,就只定南侯府的旁系也有的是人家。太子殿下看重咱们家,给机会也要看你能不能把握住!

    王勤素来便知自己媳妇是个聪慧的,瞧左筝一脸笑意,半丝不恼就知她明白了。当即笑语:“娘说的,儿子都记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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