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这么肯定?”王缰是见识过景帝手段的,太子殿下近年来的行事与景帝的杀伐越来越象,这也是王缰一直胆颤的主要原因。景帝当年失了阿清以后,性情就变得神鬼莫测,如今太子又这般……简直不敢想象。
左筝笑笑,看了一眼王勤,温语:“明天帮我问一下,太子殿下何时有空好吗?”
王勤讶然,左筝已经很多年没有进宫晋见太子了,这次……见左筝神色坦然镇定,想想世雅离京前一天,曾经见过左筝。那么,也许在那个时候,世雅留下些什么话也不一定。点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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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勤如今依然在兵部,可是东宫卫率府是上官在管,更何况王家一直是太子忠臣近戚,都不用费事的,直接找出小林公公来问了一下,就知道太子殿下今天午后会有半个时辰的休息时间。
“那咱家就等着舅奶奶了。”小林公公实在也是想念左夫人这位舅奶奶,太子殿下近年来是越来越不好侍候了。
“臣妾参见太子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起吧!”太子殿下的声音果然温柔几分,小林子暗吁了一口气,换上新茶后,识相的退下了。
左筝端起茶盏来,挑开盖子一看,是世雅喜欢的花茶。尝了一口,里面竟然加着冰糖,金黄的菊花在水中飘荡,两只鲜红的枸杞点着茶汤益发清透……春天喝这个很养生嗯。
“臣妾许久没来了,还道太子殿下最近改了口胃了,不想您还是以前的习惯。”
又是亲近,可又带着几分陌生的试探。但叶锦天却从最后一句里,听出些许意味来,上下打量一下几年只在年宴上见过的左筝。外命妇是不可轻易见太子的,就算是外戚女眷进东宫,也多是盛装品级打扮。韩夫人就一直遵循此例,但左筝就不。一来她进东宫多半是见世雅,二来,仅有的两次见自己,上次是别怀心意的要给穆氏下马威,这次……一身平素家常打扮,衣服都是八色新的,发饰也只是简单。
淡淡轻笑:“新习惯旧习惯并不要紧,要紧的是一定要是好习惯。”大冬天的肯定不会吃这样的茶,伤身。
左筝默了默,完美的清淡面具开始有些龟裂,叶锦天眼底浮出一抹意笑,把茶盏放在桌案上,正经问话:“嫂子找我,可是替大哥求情?”自前年进了兵部后,王勤的表情就再没有以前的轻松。朝里是一帮文臣油条,朝外是各省军权在握的都督将军,十分累人。每每瞟向叶锦天的眼神都是委屈可怜的。左筝这是要为夫请命了?
太子殿下居然这么说?左筝的表情有些控制不住,手里端的茶汤都不再平稳了。
叶锦天再接再励:“要是以前嫂子说,也不是什么大事。可如今局势不稳,兵部没有自己人,本殿放不下心来。就委屈大哥再坚持一段时间好了。等到局面稳住了,再调个闲职让大哥好好养一养。”
这次,左筝的脸色真的变了,眼神冷冰冰的盯着手中的茶盏。茶盏不再晃动,被捏着紧紧,叶锦天几乎都可以预料,再逗一句,那只茶盏不是被左筝捏得滑出手去,就是被客客气气的放到桌上,然后告退。左筝、到底不是韩夫人!
栖梧殿内悄悄静得出奇,小林子站在外面心里一直敲鼓,难不成又冰起来了?
几乎想气得跳起来,可是如今不比以前,世雅不在了不想回来了。
更难过的想哭出来,可是世雅说过,以后不要再为任何人流眼泪。
所以,左筝深深吸了两口气,温谨的放下茶盏,起身施礼:“原来如此,是臣妾让太子殿下为难了。”
叶锦天脸上微微一抽,眼光放冷看着已然站起,身形恭谨,不复刚才轻闲舒适态度的左筝。几年不见,她也长进了!
端起茶盏来喝了一口:“说吧,嫂子到底有什么事?”
“原本是有事的,可现在无事了。”说完这句,没来由的左筝突然心中欢喜起来,看着眼前脚下的青砖淡笑:“左筝以为自己猜对了,可现在看来,不管猜对了还是猜错了,都不是最重要的了。因为您……变了!”
110、打击
“那嫂子没有变吗?”
叶锦天看着左筝的脸色变了一变,淡笑:“我们都在变,永远都在变。嫂子是公平人,应该知道你也不是当初一心一意待大哥的女子了吧?”
“是他逼我变的!”
“那大哥高兴你这样的变化吗?”
左筝苦笑摇头,王勤怎么可能高兴,他还想要当初什么心思没有,全心全意喜爱他的妻子。可是:“回不去了!”一切都回不去了!不只自己和王勤回不去了:“您和世雅也回不去了。”伤害已经铸成。“世雅不是我,她有选择的机会和力量。而她对我们只有七分,您要为难我们,她会难过,可是却不至于为了我们回来。她不喜欢这里。”
“所以嗯?”今天来的目的。
左筝看着叶锦天,抿紧红唇,捏紧拳头,鼓足勇气说道:“您另娶一个吧!”只要叶锦天另娶,世雅就算是自由了。
栖梧宫内再度安静无声,叶锦天看着认真无比的左筝,既觉得岑染在她身上下的功夫没白费,又觉得左筝实在不是一个强有力的帮手。太子半点气没生,只是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左筝心头跳得厉害,努力想象世雅从年前忍到年尾,太子明知道乾坤丹和易容术对南疆公主不管用,却一句解释不给世雅,世雅整整忍了半年才离开时失望灰心的心情。却没成想太子居然问:
“嫂子喜欢新婚时的大哥?还是现在的大哥?”
左筝楞住,哪个王勤?自然是现在的王勤更好。可是……“太子是要臣妇当作什么也没有发生吗?”因为他现在变好了,就应该心无芥蒂的开开心心的过日子?左筝已经听够了原谅别人放过自己的这种话了!刀子不是割在自己心上,漂亮话谁也会说。
叶锦天摇头:“大哥活该被你这么恭顺的硌应。不过,多年前的事,大嫂自己就没有错吗?大嫂不过是听说定南侯府干净,看见侯府里平静安宁,婆婆明理就一心相信大哥不会欺负你,不会太天真吗?既然知道那个鸳儿两面三刀为什么想得不是揭穿她?而是放纵?后来还又给大哥一个,赌气很好玩吗?如果你当时说鸳儿存了那样的心思,大哥就一定会不相信吗?嫂子,你和大哥都错在太天真。大哥以为他看得透女人,鸳儿是真的听话。而你样则认为他应该什么也明白,不明白就是存心偏心,抬那个打压你。我这样说,大嫂承认吗?”
左筝低下了头,其实这些年左筝也想了很多,如果当初没有把王家想得太好,也许就不会发生后来的那些事情。只想着让他自己收拾鸳儿,可……“是多情还是天真?太子殿下,要怎么才能分得清?”叶锦天说左筝自己天真有错,左筝承认,可是王勤是什么?左筝不知道。
“当时不知道,现在也不知道吗?”
左筝身子一颤,叶锦天微笑的看着左筝已经没有面具的苍白:“其实嫂子心里也清楚,这些年也看清楚了。大哥当年大半是天真,一些是多情,这些年嫂子一直乱七八糟的和大哥赌气,大哥一直由着你。可嫂子和大哥敢玩花样,却对公婆叔嫂极好。大嫂,你是真的还在记恨当年的事,还是不敢再相信大哥一次?亦或者,你觉得如今这样吊着大哥,比较安心?纵使大哥以后出点事,你也不至于输得太惨?”
象是被撕开了心底藏得最隐秘的一道黑纱,左筝身子有些颤抖,叶锦天却趁胜出击:“嫂子如今在定南侯府看似尊荣,可心里却一直不踏实。婆婆待你虽然好,可当初她明知道鸳儿在闪什么乱念头,却一直不提醒大哥,而是等着最后重锤一击让大哥彻底清醒。如果当时嫂子真的死了,舅母不过叹一声你命薄。如今对你这般好,也不过是看在你和世雅好,能帮上王家的份上。如果一旦你没用了,或者惹怒天颜,亦或者王勤的真犯什么错误,舅母也一定会站在她亲生儿子那边,牺牲你的利益。而对于大哥,他笨过一次,就有可能再笨第二次,而且你一天比一天年华逝去,底气又越来越少,世雅离开更让你觉得毫无后援。所以,你宁可记得当年的事,也不愿意告诉大哥,你心里已经想开很多。对不对?”
左筝这次真的坐回了椅中,呼吸急促,脸上潮红,想说什么却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叶锦天从椅中起来,漫步出书案,走到花架前,轻拨着茉莉洁白的花瓣:“如果大嫂有一个强有力的娘家,有支持维护你的家人,也许这两三年早和大哥和好了。可是大嫂没有,除了世雅的支持,你没有任何的后援。王家的家规虽然立着,可是明面上暗地里的事总是会差很多。大嫂在害怕!”
“那太子殿下明白世雅在怕什么吗?”左筝冲口而出,说完却觉得……太子殿下果然笑得诡异的扭过头来,左筝脸上一阵发烧,让揭穿了。可是……既然已经揭穿了,那么:“您既然这么懂女人心,为何当初什么也和不世雅说?”
叶锦天没有说话,左筝壮着胆子继续讲:“就算是为了后面的事,可是演戏世雅也会啊。您早早和她说明白,让她借机会出去几年,等您把这面收拾干净了,再接她回来,不好吗?”那样一来的话,少了多少危险?左筝有些不情愿的猜测:“难道您认为世雅不会……不会喜欢别人吗?她要是……要是真呆在西凉不回来,怎么办?”说完,见太子还不说话,左筝有些着恼:“您虽然很好,可是……也不是最好的吧?况且您前头那样,这次又什么也不说,是个女人就会失望难过啊。”
毕竟在这些人眼里,有穆氏有先例在前,后面的事,一直不解释就是在心虚吧?
叶锦天看了一眼扭捏着压抑着不悦的左筝,怪不得染染肯帮她,这个左筝实在是块美玉,且真心的为染染想。只是脑子不太够用!太遗憾了,不过如果脑子真的够用,也就很难保持这样的厚朴了。象申媛,脑子就很够用,居然召集一帮人把借月给送到西凉去了。韩夫人还用义子的名头拉拢借月,却也不想想借月吃那套吗?借月要真是那样的人,当初父皇也不会点名让他辅助世雅了。
七年之期,离她最后离开自己的日子,还有一年四个月。最后的一步要开头了,可是……这些左转右看的臣子,为何总是找不到一个最合心顺手的?事情已经进行到了最后的关头,一个计划不到就会满盘皆输。已经付出了太多的代价,结果必须是赢。
叶锦天身上散发出浓浓的阴厉气息,紧锁的眉头,深深的眼神都让左筝觉得自己这些年的冷眼旁观,没有猜错。
“那臣妇能干什么,太子殿下总能吩咐明白吧?”左筝已经不想猜测太子殿下的计划了。因为明明感觉得到太子殿下的动向,可这人就是什么也不说。亏的世雅比自己聪明,又与这人从小长大,否则哪个女人猜得到他的弯弯心思?想得再好,打算得再妙,也得让人知道啊。这个太子殿下,真不知道哪来的这么自信。左筝几乎想让世雅干脆给他戴顶绿帽子算了,让他再这般自信。可是……那纯属意气之举。叶锦昭也好,秦瀚也好……都不及太子殿下待世雅好。
可是,越是好的东西就抱着越担心,越怕它摔碎了。
锦衣夜行的滋味到底太差劲!
“大嫂。”
“您吩咐。”
“回去吧。”什么?左筝讶然的张口结舌,说了这么一大顿,最后的结局是让自己不用也不做,回去吗?
叶锦天转过头来,很肯定的点了点头,并且说了让左筝这辈子听得最吐血的话:“我是有事情要做,不过你不行。大嫂的脑子,不堪大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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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是怎么了?”
左筝是从容平静的离开的定南侯府的,可回来的时候脸上却是青青白白,神鬼抽抽。坐在椅中,闭着眼睛,右手抚在心口上,呼吸强烈。这……王勤看得十分迷惑。定南侯世子夫人事隔五年再进东宫,在栖梧殿和太子殿下聊了一下午的事,很快传遍了东宫和庆阳。王勤下值后直接回的家,可左筝回来的却比自己还晚,而且没有到正院回禀父亲母亲,而是直接回到长院里来。
不象是谈崩了,谈崩了的话,左筝不会是这种表情。
可也不象是好事,要是好事肯定会到正院去,让父亲母亲安心。
那左筝现在的表情,就很疑惑了。象是生气,可却没有愤愤……王勤想不通:“太子殿下和你说什么了?说了这么久?”原本听小林子说的,太子殿下只有半个时辰的时间,下午安排了许多事情。可是左筝却这会子才回来,一下午两三个时辰,到底说什么事需要说这么久的?
左筝越想越气,这个太子殿下真是越来越让人理解不了了。明明半个时辰就说完的事,最后还得了那么个不堪大用的评价,却不让左筝出门,好吃好喝的放着坐在那里,太子殿下却一本折子一本折子的看。中间小林子进来几次添换茶水,沉香进出两次奉送折本,还说了几件对于朝事的处理。两个人似乎都颇奇怪,左筝‘赖’在这里不离开是为了什么?如果不是太子殿下的神色较往日轻松温和许多,真要怀疑左筝是不是犯上了?可这么耗着是干什么?
“太子殿下不是吃这套的主。”出东宫的时候,沉香很好心的劝解,下次不要用这种招术。可左筝却气得肚子疼,明明是太子不让自己走的,可为什么最后……
“你也不用急,太子和世雅不是普通夫妻,如亲人一般二十多年的感情。就算是……也不会拿王家开刀的。”沉香的家明明和定南侯府不是一个路线,可偏要一起走,挨得还颇近,隔着帘子交待情由:“借月不中用,已经另派得力的去西凉了,相信很快就可以得到太子妃的真正回复。到时候信儿回来了,一定通知王家和嫂子。让家里人放心,不要东想西想的。太子殿下是明君贤主!”
左筝从来没有发现沉香公子居然是如此碎碎念叨的一个男人。从东宫出来,到快到定南侯府一路上,都在东一件西一件的说着各项会引王家‘误会’的事情:
对左筵的处罚是因为他御下不严、识人不清,没有夺官只是罚俸已经是看在他姓左的份上了;
调王勤进兵部,是因为上官亨已经完全适应了庆阳的官场,太子殿下信任大表哥才会委以重任;
前年攻打南疆的时候让王勋出战,不是不顾及王勋的性命,只是要给他机会建功。不然别人说起定南侯府来,两个公子都是平安职,未免有后戚亲带的嫌疑。有正经军功,正经本事自然会底气足一些。
“到底太子和你说什么了?”
沉默这么长的时间,而且越来越严肃?王勤有点着急了,因为左筝从来没有露出这样的神情。抓住肩膀,狠狠摇她:“说话!左筝,说话!”
说话?
说什么话?
左筝茫然地看着眼前急气交加的王勤:“你让我说什么?说太子和我说了什么吗?说我替你打探来什么消息了吗?说太子有没有解释为什么处置左筵?为什么把你调到兵部?为什么让二弟去带兵打南疆吗?”话声很平静,可王勤心底的不安却越来越大,左筝的反应很不对劲。揉揉左筝的脸,尽量把语气放温和一些,认真道:“我是谁?”不会是太子说了什么,左筝受不了刺激迷了心智吧?王勤记得在东京五城兵马司时,似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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