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痴。”“啊?”可能,陆非然听不大懂。
“我说你个破脑子,下次就算挟持我也没有关系,我不想再自己跑过去让你抓了,搞得我像个傻瓜一样。”“你不是么?”叼在嘴上的稻草动了动,月光泼洒在他若有似无的笑容上,却是惨白得骇人。
“你什么意思?”“莫寒,你不想回皇宫么?”第一次听他如此郑重地唤自己的名字,莫寒一时反应不过来,酝酿了半晌,才摇摇头答道:“那里不好。”“所以,宁愿在这破烂的茅草屋里呆着,也不愿回去锦衣玉食的皇宫?”
“也许,等我没饭吃的时候,会想要回宫吧,但起码,我现在不是很饿。”方说完,她那瘪瘪的肚子便极为不配合地发出几声叫嚣,她大窘,不敢去看陆非然此可复杂的脸色。
“我说要送你回苏州,怕是没办法实现了,对不…………咳…………”温热的血从他口中喷出,月光下,濡湿了胸前深黑色的衣衫,那一簇白发,又多添几许艳色。
她傻眼,看他不断起伏的胸膛和鬼魅般惨白的脸,感觉月光一点点淡下去,黑暗像一块巨大的裹尸布,缓缓从头顶落下,裹住仅有的一点点光亮。
“你…………”她颤抖着伸出手去,轻触他带着青色胡渣和鲜红血渍的下颚,恐惧一波接一波侵袭而来,喉咙干涩,连惊叫都发不出来,只能呆呆看着,痴愣愣地小心擦去那些噩梦般的颜色,这样的经历,是一种反反复复的折磨,一次比一次痛,她觉得整个身体都要痛得撕裂开来,一片一片,跌落在泥泞的小道,被过往车辆深深碾进土壤之中。
“你…………不会死的,对不对?”“不会,如果你现在回客栈好好睡一觉,我便不会死。”陆非然捂着胸口,呼吸越发艰难。
又是一滩血,蓦地窜进视野,仿佛一团熊熊烈焰,烧灼着他的生命,榨干他琥珀色双眸中最后一抹清亮。
“混蛋,你骗我!”她气急,话语中已然带着哭腔,一掌拍在陆非然肩上,“好个无牵无挂,你连死都不愿意让人陪在身边吗?不对,不是的,你不会死的,你个妖孽,怎么会那么容易就挂了,你还欠着我的人情没还…………”“所以…………才不愿意再让自己欠你…………”他喘息着,唇色已然转变成乌紫色,仿佛结了层霜,毫无生气,“回去吧。
只是中毒了,哪那么容易死。
我要运功疗伤,你在会吵到我。”
将视线从那刺目的猩红上挪开,她努力地使自己冷静,努力地克制着抱头大哭的冲动。
“闭嘴,别把我当白痴。
陆非然,你欠我的一定要还,现在,告诉我到底该怎么救你。”
“没有用的。”他突然笑起来,竟有一丝甜腻在唇角浮现。
好像自有记忆以来,从来没有一个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救他,该说她傻,还是执迷不悔呢。
“侍卫的刀上有毒,皇上之所以没有派人来追,便是任由我在此处毒发身亡。
而且,方才皇上已然看出是你我合谋,放咱们走,不过是给你个面子,这会子无论我如何要挟,他是决不可能拿出解药来的。
而你,最好现在回去,到底是亲姐弟,乖乖认个错,便无大碍…………”乌云不知什么时候渐渐散开,月光从暗淡到明亮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差点忘了,今天是八月十三,再过两天就是中秋了,日子过得真快。
而今年中秋,她实在不想一个人过,更不想,在皇宫里过。
“怎么会没有办法呢?陆非然,我们都会,都会好好活着。”是不是,以往的相互了解就是为了此刻的互相伤害呢。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你听过的吧?”她低下头,坏笑着看着他,眼中氤氲着薄薄的雾,让人看不真切。
“你知道么?他宁愿看到我死,也不愿…………”嘴角是凄凉的笑,她猛然扯开衣襟,俯身吻上陆非然冰冷的唇,舌尖滑过干涩的唇瓣,卷起浓重的血腥,味道酸涩,如同此刻复杂难言的心绪,无论结果如何,此刻,她再不想眼睁睁看着身边的人如此离去,其实,不是毫无办法的,只是她一直都狠不下心来去做,去伤害澹台莫寒的亲弟弟,而现在,她想她是疯了。
陆非然还在瞠目结舌地瞪着她,木木的没有反应。
莫寒抬起头,趴在他身上,怒喝道:“你白痴啊,现在是让你强奸我,不是老娘强你!”他眨巴两下眼睛,总算有了点反应。
但莫寒是个心急的,抓了他的襟口往左边一使力,两人便从草垛上滚落在地,陆非然恰好压在她身上,是个刚刚好的姿势。
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就在眼前,满含笑意,陆非然依旧不动,只是已手肘撑地,减轻他压在莫寒身上的重量,好整以暇,静待佳音。
无奈,她只好自己伸手去拉陆非然的手,将其塞进衣服里,陆非然的手很冷,粗糙,厚茧密布,铬得她腰上一阵颤栗,鸡皮疙瘩丛生。
“陆非然你个王八蛋,你竟为了解药,如此对我?亏得我先前那般信你,怎料得你是个猪狗不如的人,畜生,放开我,放开………………”对着门外空旷的野地,她声嘶力竭地哭号,声声凄凉,撕心裂肺,“我求你,你放过我…………别、别…………求求你,别这样…………我去求袭远,他会给你解药的,我求你,别这样对我………………畜生,放开,你去死…………啊…………你会有报应的,你…………你…………断子绝孙…………唔…………”陆非然突然低下头,含住她不断开阖的唇,辗转反复,不断加深,直至她发出一声销魂噬骨的呻吟,方才满意地停歇,凝着她酡红的双腮,邪邪一笑,猛地偏转头,血便从口中喷涌而出,一半洒在尘埃之中,一半低落在她脸庞,将那一朵红晕染得愈发娇媚。
他扶住胸口,一阵猛咳,却依旧是笑,粗糙的指腹拂开她脸上沾染的血,“断子绝孙这样的话,可不能随便说。”他声音低哑,温热的气息萦绕在耳边,仿佛诱哄着不听话的孩子,充满魅惑。
她怒,一口咬在他下唇,稍顿,为了掩饰心中的紧张与羞赧,恶狠狠地瞪他,尽量使自己理直气壮些,“演戏就给我专心点,除非你诚心找死!”“呵…………”他低低地笑,笑得她面红耳赤,“如此,陆某恭敬不如从命。”
贴在她腰上的手渐渐有了温度,一路从纤腰滑至胸前,他抬起埋在她颈间的头,呼吸有些急促,眼眸中的琥珀色已然加深,他眉间微锁,是从未有过的郑重表情,“真的要这样?”
莫寒仰躺着望向破烂屋顶上黑得发紫的天空,平静而坚定地说道:“我只是想救你,再无其他,你不要乱想。”“我欠你的,怕是这辈子都还不清了。”拉开她的腰带,陆非然不再多有动作,只提高了嗓子,对外喊道,“莫非陆某的性命当真如此值钱,皇上宁愿看着亲姐被糟蹋也不愿放陆某一条生路?”
(给解药,停止H这一段请自行想象,我闪先。
)“朕命人种了许多茉莉,方入六月,大团大团的白茉莉便会开满整个皇宫,到处都是莹莹若雪的白,如此,你可会喜欢?”夜风冰冷彻骨,小心翼翼地拂过他苍白容颜,细长的眉纠结成让人心疼的形状,漆黑双目中浮着淡淡湿气,朦朦胧胧中隐匿着细小的悲伤与乞求,他紧抿着唇,仿佛又回到多年前的夏夜,那个别扭却喜欢故作深沉的小小男子汉,努力地想要保护些什么,又努力地失去了许多,不能回头,因为早已没有退路。
“全国各地进贡的上等花茶都堆放在玉华殿里,木樨、茉莉、玫瑰、蔷薇、蕙兰、莲桔、栀子、梅花样样都有,阿九,你————不回去尝一尝么?”月光一点点黯下去,全然收拢在狭小的云缝之中,仍然可以看清楚她凌乱的衣襟和强忍的泪水,仿佛一切就在昨天,闭上眼便可看到他缺牙时说话漏风的尴尬与窘迫。
但眼前清冷瘦削的少年,真的是他么?泪水糊了眼睛,她看不真切。
“今年中秋,你不想同朕一起过节么?”服下解药后,陆非然的脸上终于有了些许血色,正倚着门柱,抬头望着没有星光的夜幕,始终是淡淡的,没有过多的表情,仿佛随时都要转身离开,比风更难以捕捉。
东方泛起鱼肚白,黎明破晓,只在一瞬。
“我不回去,死都不要再进宫。”她的声音很轻,温柔得像是在说“来,袭远,我们回家。”内容却似一根刺,狠狠扎进他心里,鲜血淋漓,满目疮痍,从此日夜折磨,永远没有结束的一日。
他极力克制,却掩不住轻轻抽动的嘴角和心尖上的阵阵绞痛,有那样一个短暂的瞬间,他想上前去,毁了她,手中利剑穿过她单薄的身体,如此她便能永远永远安静地待在他身边,乖乖倚在他怀中,听他沉积了那么多年的话。
但是,他怎么舍得。
舍得所有人,舍不得她。
“朕可以把陆非然就地撕碎了。”“那就连同我一起撕了好了。”细微声响,仿若呓语。
却是针尖对麦芒的相互伤害,遍体鳞伤,不死不休。
陆非然却似置身事外,一脸轻松戏虐,“百步之内取人性命的功夫陆某还是有的,皇上如今离陆某也不过五十步而已。”攥紧的拳头又捏紧几分,修长的手指握得发白,袭远将目光放柔,上前一步,深锁住她遮掩在碎发之下的容颜,“你————当真不愿留下来陪我了么?阿九。”“袭远,放了我,也放了你自己,这样不好么?”“休想。”袭远斩钉截铁地拒绝,眼中竟有一股浓浓的恨意,“你休想从朕手中逃开。”
“何必呢?何必如此执着?为何一定要走到这一步,我最不愿,最不愿…………”她闭上眼,将溢出的泪逼进眼眶。
忽地指尖一暖,是陆非然拄着剑走过来,牵起她的手,“不早了,陆某和人质还要赶路,恕不奉陪。”语毕,拖着莫寒的手便向前走去。
侍卫也在袭远的示意下自动让出了一条小道。
“终有一天,你会乖乖回朕身边。”急行的脚步顿了顿,她并未回头,只垂下眼睑,细声却异常坚定地留下一句让他几近疯狂的话,便匆匆离去,丝毫留恋也无。
她说:“除非死。”晨曦初显,天光大亮。
暖暖的阳光洒在肩上,温暖了在暗夜里冰凉冷彻的身子。
身后早已没有人烟,但陆非然仍旧拉着她的手往前走着。
蓦然间他回首,日光流落在面庞,俊逸非凡,他笑着看她,视线落在他们交缠的手上,低低道:“执子之手,将子拖走。”
中秋
中秋,江陵。
临近中午,作为大齐水陆交通中心的江陵城已然是一片热闹繁华,路边摊贩的叫卖声不绝于耳,新出炉的包子冒着腾腾的热气,还有各色零碎小吃,惹人垂涎。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一男一女缓步徐行,那男子一身白色儒衫,手摇一把精致火葵扇,精致小巧的脸蛋上嵌着一双灵动的眸子,长相虽略显女气却仍是一派风流气韵,令往来女子频频侧目,只道是谁家公子竟生得如此俊美,让人好生羡慕。
但看那身后略高一些的紫衫女侠,虽年青美貌却是一身下流做派,连手中长剑都不若旁人似的挂在腰间,而是径直拖在身后,发出一阵扰人的刮磨声。
而那风格迥异的两人却是老相识,一会儿悄声低语,一会儿高声谈笑,姿态亲密,俨然一对新婚夫妇,看得人好生气愤。
连卖烧饼的大娘都不禁感叹,那俊俏的小公子怎的会看上那么个风尘女子一般的人,当真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若她再年轻个几岁,那朵小花多半要插在自己头上了,唉………………怎叫人不感叹,这如花美眷,似水年华啊!莫寒没来由的心情畅快,日上天顶,正是午饭时间;那大馋虫竟也不觉得饿,兴致高涨地在江陵大街上摇扇子看风景,顺便调戏跟在身后的美貌女侠。
在卖胭脂首饰的小摊前停下,摊主大叔见她穿着不俗,殷情招呼道:“这都是镶金淬玉的上等货色。
还有,您看这胭脂,这红,多艳多饱满!您看上哪样说一声,老头给你个便宜价!”
莫寒漫不经心地点点头,拾起一根镶嵌着白玉小花的发簪,转身对着女装打扮的陆非然摇摇簪子,坏笑道:“小娘子觉得如何?”陆非然斜眼俯视着身旁自命风流的三寸豆丁,弓着背,眯眼看了看,“是朵花啊,还行吧。”
摊主大叔被这样男矮女高的组合惊得舌头打结,好半天才苦笑着招呼道:“姑…………姑娘,好眼光,这可是上等汉白玉制成,就这么一根,再无旁的相似的。”“大叔,这簪子多少钱?可得给我算便宜点!我家小娘子脾气大得很,上回买个衣裳老板娘开价高了,她可愣是洗了人家的店,可怜我夫纲不振,拦都拦不住,你说这大家出来做生意,可都不容易,何必呢?您说是吧………………”“三…………三十。”可怜的老大叔不小心瞥见那高大女子眼中的戾气,只得把卡在喉头的话硬生生吞下去,颤抖地伸出两根手指道,“二十文?”“二十文啊?”莫寒“啪”一声合起扇子,又将老头吓得一身冷汗。
“要不,十文?”“十文唉,小然然,试试如何。
脑袋下来点,爷给你插上。”陆非然乖乖低下头,任她在那半百的发间捣鼓,末了居然自己捡起一枚花样繁杂的铜镜,映着发髻上的白玉簪子左右看了看,方才点头道:“好像还行。”“个不要脸的!”她腹诽。
“小然然,你给爷笑一个,爷就买给你,如何?”可怜她小男人调戏大女子,犹如岳麓山对衡山,差了十万八千里,只得艰难地踮起脚尖,借用扇子挑了挑陆非然的下巴。
闻言,他立马配合地勾唇一笑,琥珀色的眸子里荡漾开邪佞的美,尽是魅惑,惊得莫寒连忙挪开眼。
扔给摊主大叔一两银子,头戴着一朵白玉小花,手指钩住铜镜下的悬钩,他拖着口中絮叨着“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的某人,大步走进果霁大饭店。
天下闻名的果霁大饭店里早已人满为患,小二忙得满头大汗,迎了他二人进门,连忙招呼道:“二位客官是要住店还是吃饭哪?”“住店,吃饭,都要,给我们两间上房。”莫寒摆摆手,吩咐道。
“不好意思了二位,本店就剩一间房了,要不您二位将就着点儿?小夫妻闹闹脾气也不用分房睡这么严重吧?夫妻间不都是床头打床尾和,公子是男人,要大肚些,无需计较太多,多多让着夫人才好………………”小二被吆喝走了,居委会大妈的前世——掌柜上前劝说道。
“不是吧掌柜,这剧情也忒俗了!”掌柜一头雾水,却也只能硬着头皮解释道:“公子莫怪,原先店里是有许多空房,可今儿上午被一个姓陆的大爷全数订了下来,没办法,就剩这么一间了,您就将就将就吧!”
“怎么?官人这么快就腻了奴家了么?”陆非然眨眨眼,一脸委屈。
“我…………”莫寒摆摆手,无奈道,“行了行了,一间房就一间房,掌柜的,给咱找张桌子,爷要吃饭。”“是,是。
委屈您了,这厢一定给您好酒好菜地伺候着,让您吃得舒坦!”掌柜眉开眼笑,将他们迎进内厅。
“姓陆的把房间全定了?”莫寒回头,疑惑地望着全是小女儿娇态的陆非然。
他点点头,削尖了嗓子应和道:“姓陆的?”“个超级不要脸的。”她继续腹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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