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红袖有点不明白。
“禅在心,在自性中。”老和尚笑道:“所以,世间众生在和尚眼中、心中相同。”
羽红袖明白了大半,但是还有执着。
“可是我不能不和那三个人一战。”
“为什么?”
“因为他们一定要阻止我在江湖中行走。”羽红袖叹气道:“他们怕我是第五先生的弟子会危害武林。”
“你会吗?”老和尚反问。
羽红袖刹然愕住。
名利在身时谁知道会变成怎样?
就以武断红尚且不能自持,更何况他人?
她长长嘘了一囗气,好久以后才终于开口。
“恩人的话或许有道理。”羽红袖诚恳的道:“今夜,我的确是该在这里听经。”
老和尚很愉快的笑了,达摩谈佛是不带文字、语言目的。
囗囗董断红一向很少到佛寺去。
今晚却有点不同。
因为在这一夜里短短约五个时辰,很可能就见不到明日的升阳晨曦。
和羽红袖一战,压力比自己想像的还重。
他之所以走到西梵寺,是因为距离最近。
人还在寺外,一声唱呗佛号已清静了不少心烦。
他想上个香,求佛祖保佑。
不是保佑自己,董断红跨入了殿内,恭敬的燃香平举在额眉间,默祷道:“我佛有灵,请护佑卓夫人平安。”
他的心念在转动:“她的一生太多的坎坷,若是我不幸在今夜一战中丧亡,请大慈大悲的佛祖保佑她不受世间无情的攻击。”
一阵虔诚静默后,他上前在香炉插妥了香。
香,三炷,随着百十香火一道升烟。
董断红觉得轻松宽慰了不少。
这是一种心灵平静后奇妙的感觉吧!
信步之间,已踱向了后殿。
这儿可较前殿又清静了不少,望出窗牖,小悬月。
他笑了,想起那一天在妙峰山上和李吓天大战后两人趴在河边仰首望云的满天星斗。
是多久没抬眉看看夜空了?
他想着,跨步出殿,停步,抬眉。
眼眸凝住,凝在一个身影。
羽红袖!
羽红袖一双妙眸正也望下来看着他。
没有任何的声音,除了佛颂梵呗。
好久。
是不是两个人都不想破坏这时清静?
风吹着,有点凉,是更深的夜了?
戊时了吧!
董断红缓缓的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羽红袖没有动,是身体还没动。
心却早已叹气。
有时候“命”是很奇妙的一件事,人奇妙了!
囗囗黄开青大捕头大呼大叫的冲进高云酒楼时,还真十足的有那么一回事。
“有人看见皇榜钦犯尤三这厮溜进了这儿!”黄开青的嗓门可大,道:“现在,这里已被捕快团团围住,所有的人不得外出。”
末了,狠狠的加上一句:“否则格杀勿论。”
呀!可真凶了。
董断红本来有些皱眉的由顶上望下去,一待发觉这捕头几乎是率人马全力搜索九福院时可笑了。
那些捕快中,有一个挺眼熟的,不是李某某那小子?
只见一窝人拥进了九福院,好一阵翻箱倒柜,弄了一炷香光景才又轰然的退出来。
董断红在笑着,进去九个怎么只出来八个?
李吓天那小子干啥这般费事?
董断红想笑的时候,忽然看见西侧墙外人影一闪。
是不是羽红袖?
黑暗中只见那人影好快的速度,三两转里不见了人。
董断红嘿的一笑,方想起身。
忽然,东侧墙外又见一条人影窜入。
不只一条,紧接又是一对人影,总共有三。
热闹了,董大盗爷好想大笑,天下有那个小贼敢在“盗爷”的面前卖弄?
他等着,等着黄开青一窝人大剌剌的走了,这才走入秘道。
董断红对自家的秘道当然很熟。
几步几转里已经到了九福院的下方。
上头可听着宋怀古淡淡正说道:“朋友来了何不进?”
“嘿嘿!宋怀古,你认得邵某?”
邵某?董断红在壁道中推开小口一看,邵顶天!
“红衣顶上的那颗头”邵顶天在妙峰山一战后便没了消息,这刻来找宋怀古干啥?
“邵大教主!”宋怀古一付不屑的样子,道:“有何指教?”
“嘿嘿!做一笔交易。”
“是吗?你我道不同不相为谋。”宋怀古顶回去个干净俐落:“邵教主可以走了。”
“哈哈哈!宋大堂主的脾气不小。”邵顶天显然没有想走的意思,道:“天下谁都知道魏尘绝杀了你儿子。”
宋怀古一皱眉,冷冷笑道:“邵顶天,老夫说话不二,你大概想走也走不了了。”
登时,无声无息闪出两组一十四人来。
邵顶天脸色可稳着得很,哈哈笑道:“邵某的红衣教可以帮你杀了那个姓魏的,但是………”
宋怀古冷峭的眼神看着对方,他根本懒得回答。
右手一挽长须,立即那两组人动了。
虽然这次六组机关中已经毁损了五组。
但是,十六怀古堂的人手下功夫都很好。
不但很好,而且他们各自有随身的机关贴臂。
杭州十六怀古堂成功绝对有他的道理。
当面的邵顶天嘿的冷哼,大袖一挥,拍碎木窗。
这是暗号。
三道火红的人影自另外一端急速的窜入。
好快的罩向宋怀古,都是一等一的好手。
红衣教在江湖中是一股黑暗的势力。
近百年来他们不常在武林中出现,往往他们的踪影和行动更添加了神秘性。
一年来的“红衣神魔”鬼跳天和“红衣大仙”胡比群死亡的事件,总算让武林中人稍微知道了一些红衣教的信息,红衣教不只是一个教。
红衣教分为中通天、北冥地、南河水、东闹火、西吞金五个教别。
他们的统称是“火神之子”,大教主据说远在西域以西的阿拉伯地域。
中原的这一支,便是称为“东闹火”的东教。
每一位教主的手下则有“神魔”、“大仙”、“鬼尊”、“修罗”、“天王”
五名大将。
宋怀古背后出手的三人,正是“红衣鬼尊”应地声、“红衣修罗”祁剐、“红衣天王”
仇死。
邵顶天今夜精锐尽出,想来是大大有目的。
应地声是从上三路出手,相当扎实的扣向宋怀古的双肩,好有力,仇死击出的方向是下三路,一双腿飞剪中迫气十足。
真正的攻击手则是中间三路的祁剐。
他那双右爪探出时,真让人家相信可以穿过背脊由前肚探出来。
这种攻击的方式,压根儿是搏命,那里有商量余地?
宋怀古冷冷笑了,身子往前一大步跨到邵顶天面前,几乎是同时,他的右拳撞向对方。
杭州十六怀古堂的弟子也动了,十四个汉子同时往后半转,二十八条手臂齐探。
手掌撞出去的拳风很有力。
手臂上贴着的暗器机关更有力。
那是一片片带刺的钢片,每七片钢片瞬间凑成一面盾牌。
盾牌是长短不同的刺钩。
两组人两面盾牌,挡住了应地声和仇死。
没有人愿意拿自己一双肉拳去砸钢钉干傻事,所以“红衣鬼尊”和“红衣天王”
的速度都慢了下来。
宋怀古的拳很猛,倏然间逼得邵顶天只有偏身闪过。
邵顶天身影一闪,宋怀古的拳势不变。
拳势不变,只是转了个身。
十足十吻合的撞上祁剐的爪。
好脆又好干净的一响,祁剐只听到自己的两臂同时碎骨的声音,整个人便趴了下去。
宋怀古嘿嘿一笑,左右双拳一扬,各自对着应地声和仇死招呼下去。
邵顶天当然不想让宋大堂主得意,立刻窜前出手。
一跨步,邵顶天立即明白了十六怀古堂之所以能在江湖中立足的原因。
两面钢刺的盾牌就在同时转身,左右像是有一条线在拉扯牵系着似的往自己挤来。
这种配合几乎是变成了宋怀古背后的两只手。
邵顶天只不过是稍一犹豫,耳里已经听到手下两名爱将惨呼之声。
举手投足间,宋怀古就击毙了红衣教三大长老高手。
邵顶天忽然一丝恐惧爬上了眼眶。
盾牌分开。
宋怀古在开缝间负手含笑而立,冷淡淡道:“我说过,你想走也不好走了是不是?”
邵顶天一额的汗水涔涔滴下,连声音都嘶哑了起来,道:“为什么你不愿意和我联手杀了魏尘绝?”
“想知道原因?”宋怀古冷冷笑道:“第一,红衣教并不是什么名门正派……”
宋怀古冷冷接道:“第二,魏尘绝这个人并没有错,所以只有我有资格杀他!”
魏尘绝没有错,天下谁也没有理由杀他。
宋怀古除外,因为他的儿子死在魏尘绝的手上。
“更重要的一点,你跟我“合作”的目的是什么?”
宋怀古盯着邵顶天,冷嘿嘿道:“不过是想窃取本堂的随身机关,好让你明年参加“火神之子”大会时夺得总教主的地位?”
邵顶天得了这庞大组织的领导权以后会怎样?
宋怀古可以想像这老小子将会兴兵作乱的情景。
所以,邵顶天今夜来这里根本是自投罗网。
“我相信死了一个你这样的败类对中原武林有大大的好处。”宋怀古冷冷的道:“十六怀古堂很高兴做这件事!”
董断红在秘道中看着,看着邵顶天躺下去时一脸的悔恨和讶异。
宋怀古的武功比他想像高得太多了。
董断红一颗心不由得也紧跳着,我们是不是人错估了这位开创杭州一十六怀古堂的宋怀古?
邵顶天一行四个人的尸体很俐落的被处理掉。
这间屋子内除了那道破碎的木窗外,几乎像是没发生过事情一样。
董断红轻轻叹了一口气,江湖事不就是如此。
每天都有事情在发生,每天也都有人死亡。
但是一个人的死亡似乎太容易了一些?
容易到连蛛丝马迹也没有得留下。
他摸了摸满颊的胡,想着自己如果今夜战死,会留下什么?才自个儿摇着头,那屋里又有了动静。
是一阵淡淡似有若无的香味。
“你果然来了!”宋怀古看着那一面破裂的木窗,朝外头轻淡冷哼:“我早也知道你会在怀玉山以前找到我。”
一串轻笑,绝世美艳的羽红袖缓缓飘入了屋内,负手对峙着宋怀古令人不敢仰视的尊霸之气一下于塞满。
宋怀古看着她,厚实稳定的有如一棵千年巨木。
早经不知多少年的风雨。
“你很忌讳我们现在正研究的东西是不是?”宋怀古哈哈大笑道:“偏偏那个机关又是你的同胞兄弟羽公子费尽心血所设计的。”
羽红袖的表情十足十的沉稳,几乎是个不见喜怒的人,她冷淡淡的回道:“羽公子设计出什么对付我?”
她看着宋怀古,挑眉哼道:“只怕十六怀古堂完成了那件“飞唐笑天”的目的不在于我而是蜀中唐门。”
“飞唐笑天”取的是宋飞唐的名字。
同时,也是针对唐门而设计的名称和暗器。
“十六怀古堂一直在蜀中唐门之下,你很不甘心?”羽红袖淡淡冷笑着,眼中充满了讥诮:“因为你们一直制造不出像“观音泪”这种独尊天下的暗器。”
宋怀古一张老脸沉了又笑,半晌恢复平淡无情的面容,嘿嘿道:“那么你想破坏怀玉山里本堂的机关场又是什么目的?”
羽红袖伸起皓腕轻拢着垂发,笑道:“你不明白吗?羽公子身上还有半本的“人情册”,那可是他从我这里盗走的。”
人情册是记载了许多人的秘密和人情债。
早在三十年前,武林中欠过第五剑胆人情的人无可胜数,而这些人情在世世代代中都必须还清一次。
人情册上的人死了,就由他的后代、他的徒弟来还。
可以不可以不还?
据说曾经有人想赖掉。
唯一的结果是,第二天那个人就死了。
而且是死在自己最擅长的武功之下。
所以江湖中又有一个传言:“第五先生学究天人,所有受过他帮助的人武功心法只要一天就被第五先生贯通。”
甚至比当事人还要多少几分殊胜成就。
许多人也都记得,三年前“九禽门”的九禽舞天掌是江湖中一样不传的绝学。
但是,忽然间在短短的七天内,最少有六七十个人耍起九禽舞天掌都有模有样,比“九禽门”里学了十年的弟子还好。
这件事经过调查后,传闻是羽红袖在“九禽门”门主商碧血拒绝她的要求还情后将“九禽门”的武功写在一张纸上传授出去。
那张纸上写的方法甚至连商碧血都没想到这么简单就可以达到苦练三十年的成果。”
当时的冷大先生就曾叹气的道:“所以,商碧血可以说是活活的被羽红袖气死的。”
“九禽门”一门上百人,也就在一夜间崩溃。
像这样一本上下两卷的人情册,别说是半本一卷,就算只有其中的几张也是很可怕的事。
羽红袖的声音继续冷冷的说道:“你甘冒与我为敌而暗中藏躲羽公子的目的,不也是为了那半本“人情册”?”
宋大堂主目光一阵闪动,哈哈大笑道:“宋某一生行事光明正大,怀古堂的天下是老夫和十五位兄弟浴血打下的天下。”
“嘿嘿!刚开始的时候是没错。”羽红袖冷冷笑道:“可是自从三年前你在关外所扩展的势力难道是凭自己的双拳打出来的?”
关外,是羽红袖的大本营。
任何人只要一扩展势力出关,她立刻就知道,而且会加以阻止,这是人之常情。
偏偏羽红公子最想击败的人就是羽红袖。
因为嫉妒。
嫉妒第五剑胆对羽红袖倾力相授。
在嫉妒中羽公子也产生了恐惧。
自己是兄长却在妹子的面前抬不起头来,他恐惧天下人的流言流语。
所以,击败羽红袖变成了他一生的目标。
为了这个目标,他可以跟苏佛儿、大舞合作,也可以跟宋怀古合作。
一切的话似乎都已经讲完了,宋怀古忽然想到一件事:“羽红袖在这个时候提起这件事的目的是什么?”
她绝对不是说给自己听。
而是说给暗中在观看的人听着。
李吓天忽然之间从一个大木箱内走了出来,边活动着筋骨边叫道:“妈呀!蹲窝了半天,骨头都快散了。”
李小子冒出来得可突然,宋怀古倒是没料到。
宋大堂主原先讲好的人是魏尘绝,魏尘绝的刀就在木梁上凝聚看一击必杀的力量。
羽红袖看着李大捕头,轻轻笑道:“在里面可真辛苦!”
“谁说不是?”李吓天翻了翻眼,突然瞪着这个大美人,问了一句题外话:“喂,你人长得这么标致干啥不找个婆家嫁了?”
什么话?这种时候冒出这一句差点让梁上的魏尘绝跌下,秘道里的董断红摔出。
“有什么不对吗?”李吓天看着羽红袖那脸表情,一付很无辜的样子,大声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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