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娃视线落在吊在树上的二人之上,黑发凌乱,随意散落。女娃身侧伏在地的绿衫女子狼狈不堪,衣衫破碎,突然一把搂过女娃,颤抖着身子,她附在女娃耳际低声呢喃,不知是在安慰她还是安慰自己,“没事的,没事的,别怕,我一定会护小姐平安。”
“这里还有几个没死的,兄弟们赶快解决完。”士兵刀刃上的血还在不停滴落,狰狞着向二人而去。
“我挡住他们,你快逃,跳入河中,一定要活下去,答应我。”绿衫女子面色惨白,最后握了握女娃的手,目光决绝坚定,低低的声音格外清晰。
无尽的恨意从心头蔓延,陆梦只觉这一把火似是要将她整个人烧起来。
女娃猛然间回头,朝着她飞奔来,陆梦身子陡然一震,瞳孔放大,惊愕地不能自已。
那是怎么样的一张脸,小脸圆润,五官平平,唯有那一双眼,眸含秋水,顾盼生辉。女娃冲着
她诡异一笑,无声地张合着小嘴。
无数画面流过,陆梦头疼欲裂,不敢也不愿再去看女娃的模样,猛地从床上坐起,快如闪电,双眼尚未睁开,她抱着自己的头,痛苦地摇着头,似哭非哭一遍遍嘶哑着吼道,“我不知道,我不是……”
柳须眉听闻屋里的动静,忙破门而入,他忽然顿住了脚步,那是一幅怎么样的景象,被可怕的梦魇缠住了身,女子不停地用头撞着床架,一边低喊着,一边流着眼泪。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她发了疯一般的晃动着双手,在空中寻找着什么,柳须眉三步并作两步,绕到她身后,双指一点,顿时女子不再挣扎,缓缓向床上倒去,只是瘦削的身子还在不住的微微发抖,急促地呼吸着。
他浓眉紧皱,瞧着陆梦泪痕斑驳的脸颊,握着刀的手又多了分力道。
好好活下去,答应我,做一个平凡百姓,不要靠近那里。
一定要记住,不要和皇室牵扯上关系……
陆梦幽幽睁开眼,浑身像被抽干了一般无力虚弱,她静默地看着房顶,直到从门外传来交谈的声音。
“你终于醒了。”柳须眉手中端着盛着药的瓷盅,淡淡说道。
她乌黑的发垂在胸前,她瞧了瞧一身干净的内衫,目光转向黑衣男子,面无波澜问道,“你知道了?”
柳须眉面上突然一红,不自然解释道,“是我手下的千若替你处理得伤口,你放心,这件事,我不会对任何人说起。”
陆梦颔首,垂着头,青丝遮住她清冽的双眸,露在锦被外的颈项一凉,银刀架在了喉际,只要在深一分,她便会丧命。
“须眉大人是想这是做什么?”她眸间澄澈,不急不慌坦率问道。
柳须眉脸色并未缓和,蹙眉正色道,“说,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何要假扮男子进入王府,你的目的是什么,是谁派你来的?”
陆梦无奈一笑,眼睛一转,摸了摸鼻子道,“须眉大人,问问题也得一个一个来,你这么劈头盖面的甩给我一堆,我怎么回答你。”
柳须眉语气缓和了些,然置于她喉际的大刀却未松一分,“你老老实实回答便是。”
“须眉大人,我说你何必对一个伤者如此凶残。”她沉默片刻,展颜一笑,“早就听闻须眉大人冷面无私,今日才是真正见识了一番。”
她两指小心翼翼拈住刀刃,甚是委屈道,“须眉大人,你看我现在这个模样,还逃得了吗,你就不能先收起你的大刀,万一伤及了无辜的花花草草那可真是罪过了。”
他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犹豫片刻收起了大刀。
陆梦见状,唇角微翘,黛眉一挑,笑眯眯道,“这下我就放心了,须眉大人我不过是一介草民,从何来不值一提,至于我是谁,大人不早就知晓了,姓秋名篁,我的目的自然是能为玉王爷效力,要是能图个大官自然最好了。”
“胡扯。”柳须眉一掌拍向红木桌,碰地一声巨响,圆木桌劈成了两半,“哪有人如此随便将名字取为竹子。”
陆梦目光闪动,煞有其事严肃道,“须眉大人,这就是你的不是了,名乃是父母所赐,我打出生起就对竹子入了迷,一有空就跑去竹林玩耍,我爹见我如此爱竹,而我容貌普通,就好像这青竹,翠则翠矣,与百花相比实在惭愧,于是我爹就将我取名为秋篁。别看这么一个普通的名,其中包含的乃是无限的爱与关怀。”
陆梦有模有样地说着,神采飞扬,突然想到了什么,眼中光华流转,微微一笑道,“大人,就像你名为柳须眉,须眉是男子的代称我想此人尽皆知,大人你是男子的事我想也不会有人质疑,但是柳大将军帮大人您取名为须眉,那是不是也算随便之事?”
柳须眉面色一黑,眉皱得更紧了,眸间掠过一丝怒色,陆梦忙缩回锦被,深怕他一个激动,直接跨刀直上。
但等了半天,也不见柳须眉有所动静,她这才探出脑袋,半眯着眼看去,正巧视线对上了笑意浅浅推门而入的燕寒玉。
陆梦佯装不快,翻了个身,双眼紧闭,心念急转,暗暗思虑,燕寒玉究竟何时开始在门外偷听,他又听到了多少,若是女子之身被发现,今后的路就没那么好走了。
燕寒玉瞟了眼陆梦,黑眼斜飞,微笑对柳须眉道,“伶牙俐齿,须眉,我昨日方同你说,你可莫要招惹他,怎么今日你就惹了麻烦?”
“你可莫怪须眉大人,秋篁我气得另有其人。”陆梦坐起身,对着腹黑的白衣王爷挑眉道。
☆、大寿赴宴
燕寒玉语气轻淡,似笑非笑斜睨陆梦,问道:“这么说来,秋篁是在生本王的气?”
他一开始就是有心保留,什么引敌上钩,不过是为了一而再再而三的试探,差点没要去她的命,现在倒好连掩藏好的女子身也被柳须眉发现了,陆梦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撇撇嘴道,“秋篁岂敢。”
“我瞧着这些人中最有可能的就数你了,你若是没这个胆子,本王还不愿意升你做二管家。”燕寒玉笑着说道,思绪回转到昨晚,那一刀他刺得决绝狠戾,人之本性,倘若她逃了,他也不会怪罪于她。然那一刻她眸底丝毫未乱,神色淡淡,不抵抗地接受了,他终于惊讶地重新审视了风度不凡的少年。
陆梦含笑不语,心中倒是松了口气,她没有选择错,从现在开始她真正的成了玉王府中的一员,只是好歹也是个军师什么的,怎么是个二管家。
“看来,秋篁对于管家之位并不满意?”他看着床上之人那张垮下的苦瓜脸又是一笑,推着轮椅慢慢靠近木床。
陆梦凝视着越渐放大的银色面具,只觉被背脊发毛,不好的预感从心头窜起。
“秋篁,你退后做什么,本王又不会吃了你。”他纤长的睫毛如羽扇,黑眸如墨,流光溢彩,“你昏了一晚,本王可是一夜未眠。”
“多谢王爷关爱。”陆梦额角青筋跳着,身子一直靠后与他保持着安全的距离,每次燕寒玉灿烂的笑下都隐藏着重重陷阱,他这一笑,准没好事。
“你可是我王府中人,本王岂能置之不理。”话语间,一只白皙骨节分明的手适时的搭在了她的肩头,外人看来关切的举动实则扣住了她锁骨下的穴道。
她垂眼看了看按在锁骨处的狼爪,微微蹙眉,扯起笑容,咬牙切齿道,“王爷真是体恤下属,秋篁真是感动得热泪直流。”
待众人相视不解之际,她狠狠剜了他一道,低语,“王爷,你这演得又是哪一出戏,快放开我。”
燕寒玉并不放手,只当没听见她不满的抗议,反而将她拉扯到身侧,这一下,所有的人都目光灼灼地看向陆梦,她身子一僵,那些婢女投来的妒意若是化作利刀,恐怕她早已死了千万次。
他拍了拍她的肩,俯□子,眼神暧昧,语气轻柔说道,“秋篁,本王这里有两个消息,一个好的,一个坏的,你想要先听哪一个?”
他温热的呼气轻拂过耳畔,带着幽幽的清香,惹得她浑身一颤,心头泛起又痒又怪异的情绪。
陆梦不恼不怒,神色自然说道,“凡是都是先苦后甜,那就先听坏的吧。”
“坏的是,今日乃是燕帝的五十大寿,举国上下放一日假,共同庆祝。但是每家每户都需要上缴布匹与粮作来恭贺燕帝大寿。”
这是什么坏消息,百姓劳怨似乎与她并没有直接的关系,陆梦琢磨了半天百思不得其解,又开口问道“那敢问王爷,这坏消息又是什么?”
“好消息就是今晚燕帝在皇宫内设宴,老管家年迈不变,就由你陪同我入宫。”
陆梦对上那张近在咫尺的脸,灿烂一笑,反问道,“王爷,秋篁这里也有一个好消息和坏消息,不知道您要先听哪一个?”
“坏消息。”他目中含笑,低低答道。
“坏消息就是秋篁发现昨日与律王爷同在的老者似乎是皇上身侧的老奴。”昨晚,伏在地上的老奴挡在燕律身前之时,藏于袖中的身牌显露,正巧一切被她看在眼中。
“那好消息呢?”
陆梦不动声色地从他狼爪下逃脱,语气泰然道,“好消息就是秋篁笨手笨脚不懂宫中礼节,昨日律王爷早已看到了秋篁的容貌,恐怕王爷得另寻他人,秋篁定会在府上静等王爷赴宴归来。”
他眸色急转,一手扼住她瘦削的手腕,笑意森然,“非礼勿听,只不过有些话本王还是听见了,你说这易容丹究竟能将一个人的容貌改变成什么样?”
陆梦沉默了片刻,目光掠过一丝光,随即抬眼笑道,“秋篁不过是说笑罢了,秋篁何其幸运能陪伴王爷入宫,真真是高兴也来不及。”
她挑眉违背着良心说完这一番话,燕寒玉这才满意一笑,对着老管家吩咐道,“今晚,秋篁要同本王进宫,让路久替他准备一套赴宴的华服。”
“本王就不打扰你休息了,等到申时路久会来接你,你安心等着即可。”燕寒玉琉璃眸一转,带着众人离开了屋子。
陆梦笑意顿失,她揉了揉僵硬的嘴角,微微眯眼,清冽的黑瞳如雪般冰凉,隐隐的恨意浮起,她勾唇冷笑,终于,还是要见面了。
夕阳还没褪尽,宫内已是红灯高挂,一片璀璨,正殿之上,摆着七七四十九张长木小桌按品级排列,皇子的木桌排在燕帝之下,接着是妃嫔,最后才是几位重臣。桌上的青铜酒杯各不相同,
只是在龙桌前的琉璃五彩杯下黯然失色。
待燕寒玉一行人来到之时,其余几位王爷早已坐定,其中当属大皇子衣着最为华贵,一身明黄的长袍,胸前绣着腾飞的蛟龙,象征着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至高的身份,他目光尖锐浑浊,看着人时永远带着几分怀疑之态。
律王爷依旧是昨晚那一身,他一瞧见燕寒玉立即热情上前招呼,“四弟,今日父皇大寿,你准备了什么寿礼?”
“二哥见笑了,我府上并没有什么珍贵宝物,二哥常年陪在父皇身侧为父皇分忧,必定得到了不少赏赐,我这区区小玩意不足入眼。”燕寒玉声音不高不低,却正好能让在座众人听清,燕律尚未察觉,听得一番称赞自是神清气爽,眉开眼笑,只是坐在一侧的大皇子眸中暗沉了几分,面容阴晴不定。
“咦,四弟,这人是谁?似乎并没有在你府上见过?”燕律乐呵着,瞟到了立在燕寒玉身后的男子,一身月白对襟长衫,衣边乃是水绿色,发丝如黑色的绸布,肌肤如雪,青竹一般沁凉,好似清风拂面。
只是男子抬头看来,一张清雅普通的面容,稚嫩未褪,似乎与心中预想的太过不同,燕律心中顿时失落犹生,这般风度翩翩却长了一张如此平凡的面容,实在煞风景的一笔。倒是那双眼澄清如水,毫无畏惧与不安,气定神闲,倒是为这败笔的面容添了几分姿色。
陆梦恭敬行礼,在燕律不加掩饰的注视下,淡淡答道,“律王爷,由于王府的老管家年迈身体大不如从前,小民乃是新进府的管家,照顾王爷为老管家分担府中杂事。”
看清他面容后的燕律早已兴致缺缺,索然无味,“四弟,快些入座吧,寿宴就快开始了。”
燕寒玉颔首领着陆梦以及变了装的柳须眉在他桌前坐下。
“四哥。”正殿跑进来一个少女,身着桃粉色齐腰襦裙,外罩黄色碎花半臂对襟小衫,挽了一个公主髻,发髻上插着一支珠花金钗,上面垂着流苏,一蹦一跳间摇摇曳曳。她脸圆润可人,黑漆漆的眼又圆又大,小巧的鼻子,红润小嘴,浑身散发着俏丽活泼的气息。
而缓步走在她身后的女子颀长苗条,一张瓜子脸,薄施粉黛,双眉修长如画,长发随意挽起,发髻别着一朵玉兰花,温婉细腻。
走在后头的女子一抬头视线对上燕寒玉,低垂臻首,素手搅动着手中的绣帕,双脸羞红,双眸含情脉脉,喜悦难耐。
“四哥哥。”燕如玉一把抱住他的手臂,亲昵地蹭着小脸,“四哥哥,好久都没来看过如玉了,如玉可想四哥哥了,四哥哥呢?”她双眼瞪大,嘟着红唇,粉脸似能掐出水来,可爱至极。
燕寒玉眸中笑意未染,玉手温柔地轻抚着她的脑袋。
燕如玉眯着眼,突然睁开眼,松开手,跳开了半步,急急说道,“四哥哥,你为什么还带着这个面具。”
她又凑到他耳际,低声道,“四哥哥,你这样会吓跑筝灵姐姐的。”
燕寒玉微笑不语,抬眼看像身着浅绿鱼尾长裙偏着脑袋,眼神迷离的少女。
这下可好,如玉公主亲自做媒,妾有意,就看郎有没有情了?陆梦宽袖遮住嘴角的笑意,双眸在燕寒玉和王筝灵身上来回看,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正于此时,燕帝身侧的老奴李公公出现在殿前,他整了整衣角,对着众人行礼,一声轻咳高声道,“燕帝驾到。”
众人皆是纷纷退回座前跪倒在地,垂低着脑袋,隆重的乐声响起,燕帝一身金色龙衣,气宇轩昂迈步走进正殿。
☆、入骨之痛
燕帝左拥右扶落座,命众人平身,他们这才敢抬起头,偷觎龙颜。燕帝气象英发,眉宇间透露着王者霸气,不可侵犯。
“今日乃朕五十大寿,你们就当做是寻常人家的家宴,不必如此拘束。李全,帮朕准备一张小桌,朕要与我儿们同席。”燕帝目中温蔼,笑着对立在一边的李全说道。
“父皇,万万不可,父皇对儿臣们的体贴,儿臣们铭记在心,但是规矩不可破,儿臣恳请父皇莫要离开龙椅。”律王爷先于其他几个皇子上前跪倒在地,语气恳切说道。
“律儿,你的心意父皇知晓了,不过今日不同,父皇只想做一回普通百姓与我儿们一起过五十大寿。”燕帝说着,缓步走至燕律身前,面容和蔼,甚是欣慰地扶起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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