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纤手仍自持着采灯,连连指动,指挥宫女进退。
甄定远心底泛起一股莫名的怒意,暗忖:
〃这女子胸中韬略才智,更在我之上,虽然我还不能十分确定她便是那一个人,留在世上,终是我的大患。〃
一念及此,杀机更盛。
车台上突然飘落一道轻脆悦耳的语声:
〃再过一晌时,战事就可以结束啦。〃
苏继飞掉转回头,道:
〃不错,银衣队方面伤亡枕藉,显已无力再战,咱们不久将大获全胜了,此仗全赖圣女胸中甲兵,指挥若定,方能奏大功。〃
香川圣女轻摇螓首道:
〃只怕甄定远不见得会甘此认败呢!〃
苏继飞哂道:
〃大势所趋,他不认输又能如何?〃
甄定远心中冷笑一声,猛提一口真气,悄无声息掠到两名宫装女婢身后,骄指如电疾探而出。
两名宫女乍不及防,吃他点中〃志堂〃大穴,栽倒于地。
黎馨与另外三个宫女同时察觉,轻叱一声,立刻围了上来。
甄定远大喝道:
〃滚开去!〃
右掌一挥,一股雄浑劲道横击出去,宫女们一触之下,娇躯不由向后倾侧,甄定远更不怠慢,抢先一步登上了车台。
苏继飞怒吼道:
〃姓甄的,你……〃
喝声中,身躯一振,疾冲而上,功运双掌猛可疾翻出去。
甄定远冷冷一哼,伸手掣出腰间佩剑,陡然问洒出一手晶光闪闪的剑雨,挟带着〃呜〃〃呜〃怪啸。
甄定远被誉为自谢金印以来第一使剑大家,单就这出剑的气势,当真骇人到了极点。
苏继飞双目圆睁,见到此等神乎其明的剑招,不觉为其气势所慑,收手往旁里退开两步。
〃飕〃一响,甄定远振身而过,长剑随之递出,剑尖抵住香川圣女的胸口……
甄定远大喝道:
〃统统与我住手!〃
酣战中的赵子原电目一瞥,篷车上的情势已了然于胸,他不暇多虑,随即伏身没人野草中,缓缓向篷车附近匐伏行去。
化装成车夫的苏继飞目毗欲裂,戟指朝甄定远喝道:
〃甄堡主可是独霸一方,有头有脸的人物,而竟使用这等卑鄙的手法,不怕贻人笑柄么?〃
第三十二章擒敌擒王
甄定远阴笑道:
〃江湖上尔虞我诈,老夫若不耍些手段,焉能迫使你们就范?〃
他一剑仍然抵住香川圣女的前胸口,但从他剑上透出的剑气,已隐隐笼罩住对方,香川圣女除了感到呼吸受阻,浑身难受之极外,且不敢稍稍移动一下身子,以免为其剑气所伤。
在这等情况下,香川圣女仍然面不改色,微笑道:
〃甄堡主此番倾巢来犯,最大的目的便是取贱妾的性命,目下我已落人你掌握之中,缘何尚不动手呢?〃
甄定远道:
〃正因为你已在我掌握下,是以老夫又不忙着动手了。〃
香川圣女道:
〃此话怎讲?〃
说话间,伸出纤纤玉手,一拢头上发丝,仪态甚是迷人。
饶是甄定远如何老成恃重,亦显得有些心醉神迷,目光为对方的美色和万方仪态所吸引住,一时竟无法挪开。
直至此刻,他心中不得不承认,香川圣女年龄虽然稍大了一些,却是自己平生仅见,最富吸引力的美女,难怪她出现江湖未及一载,竟令武林掀起一股热潮,人人以一睹圣女芳容为快。
但他旋即瞿然有所警觉,暗忖:
〃我对女人向来是没有多少兴趣的,今天是怎么了?竟在这紧要关头胡思乱想起来。。。。。。〃
当下冷笑一声,道:
〃你先命令属下婢女停手再说。〃
香川圣女提五彩灯笼,左右来回摆了三摆,酣战中的数十名宫装女婢一接到灯号的指示,不约而同停下手来。
任黑逵转首一望,见甄定远已制住敌方的主帅,他一挥手,那十余名黑道高手及银衣队亦同时住手不攻。
事态急转而下,以奇岚五义为首的正派义人士一怔之下,只有面面相觑,则声不得。
五义老二高上峰跌足道:
〃圣女怎可如此疏忽大意,眼看这一战咱们即将大获全胜,如是一来岂不是战果尽失,须得被迫订城下之盟么?〃
韩中群道:
〃那甄定远老好巨猾,他的要求只怕不仅于此,圣女若应付得不好,全军败北不谈,她的性命或将不保呢。〃
另一人道:
〃然则眼下咱们计无所出,是要留此等着瞧局面的发展,抑或尽速退走,兔遭全军覆灭之虞!〃
韩中群拿目一瞧,见说话的是东游双英之一的夏东南,双英与五义向无交往,此番系自愿前来为圣女助战。
韩中群沉吟道:
〃夏氏昆仲若心萌退志,韩某自然不便强留。〃
言下之意,纵然双英退走,他们五义仍留在此处,其实他何尝不知,只要东游双英率先一走,其余七、八个正派侠士势必随之纷纷离去,如此一来,这股为白道好手所组成的阵容,眼看就得瓦解。
之所以他会说出这等以退为进的话语,夏东南脸上果然有些挂不住,绝口不再提退走之事。
夏氏兄弟一沉默下来,其他人纵有退意,亦不便开口。
这会子,蜂集在一处的十余名黑道高手中,突然有人脱口喊道:
〃方才那连伤咱方银衣队多人,使剑的小子到哪里去了?〃
陆川平应声道:
〃是啊,那姓赵的小子怎地突然失去了踪影?〃
他与任黑逵等人在安峪道上拦阻圣女的篷车时,赵子原及甄陵青亦在场,故此得悉赵子原的名姓。
经他们两人这一呼喊,众人登时记起场内确有这么一个人,齐地移转双目,四下扫视。
安无忌道:
〃陆帮主是说那剑法霸道,使人侧目的少年么?敢情他的目的只是上来捣乱一下,刻前趁着局势混乱,又悄悄逸走了。〃
任黑逵摇摇头,道:
〃任某第一眼瞧见那小子,就知晓他绝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咱们切不可因为他年轻而小觑于他。〃
安无忌为人抢白了一阵,佛然不悦道:
〃一个毛头小子,能有多少道行气候,任兄久当晋南黑道盟主,想不到顾忌也愈来愈多了。〃
说着,又自冷笑数声。
任黑逵凶睛一翻,似乎就要发作,但他旋即隐忍下来,哈哈笑道:
〃有道是谋定而后动,任其行事若不总先存着几分顾忌,这晋南黑道盟主又怎能当得如此之久?〃
表面上虽不介意,心中却暗自咒骂道:
〃此事一了,定要叫你姓安的尝尝我老任的手段。〃
一句话说得安无忌哑口无言,两人之间,已自存有了芥蒂。
任黑逵复道:
〃此子的智谋胆色俱都过人是事实,况且旷野上野草丛生,那姓赵的小子若藏人草丛内,必定有其图谋,说不准因此将破坏甄堡主一切计划。〃
陆川平道:
〃然则任大当家意下之行动如何?〃
任黑逵略一寻思,道:
〃兄弟提议,咱们立刻分头搜寻,使那小子无所遁形,诸位有异议么?〃
刘岛主道:
〃为防万一起见,目下只有这样办了。〃
刘岛主在江湖上的地位,丝毫不亚于任黑逵,他既随声附合,群魔俱颔首表示默允。
惟有安无忌又唱起反调来了:
〃任大当家定要给一个毛头小子捉弄得团团转,咱老安可不打算参加。。。。。。〃
任黑逵心中之愤恨,委实难以形容,但一来眼下情势不许自己与他闹翻,二来以安无忌在江南黑道上,亦是个雄霸半天边的魔头,且以难缠出名,自己与他翻脸动起手来,殊无必胜之把握。
故此他只有一再忍气吞声,别无他法可想。
任黑逵惟一可做的,是嘿然怒目,瞪了安无忌一眼,道:
〃安兄固执己意,谁也勉强不得,但任某果然不幸言中,甚而坏了大事,甄堡主怪罪下来,任某可不能替安兄耽待此咎。〃
他不惜抬出甄定远之名,暗示他可能惹下杀身横祸,安无忌不禁耸然动容,须臾之间,神色连变数变。
但安无忌虽则心存疙瘩,形势却迫得他不得不硬着头皮执拗到底,低哼一声,不再搭腔。
任黑逵开始调兵遣将,由刘岛主,陆川平等好手,各自率领一小股银衣队,分向四方搜索赵子原的踪迹。
这一段对话,都被隐藏在近处草丛中的赵子原听得一清二楚,内心颇为震动,暗忖:
〃那任黑逵外貌看似。凶猛粗鲁,却是心细如发,先时我犹以为他那晋南黑道盟主的宝座,系纯靠武力打出来的,真是以貌取人,失诸子羽了。〃
从草梢上窃见任黑逵等人业已分散展开搜索,只有安无忌一人立在原地未动,赵子原观察了一下周遭形势,心知欲接近篷车,显然颇为不易,非出奇计冒个大险不可。
任黑逵等一干人及银衣队的搜寻,乃是从核心向四下推广,并没有受到任何干扰。
宫装女婢们及正派一众高手,因为己方的首脑香川圣女已落在人家手上,是以对敌人的行动,未尝加以阻挠。
旷野上叱喝呼应之声此起彼落,赵子原心中已有了腹案,此刻正有两名银衣汉子搜到近处,再往前数步,他的行藏便得败落。
赵子原心中紧张异常,因为只要自己一被敌方发觉,计划就全盘倾覆。
他顺手自地上拾起一块碎石,屈指一弹,石块破空激射,落在左面数丈之外,发出〃叮〃的一响。
那两个银衣汉子齐然喝道:
〃谁?〃
身子一纵,先后往左方发声之处掠去。
赵子原微透一口气,借着草丛的掩护,匍伏着闪向安无忌立身的地方,这时夜风呼啸狂卷,他又尽可能放轻足步,以是之故,直到接近安无忌三丈内外时,仍未被对方察觉。
他迂回绕到安无忌的背后,剑子紧紧持在手上,在他的腹案中,首先要狙击的对象正是七煞手安无忌。
最要紧的是,他必须在安无忌警觉之前,卒起发难,一剑将对方解决,庶几不露出丝毫痕迹。
赵子原自问功力火候,都办不到这一手,况且对方又是当今黑道有数的好手之一,自有他的底子及本事。
赵子原与他正面敌对,能不能赢得过对方,尚成问题,目下他虽已学成了〃扶风三式〃,但论经验火候离巅峰之境犹相去甚远,是以要一剑使安无忌当场送命,须得用点谋略才行。
〃攻其不备〃便是赵子原所能使用的唯一方法,他一步一步潜到切近,望着安无忌的背影待要下手,心中忽然泛起不忍之感。
他默默对自己道:
〃这七煞掌安无忌纵非正派人士,是不是大恶不赦之辈,还难说得很,我自暗地里偷袭于他,总是于心难安。〃
正迟疑问,安无忌业已感到有人潜近,一回首,立刻发现了蹲伏在草丛内,手持长剑的赵子原。
安无忌阴阴道:
〃小子,原来你藏在这里!〃
赵子原暗暗悔恨不已,只因自己心中所生的恻隐与不忍,迟疑下不了手,以致错过了狙杀对方的良机。
然而另一方面,他又为自己适才没有做出那不光明的举动而稍慰于心,虽则丧失了突起发难的机会,胸中反倒像是释了一块巨石。
既然行藏败露,赵子原索性现身出来。
安无忌凝目盯住赵子原,道:
〃你便是那姓赵的小子么?〃
赵子原道:
〃不错。〃
安无忌冷笑道:
〃任大当家率人向四下搜寻你的踪迹,想不到你会从此地冒身出来,嘿嘿,你耍了姓任的这一记,咱老安不由不佩服你的能耐。〃
赵子原道:
〃阁下好说了。〃
安无忌冷笑一止,伸手人怀掏出一样物事,方欲屈指弹出,赵子原晓得他乃是要发出讯号,通知任黑逵等人回来,他情急智生,忙道:
〃阁下可是欲设法通知任当家赶回来么?〃
安无忌暂时停止发出讯号,道:
〃这个自然,咱老安几乎已等不及要瞧瞧姓任的折回这里,见到你之后那等尴尬的嘴脸,嘿!嘿!〃
赵子原从容不迫地道:
〃区区久仰安先生的神功绝艺,本待好生请益一番,不料你定欲倚多为胜,倒叫我失望了。〃
安无忌怔了一怔,道:
〃小子你为什么要拐弯抹角,有话何不直接了当说将出来?〃
赵子原沉道:
〃你可敢只身与我决一死战?〃
安无忌厉声道:
〃咱老安岂会将你这毛头小子放在心上,你自求速死,老子便将你格毙,以后任当家回转再说。〃
他嘿然运功提气,双手在顷刻之间完全变为黑色,赵子原怎会不知敌手七煞掌的厉害,不敢稍有大意,亦自提剑待敌。
等了一会,安无忌却未曾出掌攻击。
安无忌神色阴晴不定,道:
〃敢情你居然别有用心,咱家险些着了你的道儿,你这是白费心机了。〃
赵子原不想安无忌会狡猾如斯,情知自己要在惊动旁人之前,击倒对方的心计已完全落空,他失望之余,决定孤注一掷,不给安无忌以发出讯号的时间,抢先出手,立时抡剑攻出。
说时迟,那时快,赵子原方自抡剑出击,一条灰色人影宛如闪电般自前方草丛中一窜而起。
那灰影窜起处和安无忌相距不及八尺,赵子原只觉晶瞳一花,人影乍现,犹未弄清是怎么一回事,安无忌已发出一声闷哼,砰的栽倒地上!
这一切变化,委实快得出人意表,那人击倒安无忌后,宛如一缕灰烟般,没入草丛之中。
赵子原愣愣呆立了好一忽,喃喃道:
〃那灰影是谁?那灰影是谁?〃
他哈腰下去,发现安无忌已经断气,将尸身翻转过来,背上赫然印着一只灰色的掌印……
赵子原脱口低呼道:〃寒帖摧木拍。。。。。。他……他竟是武啸秋?〃
霎时赵子原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迷惘,不断地自问:
〃武啸秋为何要杀死安无忌?他有什么理由杀死安无忌?〃
先时,他曾听起白袍人提出警告,武啸秋亦率领了一股人马,赶到旷野附近,但一直未见他们露面出来。
而适才武啸秋却单独在场上出现,并当着赵子原之面,一举将安无忌袭毙,动机的是十分耐人寻味。
赵子原惊骇之余,只觉事态越来越趋复杂,忖道:
〃武啸秋适时狙杀了安无忌,无疑的是帮了我一个大忙,他若存心如此,则其中必有隐情叵测。。。。。。〃
旋又忖道:
〃敢情他看到甄定远与香川圣女之争战,已成了一面倒的情势,甄定远此战获胜后,声势必然大增,势将破坏太昭堡和留香院的均势,对武啸秋而言,当然颇为不利……〃想到这里,他仿佛已能寻出某些蜘丝马迹:
〃武啸秋所愿见到的,乃是香川圣女及甄定远两败俱伤,好让他坐收渔翁之利,故此他遂存心帮助我这个大忙,以假我之手,去抵消甄定远既成的优势,然而他缘何又不亲自率领手下出战呢?。。。。。。〃
他虽已获得了某项结论,但仍有许多疑惑未得解答,眼前时机紧迫,篷车上的香川圣女随时都有丧生在甄定远剑下的危险。
赵子原不暇多加思虑,迅速剥开安无忌的外衣披在自己身上,连头巾也都换过,不一忽,他已完全改了装束。
此外他并将长剑用白布包扎起来,略一整衣衫,大步向篷车及灯火辉煌的帐幕走去。
任黑逵等人犹在旷野上搜索不止,赵子原经过他们身旁时,心中不觉忐忑而跳,生怕被瞧出破绽。
陆川平首先瞧见了赵子原,高声道:
〃安兄也加入了咱们搜索的行列么?〃
赵子原故意将头巾拉得很低,盖住了齐眉以上的额头,他的身材又与安无忌相仿,任何人未予细瞧,都会误认他便是安无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