篷车内女子轻噫一声,截口道;
〃老丑你称呼谁是仙子?〃
殃神老丑惜愕道:
〃你……你难道不是香。。。。。。香川。。。。。。〃
话未说完,蓬布微动,接着被拉起一角,一双白如葱玉的手臂。自蓬布缝隙缓缓伸露而出……
殃神老丑电目一瞥那玉臂手指上所戴的一只绿色戒指,身躯猛可颤一颤,期艾了一阵,竟是一句话也说不了口。
车内那女子将玉臂收回,咯咯娇笑道:
〃见戒指如见人,老丑你总该知晓我是谁了吧?〃
殃神老丑打了个寒颤,道:
〃老朽有眼无珠,有眼无珠。〃
车内那女子道:〃殃神老丑,今日既然在此与你不期而遇,我问你一事……〃
殃神老丑道:〃老朽知无不言。〃
篷车内那女子冷冷道:
〃你自己的事还会不知么,不久之前据闻你联合了许多武林同道,包括有丐帮、黑岩三兄弟及朝天尊者等人,同赴毕节为十字枪麦斫声援,以谋对付职业剑手,此事当真?〃
殃神老丑讶道:
〃你,你哪里得到的消息?〃
篷车内那女子道:
〃武林中有哪一件消息会逃过绿屋主人的耳目,简直废话。〃
殃神老丑迟疑一下,道:
〃事实如此,老朽与麦十字枪相交多年,不得不为友尽点心力。〃
那女子冷哼,道:
〃说得动听,只怕另有存心吧。〃
老丑闷声不语,篷车内那女子道:
〃我只要听取你的证实,现在你可以走了。〃
殃神老丑如释重负,一转身飞快走远了。
赵子原望着老丑渐去渐远的背影,恍恍惚惚发了好一会呆,暗忖伸出车来那只雪白手臂的指上所戴的绿色戒指,不知象征何物?缘何会令有藉藉之名的殃神老丑惧骇一至于斯?
这时豪雨已歇,风势也逐渐转弱,但大地依然是一片黝黑,将近黎明的天色总是最为黑暗了。
一盏茶时间过去。。。。。。
车内那精倦的女子声音道:
〃马骥,那老丑走了有多久?〃
赶车人马骥应道:
〃一刻工夫。〃
那女子低声道:
〃一刻工夫也够了,你赶快策马奔车,在五里之内须得追上殃神老丑。。。。。。〃
马骥愕了一愕,道:
〃这挡路的小子如何处理?〃
他视线一直落在赵子原身上,生像就等车内女子有命下来,立刻要将赵子原生吞活剥似的。
那女子开口谷了话,声音是冰冷冷的:
〃马骥,我命你尽速追赶殃神老丑,有你自作主张的余地么?目下怎有余暇顾得了这毛头小子?〃
马骥不敢多言,只是狠狠盯了赵子原一眼,策马欲行。
赵子原思潮电转,喝道:
〃慢着……〃
马骥道:〃小子滚你的。。。。。。〃一挥马鞭,兜头朝赵子原罩至,赵子原纵身一闪,马儿〃希聿聿〃一声长嘶,篷车如飞驰去。。。。。。
赵子原神情恍惚,良才清醒过来,他伸手拍去衣袂上沾染的泥泞,动身开始赶路。
夜更阑,雨后的天空没有一丁点月华星光,黑暗使他感觉到沉闷窒息,道上静悄悄地,不闻任何声息。
走了将近一个更次,迎面便是一大片丛林,道路曲回延伸到丛林深处,赵子原前行数步,心子忽然无端一动,一句江湖老话闪人脑际……
〃逢林莫入!〃
他眼望树林,心底悄悄升起一股莫名的不祥预感,不觉趔趄不刚。
正自蜘蹰间,蓦闻一阵急促凌乱的足步声音自林中传了过来,刹时赵子原面色沉了下来,双掌错交胸前真气运足,准备遇有不测随时可以出击,树上夜枭咕咕啼了一声,像是在嘲笑他的过度紧张。
足音逾近,只见枝叶一分,跌跌撞撞奔出一人,赵子原定睛一瞧,赫然是跛着一足的殃神老丑!
老丑全身似已脱力,不住呼呼喘着大气,冲到赵子原前数步处,一个踬踣倒在地上!
赵子原失声惊呼道:
〃老丑。。。。。。老丑。。。。。。〃
殃神老丑痛苦地在地面扭动,唇皮微微掀动,却无声音透出。
他那奇丑的脸庞此时竟泛出一片墨黑之色,两颊汗珠滚滚而落,揣摩情形似乎中了巨毒。
赵子原不知如何是好,陡闻殃神老丑发出一声怪呼,口中气息咻咻,双手猛烈地在胸前撕抓,登时血肉狼藉,胸衣碎成片片。
赵子原喝道:
〃你疯了!〃
他当机立断,右手骄指疾出,同时点了老丑双臂穴道。
殃神老丑断断续续道:
〃女蜗。。。。。。我见到了女蜗。。。。。。〃
他身躯不停的蠕动,面孔五官拥成一怪状,更显得丑陋无比,俄顷他足跟一蹬,双眼暴突,然后再也不能动弹了。
赵子原听老丑喃喃说了最后几个莫知所云的字,便倒地而亡,一时为这突生的变故震呆,惶然莫知所措。
霎时他胸臆升起一种古怪的感受,默默对自己道:
〃老丑才走出不到五里便遇害于此,死状又是如此奇特。。。。。。对了,五里,刚刚那辆篷车内的女子不是指令马骥得在五里以内追上老丑么?巧得很老丑就在五里开外被害身死了。。。。。。〃
想到这里但觉心头沉重。抬目一望前方黑压压的丛林,依稀透着一种极为神秘凄厉的气氛,不知不觉的他的心神似乎已为紧张控制住了。
赵子原心想:
〃杀害殃神老丑的凶手若果仍逗留在林中,我贸然人林不知会不会遭到同一命运?〃
他终于克服了心中的寒意,举步进入丛林,足步踏着一径枯叶,发出〃沙沙〃之声,于林深静处分外显得清晰。他小心冀冀地穿过树林,却没有发生任何事,赵子原反而感到相当意外。
当下不再滞顿,一路直奔大荔镇,回到高良酒楼时,已是翌日黄昏,店伙忙着在店门掌起灯笼,摇曳的灯火投下一些晕晕糊糊的幽光,泼洒在街道上来往的行人身上。
赵子原在酒楼前面徘徊一阵,回想自己数日所经历的种种奇特遭遇,便像走过了几十百年似的,所幸自己体内的马兰毒素已解,不致于终生受制于人,只不知那残肢红衣人会不会洞悉端倪?
他暗想道:
〃残肢红衣人让我服下绝毒,在他以为我绝对只有俯首听命,供他驱遣差使了,自然料不到我会鬼使神差的解去了体内之毒,我不如将计就计,继续佯装下去,或可探出一些秘密也未可知。〃
一念及此遂拉住一名店伙问道:
〃堂棺你可知道,一个中年仆人和坐在一只轮椅上身穿红衣的老人,是否仍住在店里?〃
那店伙打量了赵子原一眼,道:
〃客官你和那主仆两人是一道来的吧,前两天小的还瞧见你们老少三个坐在同酒桌上,当时是你。。。。。。不,不,是那个坐在轮椅上的老人失手打碎一只酒杯,你招呼我重来换过一只。。。。。。
店伙话匣一开,便唠叨个没完,赵子原苦笑打断道:
〃我只问你,他们主仆俩离开店里了不?〃
店伙道:
〃没有,他俩住在酒楼后面的客栈已有两天了,生像在等着什么人似的,老的曾吩咐我如若是见辆灰篷马车来到,使得进去向他们通报。〃
赵子原闻言心动,举步便行,店伙仍在后头叙说不休:
〃我说客官,那对主仆俩脾气可真古怪得紧,你若无事还是少进去打扰他们,昨晚我送只茶壶进去,却吃那仆人给吼嚷了出来,喏喏,这种客人,小的还是第一次见到咧。。。。。。〃
忽然店里酒客一声呛喝,打断了他的话头:〃伙计你甭哪儿耍贫嘴了,快与我拿一坛老酒来。〃
赵子原啼笑皆非地摇摇头,迳行走过酒楼,来到后院客栈,自东向西数到第三间厢房,推门进去。
乍一进房,触目便见到残肢红衣人那张阴森的面孔,此际他仍蟋缩坐在轮椅上面,中年仆人天风则立于其侧。
天风双眼一翻,道:
〃小子,你回来了?〃
赵子原淡然道:
〃要活命不回来行么?区区身中巨毒,这一生一世是毫无指望了。〃
他故意露出意气消沉的模样,避免让对方瞧出破绽。
天凤冷哼一声道:
〃既然你也晓得此中厉害,却是要来便来,要走便走,行为依然故我,足见你未将咱们主人放在眼中。〃
赵子原耸一耸肩,道:〃那倒不然。〃
残肢红衣人转过轮椅,面对赵子原阴声道:
〃娃儿你服下马兰毒丸后,已成为老夫的仆人,但你却来去自在,丝毫未尽到为仆的本份,前些日子老夫对你的警告,你只当过耳边风是不?〃
赵子原尽可能装得毕恭毕敬道:
〃小可一时糊涂,老爷多耽待。〃
残肢人哼一下,道:
〃尔后如果你稍有逆心,十日毒发老夫不与你解药,五脏六腑立受剧毒侵蚀,全身筋脉寸寸断裂,嘿嘿,天风便曾经目击许多中毒者的死状,或者他可以告诉你,敢于拂逆老夫者的下场。〃
赵子原下意识瞧了天风那满露恐惧之色的脸孔一眼,道:
〃小可知道。〃
残肢人道:
〃老夫不想置你于死,你可要小心莫要触老夫之怒。〃
他绝口不问赵子原两日来的行踪,赵子原不禁暗暗纳罕。
半晌,残肢人道:
〃娃儿,现在你开始为老夫卸装……〃
赵子原道:〃卸装?〃
残肢人道:
〃甭装佯了,多日前于大昭堡你曾隐伏石屋门外,偷窥天风为我卸装,你当老夫未曾发觉么?老夫本待出声喝破,适值姓顾的蒙者黑中,自窗口闯进屋内欲行刺于我,始被你从容逸去,你不会太过健忘吧?〃
赵子原心子颤一大颤,忖道:
〃残肢人原来早已知晓自己偷窥之事,却一直不动任何声色,这等城府真不可谓不深了。〃想到这里,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当下只有硬着头皮将红衣人连人带椅推至床前。
他迟迟未敢动手,残肢人连声催促道:
〃还磨菇什么?你先卸下我的左手左足,依次是右手右足,不待天风指点,你该懂得怎么做的。〃
赵子原做梦也想不到这桩令人难以置信的工作,会落到自己身上,此刻他欲罢不能,只有惴惴步至轮椅左侧,像肢解活人一般,把残肢红衣人左手左足自齐肩齐腹处卸下……
继而转到轮椅右方,迅速地将他的右手及右足一一卸了下来!
赵子原伸手一按轮椅把柄,〃轧〃〃轧〃机声亮起,钢铸椅座徐徐上升,露出一个五尺见方的空匣,他将那一对手脚整齐地放进匣里,再将残肢人自轮椅上抱将起来置于床上,残肢人躺在床上满意地道:
〃娃儿你的动作倒是相当干净利落,老夫倒没有选错仆人。〃
赵子原不语,残肢人嘿嘿狞笑一声,复道:
〃老夫四肢残缺已久,知者却少之又少,娃儿你认为老夫事实上与一团肉球并没有分别吧?〃
赵子原再度仔细注视眼前这个残肢奇人,但见他双手双脚悉被齐根切掉,伤口结成一块块血肉模糊的肉疣,肋肩及小腹附近肌肤累疡,泛出血漉漉的紫红颜色,厥状惨怖已极。
纵然他是第二次见到此等惊人的景象,依然感到胆战心惊,闭眼不敢再瞧下去。
他长吸一口气,问道:
〃老爷四肢是如何失去的?〃
霎时,残肢人面上露出一种极其古怪而又凄厉的表情,喃喃道:
〃塌屋。。。。。。红死的假面具!嘿,肉球、肉球。。。。。。〃
天风惊呼道:
〃老爷,你。。。。。。你。。。。。。〃
残肢人恍若未闻,只是一个劲儿喃喃道:
〃塌屋。。。。。。红死的假面具!嘿,肉球。。。。。。嘿嘿。。。。。。〃
霎间,他面上神情突然变得凄厉异常,晶瞳里生像蒙上了一团幻雾。
天风惊呼道:
〃老爷,你,你怎么了?〃
残肢人给着身子,在床上打了两滚,嘶哑地低道:
〃肉球,一团肉球!嘿嘿。。。。。。〃
第十八章万劾轮回
赵子原见对方忽然变得如许失态,不禁呆了一呆,但一时却悟不出残肢人神情之所以突变的缘故,好一忽,残肢人才从半痴迷状态转醒过来,他双目一翻,道:
〃娃儿,方才你问我什么广
赵子原缓缓道:
〃小可问及老爷之四肢何以残缺不全?〃
残肢人狞笑道:
〃普天下知晓老夫残肢秘密之人屈指可数,而且在这些知情者中亦从来无人敢向老夫问及此事,娃儿你可知此问正犯了老夫大忌?〃
赵子原道:
〃小可不过随口间问,老爷不愿说出就罢了。〃
残肢人阴沉沉地道:
〃你无端问及老夫私隐,老夫可不能平白饶你过去。〃
说着,转朝天风道:
〃天风你将轮椅铁匣里的轮回锁拿出来。。。。。。〃
天风闻言,面上忽然泛起惊悸不敢置信的神情,期期艾艾道:
〃轮回锁!老爷是说那轮回锁?〃
残肢人道:
〃那轮回锁已有许久没有动用了,今日正好用来施诸这娃儿身上。〃
天风低应一声,举步走到轮椅之前,将座垫掀起,伸手徐徐自木匣中取出一副铁器,赵子原下意识将视线移到天风手上所执的物事上面,只见那铁器系由两块乌黑的铁板双面合夹而成,顶端绕有一圈弹簧,构造简单异常,自外表观之并无任何出奇之处。
铁器在天风手中被摇得啷当作响,声音刺耳之极,赵子原不知他们主仆俩卖的什么玄虚,不觉皱一皱眉。
天风冲着赵子原阴笑道:
〃小子你莫小觑了这两片铁器,它是水泊绿屋独门三大酷刑之一的刑具,专用来整治为仆不忠不顺者,当年我就曾尝过此一毒刑的苦头,嘿嘿,那等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滋味,你立刻就可以领略到了。〃
他故意加重最后一段话,期使在未动刑之前便使对方心怀惧意,以增加用刑的效果。
赵子原果然动容,却忍住没有作声。
残肢人道:
〃天风,在你受刑过后,业已学会如何使用刑具,今日正好派上用场。〃
赵子原道:
〃小可不过是无心一言之失,就值得以刑加身么?〃
残肢人阴声道:
〃如果你不是为老夫收为仆人,这无心一问就足够要你的命了,须知死罪虽免,活罪难逃,你能熬得住本门轮回锁毒刑,老夫便可以饶你一命。〃
赵子原情知对方心术阴辣,多言无益,遂故意装出畏怯之容,不再说话。
残肢人狞笑一声,道:
〃娃儿,你害怕了不是?〃
赵子原不答,尽在心中忖道:
〃目下我体内毒素已解,随时都可甩手一走了之,只是如此一来水泊绿屋这条线索也就跟着断绝了。〃
他在脑中将全盘利害得失迅速作了衡量,考虑自己要不要继续佯混下去,头脑渐渐冷静下来。
天风喝道:
〃小子与我跪下!〃
他手执铁器趋近赵子原身侧,戳指疾点他的肩井穴,赵子原不欲闪避,当下感到双腿一软,竟至跪倒地上。
天风面上浮起森森的杀气,从刑具中拍出一支金光闪烁的薄细金圈,两头弯接,恰好将赵子原双手牢牢扣住,他用其余二片铁板自两边穿过金圈,弹簧一紧,便如一只巨型铁锁一般,把赵子原胸背紧紧夹住……
赵子原立时感到十分痛楚难禁,即连呼吸都不得舒畅。
天风唇角牵动,露出残忍满足的一笑,徐徐转身向躺在床上的残肢人躬身一揖,高声说道:〃下仆开始施刑了……〃
残肢人冷森森道:〃魂游太虚,万劫轮回!〃
天风又毕恭毕敬的哈了个腰,双手一抽一抖,弹簧金圈立刻飞快回转起来,一时只见簧丝重重叠叠,形成嗡嗡一片,那簧丝每转一圈,夹在赵子原胸背的铁板便自压紧一分。
赵子原只觉胸膛有似被压上一块千斤之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