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工厂啊,我不敢笑,不敢哭,不敢说累,不敢说我不懂,我每天跟比我大二十多岁的人打交道,我跟那些大学生,技术员打交道。每个人都是一本书,你得踏踏实实,认认真真的去观察,去学习。以前我不懂事,觉得钱最大,什么在钱面前都是王八蛋,后来我才发现,这世界,规矩最大……”王希吐出烟圈,扭头看着赵学军:“你懂我说的是什么规矩吗?”
赵学军扭脸一哼:“不懂,我小着呢,大学都没念过。”
王希噗哧乐了,他丢下烟头,拍拍他肩膀,帮他整理下衬衣领子:“挺好,就这么活着吧,一辈子做个简单的军军,开开心心的,像个孩子一样的活着,把我没过完的孩子的日子,活一辈子,那才够本呢。”
赵学军愣了,呆呆的看着王希那张成熟的脸颊,他才22岁,竟是一脸沧桑……!
路灯那边,有人咳嗽,赵学军扭过头,看到赵建国背着双手,溜溜达达的走过来,摆摆手说:“回去吧,天凉,我等你妈下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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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第四十八章 。。。
天州大学中文系的通知书,终于来到了赵家。天降甘露啊!三个孩子,全部上的是名校,而且都是一类大学,市委大院谁不羡慕?赵建国这几天走路都带风。咱中国人,骨子里就注重这个,孩子们有个好大学念,可以学到好知识有个好前程,父母这辈子的大任务就完成了一半了。
王希在赵学军拿到通知书那天离开,走的时候,他悄悄把一个汉显BB机,放到赵学军的枕头下。他本来想安静的谁也不打搅的离去,可是离开家走出院子的时候,却看到赵学军站在一颗柳树下,手里提着一兜本地苹果笑眯眯的早就等着他了。
“呦,玩深沉呢?”赵学军调侃他。
“没啊!”王希讪讪的笑。
赵学军将王希送上通往郑州的汽车,汽车将要开的时候,赵学军问王希:“竹竿!(赵学军给王希起的新外号)你准备走向那里?”
王希摸着那一提兜红艳艳的苹果笑笑说:“……我进少管所那会,老家那边到处是水田。你现在没去看,那里到处都是高楼大厦,军军……那是个安装了火箭推行器的都市,有个词汇叫腾飞,而我在腾飞的中心……我会走向最高点,谁也不能挡了我的路!”
赵学军笑笑,对他扬起大拇指,带着一丝开玩笑的语气说:“好啊,我等你腾飞,我会看着你的!”
王希将身体探出车,隔着窗子量着赵学军的身高说:“恩,我腾飞,你长高!”说完缩回车子,在赵学军的咒骂声中靠在车座上闭起眼睛,他不敢看远去的万林市,舍不得看那个人追着车跑的样子。
那车缓缓的开走,车里叶倩文的《潇洒走一回》的歌声越来越远。赵学军停下小跑的步伐,呆看了一会,转身漫步在热闹的万林街头,身边的同龄人梳着一码齐的郭富城的发型匆匆与他擦肩而过,音乐急促的节奏追撵着这个时代!
一个月后,高橘子带着赵学军去三鑫商城拿日用品,衣服,箱包。
他们母子在商城内溜达着,看到什么能用的,穿着好看合适的,高橘子就会将东西随手交给跟在身边的小秘书,随手签个单子。母子俩一边购物,一边聊着……
“妈,你怎么不送我?”赵学军觉得一顿委屈,大哥,二哥那可都是妈亲自去送的,送了不说,还带着全国各地玩一圈,开眼界。
高橘子顺手将一沓纯棉袜子丢给小秘书,扭头对儿子嗔怪:“把孩子放到学校,两个人去的,一个人回来,那一路我的心那个难受劲儿……我可不受那个罪了!你爸还羡慕我?这次叫他也尝尝那滋味!好不容易养那么大,这一往大学送,我怎么感觉你们就离开我了……哎……我怎么就不能有个闺女呢?我要是有个闺女,我就叫她在附近上学……别离开我……你试试这个衬衣……”
赵学军拿着衬衣看看颜色,有些过于鲜亮,他随手将衣服还给服务员:“我不爱这色!”没办法,前辈子加这辈子年纪不小了,他觉得自己没脸皮穿这亮色。
“这色170的拿两件。”高橘子根本不听他的,只是吩咐别人那么做,赵学军无奈了。
“妈,我要走了,家里就跟你和爸,我不放心。”赵学军拖着一个带轮子的皮箱滚了几圈:“就这个吧!”
“这牌子不成,老有人投诉,换那边那排,回头客多。”高橘子建议完,扭脸对儿子说:“呦,不知道还以为你在家干了什么事儿呢,这全家都得指着你过呢!不放心我们?我们不放心你才是!你小时候生病,没好利落,现在条件好了,可是爸妈也没时间带你做个系统检查,你去天州的话,就自己检查一下。听到没?要全身检查!”
“听到了。”
“学军啊,最近的报纸看了吗?”
“报纸?那种?”
“人民日报啊,妈就觉得吧,妈还是胆子小了,走的慢了。我有种感觉,那种……时间比以前快很多倍的感觉,每天都不够用,可妈心是满满的,志气呢……那是大大的,我觉得吧……还是走的慢了。你周瑞哥说天州那边商场的工程都进行了一半了,这次我想了,咱要开摩托城!新商场咱要经营大件商品做国际品牌代理,这一次什么都得齐全了。以后啊……任谁进咱商场,别的地儿就别去了……我也准备过俩月去天州看看。我想再扑腾几个商城留给你们,这不省会那边下个月要拍卖一些地方……别跟你爸说啊!”
“我说那个干吗?他又不懂。”
“那倒是,他就是土老帽,不懂装懂,指手划脚,烦死了!”
“哎呦!我的妈,您这是看不上我爸要抛弃我们了?”
“我呸,臭小子,抛弃你们?瞎说什么呢!那会子你妈就是个初中学历的农村丫头,穿着大姐的嫁衣去相亲,你爸那时候穿着一身军装,那帅气劲儿,全镇子跳不出第二份来。我高橘子是什么人?我就是一乡下人,可他从未嫌弃过我。你爸才不在乎我是什么呢,他傲着呢!”
高橘子说完,取过服务员手里的皮尺,叫赵学军架着胳膊给他量了一下腰后,量完看着那尺寸直皱眉:“三儿啊,你说你东西都吃哪里去了,怎么就不长肉呢?芬(服务员)!给他照这个码儿,拿三条不同色的牛仔裤,别拿那么多口袋的啊,我看着烦!”
“妈,跟你商量个事呗?”
“啥?”
“我奶奶想我大伯了,您要有空,送奶奶去省城住一段,大伯那个性跟我爸一样,有股子不好形容的傲气。大概是觉得跟咱家距离远了,现在联系有些讨便宜的心思。大伯家五个大学生,日子难了点,我爸嘴巴不说……”
“得得……这话用你说?我怕你走了你奶伤心,你爸送你去天州,我就带着你奶奶去省城。你大伯那里好说,就你大娘跟我有疙瘩,哎!谁家妯娌不呕气呢,我远着她点好了!这些都是大人事儿,你别管了。你妈是什么人,你妈什么档次?你妈是……”
赵学军笑嘻嘻的插嘴:“对啊,我妈是有着三家大商场,手下员工上千的女企业家,怎么会跟别人一般见识呢。”
拿起牛仔裤对着儿子屁股狠狠的抽了一下,高橘子小声骂:“不许学妈说话!”
“我错了,我错了!妈……您叫我爸来这边帮你忙呗,我看我爸也就那样了,每天跟这个生气,跟那个生气,人现在工作的方式不同了……”
“你爸?儿子,快别这么想,叫你爸来这里干啥?给我员工上政治课?每天玩部队那一套,我这里可是企业,跟政治不挂钩。”
“这话您就错了,企业走军事管理的道路也没错啊?那古代打仗,将出令,兵必受!军事化管理可是相当重要的,再说了,妈您这摊子越来越大,就说我爸爸吧,他每天跟您置气还不是不了解您的辛苦。您今后十天天州,十天省里,十天家里,这商城没个自己人能成吗?我大哥是要留在部队的,二哥还说不清呢。您得叫我爸把思想换换新,再说了他现在才管几个人,您这里三百多号人呢,叫他过足官瘾,多好啊!”
高橘子抄着剪子,剪着几件进口夹克的商标,一边剪一边若有所思:“嗯,我想想。”
谭月月从楼下笑眯眯的跑上来,把一包内裤内衣交给赵学军,赵学军红着脸接了,又看着谭月月蹬着一双高跟鞋嘎达,嘎达的下楼。
“妈,您现在手下管着这几个高层都给开多钱?”
高橘子看下左右,带着儿子继续往四楼走,一边走一边小声说:“对外说是一千,其实每个月三千。咋了?”
“妈,你分些干股吧,将企业盈利的部分分他们百分之一,以后他们干活不是也积极吗,我月月姐要养四个弟妹,那些钱不够不是。再说了,以后干工作,那就是给他们自己干了。”
高橘子停下脚步,上下看儿子,看了一会叹息:“我这辈子,最失败的就是把你认给常誉那个混蛋,上什么中文系,你上商科多好。你比妈强……这话没错,我叫他们拿个章程出来,我找人给看看……我就一双手两只眼睛,能每天盯着?!”
两天后……万林车火车站,闵顺帮赵学军跟赵建国把一大堆箱子提到卧铺车厢。赵学军跟家人在火车站告别,这一次,高橘子没来,她肝疼,赵学军出门的时候她就哭一顿了。
这最后一个孩子呢,跟以前的不一样。
奶奶打开自己衣服的下摆,一层层的翻开,从肚兜兜里取出一个红包放进赵学军的手里。赵学军呆了下,打开,那里面是崭新的刚从银行换的200块钱。奶奶摸着赵学军的头,扑簌了半天也掉泪了:“你哥他们我都给了,要是你爷还活着多好,老赵家这都第八个举人了。”
赵学军失笑,搂住奶奶:“奶奶,我过年就回来了。”说完,赵学军对着奶奶的耳朵悄悄说:“我妈明儿要带您去省城我大伯家住一段。”
奶奶眼睛一亮,笑眯眯的又从兜兜里拿出十块钱赏给了赵学军。赵学军大喜,巴巴的收下了。
“兄弟,到那边记得打电话,你这个破个性不合群,记得跟人家处好,就是在不爱去也要跟着,集体生活是个小社会,你在那边过好几年呢,别倔啊!”闵顺吩咐着,赵学军拥抱了他一下,在他耳边说:“我妈听省城的人说,彭娟的老公跑了,因为三角债!”
闵顺呆了一下,看着赵学军那双发亮的眼睛,憋了半天才说到:“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赵学军将手指做出嘘的样子堵在嘴巴上,发现个屁!上辈子闵顺跟彭娟的爱情故事,那是万林市的传说。就是因为那段爱情故事那么美好,赵学军始终不敢触碰改变彭娟的命运。
接过改霞姑姑递过来的几双布鞋,赵学军跟父亲进了软卧车厢,他们将身体支在窗外跟故乡道别,宋辽阔,闵顺,奶奶,改霞姑姑,月月,良良……还有一路狂奔而来的高果园。
将手里一大包东西甩进窗子,高果园追着火车跑:“军哎!好好念书……哎!军哎,你要天天向上!!!!!!!!!”
赵学军眼泪婆娑的坐在车厢里,掉了足足半小时眼泪。赵建国看着他实在好笑,没办法了,他从口袋拿出手帕递给儿子:“我就觉得你妈生错了,怎么跟个娘们一样!”
赵学军揪过父亲的手帕,负气的使劲抹了一顿,眼睛肿的像个红眼耗子。
赵建国翻着小舅子的给的包包,那是几包柿饼,红枣,最低下有个红纸包,里面放着厚厚一叠钱。赵建国数了数,想了下,把钱给了赵学军:“两千块,不少呢,拿着吧!礼数就是礼数,我叫你妈想办法补。”
赵学军笑笑,接过去随手放到一边衣服的钱包里。赵建国看的直皱眉,嘟囔他:“以后出门在外了,钱要放到安全的地儿,别这么马虎。”赵学军只好把装钱包的衣服又挂到头顶。
火车快速的一路下坡的离开太行山,这一路就没断过穿隧道,白昼与黑暗之间,父子俩一直沉默着,赵建国翻着一张带到车上的旧报纸,赵学军趴在窗户看了一会后,扭头揪了爸爸的报纸说:“爸,对眼睛不好,您少看会!”
“我看你就是无聊了!”赵建国笑笑,脱了鞋子,躺在铺位上闭起眼睛养神。
“爸!”
“嗯?”
“您以后,别跟我妈吵架,成不?”
赵建国睁开眼,扭头看削果皮的儿子,带着一丝训斥:“大人的事儿,小孩别管!”
赵学军撇嘴:“我是不想管,我走了,家里谁还给你们当灭火器。”他将削好的苹果递给赵建国,赵建国拒绝:“你吃吧,爸不爱吃水果。”
赵学军使命递,没办法赵建国接了过去,想都没想的把苹果掰成两半,爷俩咔嚓,咔嚓的吃着苹果聊天。
“爸,我不是我说您,您压根就没看清楚,那我妈还是被您呼来喝去的家庭妇女啊。我妈手底下管着一千多人,每个月要给一千多人开资呢,您市委大楼满打满算那点编制才多少人。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您总当着人说我妈,我妈还那么让着您,我看呀,您就是个小心眼。”
赵建国翻着自己那部汉显的BB机,看着媳妇那一堆罗里吧嗦的话,没抬头的训斥儿子:“屁话,我小心眼,你妈才是小心眼。每天拿我跟这个比,那个比,那些人也能跟你爸比?”
“那是!我爸是谁啊,爸说真的,我可佩服您了。”
“少拍马屁,说吧,想干啥?”
“呦,爹啊,还是您老明白事,我跟您说了您可别生气!”
“生气?你先说说吧,我看该不该生气。”
“您先答应啊!”
“嗯!”
“啥叫嗯啊!”
“臭小子快说!不然我大巴掌呼你!”
“嘿嘿,爸,我妈带着我奶奶明儿去省城,去我大伯家。”
赵建国扑棱一下坐起来,看着赵学军,他看了一会儿又躺下了。
“你妈,看出来了?”
“可不是,我妈看出你跟我大伯有疙瘩,我大伯怨您做事不跟他商量,埋怨您隐瞒周瑞他爸的事儿,还有别的啥的,大伯吧,其实心眼小点……”
“不许说长辈坏话!”
“哦!我妈这次可是陪着笑脸去的,您就借坡跟我大伯和好吧,啧啧……爸我可真羡慕您,人谁家的老婆又会赚钱,又会孝敬婆婆,又会给丈夫分忧。我就纳闷了,我妈那么能够,咋就对您一心一意的,我就觉得吧……离开您我妈说她就活不成了。”
赵建国闭着眼睛,嘴角上翘,那股子毫不遮掩的洋洋得意啊,就没办法用词语形容了,虽然在儿子面前他一贯的以严父自居,这会子他倒是真的很想炫耀,炫耀。于是他闭着眼睛,带着一股子压抑不住的笑音说:“谁能跟你爸比啊,你爸我什么眼光。你个小屁孩有的学呢,找媳妇,那不能找漂亮的,人漂亮了能安生跟你过日子吗?那不能!对吧!”
“对对对!”
“我第一次见你妈那会,她第一句话对我说:‘哥,俺家可穷,啥都没有,没嫁妆,没本事。俺啥也不会,笨!’她穿着一身不合适的衣服,眼睛大大的,辫子粗粗的……”
赵学军想笑,又憋住了,他可算是知道,自己大哥的辫子癖哪来的了,感情……这是遗传。
难得有兴致的赵建国,跟儿子把自己的童年,自己的父亲,自己的老母亲,辛苦的长兄等等之类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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