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中,早已经没了当初那份悸动的心境。
昌平侯点点头,忽然假意的说了一句,“算算日子兰儿也快生了吧,那她的事儿你就多费心。”
“父亲请放心,父亲就等着抱小外孙吧。”
女婿和老丈两人,就这样假模假样的在左相府邸的门口随意的聊了两句从未聊过的家常,然后便是背道转身,各自扬长而去。
事实上,霍衍告的这一番密,于昌平侯而言是没有太大的利害关系的。这件事的本身,牵扯出来的结果只会是利了自己,更利了左相。
查查尔素来喜欢先发制人,之前是不知道苏伯年的把柄无从下手,现在既然已经了若指掌,便就能有应对的办法。
想到这里,一个人还待在书房的查查尔突然佩服起自己的果断和敏锐来。说起来,在看出云昊不够争气的时候,他就留心过每一个年纪相仿且能够借势上位的皇子。不论贵贱,不论得宠与否,他在每一个皇子的身边都安插了眼线和自己的人。
而从不得宠的七皇子云璟,也毫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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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三日,确凿的消息就从侯府传出了。木已成舟,芙香就算再替叶书怀感到不值也无济于事了。但是出乎她意料的是,没等她想着法子去见叶书怀,他倒是亲自登门拜访了。
“哥哥。”这一声,芙香喊的由衷,却也充满了无奈。
叶书怀淡淡的笑了笑,“我想着你就算再足不出户,也应该知道了。”并无赘言,直截了当。潜心修学数月,真正是磨练出了他坦荡的性子。只可惜,看来怕是要没有用武之地了。
“你难道没据理力争一下?”两人都没有开口提及任何关于“左相”、“成亲”的字眼,彼此却也很默契的知道在谈着什么事儿。
“有。”叶书怀点点头,“所以我决定娶赛娜,这样我才能继续待在扇门胡同里。”赛娜就是查查尔的嫡长女。
芙香一怔,突然发现,叶书怀比自己所想的还要铁了心。“若是成了亲,左相应该不会同意你这么做的……”
“他同不同意是他的事儿,可你别忘记了,赛娜一过门,她就是侯府的人,是我的妻。三从四德,既嫁从夫,就算是左相,也不能违背了老祖宗的规矩。”
听到这里,芙香已是眼前一亮,随即嘴角就微微的扬起了一个漂亮的弧度,“果真读书万卷,便能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呢。”
“呵,你这话说大了,我离那个境界还早的很。”叶书怀摇了摇头,自谦的表情发自肺腑,“我所想的,就是怎么好好的撑起整个侯府。但是要走的路,却是和父亲已经完全不同了。”
“哥哥好志气!”芙香赞许道,“功夫不负有心人,我说过,只要哥哥肯努力,就一定会有成功的一日的。而且,或许我也能帮哥哥推波助澜一下。”
“我并不需要你的帮助。”叶书怀失笑道,“今日唐突的来你这里,也只是希望你不要对我有所误会。”不可否认,自从芙香彻底的将自己骂醒以后,他还是很在意芙香对自己的看法的。
“误会谈不上,可是乍一听闻这事儿,到是替哥哥有些不值。毕竟哥哥难得肯下了决绝之心,却不想昌……父亲还是出手想毁了你的前程。”
“芙香,你到底从未将我们侯府里的人看做是自己的血脉至亲的亲人。”叶书怀叹了口气,从她刚才差点的错口中听出了端倪。其实也并不是今天才看出来的,早在她刚踏进侯府的时候,那些所作所为,就已能看出一二了。
“哥哥既知道,又何必点破。”芙香也不惺惺作态,直言不讳道,“我对侯府的人都没有什么感情,从小被弃,我不奢望哥哥能理解我的想法,却也希望你能明白我的用心。”
“我能明白,所以我也从未将你当成自己的亲妹妹一般看待,因为对我来说你不是叶湘甯,你是芙香,是知己。毕竟,我这一生的命运,说起来,也算是从你身上偷换来的。”
芙香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有再说出口。可是她却发现,其实叶书怀比她要更明白、更通透。自己选择了最拙劣最蠢笨的方式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而他却是将手中的一切攥的紧紧的,然后继续大步前进。
想到这里,她突然觉得,若是有朝一日她命归黄泉,如果遇着对她恨意难消的宛碧罗,也算是有一个交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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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就在芙香和叶书怀敞开了心扉彻聊之际,凤嫣然却盯着屋子里的人犯起了难。
“三爷。”因为有贵客出重金点了她的名,所以她一曲凤凰于飞手刚离弦,就被金步摇拉下了台。可是进了屋子,她却有些吃惊,面前端坐着的竟然是醉眼迷蒙的张宗年!
“又要叨扰凤姑娘了。”张宗年单手抵额,口气还算清醒,“几个兄弟在楼下喝花酒,我有些不舒服,想找个地方躺一会。”
凤嫣然恍然大悟,听完后不敢耽搁,连忙指了指桌子对面的软床道,“三爷无须客气,我再去帮您拿个软枕来。”她素来不喜睡的太高,却知道男人若是睡那么低的枕头必定不舒服,可正当她要转身的时候,却一把被张宗年拉住了手腕。
一股异常灼人的热度袭来,凤嫣然一愣,却听张宗年又开口道,“有没有冰一些的水,我嗓子渴的快冒烟了。”
凤嫣然这才惊觉张宗年身上那热热的温度并不像是醉酒所致的。于是,她便大了胆子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果然,是滚烫的。
“您发热了!”她小小的惊呼了一声,忽然想起楼下的小厨房,便也顾不得什么男女有别,先是借了力将张宗年扶到了床上,然后又倒了一杯凉水让他喝下,最后才说道,“我去帮三爷盛一碗姜汤,您稍等片刻。”
不一会儿,凤嫣然就端着一碗浓稠的姜汤走了进来。生姜呛辣的味道一下子弥漫在了张宗年的鼻尖。他微微的睁开眼,看到的是凤嫣然担忧的神情。
“三爷,把姜汤喝了吧。”这个季节,冷热交替,最是容易染了风寒的。所以画舫的小厨房里,金步摇每天都会熬上一大桶的姜汤让姑娘们自己看着喝。有病去病,没病防身,总是不会错的。
张宗年看了她一眼,然后默默无声的端过了她手中的汤碗,一仰头,便是全数饮尽。
见他喝完了姜汤,凤嫣然不放心的又说了一句,“三爷,您先休息一会,不过若是回头出了画舫还不见舒坦,您还是要去瞧瞧大夫才好。”
“有劳凤姑娘了,说起来每次和凤姑娘见面,在下一直都很唐突。”张宗年淡淡一笑,刹那间芳华尽显。
凤嫣然嗓子一紧,只觉得面前的男子刚中带柔,笑起来的模样俊美的足以令人迷了眼。“三爷太客气了,三爷当嫣然是朋友,嫣然求之不得。”
“那再劳烦凤姑娘帮在下传个口信给楼下的兄弟,让他们一会散了别管我,我休息好了自己回去。”张宗年一边说,一边已经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好。”凤嫣然见状,轻轻的应了一句,然后缓缓的退出了屋子小心翼翼的扣上了门扉。
等到她再上楼进屋的时候,已是半个时辰以后的事儿了。可是开了门,她看到的竟然是久违露面的族长,他依旧是一身夜行衣,黑罩蒙面,煞气无比!
几乎是下意识的,凤嫣然立刻转了头去看自己的床,可是床上已是空空如也,连被人睡过的印子也看不出半分了。
莫非,张宗年走了?
正纳闷着,只听族长清冷的说道,“姑娘,上头有令。”
凤嫣然心中绷着的弦紧了紧,却佯装镇定问道,“何令?”
“三个月之内,要了七皇子云璟的命!”
凤嫣然的手紧紧的拽着桌布,桌上搁着的烛台因为她力道的猛烈而轻轻的晃动了起来,连带着那烛光也变的分外摇曳起来。
所以,该来的是怎样都躲不掉的,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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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 先发制人, 储君之谜(下)
。 重生之侯门弃女 第一百零八章 先发制人, 储君之谜(下) 片刻之后,一袭黑衣的族长卷着夜风消失在了窗棂外,凤嫣然心中五味杂陈,明明是难受的想哭,但却偏偏一滴眼泪也掉不下来。。
门扉之外,是纸醉金迷的声色花场,欢声笑语,歌舞升平。而门扉之内,凤嫣然却突然发现自己寂寥惶恐的如同沉浮在川流中的溺者。明明土岸近在眼前,却怎么游都触碰不到那令她能够生存下去的浅滩。
凤嫣然眯了眼,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不禁自问,这难道就是她亲手换回来的命运吗?
“原来凤姑娘和在下做的是一样的营生。”忽然,一个声音凭空响起。
凤嫣然猛的一惊,慌忙的后退了一大步。可她却忘记了自己手中还紧紧的拽着桌布,这一扯,桌布斜了一大片,桌子上的东西“哗啦啦”的散落下来,包括那盏立在正中央的烛台。
瞬间,屋子里漆黑一片。
凤嫣然愣愣的靠在墙边,蛰伏在脑海中的记忆瞬间如潮水一般向她涌来。那个时候,还是太子的云昊欲不轨于她,也是这个屋子,也是这般黑!
“谁!”她害怕了,有一些一直不愿意去想的东西瞬间冒了头。她不笨,她也不是没有看见芙香对云璟那肆无忌惮的敌意,她也不觉得能当上太子的云昊是个蠢货……所以,云昊来她的屋子,干出的那些腌臜的事儿,一定不是随性起的念头!可这背后是谁在捣鬼,她不愿意也不想去猜。因为本来,她自己也就没干净到哪里去。
“抱歉,在下又让姑娘受惊了。”声音是从房梁上传来的。
“张……张……三、三爷?”那声音,听着像是张宗年。黑暗中,凤嫣然蹙了眉,难道张宗年——从来就没有离开过她的屋子!
耳边有轻轻的呼吸声和脚掌落地的声音,随后,一切又归为了平静,“是,抱歉,在下实在来不及撤身。”张宗年一笑,让周围弥漫的紧张气氛淡了不少。
凤嫣然重重的喘了口气,忽而笑道,“堂堂张三爷,也做起了梁上君子?”
“君子坦荡荡,有所为有所不为。”
“三爷歪理说的也那么理直气壮。”
“怎么,你不是应该担心被我识破了身份吗?我瞧着你倒是一副很无所谓的模样。”黑暗中的张宗年,照样是行动如风,一走一个准,只片刻的功夫,他就轻巧的坐在了桌边。
明明是什么都看不见的,可是凤嫣然却觉得有一道精锐的目光正在一寸一寸的探视着自己,从眉梢到脸颊,从脸颊到衣襟……
她下意识的清了清嗓子,忽然脑子一热,问了一句,“三爷想听一个故事吗?”有些话,她无从和旁人说起,金步摇不能,视自己如亲妹妹的芙香不能,云璟就更不能了。
可是不知为何,眼前这个只见过三次面的张宗年,却能让她轻轻松松的将心里藏着噎着的话说上一说。等说完了,她就能喘口气,喘好了气,就能好好的走接下来必须披荆斩棘才能走过的路。
“我本是济川人,八岁那年夏天,济川发洪水,一路淹来,早已是汪洋一片,看不到任何的活物了。”漆黑的屋子给了凤嫣然莫名的勇气,她相信张宗年只会将她的过往当成一个故事来听,听过便忘记了。而自己,说过,也就释然了。“于是就是在那一片汪洋中,年幼的妹妹失散了。我娘不顾我爹的反对,执意要去找。最后,妹妹是找到了,可是我娘却这样没了。”
生于乱地,总有着太多令人黯然涕下的故事,凤嫣然的亦是如此。待洪水褪去以后,已是夏末了。那个时候朝纲虽稳,但是西南一带土偨作乱,连连侵犯边界大央百姓。允帝派军镇压,可是因为战线拉的太长而战事吃紧,大笔大笔的银子送去了前线,以至于救济济川的赈灾之银迟迟落不到济川百姓的手中。
“所以日子很难,真的很难。”黑暗中,凤嫣然仿佛又回到了八岁的时候。路有饿殍,山有死骨,还有蔓延的病灾也正一步一步的威胁着活下来的人们。“我和我爹还有妹妹,几乎四五天才能吃上一顿饱饭。但是,所谓的饱饭无非也就是野菜地瓜,甚至是草根树皮。一直到我爹遇到了族长……”
为了能活命,为了能安生,凤老头将两个女儿卖给了那个自称是族长的人。等被族长带走以后凤嫣然才发现,原来族长住的屋子里,有着十来个和她一般大小的女孩儿,各个模样都是俊俏的,不难看出以后长大了都会有着怎样耀眼的姿色。
隐隐的,八岁的她便明白了族长的身后是一条死路。所以当族长将她叫到跟前的时候,八岁的凤嫣然显出了超乎年纪的冷静。“族长,您放了我妹妹,我这辈子就替您做牛做马毫无半句怨言。”当时的凤嫣然唤名凤燕,小小的年纪,却知道如何舍身来保护妹妹。
族长也瞧着有趣,正巧那时候左相亲自过来挑人,看到凤嫣然觉得这个丫头很有灵气,便开口点了她。而妹妹,就这样被族长转手送给了一户普通的农家。
妹妹当年才三岁多,正是懵懵懂懂的年纪。送走妹妹的那日,凤嫣然是跟着族长一起去的,看见妹妹被妇人抱在怀中捧着热乎乎的馒头那乖巧安足的模样,她便是狠狠一咬牙转身就走。可身后并没有响起预计中的哭声,相反的,传来的却是被妇人逗笑的妹妹的声音。那声音明明悦耳如银铃,可在凤嫣然听来却是刺耳无比!
“就这样,我拿自己的前程换了妹妹的前程。其实三爷,我现在已经记不大清楚妹妹的模样了,我只记得妹妹叫凤灵。我爹是个读过几年书的穷酸秀才,说燕子空灵,轻巧如云,所以,我们姐妹俩的名字,一个叫燕,一个叫灵。”说到这里,一滴清泪缓缓的划过凤嫣然的脸颊,“其实,当年我多希望族长是个出尔反尔的人,他给妹妹铺就的并不是一条生路,而是一条死路。这样,我就有借口逃了,只要能逃,只要不做别人的棋子,就算是逃一辈子我都愿意,但是……”
“你口中的族长是王老大吧?”没等凤嫣然将话说完,许久未开口的张宗年突然接了口。
泪滴刚好坠在凤嫣然的手背,一点凉意传来,拉回了她游离渐远的思绪,而张宗年的话又让她瞬间冰结在了原地,“您……认识族长?”
“王泛。”张宗年轻轻松松的喊出了凤嫣然口中“族长”的名字,“啧啧,这么多年了,他怎么一直这么没出息的干着卖小姑娘的营生呢?”黑暗中的张宗年,口气是一派的轻巧惋惜,“但是,你倒是想错了一点,他虽然是个人牙子,可惜却是个有血有肉的人牙子,所以除非是他不点头,不然但凡是他答应下来的事儿,通常都是说到做到的。”
凤嫣然惊的只能瞪着一双大眼睛拼命的在黑暗中找寻张宗年的身影。
忽然,她耳边传来火石碰撞的声音,紧接着,张宗年一句轻飘飘的话又很快的飞入了她的耳朵,“我瞧着你这么聪明,也应该是个不会为情所困的人。这样,我张老三倒是能出面帮你周全一下这事儿。既能让你完成了任务,又能让你全身而退从此不再受王泛所控,如何?”
凤嫣然眨了眨眼,下意识的张口问道,“那三爷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她决计不会天真的以为堂堂张宗年只因为听了她一个简单的故事而突然善心大发,无缘无故的救她于水火之中的。
“是啊,得到什么……”张宗年的笑声清亮了起来,“凤姑娘看,以身相许如何?”
突然,火光乍泄,张宗年那张俊美无暇的脸就这样骤现在了凤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