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之用心装扮的女人。
“算了,你去吧,去关照厨房一声,晚上我过去陪老爷用饭。”
那小厮如释重负地离去了,唐洛书的兴致却也降了下来,只把手上的图还给裴宁道:“不错,虽然画得不伦不类,看着却挺顺眼的。”
裴宁对她忽然的失落有点同情,只伸手把那张对折纸翻了过来,给她看另一半图。与方才那张全局的图不同,这张上面只有一个亭子,仔细去看,却是把原本图上画的小小亭子放大了,连细节之处的安排都画得十分分明。
唐洛书对她笑了笑,把图纸交给魏紫:“难得你有心,开了春就按这个造吧,魏紫,你替我收好。”
裴宁见她没了说话的兴致,就不再勉强,把自己分内要处理的一些杂事做了,便准备回去。唐洛书脸色沉着的时候,姚黄魏紫也不敢招惹她,更别提在她面前撒娇耍痴,双双安静得像是成了透明的摆设。
一过腊月二十,新年便来得很快了,府中各处都忙着洒扫,眼睛能看到的地方,几乎都有人在除旧布新。这还是裴宁来到这个世界过的第一个新年,她四下看了两天,不由笑自己多心。
其实无论是哪里,对这个一年里最重要的节日,似乎都是有着相似的风俗的。蒸馒头,贴对联,置办新衣,古往今来莫不是如此。
唯一的变化大概就是在外抛头露面的成了女子,而男人大多在家中操持家务。不过这也正好解释了她为什么对蒸馒头包饺子这类的家务事一窍不通。
真正到了除夕,院子各处倒是都闲下来了,唐洛书把所有留在唐家过年的下人召集到了前院里,多多少少地赏了一些银两,算是过年的红包。
裴宁上前接过钱的时候稍稍愣了一下,倒不是因为手里有些份量的碎银子,而是忽然想起她活了两世,除去工作时定量打进工资卡里的“年终奖金”外,这竟然是她第一次在年节时候拿到红包。。
“阿景,城里要放烟火,叫上小囡一起去看吧,咦。。。你今年拿得比去年多了不少呢。”
人还没全散开,小凡就迫不及待地凑到了舒景悦身边,拉着他去看烟火。按照惯例,唐洛书是要陪着父亲吃团圆饭的,他们也就可以各自寻自己的乐子,好好过个年。
裴宁下意识地看过去,四下散开的下人们三三两两,落单的却是极少的,一周环顾过来,好像也就只有她是一个人。
“阿宁姐,阿宁姐。。。”
“啊?”
裴宁原本埋头往自己屋里去,没有注意到身后的连声叫喊,直到那人拔高声音叫了一声才听到,疑惑地停下步子转身,便看到姚黄竟然是一路小跑着追上来的,漂亮的脸颊上也微微涨红了。
“什么事?”
“阿宁姐,城里每年都会放烟花的,你去看么?”
裴宁略皱了下眉,她的长相虽然比这里的一般女子柔和一些,却因为不太愿意搭话而显得过于淡漠,微微蹙眉的样子细看之下甚至会让人有些畏惧。然而姚黄却浑然不在意,几步走近到她面前,巧笑道:“反正到处都是炮竹声,也睡不着的。。。”
姚黄比裴宁稍微矮了一些,站在她面前时不知是不是刻意,微仰着的脸上有很明显的期待,很容易让人生出不忍拒绝的感觉。裴宁视线不动,声音却冷了三分:“抱歉,我有点头疼,先回去了。”
姚黄的示好不会只是简单的“联络感情”,她知道姚黄的举动只是为了让她喜欢上他,成为他攀高枝不成后的一条“退路”。
其实她能理解姚黄想替自己找个好归宿的想法,甚至可以不在意他把自己当做是“猎物”。但在这个喧嚣纷繁的除夕夜,却很微妙地,不想让自己面对这种三分真七分假的东西。
或许,前世的那些觥筹交错和多情缠绵,真的是让她觉得倦怠了。
拒绝的话一出口,身边的氛围便有些僵,腾空而上的光点伴随着的“砰砰”声适时打破了这种尴尬,裴宁很快朝他点头致歉,转身离开了。
回后院的路上,也有好些人驻足在原地,踮着脚去看远处的烟花,往日漆黑一片的天空此时却显得很多彩,不时听到有人低呼赞叹。
“小舅,你看,那边的好亮。。。”
“小囡,别粘你舅舅背上了,过来我抱你。”
“才不要,你没有小舅高。。。”
脚下的步子缓了缓,裴宁认出其中一个声音是小凡,不由对另一个奶声奶气的童音有了点好奇,走近了才看到那边竟然有小凡、方雨、魏紫和舒景悦四个大人,唯一的孩子正趴在舒景悦背上,比手画脚地指点他们看烟火。
“喂,小丫头,再挑三拣四我把你丢地上了啊。。。”
“哼,你才不敢呢,小舅会打你。。。”
舒景悦的脸上也带着难得的笑容,伸手往后拍了一下,又把孩子往上托了托,让他舒服地趴着。转头丢给小凡一个白眼:“你多大,他多大,吵什么吵?”
看着小孩露出得意的笑脸,小凡也不再说话了。
想不到这个男人对着孩子竟然会有这样的宠溺纵容。见都是有些交情的熟人,裴宁便过去打了招呼,魏紫先看到她,“啊”了一声才惊觉失礼,小声疑惑道:“姚黄没跟裴姐在一起?”
“没有,”裴宁答了一句,和他们说说话的兴致却被败坏尽了,跟几人简单地打了个招呼就要离开,却见舒景悦背上的女孩正大睁着眼睛看她。
“你就是那个裴宁么?”
孩子看上去只有四五岁,粉嫩得让人想掐一把的小脸却偏要板出一副严肃的表情来,裴宁莫名其妙地点点头,不知道“那个裴宁”到底哪里惹到了这位小姑娘。
“你帮我小舅说过情,以后我会报答你的。。。”
裴宁一愣,被她一脸正经的表情逗得笑了起来,想伸手在她头上揉一下,孩子却一偏脑袋避开了,依旧板着脸道:“我说的是真的。”
“好,我知道了,”裴宁笑道:“你人小志气大。。。”
这一次那孩子没能躲开她的手,被她在脸颊上轻掐了一下,但似乎是因为裴宁相信了他的承诺,也就露出满意的神色。
对孩子说的“大话”,舒景悦似乎并不在意,只顺势把孩子托了一下,裴宁却想起儿时的自己总是羡慕其他孩子能趴在父亲身上,见舒景悦带笑的脸上冒出细汗,心里不由一软,伸手去抱他背上的小孩。
“你叫什么名字?”
“舒阳。”
小孩得到了她的“平等”相待,仿佛很高兴,竟真的张开手臂让她抱了,裴宁干脆托住她骑在自己肩上:“小丫头,那你小舅这么疼你,你怎么不报答他?”
“胡说,我当然会,”舒阳的声音忽然高了起来,伸手又要往舒景悦怀里扑:“小舅最疼我,我以后也会疼小舅的,再也不让别人欺负他。。。”
“那你小舅腰上有伤,你还非趴在他身上,这可不怎么孝顺,”裴宁见舒景悦伸手要接孩子,不着痕迹地避让了一下,在舒阳藕节般的小腿上拍了一把:“别动,不然摔下去有得你哭。”
第十四章 灯火阑珊
灯火阑珊 柳梢和黄昏~
舒阳又扭了两下,终于不再动了,脸上的表情难看起来,连烟火都不再关心了,晶亮的眼睛眨了几下,眼神便时不时地往舒景悦身上飘。
“小舅,你身上痛不痛。。。”
舒景悦重新伸出手去,要把她抱回来,舒阳却扭着身子不肯让他抱了。反而抓着袖子要伸手帮他擦额头上的汗。
“乖,过来,我没事。。。”
舒景悦的声音不像平常那样高,低低地压在喉间,带出微微颤着的气流,舒阳死活不肯,见他坚持,竟转而抱紧了裴宁的脖子。惹得边上的方雨和魏紫都笑起来。
裴宁这才发觉自己好像是“矫枉过正”了,一时也觉得有点好笑,却也是的确喜欢她的乖巧聪明,反手把她抱进臂弯里,一边笑道:“去吧,不然你小舅要怪我诱拐你了。”
“小舅,放我下来吧。”
舒景悦才刚把她接过来,怀里的孩子就忙不迭地要下地,见他不肯把自己放下,不一会儿又伸手扯他衣袖,软声央道:“小舅,我困了,我们回去睡吧。。。”
裴宁已经转身回去,听到孩子夸张的呵欠声和“真挚”的恳求,不由笑了。魏紫看着孩子溜圆的眼睛,也抿着唇笑起来,刚想跟舒景悦说话,却见他别开了脸,把眼角一点细碎的水光掩进漫天的流光绚烂里。低下头摸了摸舒阳的脸,笑着点了头。
因为舒阳的坚持,舒景悦是牵着她的手带她一路走回去的,还没到门口,就听到她的声音带了一点哭腔:“小舅,小舅。。。都是我不懂事。。。”
舒景悦把她抱起来搂紧了,慢慢地摇头,眼角却止不住染上了湿润。舒阳趴在他肩头,柔软的手掌胡乱地在他脸上擦着,不一会儿自己却呜呜地哭了起来,边哭还不忘含含糊糊地说话。
“小舅,回去我帮你揉揉,就不痛了。。。呜,好不好。。。”
“嗯,好。。。”
走到熟悉的门边,舒景悦才把她放下来,开门进了屋,虽然是过年,屋里也只点了一支蜡烛,映着坐在床边做针线活的老人。
“爹,我们回来了。”
“怎么这么早?”老人抬头看了他们一眼,伸手把手上的衣服展开了,招手要舒阳过来:“来,阳儿,试试看。阿景,后面缸里没水了,明天记得挑。你说你啊,就这么拖着算个怎么回事,哪怕做小也总是有个依靠,这种年节的,也不至于独独的一个。。。。。。”
舒阳乖巧地上前试过,才过去牵舒景悦的手:“小舅,我们回去睡吧,阳儿好困。。。”
老人听了,立刻停下了念叨,催促道:“那快去吧,阿景,睡前别忘了给她洗手。”
“知道了。”
见平常总是没个好气的儿子今天一句多话都没说,老人也只以为是因着过年的原因,点点头放他们去了。屋子虽说有两间,其实只是从中间用帘子隔开来的,舒景悦和舒阳睡的是靠外的一半,挨着门口的灶台和四四方方的饭桌。
舒阳洗过脸就抢先爬上床,等舒景悦拿了巾帕来帮她擦干头发上沾上的水后,才伸手招呼他:“小舅,快点,我帮你捂暖了。。。”
舒景悦对她笑了笑,吹了蜡烛躺进去,舒阳果然又往里边靠去,把身下有点热气的地方让给他。看到她这个贴心的小动作,舒景悦不由伸手在她脸上拍了拍:“乖,我不冷。。。”
“小舅,那个姑姑就是会画画写字的人,对不对?”
舒景悦点了头,想起来一片漆黑里孩子看不到他的动作,便轻轻“嗯”了一声。舒阳往他身边靠近了一些,磨蹭了好一会儿,才又问:“小舅,她是好人。。。”
“嗯?为什么?”
“她很好看,还帮我们。。。”舒阳轻轻说着,柔软的气息窝在舒景悦颈间:“她对小舅好。。。”
舒阳低声说了一会儿,就趴在他身边静静地睡着了,舒景悦闭上眼,却又忍不住睁开。转眼向屋外看去。
冬夜其实比夏天要安静很多,没有虫鸣,连月光都显得淡薄,今天却是个例外,远远近近的,都有光影交错的烟火,伴随着此起彼伏的声音。热闹得,有点不真实。
像往年一样,爆竹声断断续续地响了一夜,新一年的清晨里在一片淡淡的硫磺味里到来。对于裴宁而言,新年过后最奇怪的事情莫过于唐府里最近传出的流言。
大家大户的在下人之间有点流言也不奇怪,裴宁奇怪的是她听到的流言有三个版本,却奇妙地每个版本都与她或多或少地相关。
从最初的“裴宁和姚黄背着小姐有了感情”,到后来的“方雨那丫头片子竟然在跟裴宁抢魏紫啊”,再到最莫名其妙的“其实小姐是喜欢裴宁呢”,她不得不说古人的想象力实在是丰富到超乎她的想象。
虽然传得乱七八糟,她却也并没有在意,高门深院的,哪里能没点茶余饭后的八卦呢?再者,唐洛书已经准备收拾行李前往福建了,她离开一段时间,他们自然会找新的话题。
唐洛书听说后,也只是一笑而过,还打趣地问她要不要两个都娶了,享齐人之福。这一来,裴宁倒是有点奇怪了,虽然唐洛书明面上宠着姚黄多些,甚至会惯着姚黄的小性子,但是眼角眉梢露在不经意间对魏紫露出的怜爱之意她却是看得真切,她以为唐洛书将来是定会把魏紫收房的。
“小姐别取笑我,”裴宁一边将自己的行李搬上车,一边答话:“还是早点启程。”
“这可不是取笑,他们虽说是我家里的歌舞子,却都还是清白之身,”裴宁看着下人们进进出出地套车、装点,束手站到背风处,笑道:“我听说姚黄约你看烟花呢。。。”
姚黄约她的时候,周围近身的地方并没有旁人在,知道这件事还传出去的,恐怕只会是姚黄本人,裴宁微微皱了皱眉,按捺下渐渐生起的厌恶,只低头收拾东西,不再说话。暗自揣度唐洛书几次三番的玩笑中到底有没有其他的意思。
“小姐,可以启程了。”
“好,走吧”唐洛书挥了挥手,自己也缩回车中,见裴宁一脸要睡着的模样,不由好笑:“裴宁,去年整年的账目昨天于姐拿来给我看了,你的主意算是帮我省了一大笔钱哪。看来我给你封的红包还不够厚。”
“不敢当,”裴宁也笑起来,一边拱手回礼:“裴宁不过是白说说,要当真做起来可理不出那千头万绪,是于姐处理得好才有成效。”
“我听说你是流落到扬州的,你老家是什么地方?”
“很远。。。也回不去。”
“莫非是在北方?”唐洛书有些疑惑:“朝廷偏安,要当真是在北方,那的确是回不去了。”
“是啊。。。”
虽然并非如此,裴宁也并没有否认,她老家跟扬州相隔不超过百里,却是相隔时空,难以逾越,可这又怎么能说得清楚。
“唐家的祖业在幽州,也是回不去的地方啊,”唐洛书叹了一声:“不过,在哪里都一样,总是要安身立命。”
“嗯,小姐说得有理,”裴宁点了点头,现代城市总是四通八达,从南到北也不过一天时间。对于地域的分界,她倒不是很在意。何况她是被丢在孤儿院外的,哪里有什么故乡,不同地方的差别,对她而言也不过是居留时间的长短罢了。
“不过一大家子人要安身立命,银两就是头等大事了,”唐洛书随意地翻着木料行的进货单子,一边笑说:“你签的是活契,想是打算赚够了钱就自立门户的,是吧?”
“呵,管事不放心我来历不明,才要我签的活契,可不是我的意思。”裴宁打趣了一句,微顿了一下,却又道:“承蒙小姐信赖提拔,裴宁亦不相欺,等契期一到,裴宁的确另有打算。”
“有志向总是好事,”唐洛书点了点头,并无不悦:“我知道你是有本事的,当然不会拦你,放心,到时候,我送你一笔本钱。”
第十五章 囹圄之困
囹圄之困 晴好和阴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