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术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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术射-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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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10 箭中下痴种() 
这一次取箭,宿平终于不再低头思索,也在回转之时瞧见了邱禁,只是怔了一下,便飞快地跑来跟前说话。

    “邱叔叔,我这箭射得如何?”宿平终是少年心性,颇有些得意道。

    “唔马马虎虎,勉勉强强,可去射二十步了。”邱禁收敛神色,只是淡然道。

    却听宿平回道:“二十步我暂不去射,还射十步。”

    “噢?这是为何?我方才见你已有十中靶心了。”邱副都头这下也有些不解了,两眼微光一露,盯着宿平。这少年近日给了他颇多的惊奇。

    “我用左手推弓,已有了十足的把握,只是右手推弓还不甚熟练,是以我还想再多加练习一番。”宿平认真道。

    邱禁听了这话,却将眉头一皱,故作严厉道:“小小年纪,不脚踏实地,一只手还没练好,就要学人左右开弓,怎地如此三心二意?”邱副都头这半日没去留意宿平,也不知发生了何事,本就是拿这话来套他的。

    果然,就听少年无辜道:“这就叫‘左右开弓’么?我原来是并不知晓的。只是,邱叔叔你看!”说罢,将竹箭往袋中一插,弯弓搭在了肩上,伸出一双手来,摆到邱禁的面前。

    邱禁拿头凑了过去看了个仔细,这一瞧,纵然是他定力过人,也倒吸了一口冷气。

    少年摊开的那左右两只手掌上,虎口都已破裂,肤皮碎开了一圈,中间露出一大块猩红的新肉,特别是左手的那块,竟连里面的新肉也磨开了几道口子,微微地渗出几丝鲜血,与掌上的汗水融在一起,触目惊心。

    “这是”邱禁看着宿平,竟然一时说不出话来。

    “是竹弓给磨的起初的时候还好,大约射了十来回之后,左手便开始有些刺痛了,我一看,原来是起了一个大水泡。我心里想着那射箭准头的事,也没太在意,到了后来实在有些撑不住了,就自己换了右手去推,让左手好歇息一番那时,我便想了,若是哪天我左手如这般受了伤痛,不能推弓,岂能了得?怎么也得把这两只手都练好了,才叫万无一失,邱叔叔,你说是也不是?却不知为何,换了只手便难练了许多,我后来又想了,这大约与我使筷子用惯了右手,是一个道理,邱叔叔,你说是也不是?”

    少年自言自语般地连问了几个问题,却不见邱叔叔答话,抬头看了看对方,只见邱禁也看着自己,但那目光涣散,显然是在想些什么,出了神了。

    宿平于是用手指点了点他的胳膊。

    邱禁这才恍过神来,也没回了那些问话,只是轻声道:“都怪我,不曾把这竹弓打磨圆滑就给了你,磨破了你的手宿平,你既然这般受痛,却又为何不见你停下来?”

    “唔”宿平仰头想了一会儿,吃吃一笑道,“那时我只一心想要将箭射在靶心上,就忘了手上有伤,便是在这一刻,要是邱叔叔不来,我怕是也会一直射下去,直到把另一只手也射顺了为止。那种心情,自己现在想来也觉得很是奇怪。”

    “那可不是什么‘心情’,那叫‘心境’,是常人盼也盼不到的东西。”见宿平傻傻的模样,邱禁在心底暗叹了一句,却没有说出来。他知这“心境”是种玄妙无比的东西,自己也只是耳闻,倘若告诉了少年,会让对方记挂在心、刻意追求,甚而适得其反。

    “你也无需奇怪,怕只怕你这会只是一时兴起,过不了一两日,便把弓箭丢到一旁了。”邱禁回复神色,眯着眼睛道。

    “不会不会!我射完十步,还有二十步,还有三十步、四十步不射到那两百步,我是不会停的。”宿平正经道。

    “有你这话,我便放心了。禁军的考核,这射箭可是重中之重。”邱禁道。

    “咦?”宿平用手拍了一下脑袋道,“我怎把这事给忘了?”

    邱禁瞪了他一眼,笑骂一声:“你这小子,不为了那禁军,叫你来学射箭作甚?”

    “啊我以为是邱叔叔看我喜欢弓箭,特地做了给我耍的呢。”宿平委屈道。

    “你你说你这般又是手伤,又是左右开弓的苦练了半日,是为了好玩?”邱禁觉得很是有些无言以对。

    “我就喜这弓箭,确是没有想到其他。”宿平低声道。

    邱禁默然片刻,遂大笑一声,道:“好、很好!咱们回家,过了晌午继续来耍!”揽了宿平肩膀,就往村里走去。

    两人到家后,邱禁便伙同根哥埋头吃中饭去了。宿母见了儿子手上的伤势有些心疼,赶忙叫他用水清洗了双手,抹上菜油,又取了几块白布缠上,这才坐了下来。

    宿灵自打看过她哥哥的手掌后,便乖乖地陪坐在饭桌上,偶尔往宿平那边偷偷瞟上一眼,瞧他忍痛抹油的样子,又吓得赶紧把头缩了回去。

    “邱兄弟,等吃完了饭,领我家小子哪里练去?”根哥夹起一条大尖椒往嘴里塞,看似不经意地探询道。

    “哥哥都痛成那样了,还要去练?真是个狠心的爹!”邱禁还未答话,却听小姑娘仰起头,竖起两弯小柳眉,朝他父亲忿忿道。

    根哥也不生气,把大尖椒在嘴里飞快地嚼了嚼吞将下去,这才一脸苦相道:“灵儿可冤枉死我了,这可是为了你哥哥他的前程好啊。”

    灵儿把小脸儿一撇,哼了一声,才不去理他。

    却听邱禁说道:“根哥,往后每日中午须保得宿平睡上一觉。”

    “这是为何?”根哥把脸一正,疑惑道,“不是说要练他吗?”

    “练固然是要练的,”邱禁说着,就拿了两枝筷子敲在桌上比划道,“只是这操练身体好比‘一出’,吃食睡觉好比‘一进’,若是出得多,进得少了,身体便会亏空。宿平正值青春,身体尚未长成,因而不可操练过度。”

    见宿灵茫然,根哥咋舌,邱禁笑了一笑,往下续道:“禁军考核,一须看身高,是以宿平未及成年之时,双肩不可压重担;二须看气力,跑步、吊杆、俯卧撑便是为此,故而餐食给养要跟上;三须看眼力,射箭耗力更耗神,这便是为何要叫他补睡养神的道理。”

    “原来如此”根哥听罢,突地一脸不平道,“照你这么说来,那小子还得把他当少爷供着?”

    “呵呵,他要能入了禁军,哥哥嫂嫂你们一家也可享福嘛。”邱禁笑道。

    “谁要去享他的福,他能考上是他自己的本事。”根哥嘴露不屑,牛皮烘烘道,“老子一肩挑三担,到老还是自己干。”

    邱禁也不去管他,与宿灵两人各做了个鬼脸,继续吃起饭来。

    不一会儿,宿平与母亲进来同桌坐下,少年见父亲碗里的米饭已剩不多,便道:“父亲,我给你盛饭吧。”

    根哥刚想把碗递过去,却正好看见了宿平缠着白布的双手,于是又缩了回去,大叫道:“吃饱啦!吃饱啦!”

    宿平母亲嗔了他一眼,骂道:“叫那大声作死啊!听你声音就知道你是吃撑了!”

    根哥嘿嘿一笑,用筷子点了点宿平的手背,眨眨眼道:“你这手上,可是只蹭掉了一层皮,并未伤及筋骨?”

    “唔”宿平不知是何意思,只得点了点头。

    “只是掉了一层皮,就要用我那么多的布料,还真是败家。”根哥飞快地吃了几口饭,把碗向宿平面前一横,道,“去,给我再盛一碗。”

    “你不是吃饱了么”宿平嘟哝了一句。

    根哥立马喝道:“老子刚说了两句话,又饿啦!瞧你这手嫩的,就该多蹭几下,长了老茧就啥事也没有了。”

    宿平只得老老实实地低头打饭去了。

    一顿饭吃完,邱禁与宿平二人来了里屋睡午觉。

    邱禁眯着眼睛,抱头靠在床栏上。宿平手里捧着那张“箭神”的画纸,忽然问道:“邱叔叔,你说世上真有这射箭的神仙么?”

    “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是在想,要真有这神仙,我就去拜他为师。”

    邱禁转过头来,深深地看了宿平一眼,见少年依旧低头呆呆地盯着画上出神,便不知哪里来了一口闷气,叫道:“拜他为师做甚?你小子是嫌弃我邱禁不够资格教你么!”

    宿平连忙摆手:“不是不是,当然不是!别人不知道邱叔叔的厉害,我却是知道的。”

    邱禁这才满意道:“只要你能射完二十步,我便带你上山,教你打猎。”

    宿平双目放光,看着邱叔叔道:“当真?”

    “那是!”邱禁拍了拍宿平的头,豪气道,“我见你正当年少,家里也没什么肉食,如何能长身体,心中早已有这打算了。”

    “还是邱叔叔对我好!”宿平把手里的画纸往边上一扔,就纵身往床上的邱禁扑倒。

    却听一声惨叫响起。

    “嗷呜――你的膝盖!我的蛋蛋――”

    直把邻房刚刚合眼的根哥,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0011 黑龙翻云一点红(一)() 
晌午一过,邱禁与宿平便来到厢军营帐。

    宿平歇息了一个时辰左右,气力恢复了许多,全身虽仍有酸痛之感,却因连日都是如此,竟隐隐有些不放在心上了。也不等邱禁吩咐,自行来到早间的十步靶线之前,练了起来。

    邱禁看在眼里,欣然一笑,回去弟兄们中间,却不坐下干活,只拿了一把木锯就向衡山之内走去。

    宿平射了几箭,却发现比早间失了些准头,通常十二枝竹箭,只能中个七八枝来。他也不气馁,又练了半个多时辰,才渐渐手顺眼顺起来。之后便越来越准,直到射了十数回,回回都有十至十一中那靶心,方才收了竹弓。

    将犯酸的胳膊甩了一甩,宿平从地上抓起一个竹筒,灌了几大口的凉水,又活动几下双手十指,那手掌被白布缠上之后,抓箭握弓,已无多少伤痛之感。

    席坐在地,宿平用手搓揉着双目,一边想道:“刚才初射的那几箭,微觉有些生涩,时而掌控不稳,后来射得顺手了,就没了那感受――常听人说‘熟能生巧’,想来还是我练得少了!”念罢,就唰地站起,又前去取下稻靶上的箭枝,继续射练。

    这一次,他不再去用左手推弓,而专用较之生僻的右手,十二箭为一个回合,射了二十多回,再将木决戴到了右手,改为左手推弓。

    果不其然,从左手推弓换到右手推弓,射了许久之后又换回左手的第一轮时,这左手推弓的十二枝箭堪堪只射中了八枚。那股子生涩感又回来了!待到左手推弓又射了二十多回之后,却又变得顺了,便改成了右手推弓。

    如此反复,过了一个多时辰,终于在几次换手之时都没了那生涩的感受,回回射中十枚有多。宿平将嘴巴一咧,开心地笑出了声来。

    “终于可以去射二十步了。”宿平捏起拳头,暗道一声。

    这时邱禁已然从衡山里回到了营地,手里拿着一段木头,正在那里用短刀切削着。忽地抬头朝宿平那边望了一眼,见少年挪了位置正站在二十步的靶线上,便停了下来。

    宿平此时左手推弓,拉开之时已能有满弓的八成,比之上午又多了一成。这当中,新弓变旧弓是其因之一,其因之二便是宿平射得久了,双臂自然有了一些惯力。这拉开八成之弓去射二十步,正是恰到好处。

    只是眼下已射了好几箭,却发觉总是偏了靶心几寸,少年心道:“与之前一般的力气,一般的瞄射,怎地就是不中?”

    又射了几箭,依旧如此。

    那边邱禁看在眼里,微微一笑,只见他对侯志叫了一声:“猴子,今日一弦弓已做出来许多了,你拿些去试试。”

    原来这竹弓制成之后,总需有人来抽些试射一番,以作校检。寻常的一弦弓,厢军兵士都能自做自试。二弦弓力道强劲,这厢军一都百来号人,除开正副都头,也只有寥寥五六人能够打开。到了三弦弓,明面上有此资格的试弓者,只有领了禁军外功口诀的詹都头了。

    侯志却道:“那五十步靶,宿平正练着呐。”

    “正事要紧。你让宿平在一旁歇息片刻,顺带让他见识一下你出神入化的射技。”邱禁眼睛眨一眨,对侯志促狭道。

    旁的弟兄听了,都大笑起来,一人叫道:“猴子的‘黑虫扭屁股箭’,那可是俺们都里的一绝啊!”

    侯志也不与他们争辩,嘿嘿一笑,双掌撑地,腾地从坐着的地上跳了起来,灵活异常,倒也应了他的绰号。“好嘞!便让他瞧瞧侯志哥哥的厉害。”说完,取了他的箭囊,负了一大筐的一弦竹弓来到宿平身后。

    把那筐子放在五十步线上,侯志双手叉腰看了一会儿,却是微微摇头,颇有深意地扭身回望了邱禁一眼,心道:“原来如此。”

    等到宿平射完了这一轮,十二枝竹箭中了靶心的依旧只有寥寥两枝,少年烦躁地抹了抹额头的汗水,却听后头有人喊道:“宿平!你先停一会。”

    少年转身一看,见是侯志,又瞧了他脚边的筐子,自然知晓他的来意,于是皱眉道:“侯大哥,我还要练一会儿呢,求你稍候再来吧。”

    侯志看了宿平的神色,眯眼笑道:“邱大哥叫你旁边休息一阵,你且看着我来射。”

    宿平见执拗不过,便垂头丧气地取了靶上扎得稀稀拉拉的竹箭,提了水筒来到侯志的边上坐下,心里还是想着准头的事情,竟然没去看对方一眼。

    侯志嘿然,自筐内抽出一把竹弓,虚拉了几下弓弦,再从箭囊取出一枚木箭,单拿着箭头斜眼朝对面远处的红靶心遥点了一下,便将木箭扣弦,弦扣木决,嗖地一声出了一箭

    “哎呀中了。”忽闻侯志自言自语般说了一句,声音不大,却恰被宿平听在耳里。少年转头一看,果然见那红心之上,插了一柄通体全黑的木箭,只不过那箭身微微有些偏斜。

    愣了一愣,宿平微微笑道:“侯大哥,好箭法。”

    “哪里哪里!凑巧罢了。”侯志骚骚把齐肩的鬓发一甩,又从箭囊里抽出一箭搭在了弦上,拉开弓来。这回宿平看了个仔细,侯志只撑开了九成的弓形,并未达到满月。

    “想来你也是瞎猫抓了死耗子――这么大一个人竟连一弦弓都拉不满。”少年心道。

    他之前见了厢军许多人验弓,却从未见过侯志来试,但凡那些个试弓者,无一人不把这一弦弓开到满月,眼下见了侯志这番表现,自然起了不屑的念头。

    只是这侯志的木箭,倒是让宿平新鲜不已。

    那木箭从头至尾均是黑色,甚至连羽毛也是一样,似是被刷上了一层油漆,却不见任何光泽,箭身上还刻了一条条的细纹,横竖皆有,织成鱼鳞的式样。

    他正看得仔细,突然眼前一花,那目野之内的黑箭就消失不见了。

    宿平急忙顺着黑箭的去向,转头看了过去。

    但见那木箭飞在空中,却不是寻常的笔直而去,而是划过一道弧线,最后打在了箭靶的红心上。

    “又中了!”宿平心头一震,扔下竹筒,直立起身,目光从靶心之上撤回,呆呆地盯着侯志,面露古怪之色。

    那些厢军的人,虽然个个能拉开满弓,却是除了邱叔叔之外,没有一人能射得如此之准。十射能有三两枝中了靶心,那都可谓是好箭法了。哪里会有侯志这样轻轻松松的,好似夹菜喝汤一般,信手拈来。

    “你莫要这样看我,我会骄傲的。”侯志嘴里无辜道,只是眉头轻挑、眼藏笑意,哪还有半分不骄傲的神色?

    “侯大哥好箭法!”宿平又赞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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