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术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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术射- 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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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哈!”三寨主是刀尖枪头打滚过来的人,这点突变自然应对自若,更何况他已知宿平极为聪明,触类旁通,早有了防备。轻轻迈前一步,避拳的同时,并不躲开太远,叫宿平马步前冲之力恰好赶上,却又抱不到腰。

    宿平见这一击又是未中,但已近其背,拳也不停,终于跟上一式“油锅滚背”。

    拳拳落空。

    红叶见他一套打完,又转回了身来,笑咧咧地正对宿平。

    宿平再来一式“周公不解梦”打上前去,直勾其下巴

    三寨主说的没错,宿平方才倒地,只是到了体力的一个极限,却仍有意志未摧,如此一来,那体力之极限便不算是真正的极限。

    对于这些,少年理应驾轻就熟,当初邱禁首次教他练身的情景,便与宿树根说过同样的道理。练身也好、练功也罢,付之肉,源自心,这心,可谓之“意志”。宿平虽未明悟,却早已做到了。晨跑是如此,俯卧撑是如此,引体向上、曲臂悬垂是如此,甚而最初邱禁叫他站于日头之下曝晒,亦是练心。

    言归正传。

    此刻的宿平虽也颇觉吃力,但更有一股迫切之愿,就是要把红叶打中――哪怕只有一下。

    如此信念持撑,两人一追一逐,一诱一打,时间倒是过得极快。少年的拳法又因对上了真人,不似起初那般空耍把式,也渐渐地愈发有的放矢、神形皆备。而最让三寨主暗中称道的是,宿平打到了后来,便几乎不按先后出拳。一次红叶转身,正待少年打他下巴,却是迎来胸前一拳;一次本以为他该使出“午时三刻鼓”,于是缩胸退闪,不想少年打的却是“黄泉路用脚”;更有一次,少年居然冷不丁跳起一招“孟婆汤浓”,把他逼得连连后退。

    打了大半个时辰,红叶忽觉宿平那招“油锅滚背”已经变作了“娘娘敲背”,显然又一次到了气力耗尽的关头。这一次三寨主并未再继续给宿平喂招,而是一个回抡,就把少年拦腰提了起来,夹在腋下。

    “打中了打中了”宿平软软地捶了红叶背上几拳,嘴里叫道。

    “打你个头!”红叶笑骂一句,只管向着山顶南坡的草坪走去,到了那处,才把他仰天放下。

0034 暴拳称刑屠,巧箭名花落(三)() 
春季的午阳其实并不太热,暖暖柔柔地照在宿平合起眼睑的脸上。

    少年全身上下被汗水侵了个透湿,却不想翻身,哪怕只是动弹一下,也提不起力气。

    “舒坦么?”红叶也躺在一边,抹了一把额头道。

    “舒坦”宿平微微张了张嘴,睫毛微颤。

    红叶笑道:“这就对了。有句古话说得好,‘乐极生悲,否极泰来’,咱这也是一样。只有累过了,才会觉得舒服,且越是累,躺下越是舒服。”

    “还真是如此,我也有许久未曾有过这般感受了。”少年终于轻轻扭过头来,对着三寨主道,“红叶大叔,你可不知我去年连跑个六里路,都已快累得动不了了,现在即便把那路程翻个倍,也是毫无问题。”

    “哈哈,这有什么!挑过担的人都懂这个道理。”红叶笑道,“那些耕樵第一回挑担的时候,哪怕四五十斤的担子,走个一里半里的,也会觉得肩膀酸痛。可挑的久了,一两百斤的担子,还不是宅里、田头,照样风风火火地来来回回?――咱们练武,也正如这挑担一般。”

    “你莫不是知道我要考禁军,从来不挑担子,特意拿这个取笑我?”宿平心中想道,却也觉得此话不无道理,便又问,“怎地又与练武一般了?”

    “寻常成年男子,若是无疾无病,气力其实相差并不太大。只是为何越是能够吃得重担之苦的人,他日后能挑起的担子也是越重?――便是因为那些人常将最重的担子压在肩上,一肩能挑五十斤时,他咬牙挑了五十五,一肩能挑八十斤时,他挑了八十八,如此这般,肩头越练越强,越练越不怕痛,自然比那些畏惧重担之人强了许多。――咱们这‘刑屠拳’亦是如此,我说过这套拳法能增你气力,只是能增多少气力,便要看你自己,你若是那不敢去挑重担之人,所成也是泛泛。个中考较的,都是一股子毅力!”

    “我明白了!”宿平轻声呼道,“难怪红叶大叔在我第一次倒地之时,要让我继续练下去,原来是为了这个。若是撑的越久,日后气力岂非越大?――不成、不成!我要起来再练。”

    宿平说着,竭力就要起身。

    红叶一个大手掌,轻轻一碰便将少年又压躺了下来,微笑道:“你这小子,倒能拼命!不过凡事都讲求一个‘度’字。你练箭时日不短,自然对弓极为熟悉。

    练弓之人,有一句话,‘人如强弓,毅志开弦;弓似满月,不朔不缺。’

    人人皆有自己的体魄,人人也都有潜质变得更强,初始的体魄就好比一张待人征服的强弓,这是第一个‘度’。

    人若要变得更强,就好比要将一张强弓撑得更开,须得有力气,人之意志便是那开弓的力气,意志弥坚,力气愈大,弓开愈满,直至撑起‘满月’,这满月之弓,便是第二个‘度’。

    只是物极必反,若是到了这第二个‘度’,还要强撑,哪怕意志再强,身躯承受不住,人也要活活撑成残废,强弓亦要折断,正如月之‘望而回朔’!”

    “红叶大叔,什么是‘望’?什么又是‘朔’?”

    “天上之月,一月一演,‘望’时满月,‘朔’时无月。以月喻弓,弓并非愈强愈好,只有最适合自己的弓,才叫好弓,过犹不及;习武之人亦如此,须自知最适合的‘度’,否则走火入魔。”

    三寨主这一比方,惟妙惟肖,叫少年听得连连点头,赞叹道:“怎地这山寨上的人,一个比一个能说会道,且还头头是道,敢指大哥是如此,雷伯伯是如此,红叶大叔也是如此”

    “哈哈,老夫怎是那小敢指可比?”红叶豪言笑道,“老夫自幼漂泊,上山砍过柴,下江抓过鱼,门衙当过差,街口耍过艺,深观求玄道,佛堂问偈语,游了大半个天下,自是有些一知半解的真学。”

    “呀!红叶大叔还当过差?”宿平讶道。

    红叶摆摆手:“不提也罢,那里头的水太深太浑,不清不净,老夫不喜那些弯弯绕绕,只一年,便弃职而走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却是不再提习武之事。宿平昨晚歇息迟了,又加上刚刚一番劳累,听着听着,竟何时睡着了也是不知。

    再等睁眼醒来之时,却已不见了三寨主。

    “哎呀、坏了!眼下到了什么时辰?”

    宿平突然记起未时一过就要去找法华,立马动身跳起,往山腰赶去。到了寨营,就见“风雷聚”大厅外的东墙根下围了一群人。

    “下注了、下注了啊!买定离手啊!赢了的就趁好运啊!输了的就要翻本啊!时辰不多!再开几盘又要操练了啊!”正是那赌徒叶陌路,虽说此刻两个眼圈还是囫囵发黑,脸上头上却是净爽了不少,想是刚洗了澡、换了身衣服,就连那面铜镜不知何时又被他索要了回来,正挂在胸前。

    宿平看了几眼,没有发现雷敢指的踪影,便急急拉过了一个靠的最近的青年男子,问道:“这位大哥,可否请教一下四寨主现在何处?”

    那青年侧脸看着倒也模样端正,穿戴也是得体,哪想一转过身来,却教宿平喉咙一阵纠结。原来此人背向少年的另一只手,正在掏着鼻孔,叫宿平一拉,便放开了去,那中指上还拖着一条黄黄的事物,飘飘荡荡。

    昨晚宿平发威射箭之事,一时间传遍了整个山头,这青年显然也认得他,慌忙把那中指望前面一人后背撇了两撇,咧嘴笑道:“呀!原来是宿平兄弟!我叫朗乾坤,朗朗乾坤的朗乾坤!――兄弟来得正好,哥哥我昨夜梦到了一口大棺材,正是鸿运当头之际,只是不巧眼下把钱忘在了房里,可否先借你几两银子?明日我便还你!”

    “你这名字可取得真好!”宿平暗想,只等把喉间那阵胃酸之气压了下去,才开口道,“朗大哥,我身上只有一些碎银子,你要便先借给你罢只是烦你告知一声,可有见过四寨主他人?”

    郎乾坤等少年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钱袋,接到了手中,才笑嘻嘻道:“宿平兄弟新入山头有所不知,咱们四寨主每天这个时辰,都要去西山坡上练箭,你现在过去,定然可以见到他人。”

    说完,青年便转身挤入了人群,嘴里还连连叫着:“等等、等等!我还没下!”宿平正想再问一句“眼下是什么时辰?”却也只能摇头。

    既然得知了法华的所在,少年也松了一口气,还好昨夜哨塔之上,雷敢指曾点划过这山头的方位形势,刻下去屋内取了竹弓、箭囊,便脚不停步地赶往西边。

    这风雷寨越看越是造得巧妙,虽不敢说巧到夺了造化天工,也是独具匠心之作。

    山腰开堂,南凭独道寨门,北借悬崖之势,东走是一辅山的操练之场,西去却有一斜坡的鸟语花香,真要问哪里像个贼寇窝?也只有那千百处悄悄埋在四周山脚上的陷阱暗刺了。

    宿平解下缠在腕间的石决,各自戴在了左右拇指之上,到得西山坡口,果然看见那一大片青草悠悠的斜坡上,有一个身着黑白斑花衫的人影。

    法华正站在草丛之中,手里提着那把紫木弓,驻足望着前方。

    前方是一株孤零零的碧桃。

    这碧桃虽说名里有个“碧”字,一眼望去,却是不见几片绿叶,齐肩高的树干上,平平地向各方伸出条条枝桠,满树花儿缀在那枝桠上,于这青草坡间开起一把绯红之伞。

    宿平不敢打搅,轻轻停下脚步,他看得出来,四寨主此刻正在凝神。

    静静的许久之后,法华的右手探向了腰间的箭筒,轻轻捏起一柄木箭。

    木箭全部抽出的一刹,法华突然一个岔步望斜坡上飞速奔行,奔行中却依旧注视着那碧桃所在,左手举弓,右手搭弦,就是一发!

    嗖那一声,远处碧桃的枝头微微一颤。

    第一箭正中顶端的一朵小花,花瓣飞落。

    法华脚下一个撤步,回身朝着斜坡之下而去,右手伸向腰间,再取一箭。就在那花瓣未及落地之时,法华已是提气纵身一跃,腾空而起,二人多高的空中,平举紫木弓,又是一箭射了出去。

    只是这第二箭,却落空了。

    宿平不由扼腕一叹,“可惜!”

    法华双脚甫一落地,便一把扔掉紫木弓,走前几步,伸手向下一捞,就从齐踝的草丛内捞出一个黑皮扁壶,仰头就灌了下去,一饮而尽。那番模样,却不似平日所见的四寨主,倒像极了三寨主的作风,只是少了几分豪迈,透着道不尽的萧索。

    “过来!”法华扔开酒壶,对着宿平喝道。

    少年赶忙跑上前去。

    “那两射之箭,你可看清?”法华哈着酒气,摇摇晃晃,似有些站立不稳。

    “看清了。”宿平见他眼睛微微有些发红,顿觉不妙,轻声应道。

    “可是一中、一不中?”法华又问,眼里的红色又加重了几分。

    宿平这回没有回答,只点了点头。

    “你告诉我――这是为何?为何我射不中?为何!”猛然间,四寨主瞪起赤红双目,两手如铁钳一般,抓住少年的肩膀,大声叱问。

    宿平虽与他相识不过一日,却也见过他与红叶交手时那份应对从容的淡定,只是万万没有想到此刻居然出现了如此一幕,不由深陷错愕,一时间忘记了如何开口。

    法华见少年并不答话,于是停了下来,与他双眼凝视了片刻,突地又吃吃笑道:“你心里定是在笑我,是不是?你也在笑我没有资格学这‘花落箭’,是不是?是不是!”

    “法华叔叔,我没有笑你,我连那‘花落箭’是什么都不知道!”宿平连忙摆手。

    “什么是‘花落箭’?――”法华终于松开了扣住少年肩膀的双手,却如着了魔道一般,左手举前,右手抬后,似在虚空中开起一把大弓,迈步间,或仰或俯,或开或阖,或走或跳,或腾或挪,或疾或徐,形若疯癫,嘴里一边叫道:“花落箭有五层一名‘落花’二名,‘落飞花’!第三境!‘飞落花’!第四境!‘飞花飞落’!第五境――‘飞花――不落’!”

    最后一字喝毕,法华散开架势,回望宿平:“嘿嘿!这可是天下间最厉害的箭法,箭神庄的绝学!”

    “箭神庄?”宿平猛地一震,突然想起一事,便道,“法华叔叔,这天下间真的有‘箭神’么?”

    “自然是有的!”法华不容置疑道。

    “你看是他么?”少年忙从胸前掏出一物,轻轻一抖。

    一张发皱的画纸就垂在了法华的眼前。

    四寨主两眼一缩,垂下双肩,仿若被抽尽了所有的力气,颓然仰天而倒,口中喃喃道:

    “是他”

0035 弓石心中握,黑龙飞花若(一)() 
宿平这回真的惊呆了,是因他看到了四寨主的眼中隐有泪光闪动。

    法华终于缓缓坐起身来:“这张画你且将他收好吧。”

    少年依言小心地折起画纸,放回怀里。

    四寨主问道:“宿平,你可曾想过,为何红叶与我都急于要把自己的本领传授于你?”

    宿平道:“这个未曾想过”

    法华微微苦笑:“其实江湖中有众多帮派――便拿老三的‘刑屠拳’来讲,在武林之中,也算得一门奇功,多少人梦寐以求――在那些帮派眼里,这一层次的武功,是绝不外传的珍宝,只须老三一句话,就会引来无数之人甘愿拜其门下,尊其为师奈何他如今落了草,上了山,却找不到一个可以受他衣钵的传人――敢指那小子,虽是个好苗子,却也早就在出生那天被舒岭主收到了门下――他不叫你拜他为师,一来老三本就不是个缚于世俗之礼的人,二来却是怕吓跑了你。”

    宿平讶道:“那‘刑屠拳’竟如此珍贵!法华叔叔,你说要教我,却亦未提拜师之事,也是这个道理吗?”

    “我与他不同”法华徐徐道,“我这套‘花落箭’是有主之物,原本并非我能说传便传,只是我心中有一夙愿,自料此生难以达成可当我见到你一气连射十五碗时,又生了一丝盼头。宿平!你可应我一事?”

    “法华叔叔,你说吧。”

    “你虽说眼下在这风雷寨的山头,与那箭神庄可谓势不两立。然你终归年少,世事又瞬息万变,若是哪日有缘撞到了箭神庄的门前,还望你替我了了一桩心愿――拜入箭神庄下,习得全套花落箭法!若是无缘无缘的话叔叔便恳请你在今后的三十年内,找到另一个少年,传他今日我之所传,再拜箭神庄!”

    法华说到最后,目光坚定无比。

    “法华叔叔,我答应你!”少年受了四寨主情绪所染,心里也是揪痛,竟是想都不想,一口应承下来,浑然忘了去问为何风雷寨与箭神庄势不两立?那箭神庄又在何处?又为何定要在三十年内,却不是二十年、四十年?

    “谢谢你,宿平!”法华低下头,郑重道,“――若真有那日,你只须对箭神庄的庄主说你是受一个复姓‘木易’之人所托,如此便可。”

    “原来法华叔叔有这么古怪的一个姓氏又不知是个什么真名?”宿平想了想,却不愿在此话题继续纠结,便灵机一动,打岔道,“呀!方才那五层‘花落箭’的名头,真是好听,但我还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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