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你”舒云颜气得将手指连点少年,“明明就是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还跟我说‘谢谢’!”
“哈哈哈――”凌雨似乎赢了银子、心情大好,笑得有些夸张。
舒云颜甩起马尾辫,狠狠瞪了他一眼,又回头对宿平道:“你莫非是个榆木脑袋?不知我方才说要带你去南岭,是在激两位寨主吗?若非如此,他二人定然争论不休,或许你就只能选其中一人了。”
宿平眼中一亮,却是丝毫未抓住要点:“你明天不回去了吗?”
“哈哈哈――”凌雨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
“原来如此!还是云颜妹子聪敏!看来就我蒙在鼓里了――”雷敢指一拍脑门,恍然大悟,复又想起一人,回头对宿平道,“不对!还有你小子!你不是挺机灵吗?怎么也没想到?”
舒云颜骄傲地抬了抬头:“两位寨主和你都着急这傻小子,自然就不知不觉中了我的妙计。至于他嘛――你可不要辜负了法华和红叶两位寨主的好意。”
说完,便追打着一旁看笑话的凌雨,下山去了。
“原来她不是真的想要把我带走”宿平微微有些失落,又想起法华红叶这般在乎自己,心头袭来一阵莫名感动。
只是感动归感动,片刻之后,宿平还是鬼使神差般地问了一句:“敢指大哥,她她明日真的就要走了么?”
雷敢指闻言一怔,失笑道:“你且放宽心思、好好习武练箭,等你学有所成,我自然带你去见云颜妹子,还有舒岭主――再说哥哥何曾又骗过你了?云颜妹子只是暂时回去,日后自然也会常来风雷寨走动。”原来昨日在那乌篷船上他与少年说的最后一番耳语,便是拿舒云颜做饵来诱,道是去了山头就有亲近少女的机会,不想才一转眼,她就要离开了。
“其实,我也就问问,没别的意思。”宿平脸红道。
“男人大丈夫,有心仪的姑娘正常得很!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雷敢指大声道。
“敢指大哥!”宿平急忙打断,伸起脖子瞅了瞅山下去路,这才回头,“呃敢指大哥,我与你商量个事!”
“你说。”
“我要你帮忙搭个大架子”宿平于是把那引体向上所需之物都说了一遍。他今早做了一套俯卧撑,却没练跑,只因不想呆在风雷寨这一年荒废了邱叔叔的教导,便开口请求。
“行,不就一夹菜的小事么,包我身上。”雷敢指搭过宿平的肩膀,也不去管那叶陌路,就双双下了山顶。正走到“风雷聚”,就见三寨主红叶劈开两腿,一手端碗肉汤水,一手抓团焦黄大锅巴,大剌剌地坐在那石阶之上。
“唔宿平,赶紧吃饭!吃完咱们开练了。”
“红叶大叔,邱叔叔让我每日午膳之后小睡一会儿。”宿平回道。
“少睡一天不打紧,就只今日,过了今日我都随你。”红叶一口咬在那大锅巴上,吭啪直响。
宿平只得点了点头,与雷敢指绕过三寨主,方才进入大堂,少年便轻声问道:“敢指大哥,红叶大叔为何如此着急?”
“他自然着急了。若是一不小心过了时辰,你的第一个教师便是四寨主,而不是他了。”雷敢指一下道出了原委。
宿平登时哑口无言。两位寨主如此较劲,倒也是奇葩一对。
风雷寨没了水酒的伙食倒也普通,只一些萝卜白菜、黄豆肉汤,难怪三寨主宁愿蹲在外头、只吃个蘸了盐的大锅巴,也不愿去闻那满堂的素味。宿平只记得邱禁的嘱咐,要把身子养高养壮,也不挑食。
雷敢指却在一旁唠叨那五寨主一浊。原来五寨主在山之时,偶尔兴致突发,还能做个一两顿好菜好饭,给一众兄弟解馋,叫人念想不已。少寨主说得直流口水,小兄弟听着奇人异事,一脸神往。
过了一会儿,刚放下筷子,便听门外一人大喊:“宿平,咱们练武去了!”
宿平问了雷敢指一句“你去不去”,雷敢指摇头。少年于是告身站起,走向那倚在廊柱上的红叶。
三寨主领着宿平又望山顶走去,路上还碰到了下山的叶陌路。那猥琐汉子才几刻不见,又仿若换了个人,精神抖擞、步伐轻浮,大声地与红叶打了个招呼,笑嘻嘻地看了宿平一眼。少年也是微笑点头,却都没有说话。
到了山顶,红叶把身子一转,平推出一只大右掌对着宿平,开口第一句话便是:“来!你朝老夫掌心打上一拳!”
少年一愣,但也没太过迟疑,就把拳头捏紧,笔直打了出去,却未用全力。只是这一打,顿觉拳面被什么东西磕了一下,隐隐生痛,宿平皱眉定睛一看,原来是红叶手心的三个硬老茧在作怪。
“太轻、太轻!双手一起来,用尽全力,连发廿拳!”红叶不满道。
“好!”宿平虽脾气不大,却有倔气。不过这次他学乖了不少,每一拳头都击在了四寨主掌心正中,并未再触到那几个老茧,却是拳拳到肉,渐打渐强。二十拳方毕,宿平收手而立,不急不喘,体力可见一斑。
“不错不错!老夫昨日说你小小年纪便有一身好力气,果然没有看错了人。”红叶哈哈一笑,转而又问,“你打过几回架?”
“只打过两回。”宿平微觉错愕,不过却是没有多想。这两回架,自然都算在了王小癞子的头上。
红叶摇头道:“太少太少!练武之人,要把那打架当饭吃,不然纸上谈兵,哪来寸进?”
宿平只听他说,并不开口,心中却想:“这话未必是真那小癞子天天打架,还不是两次都被我打倒了?”
三寨主见宿平低头不语,以为他正在反思,自然很是受用,当下拍了拍少年肩膀宽慰道:“不过你既碰上了老夫,老夫便把那几门得意的拳脚之法都教了你,你用心去学,今后便可以横着走了。”
宿平连忙点头称是。
“咱们便开始吧!――老夫不喜那些慢腾腾的玩意儿,什么扎基马步统统省去!什么三流四流也全不要!要学就学好的、精的!少年光阴不可废,先来一套‘刑屠拳’!”说着,也不来提醒宿平,自己就大步走向场中,一个挺身站定,嘴里突然喝道:
“孟婆汤浓!砸脑!”
红叶猛地跳起三尺,空中一抡右拳,砸将下来。
“周公不解梦!轰下巴!”
卜一落地,左拳又跟着向前上击出。
“午时三刻鼓!捶胸!”
两拳倏地回收,顺势交拳沉击。
“黄泉路用脚!碎肩!”
双拳骤然又收,再朝前直打。
“阎罗殿下跪!断腿!”
一个绕翻,一脚踏地,一腿轮转,跌身回拳。
“油锅滚背!”
两脚站定,一路起身,一路短拳平平疾出,越打越快!
“极乐缠绵!击腰”
接着一个马步跟上,两拳环抱!
“最后一式!投胎再看清!”
却是把那双拳撑掌,斜里往前一插,成爪,十指交扣,一个虚抱,望回一扯,顺势再站直身体,大脑袋“嘿”一声就朝下猛顶而去。
0033 暴拳称刑屠,巧箭名花落(二)()
话说这套拳法虽然招式分明,却是打得极快,以生风之势一气呵成,令宿平仿若又回到了看邱禁连射三弦弓的那日正午,口干舌燥、呼吸不畅。
红叶每打出一式,便叫出一个名头,骇人听闻,声若响雷,仿佛化身为一个执令的监斩、宣罪的判官,顿叫人生出一股廷威不犯、森罗不欺的颤胆惊心。
“刑屠拳”,一招一式,凶如其名!
三寨主一个收势吐气,回到宿平面前,见他这副模样甚觉满意:“如何!看清了没有?”
“看了个大致吧,”宿平回道,“只是红叶大叔,那‘孟婆汤浓’是个什么意思?”
“这是‘刑屠拳’第一式的拳名――等你功力有成之时,如那般跳起一拳砸在人家脑袋上,立马叫他脑浆迸裂,送他归西。哈哈!那脑浆自然比汤要浓了,是以取了这么一个名字。”
“啊!那‘周公不解梦’呢?”
“这下巴经脉连着耳根也通着脑袋,一拳上打,磕掉牙齿不说,保管震得他晕厥过去,更甚者当场横死,便似做了一个周公也解不醒的梦。”红叶敞开话匣,索性将其余招数都一一详解。
“还有那‘午时三刻鼓’,拳若大槌,擂碎人胸”
“‘黄泉路用脚’,人死了就要走黄泉路,走路用脚却不需用手,这一招便是把他那无用的胳膊连肩废去”
“‘阎罗殿下跪’,到了阎王那自然要跪,便翻身断他的腿”
“恶人到了阴曹地府,是要下油锅的,暴拳连打其背部,叫他尝尝‘油锅滚背’的滋味”
“油锅中洗尽恶行,就入了极乐,双拳抱腰一击,缠绵无限,便是‘极乐缠绵’”
“十八年后,可往生投胎,站在云上须擦亮眼睛,低头望下看清这花花新世界,他不低头、你就帮他低,咱们这回用脑袋,撞其后颈,便叫‘投胎再看清’!”
宿平一边听着,一边冷气连抽,却见红叶神态自若,于是问道:“红叶大叔,你可曾对人用过这‘刑屠拳’?有没有打死过人?”
红叶歪起大黑脑袋,想了想:“用倒是常用,不过近年下手也留了分寸真打死人嘛,也只一回。”
宿平追问:“那人是个干什么的?是坏人么?”
“什么‘那人’,是那群人!三十七条人命哩。”
“三十七人!一起死了?”
“对!不过都是些该死之人,是以老夫也杀得起兴。”红叶不以为意道,“――若是你碰上四个男人正在**一个良家女子,又会做何打算?”
少年面色微微一红,却是立即斩钉截铁道:“自然是要制止了。”
红叶点头道:“那便是了!老夫非但制止了那四个人,还把他们痛打了一顿只是方才救下那名女子,没出几里地外,又被一群人堵上了,原来都是些叫来的帮手,不多不少,正好三十七人。老夫见他们各个手里提刀带棍,自称是筠州‘新昌门里的爷爷’,话一出口就要取老夫性命。既然那些‘爷爷们’找上了我这地府的判官,岂有不顺路送去见见阎王的道理?于是老夫便收了那三十七人的性命,辗转入伙风雷寨了。”
“原来还有这些曲折却不知我若有了红叶大叔这等本事,能否杀得如此爽快?想来是不能的了那些人虽然可恶,但也各有家室,他们的爹娘妻儿得知死讯定然痛心疾首了哎,这‘刑屠拳’好生凶险,我到底学是不学?”
宿平正想间,却听红叶道:“你怎么了?”
少年蓦然抬头,看了三寨主一眼,道:“红叶大叔,这刑屠拳能增力气吗?”
“打拳就是练身,哪有不增力气之理?更何况咱们这套拳法乃是外功中的异数,你只看老夫这身肉板便知!”红叶拍了拍胸前的凸起道。
“那这拳法能不一出手就要人性命么?”宿平又问。
“老夫方才已经说过了,下手留些分寸,自然便能饶人不死了。”红叶哈哈一笑,突地又翻了翻眼珠叫道,“――不对、不对!差点就被你给带进去了!――你还没学到本事呢!就想要人性命?你道别人都是傻蛋、蠢蛋、王八蛋么?不长脚不会动?即便是练到老夫这般身手,要碰到了那贼猴儿一般的老四,一个不小心也得吃憋;若是遇上了大哥那样的对手,就更没法打了好高骛远、太高太远!”
“自己可以把控便好,否则伤了别人、杀了别人,又给家里惹祸我只把这拳法学来防身、长力气,明年去考禁军,也算多了一份凭仗”宿平心中想通了关节,嘴上却是应道,“红叶大叔教训的是,我日后一定脚踏实地。”
红叶点头道:“闲话不多说,你先照着练上一遍。”
宿平于是上前两步,这刑屠拳也没个起手,只见少年一个起跳,把手捏拳一砸,说打便就打了。
拳才八招,宿平学的也是有模有样,令得边上的三寨主时而点头一笑。不一会儿就到了最后一式“投胎再看清”,少年刚把双手虚抱回扯就要顶头撞去,却听红叶叫道:“连着再来!老夫不叫你停,你就别停!”
宿平闻言立时领悟,最后一招,头才堪堪点下,就把双腿再屈,向前一个跳跃,竟是毫无阻涩地又连上了第一式“孟婆汤浓”!
“好!”红叶亮眼大赞,“对方下巴是在前上方!周公不解梦、打!”
“往下六寸是胸口!”
“快收!分拳!肩在两上侧!”
“下翻身!轰其后腿!”
“脚站稳,挺起身,拳不停,只管朝背打!”
“马步!带冲向前!俯身!刚好打他腰!”
“抱紧不松手,头槌!”
“再来!”
“气势、气势!每打一式,喊一‘杀’字!杀杀杀!”
这刑屠拳的最后一招,本来就是拼命的架势,宿平每回把头一顶,直觉气血翻滚,全望脑袋里冲去,当下听到“杀”字,顿时也跟着叫了出来。
“杀!”
这不叫不打紧。一叫之下,那郁积之气也仿佛找着了宣泄之口一涌而出,畅快淋漓,接着便越打越快,越喊越响,转眼就是六个往复,更不见一丝呆滞。
“奇才!奇才!虽说只有六七分形似,却打出了九分的拳意!”饶是红叶素来自命不凡,也暗叹连连,“果如云颜侄女说的那般,这小子乡农出身,未历世练!――老夫依然眼光犀利,哈哈,练武之人,便须心思单纯,璞中藏完玉、赤子有真心!”
宿平终于在打到第十九个往复之时,一招“阎罗殿下跪”翻身不起,瘫倒在地,已然脱尽了全力。
红叶却不由他,快步迈上前去,一把抓过少年,几式擒拿连发,推推打打,疾速拍向他的腿、腰、肩、胸各处,眨眼就把宿平重又立了起来。
“刑屠拳本就是拼命的招式,即便是在无人自练,也要时刻如临千百之敌!既是对敌,你这一倒地无异将自家性命拱手于人――我要让你知晓,这并非你之极限。人力有时而穷,意志却是无尽――”红叶边说边放开少年,退后一步,招手道,“来来来,不打脑袋、不翻身打腿、不顶脖子,你用其余五式攻我!”
“红叶大叔是真打么?”宿平喘气道。
“那还能有假!”红叶咧嘴道,“你若是能打中我,便算出师”
三寨主话还没说完,就见一个拳头撩向了他的下巴,急忙后缩回避,笑骂道:“好小子,还会耍诈!”
宿平一拳“周公不解梦”落了空,却是不停,两拳砸下,又一招“午时三刻鼓”捶将下来,只因矮了红叶大半个头,堪堪击向对方肋、腹之间,嘴里跟道:“这是学的法华叔叔的诡道,小心了!”
红叶听他此刻提起法华,并不反感,倒是哈哈一笑,面露赞色,又小退一步化解了去,虽说少年眼下拳无几斤力,却是不能被他打中、丢了颜面。
“黄泉路用脚”才歇,红叶一个转身,露出后背空门,喝道:“接上!”却是直接跳过那招须得翻身跌打的“阎罗殿下跪”,但也未明说是用哪招接上。
按着“刑屠拳”的招式先后,本应是打“油锅滚背”那一式,然而宿平一个马步快靠上前,出其不意地使了一招“极乐缠绵”。
“哈哈!”三寨主是刀尖枪头打滚过来的人,这点突变自然应对自若,更何况他已知宿平极为聪明,触类旁通,早有了防备。轻轻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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