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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手书生神色渐紧,有点悚然地说:“豪老,如果宗三的话可靠……”
“绝对可靠,他决不是胡说八道的人。”宇文燕姑娘以坚定的口吻说。
“姑且假设他的话可靠,那么,其中可能掩藏着一桩极为可怕的阴谋。”
“你是否有点杞人忧天?”玄天神剑不以为然地问。
“决非杞人忧天,而是事实。属下认为,这次接到金花门要求决战的书信,恐怕也是阴谋诡计的一部份哩!”
“你是说……”
“本会与金花门虽则因为千幻三娘的事反脸成仇,虽则过去廿年中,彼此割界而活动,彼此的人容或有些少过去的个人恩怨,但并无利害冲突,一些冲突在所难免,暗中任性而为并非不可能,但并未决裂,此次为何一反常态,金花门为何无缘无故派人下战书要求决斗?”
“本会与金花门的事,起因必是沙贤侄自告奋勇出面与金花门调解彼此的过节,至引起金花门的误会,这不能怪沙贤侄,那是双方面的事。这件事不可能牵涉到……”
“沙贤侄是蔡副会主的东床佳婿,他的尊翁擎天手沙魁与杨副会主是世交,咱们三位副会主中,已有两位是他的亲近长辈。而这两位副会主中,蔡副会主去年冬曾经奉秘谕走一趟江淮暗察会务,既是暗察,自然只有极少数的人知道他的行踪。杨副会主则于同一期间至京师苏州一带访友,何以这么巧?”
宇文燕姑娘凤目放光,急急接口道:“贺副会主涉嫌最大,这几年来他对会务一再表示不满曾经多次与爹争执,公然反对会务的处理过于怀柔,暗中培植私人,山西七星坛失踪了的护法冷面十一娘,就是他的姨表亲。”
妙手书生沉吟片刻,凛然地说:“今天的事,暂勿声张,反正真象未曾揭晓之前,任何人皆有嫌疑,三位副会主更是嫌疑重大。廿年来,本会先后发生过三大奇案,三易会主,内堂护法十二人中,廿年来竟无人能久任五载以上,足证本会内部早已潜伏下分崩离析的危机。会主就任三载于兹,竟然又发生此种棘手案件,内堂护法实有失察之嫌…”
“目前不是任何人引咎自责的时候。”玄天神剑沉痛地说,叹口气又道:“且让我们来看看谁能从这件事中得到好处?”
宇文燕接口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既然那位副会主出动了大批人手出塞,决不可能绝对守秘,那是不可能的,总会有蛛丝马迹可寻,任何妙计,皆有疏漏可发现。
妙手书生拍拍脑袋,剑眉深锁地说:“且让我们猜猜看,假使这人杀了千幻三娘,控到了莺姑娘的生死,是否可以向会主任意勒索?会主是否向无理的勒索低头?本会是否因会主一人的去留而瓦解?三位副会主中,谁继任会主的可能性最大?”
“你是说,可能继任会主的人,便不致涉嫌吗?”玄天神剑问。
“属下认为……”
“我明白了,走!”玄天神剑豁然大悟地说,领先便走。
“豪老……”妙手书生惑然地跟上叫。
玄天神剑轻松地一笑,一面走一面说:“物腐而后虫生,当然我们得自己反省,要倾覆咱们这个源远流长实力雄厚的帮会,不管意在摧毁抑或志在夺权,必须内外夹攻里应外合,不然谈何容易?等咱们先攘外解决外患之后,内忧必将自溃。”
“属下认为,攘外必先安内……”
“可是,咱们已没有时间了。”
“这个……”
“置之死地而后生。”
“豪老之意……”
“必须以最大胆,最危险的妙策,作九死一生的打算,方能解此危局。咱们争取时效,我需要一位智勇双全的人随我上刀山下剑海。”
同一期间,林华在加紧寻觅不戒魔僧的下落。他沿一条小樵下山,准备绕山铁城寨东麓找人探问,也需找地方进食。
经过一条山沟,他沿沟岸向下走,沟两侧古林遮天蔽日,早晨的阳光无法透下,野花盛开的沟旁水草地带,极易隐藏人畜。正走间,发觉前面有一座三丈见方沟水冲刷而成的水潭,清澈的潭水令人精神一爽。
“先洗漱再说。”他自语,到了潭岸,迫不及待的向下一伏,脑袋扎入水中,只感到清凉惬意,倦意全消,咕咕咕喝下几口水,突觉身下的地面发出了轻微的震动。
两把剑从他身后伸出,指向他的背心。
林华将头没入清凉的潭水中,痛快的猛喝令人精神振奋的甘美溪水,身后却鬼魅似的出来了两个人,两把剑伸到背心,控制住他了。
他发觉身下的地面发出极为轻微的震动,便知有人接近了,可惜发觉得晚了些,不等他有任何反应,剑尖已点在他的背心上了。
人在生死关头,自会激发自卫求生的本能,他吸满一口水,双手暗地里抓了把水沟底的泥沙抬头离水,脑袋猛摇水珠四溅。
他脑袋离水,制他的人手上一沉,剑尖直迫肌肤,喝声震耳:“慢慢站起来,两把剑正抵在阁下的背心上。——
接着,有人拔出他背上的青虹剑。
他刚想转头,对方手上剑又沉,喝声甚急:“不许转头回顾,慢慢站起来。”
不能喷水惊敌了,这两个家伙警觉性甚高,他吞下口中的水,镇静的笑道:“没话说,剑点在背心上。”
“噗”一声响,有人踢了他一脚,喝声入耳:“可恶的东西!你还敢逞口舌之能?”
他挺身徐徐站起,仍然沉静的说:“剑在你们手中,该你们神气了。”
“拍”一声响,右耳门挨了一掌,打得他眼前金星直冒。
“混帐!你这该死的东西。”
“咱们认识吗?阁下的口音陌生得紧,但不知在下何处冒犯了阁下?”他依然毫不在乎地说。
“你叫宗三?”
“不错,你阁下贵姓?”
“噗”一声响,右胁背后被人踢了一脚,踢得他几乎扑倒。
“只许答,不许问。”踢他的人沉声说。
“老兄,何必动手就打,起脚就踢?”他慢声说。
“噗”一声响,右肩又挨了一劈掌。
“由不得你这该死的东西。”打他的人冷笑着说。
两个人中。发话的与打踢的始终是同一个人,另一人似乎一无动静。
“在下认了,剑在你手上。”
“你知道就好。只有你一个人吗?”
“你认为在下有几个人?”
“噗噗”两声闷响,背肩颈侧各挨了一掌,咒骂声响。
“狗养的,你仍敢逞能?”
他禁受得起,耸耸肩:“你老兄真够英雄,打得好。”
“哈哈哈哈!大爷是不是英雄,何用阁下操心?哈哈哈哈,操你自己的心好了。”
他也哈哈笑,说:“最后笑的人,才是真正……”
他的发结被人抓住了,将他的脑袋向后扳,剑尖则向前顶,刺入肉中令他感到浑身发麻。
“大爷且先教你一些规矩,再来好好问你。”抓他的人怒叫。
发结一松,接着左肘的麻筋被扣住了,手臂如触电一般。
这是说,他的左面是安全的。
真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他猛地乘势向左转身,右手一扬,撒出了泥沙,左手一振,便挣脱了扣麻筋的手,剑尖也就离开背心要害。“嗤”一声剑划破了背襟,锋尖滑到右面去了,衣破肌伤,但逃脱了死神的魔手。
抓他的人脸部被潮湿的沙土所击中,沙土像钢珠般射入颧骨以下的颊肉与嘴部,怎受得了?
接着是快速绝伦宛如闪电似的五六记重拳,在抓他的人胸腹之间开花,“砰砰噗噗”一阵暴响,最后是‘“砰”一声大震,抓他的人倒了。
这瞬间,另一个人一剑挥到。
他仰身用上了铁板桥小巧功夫,起右腿猛地一跳。剑拂过胸上方,然后被他踢得飞上三丈高空。
“哎……”那人发出一声尖叫,收回被踢得五指欲折的右手,左手将才获得的青虹剑递出,刺向他的小腹。
他只好躺倒,向侧一滚,抬起了被击倒的人的长剑,“铮”一声暴响,架开了刺了下来的第二剑,脚一勾,便将对方勾倒了。
是一个中年女人,他飞快地跃起,一脚踏住了女人持剑的手,剑尖抵住女人咽喉,冷笑道:“谁最后笑,谁便是胜利者,哈哈哈……”
他丢掉剑,解女人的胸带将女人的双手捆上,丢在一旁又道:“你等着,咱们慢慢算帐。”
他收回青虹剑,将两把剑丢入潭中,然后一把提起尚未爬起的中年黑衣大汉,呵呵大笑道:“老兄,剑不在你手上了,报应真快,该咱们连本带利仔细算算帐了,哈哈!”
“拍拍拍拍!”四耳光把大汉打得口中血出。
“嗯……哎哎……”大汉狂叫,拼命挣扎。
“先叫你清醒清醒。”他笑着说,把大汉掀倒,扣住大汉的手扭转擒牢,一手扣住大汉的脖子,整个脑袋按入水中。
“咕噜噜……”大汉在水下叫,最后叫声停止,猛喝水手脚绝望地挣扎踢打,片刻方绝望地软弱下来了。
他认为差不多了,方将大汉的脑袋提出水面,将人向岸上一丢,冷笑道:“站起来,在下给你一次公平搏斗的机会。”
大汉呕吐出不少水,瘫软地叫:“我……我认……认栽……”
“认栽便罢了不成?刚才的威风到何处去了?”
“你……你想……”
“轮到我问你了。”
“你……”
“当然得先狠揍你一顿再说,光棍打光棍,一顿还一顿……”
“再打,你便打死他了。”女人急叫。
“他死活与我无关,他总不能无缘无故打了人而不受惩罚。”
“我们不是无缘无故打你,我们是奉命请你的。”
他嘿嘿笑,说:“妙极了!这也叫请,未免太糟蹋了这个请字,那么,在下也先请你们好了吧。”
“姓宗的,有什么话要问,你就问吧,不要打了,在下认栽。”中年人痛苦地叫,大概确是禁受不起折磨了。
“好吧,在下也认了。贵姓?”
“在下阮成龙。”
“咦!失敬失敬,原来是快剑阮武师。你怎认识我宗三?”
“闻名而已,并不认识。”
“奉谁之命请我?”
“敝长上罗世英罗七爷。”
“罗世英是什么人?”
“阁下见面自知。”
“他为何请我?”
“在下不知道。”
“什么?你敢……”
“在下只知奉命行事,确是不知道。”
“呸!见你的鬼。”
“敝长上怕阁下不去,所以……”
“所以你要用强硬手段去劫持?”
“这……算是在下自不量力。敝长上说是有事找你商量,你不去将后悔莫及。”
“笑话,我做事从不后悔。”
“你不以那位同伴的死活为念?”
“我的同伴?”
“安陆客栈的那位丑小子。”
他心中大喜,笑道:“哦!原来是你们把他弄走了,很好,很好。”
“如想见他,阁下必须随在下去见敝长上。”
“呵呵!看来在下别无选择罗?”
“恐怕是的。”
“好吧,你们领路。”
“在下走……走不动……”
他解了女人的绑,冷笑道:“走不动也得走,叫你的女伴把你背上,不然你就给我爬。”
“这……”
“背上,走!”
女人将大汉背上,向上走,不久,便进入了荆棘丛生矮林四布的山顶古铁城寨址,不时可以发现一些形式奇古的残垒,人行走其中,阴森可怖鬼气冲天,大白天也显得幽暗孤寂,没有人影没有兽迹,一堆堆坍墙已变成灰色或铁锈色,一些壁基上长满了荆棘,荒凉死寂,古代的废墟足以令人生出空茫伤感的感慨,没有人知道这座城是如何兴起的,也没有人知道它是如何毁灭的。也许是一场可怕的瘟疫,也许是一场致命的毁灭性战争带来的不幸。总之,岁月悠悠,数千年古炎帝流窜三苗的故事,古老得令人不知是真是假了,古郧国的毁灭与春秋战国时代的兴衰,在这些忙于天灾人祸相抗的小民百姓心目中,像是山外的山,楼外的楼,他们只关心该如何活下去,过去的不会再来,没有人太关心那逝去了的,遥远古老的传说神话是真是假。
目前,林华所关心的是,他此行是否聪明,是否值得,是否保得住自己的命?因为他已意会到自己正处于极端危险中,他正向死神的掌心闯。
这念头令他不安,令他心中惴惴。
他只有一个人,而对方显然人手众多,而且正布下陷阱,引他前来送死。
“我为何要冒险救这个素昧平生的神秘女人?”他自问。
答案是模糊的,很难令人满意。
为了对方曾经帮助过他?为了对方是女人?为了不忍见死不救?为了……
最后,他替自己找出一个比较满意的理由,那就是:这女人可能是安西盟的盟主雷秀萍。这理由有点牵强而不切实际,但他只能如此假设,以便让自己安心,也可以鼓舞他勇往前进义无反顾。蓦地,他嗅到了血腥。
“站住!”他沉喝。
女人闻声止步,扭头问:“宗爷,你不敢去了?”
“这一带有你们的人吗?”他问。
“没有,还有半里地。”
“这是山顶了。”
“这是山顶的古铁城废墟。”
“在下嗅到血腥。”
女人用嘴向右面的一株松下示意,说:“松树下处死了三个人,不必大惊小怪。”
他走向松下,吃了一惊,草丛中躺着三具尸体,胸口的刀孔中鲜血已凝结成紫黑色,大概流了不少血,创口上,各插了一朵金黄色的缎制小花。
“是金花门做下的血案。”他脱口叫。
“是的。”远处的客人答。
“这些是什么人?”
“七星会的三位会友。”
“你怎知道?”
“我已经早就发现了。”
“你怎知那三人是七星会的会友?”
“金花门将与七星会在此地决斗,死的人自然就是七星会的人。”
“哦!你是金花门的人吗?”
“金花门的人决不会向外人透露身份。”
“你承认了。”
“那可是你说的。”
“你说不说?”
“我当然不承认。”
“我可要问清楚。”
“你只能杀掉我,动手好了。”
“时辰未到,走!”
不久,前面的林中空地出现了人影,一座平台型的土丘上一并排坐着三个黑袍人,戴黑色的头罩,只露出一双眼睛,背系长剑,由于黑袍宽大,而且坐在短草中,无法分辨是男是女,但从高矮上猜测,中间那人是五短身材,可能是女的,按在膝上的双手,指尖露出袖口外,确像是女人的玉手。
女人十丈外止步,扭头说:“那就是敝长上,你去见他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