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法只能是把对方打到口服。
对峙一刻,千秋厘哼了声,撸起袖管。她都已经做好开打的准备了,却不想听到褚双拾那张气歪的嘴里蚊子嗡嗡似的吐出几个字,“谁干的?”
哈?千秋厘捏紧的拳头陡然一松,一脸懵逼地瞅着褚双拾。
褚双拾看她这副呆头鹅的样子就来气,咬牙,“老子问你是谁这么大狗胆把你肚子弄大!”
“哦,你见过的,和尚。”
“老子灭了他!”
千秋厘一把薅住他,“他不知情!不过是个凡人和尚,连你一根手指头都受不住,你别伤了他……”
“种都种上了还能不知情?”
“咳,说来话长……”千秋厘摸摸鼻子。
褚双拾扭头,看禽兽一样看着她,“你把人给强了?”还是把人弄晕了强的那种。
“你妹妹我需要用强?”千秋厘不悦地挑起眉,挺了挺脊背上那根属于不死族的傲骨。
褚双拾叉腰看着她,审视中带着嫌弃,这张脸他是一百个嫌弃一千个看不上一万个不稀罕。所以,到底是不是用了强还真不好说……
可这丫头向来对男女之间的那点事儿兴趣不大,也从未正眼瞧过哪个男子一眼。就这么个弱不禁风的和尚,哪里便值得她另眼相看了?
“当初是谁大言不惭,说天下没有能配得上的人?这回却又是谁看上个凡人?还被搞大了肚子!”褚双拾提起这茬就气得腿肚子抽筋,“这贼秃驴除了一张脸还算过得去,哪一点值得你,值得你不要命!”辛辛苦苦种的白菜,再歪瓜裂枣也不能给头秃驴拱。大掌往脑门上狠狠一拍,娘老子的,气得说不出话了。
千秋厘无奈地叹了口气,上前将褚双拾的手拉下来,按上他的额头,在那根突突跳动的青筋上压了压。
“我不知道,哥哥,我也不知道……我第一眼见到他,就像见到另外半个我,我一见到他就满心欢喜,忍不住想亲近他,我知道他是个凡人,不适合我,可是我就想要他,只想要他,我也不知道我是为什么。”
千秋厘很少这样好好地和褚双拾说话,他的满腔怒火顿时有些无所适从,“厘厘,他陪不了你多久,他的寿命不过短短数十年,连你的一根头发丝儿都赶不上。”
不死族虽人丁凋零,生长速度缓于常人,寿命之长却也是常人远不可及的。常人的一生,于不死族而言,不过是生命长河之中的一瞬。
“我不管,也不在乎。”
“他死了呢?他死了你怎么办!”
“孩子都有了你问我怎么办?!”
“……”
褚双拾张了张嘴,陡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老子这就叫他去修炼,虽然入门来说年龄大了些,总比一辈子凡胎肉骨强。他要敢说不,老子拍死他!”说完,瞬移到了关着烛心的屋子。
烛心正打坐。褚双拾一看他这副八风不动无欲无求的菩萨样就来气,隔空抢过他的持珠便往地上一掷。串绳倏地崩断,乌黑的小叶紫檀珠子滚了一地。
“明日!明日你便与厘厘成亲,成亲之后我亲自引你入门,教你修道。”不带商量的余地。
烛心慢悠悠睁开凤眼,慢悠悠起身,弯腰将散落在地的小叶紫檀珠子一颗颗拾起,不紧不慢道:“小僧乃是出家人,不可婚娶。”
千秋厘后脚瞬移过来,却未进入,闲闲靠在门上看着烛心捡珠子,见他一手牵了宽大的袍袖,瘦长的身躯迤迤然下弯,清姿铮铮又佼佼,便抑制不住地勾了唇,她家和尚虽是个凡人和尚,却也自有一股不输神佛的超然气度。
“出家人又如何?头发是削了可下面那玩意儿没削啊。”褚双拾谑道。
烛心面不改色。“小僧已于佛前受持八戒,至心皈依我佛。”
“哦,现在知道自己是和尚了,当初压着我家厘厘造小人儿的时候怎没想起来啊?少他老子的废话,是俩撇的就痛快些,敢作敢当!”
烛心眼中现出一丝愕然与疑惑,眉心又隐隐现出个川字来。“施主方才所说,小僧不懂。令妹许是认错了人?”
褚双拾猛地扼住烛心的脖子将他往墙上一按,一拳打在他头边的墙上,直接在墙上穿了个洞,“死秃驴,再装傻试试?”
一番清脆的噼里啪啦声响起,却是烛心手中刚刚被他拾起的珠子又落了一地,滚散开去,其中一颗停在千秋厘脚边。
烛心的姿势有些狼狈,呼吸却未乱。
“哥哥!”千秋厘对褚双拾传音入密,语气颇有些不满,“温柔些,你太粗鲁了。”
褚双拾传音入密回她:“温柔个屁,贼秃驴提了裤子不认账!”
“不是和你说了?不怪他,他不知情。”
褚双拾扭头,一双“你真的没强了他”的眼刀朝她这边飙来。
千秋厘不耐烦地挑眉,“三言两语说不清。”
“到底是不是他的种?”
“废话!你莫伤了他,我自会再与他细——”
“你就心疼吧!”褚双拾断了与她的传音,逼问烛心道:“娶是不娶?”
烛心一双眼平静地睁着,眼波不动,由于脖颈受制于人,脸上有些泛红。他与这女子素不相识,也不知她为何非要纠缠于他,不由分说将他从寺中挟走,幽禁于此。
眼前这两人不知是人是妖,一身的能力与本事却是超出了他为人二十年的认知。与他们相比,自己不过就是一只弱小不足道的蚍蜉。生于佛门长于佛门,他这一生早已属于佛门,也只属于佛门。
面前的男子看上去愤怒至极,仿佛只要自己再拒绝一次,他的拳头便会落到自己头上,而他只要一拳,或者扼住脖子的手力道再重一些,自己便会毙命,甚至不用费多大的力,轻松得就像碾死一只蚂蚁。他不惧死,若要他在死亡与背叛佛门之间选择,他会毫不犹豫选择前者。
“小僧此生都不会婚娶。”说完,他在心里宣了声佛号,等待拳头落下的一刻。
褚双拾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难看起来,皱起的眉头越靠越拢,眼中冒出危险的凶光。
却就在他两页眉毛将要搭边儿之际,忽然嘴里发出嗤的一声轻笑,手里的桎梏松了开来。
“厘厘,哥哥我有事要和这位‘小僧’商量商量。”褚双拾嘴一咧,八颗白晃晃的牙齿阴森森地露了出来。
千秋厘嘴角一抽。这笑容她是再熟悉不过了,每回褚双拾要对她使坏的时候,便是这样对她笑的。
果然,下一瞬,两道白光乍起,“你别跟来!”褚双拾的声音还在回荡,他与烛心却已双双消失在她眼前。
千秋厘看着墙上那个触目惊心的洞,无奈地吐出一口气。
垂眼,脚尖处一颗小叶紫檀珠子,弯腰将它拾起。拇指盖大小的一颗,捏在拇指和食指之间,凑近了看,才发现它并不是纯黑的颜色,在其上布有几条灰色细浅的图纹,仔细看像是某种符文。
凑近了能闻到一丝清冷的淡香,和她贴近和尚时常能闻到的是同一种香。
她又把其余散落在地的珠子捡了起来,一共十八颗。这些珠子大小不等,最大的便是她先前捡的那颗,最小的约莫小指盖大小,每一颗表面都刻有类似的图纹。
不知是什么佛门讲究。
只是,这串珠子的绳子也太不结实了。她摇了摇头,将十八颗珠子纳入袖中。
一日之后,褚双拾意气风发地携着烛心回来了。
他把烛心往前一推,却也不说话,抱了臂看着他。
烛心缓缓走到千秋厘面前,两只宽舒的袖子垂在身体两边,一双慈悲的眉眼看着她,约莫两三道呼吸之后,口中吐出无波无澜的四个字。
“小僧娶你。”
作者有话要说: 还是明儿九点摸摸哒
第3章 女霸王
直到后来的某一天,千秋厘才知道褚双拾那日将烛心带去了他修行的寺庙。两人站在云头上,寺庙就在脚下,褚双拾手托千钧雷霆之力,让烛心在娶她和庙毁僧亡之间选择。
褚双拾不见得会真的大开杀戒,但这一招胁而迫之对于本心纯良的人总是屡试不爽的。
烛心便是这么个再纯良不过的和尚。
娶或不娶,其实只是个态度。烛心既然点头了,褚双拾反而不急了。
理由很简单,他褚双拾向来不是个低调的人,如今要嫁妹子,自然得大办,厘厘是现任不死城主,婚事也不能草率。
再者,家中长辈都云游在外,得一个个寻回来。厘厘之前,不死族有男无女。这万万年来,不死族只娶媳却无嫁女。二叔千寻芳从小就格外偏爱厘厘,如今他人还野在外面,也是要喊回来的。不然,自己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当务之急却是厘厘。越往后,随着腹中胎儿的长大,她的状况只会一日不如一日,一日比一日孱弱。这孩子便是悬在他头顶的一把利剑,到临盆娩出,才能令他心安。
那秃驴嘴上不说,心里却并不承认厘厘的孩子是他的。也不知两人之间究竟是什么纠扯,不过,既然厘厘说是,那便错不了。他这个妹子虽然浑,却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从不瞎扯淡。
也罢,待到孩子生下之后,看他再如何抵赖。趁这段时间,也好把头发蓄起来,不至于大婚时秃瓢瓢的难看。
将莲池的仙鹤悉数派出给云游的长辈们传讯之后,褚双拾便一门心思地准备起嫁妹子来了,只等小外甥坠地,便要令二人拜堂。
与褚双拾的焦头烂额相反,千秋厘这段时日却是悠然怡然极了。烛心应下婚事,却也提出条件,要再回寺门一趟,将未了之事一一了了。
千秋厘只怕他无欲无求,如今有求自是必应,便陪他走了这一遭。
动身之前,褚双拾再三叮嘱,“厘厘,咱虽长得不如秃驴好看,却也不能被他吃死了。你好歹是一城之主,该硬气的时候还是应当硬气些,偶尔温柔点儿给他点甜头,哄哄他,这般他才会对你死心塌地!”他到此刻都还像是在做梦,不敢相信家里这棵又丑又呆的白菜竟然也有人挖。
千秋厘从小就被褚双拾嫌弃长得难看,时不时还提醒她一下,所以她对自己的容貌从小就有了深刻而清楚的认识,她也从不放在心上。不好看又如何,她反正不靠脸吃饭。
她天真虔诚地点头,转头就将褚双拾的叮嘱忘得一干二净。什么一城之主,什么硬气,在和尚面前统统软成了水。
不死城与烛心修行的寺庙千昭寺中间隔了千里之途,若是用术法瞬移,不过一天便能到。那地方她两个月之前曾去过一次。当时,她一路追着那只古苍龙杀过去,古苍龙仓促之间逃入了千昭寺附近的深山中。
这回,她决定不用瞬移,而是一路歇歇走走,顺道欣赏沿途的景致与风土人情。
其实,放着身边这么个清俊不遇的意中之人,哪还有什么多余的心思赏景。这些不过是她说与和尚的借口,她心里打的却是和他一路风花雪月日久生情的算盘。
对此,烛心倒是未有任何微词。褚双拾就比较烦人了,三天两头令鹤儿捎信来催她尽快回去,就怕她大着肚子死在外头。
两人走了三个多月才到的千昭寺。此时,千秋厘已是五个多月的身孕了,腹部已经显怀,她也未遮掩,明眼人只一眼便能瞧出。
是以,当烛心带着她出现千昭寺时,震惊了全寺上下。烛心亲口向自己的师父了尘禅师承认淫戒已破,并甘愿领罚。了尘禅师震怒之下罚他八十僧棍,逐出寺门。
逐出寺门也就罢了,千秋厘岂能眼睁睁见他被打,便要阻止。
烛心却是拉住她,头一回主动看入她两眼,目光之中翻来覆去只流转着两种情绪,悲伤、乞求。
千秋厘不明白,他明明心里不认为这孩子是他的,也从未在她面前认下这孩子,只将它当做是一笔强加的冤枉债,却为何又要当着师父的面违心承认,以这种不光彩的方式脱离师门。他尽可以对师父说自己是被迫的,为了保住他们自己又付出了多大的代价,可他一句都不说。
在不死城,除了褚双拾三天两头的找她打架揍她,每个人都拿她当宝贝,无下限地纵容她。像这种吃闷亏委屈自己的事,千秋厘觉得自己是做不来的,袖手旁观也受不了。
她见过和尚八风不动的样子,见过他悲天悯人的样子,也见过他于欢爱中极纵沉沦的样子,却未见过他这般低落的模样,就好像若是她不让他受这八十棍,他便是活着也不如死去。
心软,他肉体受苦;不心软,他心中不好过。
罢了,大不了等他受了罚再用药疗伤,他是凡胎肉体,只不死族最普通的灵丹便够了。
只是,这群秃驴未免也忒辣手。烛心为了他们甘愿自己入“地狱”,他们却是棍棍要人命的打法,只把烛心后背打得皮开肉绽,她险些没忍住掀了那破庙。
千秋厘将烛心带下山,寻了家客栈,便迫不及待从识海翻出不死族最好的灵丹要为他上药。
哪知,烛心却抵死不肯。他下意识抬手要将千秋厘推开,却在看到她微微隆起的腹部时犹豫了一下,收回手,只防备地在身体两侧垂着,整具身体如钉在原地一般死死不动。
真是个傻和尚,他便是真的对她动手,便是她身怀六甲修为日降,他也不能把她怎么样。
千秋厘有些好笑,又觉得心里有丝无法言说的甘甜。虽只是和尚的品性使然,不能代表什么,她却觉得颇为受用,就好像自己真的是他不舍得动一根手指头的心上人。
她是真心实意地喜欢着这个人,见他无一处不好,无一处不合她心意,几千年不曾动情一动情竟如决堤的洪流。
懒得去想为什么,喜欢一个人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只是,千秋厘眼见着烛心背后血肉模糊的一片以及仍在不断密密渗出僧袍的血,那天生的蛮横劲便上了头,一伸手按住他就往床上推,到底是力量悬殊,轻轻松松便将烛心放倒趴在床上。
三两下将他背后的僧袍粗暴地撕开,伤处便完全显露出来。
“你……除了恃强凌弱还会什么?”
烛心的声音不大,却是抖的,身体也在微微发抖,不知是冷的还是气的。拳头在两侧捏紧,似在极力隐忍。
千秋厘的动作便停了。
“至少……我自己的身体,让我自己做主……”
她诧异地看着他,听出了他话里的无奈,自然也听出了那隐忍着的屈辱感。于是,挥手解了他的禁制,看着他费力地从床上爬起来,咬牙挺直了背,再不说一个字。
心不甘情不愿的,这么副硬骨头,若不是褚双拾的下作手段,怎会屈服。这么内外无双的一个人,与她这样粗鲁貌鄙的人配成一对,心中定然着实委屈的吧?
千秋厘于是又心软了。
往日不死城一霸的嚣张气焰也不知都去了哪儿,就想依着他,跟个昏君似的。是以,他让她出去,她便也听话地出去了,走到门外才惊觉,她这是被轰出来了。
却也丝毫不恼,翻动的思绪想的全是如何取悦他、亲近他。
烛心啊烛心……
他有张良计,她却有过墙梯。不让她上药,那她便将灵丹掺在茶水里,只不过每次掺入的剂量不能太大,否则好得太快他该起疑了。
只不过,烛心到底是凡胎肉体,而千秋厘身上的灵丹又都是上品,便是这般刻意之下,烛心背后的伤也不过七日便大好了……
在烛心疑惑的目光下,千秋厘头一次没能与他对视超过三息,心虚地挤出个笑,抬臂往虚空一抓,手里出现个东西,献宝似的伸到烛心面前。
烛心低头一看,狭长的眼尾隐隐一挑,一星光亮在他眼底闪过。
在千秋厘掌心躺着的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