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遗憾的是只有第一次效果最明显,越往后,感恩之情就会越淡。
法阵中间,一颗碧绿的珠子里闪动着柔和的光芒,这颗珠子是阑郡主凝炼的妖丹。
妖族也是先凝丹后化婴,事实上道门的做法就是从妖族这里学来,不过也有一些妖族会保留妖丹,有这个本事的大多是上等妖族——比如龙族,凝炼的就是龙珠,当初谢小玉在北望城得到的蜃珠就是龙珠的一种,龙雀也是如此,凝结的妖丹称为“大风珠”。
谢小玉全神贯注地盯着这颗珠子,他的蜃珠是一头蜃龙死后留下,里面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虚幻空间,这颗珠子就不同了,里面凝聚着数百个妖文,这就是妖丹真正的价值所在,里面蕴含着一个妖对“道”的理解。
一般的妖族成为大妖后,妖文直接和元婴相融,只有妖族中最顶级的那群妖会用秘法将妖文剥离出来,封入妖丹之中,这样能够更容易感悟大道。
“愿力真是好东西。”阑郡主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
谢小玉替阑郡主设想运用愿力的方法不是直接增加修为,而是让妖文和天道共鸣。
在这个世界,大道被天道屛蔽,想要引发共鸣,绝对事倍功半,更何况是借用神道之法做这件事;相反的,如果用来和天道共鸣,那就简单多了,绝对事半功倍。
“只要有妖源源不断地投靠您,愿力就不会短缺,顶多一年的时间,殿下就能晋升天妖境界,到了那个时候,一切烦恼都没有了。”谢小玉不动声色地替阑郡主打气。
“一年……”阑郡主喃喃自语道。
“难道连一年都撑不过去?殿下做得不是很好吗?让那几家互相箝制,只能拚命讨您的欢心,却不敢抢先动手。”谢小玉对阑郡主的忧虑感到疑惑。
“没你想的那样容易。”阑郡主苦笑道:“我感觉得出来,牠们的耐心都已经到头了。”
“那就再找一家,找一个有耐心的。”谢小玉不负责任地说道。
阑郡主白了谢小玉一眼,却托着腮想了起来,实在不行的话,牠或许只能这样做。
“还有一个办法。”谢小玉说出自己的真正目的:“干脆和其中一家撕破脸,吸引牠们进攻。”
“你唯恐天下不乱?”阑郡主一脸恼怒,这根本就是馊主意。
阑郡主担心这会导致妖族内乱,牠并不知道谢小玉的目的正在于此,原本谢小玉以为这是一件很难的事,但是来了之后知道妖族的情况,他对此很有信心。
此刻,妖族已经占据中土和天宝州,无数妖兽被开启智慧,只论妖族的数量,已经远远超出人族,更超出太古之时的妖族。
当然,只比数量,谁都不可能和鬼族比,不过鬼族在这个世界会受到很多压制,不说别的,阳光就可以对鬼族造成伤害,而且鬼族越修练到高处,比起妖、魔、人三族都要差得多。
所以此刻妖族自认为已经占据这个世界,纷纷开始抢地盘,私底下的纷争早已经隐约出现。
“我宁愿选择退让。”阑郡主叹道,牠不想自相残杀,即使是对方先进攻。
“所以我要牠们加紧打造天剑舟。”谢小玉早有准备,道:“非常幸运,前来投靠您的妖族大多是鸟,一艘船可以装很多,一千艘足够将您的子民全都装进去。”
“这倒是我乐见的。”阑郡主点了点头,突然牠笑道:“你帮了我这么多,我也该有所回报。”
没等阑郡主说完,谢小玉连忙拦住,道:“用不着,您给予我庇护,这就是最好的报酬。”
“你不是一心想要提升实力吗?”阑郡主对谢小玉“强者为尊”的信念印象极深,道:“我可以分一部分愿力给你。”
“用不着,我有自己的手下。”谢小玉连忙拒绝道:“再说,现在最重要的是您,只有您成为天妖,我才能得到庇护,要是您自身难保,我也会有麻烦。”
看到阑郡主沉默,谢小玉又说道:“对我来说,直接吞噬元婴,提升的速度可能更快一些。当然,我需要的是符合心意的元婴。”
“没想到你也信奉弱肉强食那一套。”这下子阑郡主不高兴了。
“身为妖族,弱肉强食是天性,强者为尊并没错,错的是凭血脉构建的等级。”谢小玉寸步不让,他知道只要自己说得有道理,阑郡主并不会恼怒,继续道:“听说您最喜欢吃螃蟹,那些小东西何其可怜,一点都无害,却因为肉的美味送了性命,阿弥陀佛。”
阑郡主噗哧一声笑了,牠想了想,隐约觉得有点道理。
说实话,阑郡主也有些迷惘自己心目中的完美世界是什么样子,没有弱肉强食?显然不是;没有等级阶层?好像也不是。
“你需要什么样的妖?”阑郡主也已经想通了,做惯了好女孩,偶尔做一次坏女孩,有一种莫名的刺激感。
这下子轮到谢小玉默然,他还没想好。
成为道君的同时,谢小玉也明白自己的道——他已经掌握的道并不多,万剑之体走的是剑之道,隶属于杀戮之道,是毁灭之道的分支,最纯粹、最简单,天魔之体选择神道,完全不受他的控制,倒是天魔之体本身可以增强,不过这只有在魔门打主意,妖族不可能知道。
本体则有三条大道——一条是罗喉之道,属于吞噬之道的旁支,他已经不只是吞日噬月,一旦上升到道,那就成了吞天噬地,万物皆吞,和吞天蟾蜍倒是有异曲同工之妙,如果将来宰了那个家伙,或许会大有收获,第二条是玄磁之道,属于力之道,又和阴阳之道有关,不过他没打算在这上面花费太多心思,第三条是从《六如法》中领悟出来的空之道。
从《六如法》中最终领悟出空之道,是谢小玉原本绝对没想到的,简简单单一个“空”字,同时蕴含有无、真假、久瞬、虚实、远近、快慢六种大道,更是横跨“时间”、“空间”两大体系,实在高深莫测。
短时间内想要有所收获,唯一的办法就是在这上面花点心思。
谢小玉突然想起他在天门里碰过的一种妖,那种妖就像一块碎了的玻璃片,能够自由出入那些空间裂缝,甚至可以自己破开空间。
“我想找一种妖……”
残破、败落,到处是废墟,路边、田间随处可见森森白骨,这就是中土。
不过那些城市仍旧存在,而且被修缮一新,此刻住在城里的全都是妖。
谢小玉站在城门口,抬头看着城门上面的“涿州府”三字,又看了看城门两边站着的士兵。
那些士兵全都又矮又胖,满脸疙瘩,让人觉得恶心,牠们手里拿着的兵刃是双股叉,一般来说只有水族喜欢用这东西,城门口还放着一只很大的篮子,里面扔着各式各样的东西,有布匹、珍贝等等。
谢小玉知道这应该是进出城的税,他随手掏出两块珍贝扔进篮子里,然后径直走进去。
琢州府原本是一座大城,人口超过百万,非常热闹,此刻却变得冷冷清清,街道上只有一、两个妖漫步而行。
妖族占据人族的世界,但牠们毕竟不是人,观念和人族完全不同,就连阑郡主都不许三等妖族住在城里,更别说别的地方。
阑郡主的城是建造在一个大龟壳上,地方原本就有限,所以不显得萧条,而这里原本是人口百万的大城,只住中上等妖族,给人的感觉自然很冷清。
“先找个地方住下。”谢小玉朝身后的随从说道。
谢小玉没打算投客栈,反正旁边的空房子多的是,随意找了一间,直接推门进去。
从外面看,门窗都是完好的,外墙也刷过一遍,看上去崭新;里面就完全不同了,没桌没椅,墙壁上还残留着血迹。
谢小玉绕到院子里,院子也乱七八糟,角落里种着的花已经枯萎,后院墙砸了个洞也没补上。
“罗拔,你去投帖,就说郡主殿下派人送礼来了,你们则把这里收拾一下。”
谢小玉吩咐随从们做事。
一个随从应了一声,从行李里取出一张名帖,转身就出了门。
半个时辰后,名帖到了一个青年面前,这个青年长相不错,身上穿着一件蟒袍,可惜光着头,脑后有一连串凸起的疙瘩。
青年正在看书信,一个满头花白的老妖从外面进来,道:“公子,听说阑派人送信来了。”
“牠最后还是选择了我。”青年扬了扬手里的书信。
“是吗?”老妖满脸狐疑地走过来,从牠的穿著来看,牠应该是左相,但是牠和青年之间完全没有上下的分别。
青年一扬手,书信朝老妖飘去。
老妖接住书信看了起来,好半天,皱着眉头说道:“公子,你别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这封信看上去好像是牠想要和你拉近关系,却没说一定要嫁给你。”
“你的意思是……缓兵之计?”青年也皱起眉头。
“人族有一句俗话‘癞虾蟆想吃天鹅肉’,公子不就是一只癞虾蟆?那丫头要比天鹅高贵多了。”老妖开着玩笑。
“我这只癞虾蟆也不差啊。”青年拍着自己的光头说道,牠的气量倒是不小。
突然老妖神色一正,道:“公子,你觉得自己和悠相比,谁更强一些?”
“当然是我强。”青年很臭屁。
“说正事,不是开玩笑。”老妖板起脸来,那模样更像是父亲教训儿子。
“说实话,我确实比不上那个家伙,而说到长相,咱们两半斤八两。”青年又摸了摸自己光秃秃的脑袋,还有脑袋后面的一串疙瘩,牠也知道说这话有些心虚——牠的长相确实不差,但是多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一下子就被比下去。
“那家伙是龙族的太子,龙族财大气粗,随便都可以拿宝贝砸人,听说牠每一次去阑那边,下了銮驾就会撒一把帝流浆,这样的阔气,我比不上;说到妖多势众,更不能比。”青年的脑子非常清楚。
“那你还觉得阑丫头会看上你吗?”老妖问道。
“当然,我是真心的!悠那个家伙十足伪君子,没到手之前,肯定把阑高高捧在手里,如果真让牠得到阑,肯定弃如敝履。”青年虽有贬低对手之嫌,话倒是不错,悠太子出身好,什么都很容易得到,也就不太知道珍惜,青年继续道:“不过和那只枭比起来,悠还算好的,那只枭根本就是暴发户,什么朱雀血统,根本就是往自己脸上贴金。”
老妖看着青年,暗自摇头。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也是暴发户,怎么样?我敢承认老子原本就是一只癞虾蟆,天知道怎么会有吞天蟾蜍的血脉,不过我这血脉不是假的。”青年继续自吹自擂。
“好了、好了,知道你正大光明。”老妖拿青年没办法,道:“我先去看看送礼的,听说阑丫头那边好像出了点事,我正打算找个妖问问呢。”
“出事?出了什么事?要紧吗?”青年非常关心。
“没什么大事,听说有一个探子投靠牠,短短一个月就将牠的领地弄得天翻地覆,阑原来那帮手下全都被换了一遍,那个探子还说服了阑,将下族全都抬升成三等妖族。”老妖简单解释了一遍。
“这个手笔可不小。”青年一拍巴掌,牠对此倒是颇为赞赏。
“阑丫头性子软,牠手下那帮人确实过分了一些,除掉一批也好,不过这个新来的家伙绝对不简单。”老妖神情凝重。
“难不成……又有谁也看上阑了”青年最紧张的是这件事。
“我先去看看再说。”老妖瞪了青年一眼,摇着头离开了,觉得多待片刻就可能被气死。
“见过河阴相。”谢小玉深鞠一躬,既然来这里送礼,自然要将这边的情况摸清楚,眼前这位可不是简单人物。
癞是底层出身,原本也是等妖族,小时候是被老妖河阴相养大,后来机缘巧合,吞天蟾蜍的血脉觉醒,然后一步步走到今天。
癞有了成就之后,并没有忘记恩人,就将这个老妖提拔成左相,全权负责领地的一切。
“咦——你是人族?”河阴相一看到谢小玉,立刻就明白了,这就是将阑郡主的领地弄得翻天覆地的那个探子。
“没想到阑丫头对你居然如此在意。”河阴相一脸古怪,虽然牠已经猜到阑郡主是用缓兵之计,但这毕竟关系到自己的婚姻,居然让一个外人插手,这样的信任程度绝对不下于牠和癞。
“在下哪有这个本事?”谢小玉谦虚道。
突然谢小玉想起正事,从袖管里抽出一卷明黄色的卷轴,道:“这是郡主殿下亲手画的,听说癞殿下也擅长此道,所以请牠品评一番。”
河阴相笑着接过画轴,牠当然不会把话当真,牠家公子是什么德行,牠比谁都清楚,别说是画了,就算是乱涂都不会,不过牠也明白,这叫诗书传情,是人族中极有格调的一种示爱方式。
不过河阴相绝对不会上当,既然认定是缓兵之计,就不会轻易改变,诗书传情虽然雅致,却浪费时间。
“老叟倒要请教一下,阑郡主怎么会看上我家公子?”河阴相开门见山,如果对方连这个问题都回答不好,显然没诚意。
“感情这种事怎么分说得明白?”谢小玉颇为圆滑,因为他知道这个问题不好回答,另一个原因是阑郡主手下那些妖更看好悠太子,他担心对方知道这一点。
“就算分说不明白,总有一些蛛丝马迹吧?郡主殿下是否经常提起我家公子?”河阴相继续逼问。
“您老说笑了……”谢小玉还要闪避。
“你再这样,我可就翻脸了。”河阴相开始来硬的。
谢小玉假装无奈地道:“好吧,我就实话实说,殿下总共画了两幅画,一幅是给癞殿下的,另一幅是给悠殿下。”
“这样说来,火枭已经出局了?”河阴相这一次有点相信了,这里面或许有缓兵之计的意思,不过也可能是筛选。
“那火枭暴发户一个,手底下的家伙也强横霸道,哪里配得上我家郡主!”
谢小玉鄙夷地说道。
“这话对极了。”突然门外传来癞的声音。
癞走了进来,看了谢小玉一眼,道:“你就是那个探子?”
“正是在下。”谢小玉深施一礼,却没有跪拜。
“给悠的那幅画呢?”癞问道,牠正盘算着到手之后是否立刻撕掉。
“我只负责送这幅画,另外一幅是我家丞相亲自送。”谢小玉连忙说道。
“这样说来,我还是挺有希望的。”癞摸着光头哈哈大笑起来,似乎非常高兴。
河阴相也一样,虽然牠猜出阑郡主的心思,不过这样的安排多少让牠们感到满意了一些。
“选择我家公子而非火枭,这里面想必也有你的一分功劳吧?”河阴相问道,牠问这话并非是好心,不管是传到悠太子耳中还是传到火枭耳中,谢小玉都要倒大楣。
“郡主的婚事自然由牠自己决定,我等下臣哪里有资格插嘴?”谢小玉当然不会上当,他倒不是忌惮火枭和悠太子,只是不想背上“欺主”的名声。
“我想,你肯定对我家公子有好感。”河阴相见识了谢小玉的油滑,没办法逼迫太紧,连忙换了一番说辞。
“这倒是,在下草根出身,和悠太子天生就合不来。”谢小玉说道。
河阴相和癞都点了点头,至少在这一点上牠们确实有共鸣,不然癞刚才也不会对谢小玉的举措大加赞赏。
“听说你拟了一套推恩令,取消下族;还拟了一套自荐令,用那些下等妖族做事?”河阴相问道。
“下族这个划分原本就没必要,底下多了一个下族,第三等级并不会因此兴奋,牠们过的仍旧是苦日子,而下族当中有不少是凶兽所化,日久天长,必然心生怨恨。至于自荐令,完全是一时权宜之计,领地中现在空出很多职位,那么多事自然要有人做。”谢小玉说道。
河阴相沉思半晌,然后点头赞许道:“说得好。”说着,牠转头朝着癞道:
“咱们或许也可以学一下,自荐令先不急着学,推恩令倒可以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