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换成别人说绝对没有说服力,但是他说这话,洪伦海只能认了。谁的手里捏着那么多无上传承,都会觉得修练不过来。
“你只是不想暴露身分,这简单。”洪伦海发泄一顿后,心情好了许多。
谢小玉一脸疑惑。
看到这个小辈也有需要自己指点的时候,洪伦海心中异常舒畅。
“你手里不是有三颗舍利吗?随便选一颗炼化,装成佛门弟子不就行了?我记得你修练的那门《六如法》好像就是佛门剑修之法。”
这句话如同醍醐灌顶,让谢小玉恍然大悟。他确实将这三件好东西忘了。
三颗舍利是那三个九空山的道人所留。
舍利和金丹大致相同,却又有小小的差异。金丹是用来寄托魂魄之物,道门中现在最流行的元婴化生之法就是用金丹化为元婴,所以金丹如同胚芽。
舍利不同。佛门不讲究肉身成圣,将身体视作臭皮囊,同样也将舍利视为外物,将来前往西方极乐净土的时候舍利并不会被带走,而是留给后人,所以舍利就像果实。
果实肉厚,更加管饱,舍利也一样。那里面不但蕴含充沛的佛力,还带有一丝传承。
猛然间醒悟过来,谢小玉急不可耐地移开墙角边的桌子。
桌子底下有个大洞,深达十几丈,是他住进来后挖的,底下有一个密室,他平时就是在那里修练。
眨眼间,他已经身处于密室中。这里一片漆黑,到处弥漫着金铁的气味。
一片朦胧的白光从谢小玉身上透了出来,只见四周全都银白色一片。才十几天的工夫,原本锈蚀朽烂的废铁就变成这般模样,其中的道理和当初那口庚金灵眼差不多,只不过此刻密室里弥漫着的不是庚金精气,而是玄磁精气。
密室正中央有一个蒲团,谢小玉坐下之后朝着四周打了个诀印,四周顿时白光闪亮,将这座密室封闭得严严实实。
从现在开始,里面不管发生什么,外面都没办法察觉。
这可不同于上面那层禁制。那层禁制需要靠法力维持,顶多十二个时辰那层禁制就会消失;这里就不同了,封锁四周的是充塞于此的玄磁精气,他相当于搬了一块石头堵住大门,只要他不将石头搬开,大门就一直会被堵死。
做完这手准备,他这才小心翼翼将三颗舍利取了出来。
放出神念,一点一点探入这三颗舍利中,过了片刻,谢小玉的脸上露出既欢喜又犹豫的神情。
这三颗舍利都没问题,他都可以炼化,而且每一颗舍利里都包含一门传承。
能如此容易将神念探入其中,和他修练《六如法》有关。《六如法》是佛门的东西,同出一源,契合度自然极高。
除此之外,他还有另外一个发现。
以前他一直以道门的方式修练,佛道本是一家,倒没什么妨碍,但是这次他将神念探入那三颗舍利中,《六如法》顿时生出别样的变化,演化出无穷的妙用。
这就是佛门和道门的不同,前者是由内而外,后者是由外而内。
道家讲究取法自然,在天地间寻求大道,功法相当于总纲,需要自己参悟,所以最后修练到什么地步全凭个人悟性和机缘。佛家却只问本心,认为心中自有大道,所以佛法传承也是如此,一旦顿悟,自然会出现相应的妙法。
这三颗舍利里各蕴含一脉传承,分别是“渡厄红莲”、“夜叉明王斩”和“琉璃宝焰佛光”。
渡厄红莲是红衣道人那颗舍利里带着的传承,让谢小玉感到意外的是,它居然是三种传承中最上乘的一种。
渡厄红莲是一门非常特殊的传承,虽然神奇奥妙,却不是用来争斗,也是道重于法那类,和《力士经》很像,在神道大劫之前这类功法最被看重,是飞升仙佛两界的不二法门。
《力士经》没有完整流传下来,现存的全都是残本,就算有全本,修练《力士经》需要用灵药淬炼身体,那些灵药在万年以前还算容易找到,现在却已经不可能了。渡厄红莲则不同,不但是完整的,而且佛门功法大多用不着藉助外物,一旦练成此法,就可以不沾因果、不染业力、无灾无劫。
佛门想要飞升,必须了结一切因果,偿还以往的欠债,而渡厄红莲其实就是一种赖债的法门,只要功行圆满,就能立刻飞升佛界,连飞升之劫都可以免除。
谢小玉既兴奋又犹豫,就是因为这部传承。
修练的目的还不是为了飞升?为了永恒不灭?这门功法就是冲着最终目标而去。
不过渡厄红莲修起来艰难,而且既不擅攻也不擅守,用在争斗上绝对是鸡肋,只能凭境界压制对手。
他现在隐约明白那个红衣道人为什么找他们的麻烦了。
那个人好高骛远,当初选了这门功法,好不容易练到真君境界,肯定感觉空有境界,但其他方面一无是处的苦恼,所以兴风作浪,一心想夺取法磬手里的九曜另传,同时图谋他的《六如法》。
想清楚那个红衣道人当初的打算,又想到大劫将临,谢小玉最终还是舍弃这门传承。
另外两门传承中,夜叉明王斩和渡厄红莲恰好相反,就是为了争斗而存在,以攻为主,威力强焊,修练起来也精进神速。但是到了后期后劲会越来越不足,可以说是法重于道的最好例子。
琉璃宝焰佛光则是典型的和稀泥,道法并重,攻守兼备,好像十全十美,但是样样有就意味着样样稀松,攻不如夜叉明王斩一类的功法,防不如金刚印一类的功法。
不过这次谢小玉没有犹豫太久,直接选了琉璃宝焰佛光。
他不缺攻击的法门,再说,只要是佛光全都有镇压心魔的作用,只要是佛火,全都有净化业力的作用。而且佛光、佛火专克邪鬼幽魂,他不太肯定鬼族是否也已经进入这个世界,万一对上鬼族,琉璃宝焰佛光就有大用。
将另外两颗舍利收了起来,谢小玉手中托着最后一颗舍利,这颗舍利非常漂亮,表面晶莹剔透,里面光华流转、七彩氤氲。
谢小玉将舍利虚悬于头顶上方,嘴里默默吟诵着佛家真言,神念再次透入舍利中,不过这一次他体内的剑元也紧随其后透入进去。
剎那间,那颗舍利大放光明,将整个密室照得通明透亮,稍微排斥了一下,那颗舍和就接受他透入的剑元。
他注入的剑元越来越多,开始炼化那颗舍利。
此刻,谢小玉有些庆幸自己将真元全都化作剑元。
虽然佛道同源,但是两个门派差别还是很大。如果他的体内仍旧有真元,那么佛力和真元就会互斥,没有人能够既有一身真元又能练出佛力。
剑元就不同了,既不同于真元,也不同于佛力,本质上和真元更接近,但是不藉助外力,全靠自身的力量。这一点和佛力又有几分相似,所以两边都可以相融。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舍利一点一点变小,那精纯的佛力渐渐被谢小玉吸入体内。
此刻就显出剑元的霸道之处。那源源不断化入进来的佛力全都被强行转化成剑元,不过佛力还是有它的影响力,那越来越强盛的剑元渐渐显露佛门的特质,剑气也不再像以前那样锋利无匹,而是变得温润柔和。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颗舍利变成黄豆大小,散发的佛力已经微乎其微。
谢小玉缓缓睁开眼睛,他的瞳孔变成诡异的琉璃色,里面也是光华流转,身体四周同样笼罩着一层琉璃色的火光,火光卷动间,隐约可见里面无数金花闪现,更有一片片金色云雾忽生忽灭。
“阿弥陀佛。”他双手合十,口诵佛号。剎那间,很多以前没想通的佛理变得清晰明白。与此同时,他感觉冥冥中彷佛有什么东西召唤着他,从那个方向还传来阵阵梵音和禅唱。
在这座悠闲的小城里,时间过得很慢,日子一天天过去,谢小玉仍旧深居简出,每天也就出去蹓跶一圈,顺便卜上一卦,之后就回到家里,钻进地洞中继续修练。
不过外人绝不会知道他不在房间里,如果有谁趴在他家墙头上往里面看,只会看到他坐在窗前,手里拿着一本书苦读。
当初他装书生就是为了这桩好处,书生可以闭门不出,绝对没有人会怀疑。
这天清晨他刚刚出门,就看到一队车马浩浩荡荡沿着大道而行。这是一支规模很大的车队,有三十几辆大车,每辆大车上全都装满东西,不过车辙并不深,上面装的只是布匹之类的东西。
谢小玉一开始没怎么在意。
这里临近边关,再往北就是塞外草原,那里是羌狄聚居的所在,所以这里每天都有商队经过。商队将布匹、丝绸、茶叶、瓷器之类的东西运往北方,然后从羌狄的手里收购皮毛、羊绒、药材等物,一趟跑下来,获利少说三到五倍,只不过一路上不但辛苦,而且凶险。
他连忙退到路边,打算等队伍过去之后再说。
这时,突然他听到一阵莺莺燕燕的声音:“小姐,妳看那是什么?看起来好漂亮。”
那声音异常耳熟。
谢小玉猛地一抬头,只见一辆大车上,一个十四、五岁的小丫鬟正大声嚷嚷着。
不只声音熟悉,连脸形也显得那样熟悉,像极他的小妹。
谢小玉有一大堆哥哥姐姐,弟弟妹妹却只有一对。妹妹是家里的老么,比他小三岁。他最后一次看到小妹的时候,小妹只有十岁,因为他常年不在家,所以和他并不亲近,甚至还躲着他。
谢小玉异常惊喜,正打算过去相认,但是跨出几步之后顿时想到不妥。此刻连他自己的情况都不太妙,如果贸然相认,反而会害了家人,还不如搞清楚家里人的状况再说。
有了这个念头,他随手拉住一个行人问道:“这是哪家商行?”他住在这里已经快一个月,和这里的人也算熟悉,所以被拉住的那人并不在意,随口答道:“你连这个都不知道?那是晋元数一数二的大商号裕泰行。”路人朝着正中央的马车一指:“车上的胖子就是裕泰行的老板,齐四海齐大老爷。
谢小玉当然不可能知道裕泰行。身为修士的他怎么可能在意一家世俗中的商行?别说商行老板,即便朝堂之上的重臣甚至当今皇上,在他们眼里也只不过是蝼蚁。
他只知道家里的状况不太好,否则爹不会让最小的女儿给别人做丫鬟。
小妹懂事的时候,他已经进了元辰派,家里的状况也已经变好,所以兄弟姐妹里,只有他的两个弟弟妹妹没有吃过苦。在他记忆中,每年春节他回家,父母、兄长都把他当客人看待,反而小弟和小妹更像他们的孩子,异常钟爱。
不过他家的情况并不至于太坏,顶多就是打回原状,守着几亩薄田糊口,否则小妹不会像现在这样。
在他记忆中,小妹的心地不错,如果家里过得艰难,她肯定会想办法周济。家里有一大堆人,一个丫鬟能有多少收入?整天为钱发愁的话,小妹怎么可能仍旧像现在这样活泼?
知道家里的情况,谢小玉顿时放下心来。
既然找到小妹,那么其他人也都等于找到了。
这个商队在城门口停了一下,补充水和干粮,再喂饱拉车的马匹之后,就上路了。看着商队远去,谢小玉转身回到房间里。
他停留在这里就是为了等待家人,现在终于有了线索,就没必要继续待下去。
不过离开之前,他必须将住过的痕迹全部抹掉。
只见他猛地一跺脚,地面就像活了似的不停蠕动起来,底下的密室迅速坍塌,被四周的泥土填没,直到地上看不出一丝异样的痕迹,他才停止施法。
离开之前,他还不忘在窗台底下点燃一炷香。
这只是普通的线香,但是上面施了禁制,燃烧得很慢,子夜时完,然后引发大火,将这幢茅屋彻底化为灰烬。
做完这一切,他闪身从后面的窗户飘了出去,瞬间变回自己原来的年纪,不过脸稍微改了个模样。
随手一抖,又将洪伦海藏身的那口丹炉变成一个花布包袱,扛在肩上就朝着商队追了过去。
“你找到家人了?”洪伦海没计较谢小玉的无礼。他已经想通了,变成花布包袱总好过被塞进纳物袋里。
“我找到了小妹,她看起来不错。”谢小玉心里高兴,说话也显得轻松。
“那还等什么?找到人之后表明身分带着人跑路,小心夜长梦多。”洪伦海嚷着。
谢小玉微微皱了皱眉。他自己都一身麻烦,实在不想让家人跟着他一起担惊受“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看着吧,有你倒霉的时候。”洪伦海怒道。他最讨厌的就是被人无视。
谢小玉心中烦乱,干脆埋头赶路。
裕泰行的商队走得并不快,所以很快就赶上了。
商队中间是一辆辆大车,前后左右全都有骑着马的人紧紧跟随。这些人有的是裕泰行的保镖,不过更多的是镖行的趟子手。最前面一匹马上插着一枝旗杆,上面写着“神威”二字。
不是所有的人都有马骑、有车坐,还有人徒步而行。这些人有的是裕泰行的伙计和镖行的镖师,也有一些是跟着商队前进的散客。
越往北,路上越不太平。别说孤身一人,就是三五成群也没用,沿路不知道有多少抢匪盗贼,所以很多北上的人会等候大商行经过,然后跟着商行一起走。
对于商行来说,只要载的不是太贵重的货物,一般不会拒绝散客同行。一来是结个人缘,二来也是为了人多势众。
谢小玉装成一个散客混入人群中。
他并不急着靠近中间那辆大车,太急的话会引起别人的怀疑。
这一走就是一天。傍晚时分,车队进了一座小镇停了下来,车上的人纷纷下来。
谢小玉远远地看到小妹也从大车上下来,手里拎着一个小木桶朝着水车走去。
北方的水苦涩,不是常走这条路的人根本就喝不惯,更别说做菜烧饭,所以大商行都会雇几辆水车,在专门的地方装满水,一路上就喝这些水,直到下一个取水点,这还可以防备有人在沿途的水里下毒。
满满一桶水对于十四、五岁的女孩子来说显然重了一些,谢小玉看到小妹打完水,拎着桶子吃力地往回走,连忙跑上前接了过来。
“谢谢。”女孩羞涩地回道。她年纪已经不小,换成以前,家里的人肯定早已经替她物色夫家。
“姑娘芳名?”谢小玉如此靠近,越发确信那是他妹妹。
“我叫紫钗。”女孩用异常轻细的声音回道。
这下子谢小玉几乎可以肯定。
他叫小玉,那是小名。大禹州的风俗就是小孩生下来只有小名,没有大名,大名要等到成人之后再取。他妹妹的小名就叫小钗。
“听妳的口音不像是晋元人。”谢小玉旁敲彻击。
这个话题对于小钗来说显然有些敏感,她的身体微微一震,不过她没放在心上。陌生人见面能够说的话不多,这也算一个话题。
“我家原本住北海州。我爹在晋元做生意,所以把我们带到这里来。”小钗说道。
北海州就在大禹州边,两地的口音有些相似,倒含糊得过去。
“妳爹呢?他既然做生意,怎么舍得让妳当丫鬟?”谢小玉问道,这是他嘴关心的问题。
“做生意有赚有亏。我爹原本有点小钱,一开始生意做得不错,没想到后来突然起了变化,铺子一下子倒了。不只我们家,同行其他人家也没有幸免。后来我们才知道是晋北几家商行来抢地盘,所以设了让个局,原本是要对付裕泰、恒隆、振兴三大商行,我们只殃及池鱼。事过之后,恒隆倒了,振兴根本不在乎我们,还是东家心善接下盘子,让我家保住一些本钱,还让我爹和两个哥哥在商行里面做事,我爹现在是管事。”小钗絮絮叨叨地说着。
谢小玉静静听着,大致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事。
显然他爹还是挺明白事理,得知他出事的消息之后,立刻知道自家的处境也不妙,所以扔下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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