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下意识地觉得,这件事不能让其他人知道。
由美看着信,她想这信上肯定写了那天发生的事情。
第十八章
下了电车后,中原看了看时间,离七点还有一会儿。
出了车站,他缓缓走在街上,欣赏周围的景色。这是他第一次来柿木坂,街道两旁有不少精致的房子,而且估计是这一片没有收到过空袭的关系,所以还有几栋颇有历史感的房子夹杂在其中。这一带绿意盎然,除了小道旁的树木意外,许多人家的庭院里的树也都是枝繁叶茂。
仁科史也的家位于街道的最深处,是一栋白色为主的房子,大门的铁门上雕刻着几何图案,透过门可以看到通往玄关的楼梯。
中原抬头看了看房子,用力做了个深呼吸,然后按响了门铃,可以隐约地听到从屋内传来的电铃声。
随着玄关的门被打开,身着黑色衬衫的仁科史也出现了。他对中原鞠了一躬,说了声“请进”。
中原打开铁门,走了进去。他在楼梯上与史也面对面。
“前几天真的非常感谢。这次又提出这么过分的要求,真是非常抱歉。”
“您这是哪里的话。”仁科微微摇头说,然后又伸出右手将中原引向屋内。中原说了声“打扰了”,然后进入了房子。
仁科的太太站在门内。中原从他们寄给小叶子父母的信中得知,她叫花惠。
“欢迎欢迎,请快进来。”她努力地保持微笑,但表情依旧十分僵硬。她的年纪应该比仁科稍微小一些,和昨天见到的井口纱织相比,她给人很朴素的感觉。
“突然上门打扰,真是非常抱歉。”
沿着走廊为屋内走,立刻被带到左边的房间。茶几旁边放着藤椅。通过玻璃窗,可以看得到外面不大的院子,院内还有一辆三轮车。
“你们有一个孩子吧。”
“是的,我们有一个儿子。今年4岁了,调皮得让人头痛。”仁科回答。
“现在他在哪儿?”
“送去托儿所了。如果有小孩在家里乱跑,恐怕就没办法好好说话了。您请坐。”仁科请他坐下来。
“谢谢。”中原坐下来后,仁科坐在了他的对面。
中原将室内打量了一番。书架上放着几本实用书籍和小说,还有一些图画书。柜子上放着漂亮的花瓶和玩具机器人。
这是一个很普通的家庭,中原想。仁科史也和井口纱织不太一样,他在经历了漫长的岁月后,建立了一个十分普通的家庭。
“你们住在这儿多久了?”
“差不多三年了吧。”
“这房子真不错。”
“谢谢。当时买了二手房,稍微装修了一下。虽然想买再大一点儿的房子,但是手头预算有限。”
“不不。您怎么年轻就能买房子,真是很了不起。”
“是这样吗?”仁科稍微偏着头说。
不难想象,现在仁科史也的内心充满了焦躁和不安。之前中原和他在饭店的咖啡厅见面的时候,史也就应该察觉到中原已经掌握了和事件有关的重要信息。既然中原提出有重要的事情希望面谈,那么他自然会担心对方到底已经掌握到了何种程度。
中原想要开口时,响起了一阵。“请进。”仁科应声,门打开了。花惠走了进来,手中的托盘上放着咖啡杯,咖啡的香味飘了进来。
在把咖啡放在中原面前的时候,中原注意到花惠的手微微发抖。“谢谢。”中原小声地说。
她把咖啡放在丈夫的面前,然后冲着中原行了一个礼后,走出了房间。中原稍稍松了口气,他觉得如果花惠不在场的话,会比较容易开口。
加了牛奶之后,中原喝了一口。他看着仁科的脸说:“我可以进入正题了吗?”
仁科端正坐姿,挺直脊背说:“好的。”
中原从文件包里拿出一本杂志,上面还贴着粉红色的便签纸。他把杂志放在茶几上说:“请您打开贴了便条的那一页。”
仁科有些惊讶地拿起杂志,打开了那一夜之后,他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偷窃癖……吗?这个怎么了吗?”
“这是小夜子……滨冈小夜子生前最后的一篇报道。”
仁科瞪大了眼睛,然后一言不发地开始看了起来。他的表情越加严肃,似乎是知道了中原的用意。
看完之后,他抬起头,整个人似乎在放空一般。
“如何?”中原问。
仁科没有说话,他垂着眼睛。中原可以感受到他内心的纠结。
“这篇报道中介绍了四名患有偷窃癖的女子,”中原说:“其中有一位您认识,而且很久之前,曾和你关系亲密。你知道是哪一位吗?”
仁科抱着胳膊,紧紧闭着眼睛。他似乎在冥想,又好像是内心在翻江倒海。中原决定等等他,因为他猜想眼前这个男人应该已经下定决心。
仁科终于睁开了眼睛,双手放在腿上,重重地吐了一口气。
“第四名女子吗?”
“是的,她觉得自己没有资格继续活在世上。你竟然一眼就看出来了。”
仁科咽了咽口水,中原看着他说:“她是……井口纱织小姐。”
仁科并没有显出慌乱的神情。“对,你们见过了吗?”
“昨天见过。起初她不愿意说实话,但我说,只要她肯告诉我一切,我就不会去主动找警方。这样,她才终于开了口。”
“是吗?她肯定十分痛苦。”
“而是一年来,她一直痛苦地生活着。她说她从来没有感觉到轻松,也从没有发自内心地笑过一次。”
仁科低着头,紧紧抿着嘴唇。皱着眉头的脸上全是痛苦。
中原拿回了杂志。
“她对小夜子也没有立刻就敞开心胸。但听了小夜子说自己的女儿年幼遇害,之后每天都很痛苦的事情以后,她觉得继续隐瞒是一种折磨,于是决定只告诉小夜子一个人。”
仁科皱着眉头,点了点头说:“不好意思。”他起身把和隔壁房间之间的门拉开了。
“我希望你也一起来听。”仁科对着隔壁房间说,之后回头看了看中原问道:“可以的吧?”
隔壁好像是餐厅,花惠就在那里。既然只是隔了一扇门,那么她应该已经都听到了。
花惠带着一脸歉意走了进来。仁科坐下后,花惠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您听到我们之间的对话了吗?”中原问。
“听到了。”她轻声回话,面色铁青。
“我接下来要说的话,对您来说,也会是很难接受的内容。”
没想到仁科在一旁插嘴说:“不会,内人已经知道了。”
“您自己告诉她的吗?”
“不,我需要向您解释一下这其中的来龙去脉。”
“是吗?知道了您太太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我的心中稍稍轻松了一些。老实讲,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才好,正觉得很困扰呢。”
“您从她……从纱织口中得知的时候,想必非常惊讶吧?”
“对,”中原看着仁科的双眼说:“我一时难以相信。”
“我想也是。”仁科也回看着他说:“我现在明确地告诉您,或许那其中有些误会或记忆错误的地方,但纱织对您讲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所以,你们……”
“对,”仁科点了点头,目光坚定:“我和纱织都是杀人凶手。”
花惠用力地垂下头,泪水随之决堤。
第十九章
等纱织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正注视着螃蟹罐头。螃蟹的图案十分鲜艳,她摇了摇头,立刻转身离开。她根本就不喜欢螃蟹。
她突然发现,大概是因为天气并不冷,但自己却穿着长袖衣服的关系,而且这衣服的袖口很宽,这种款式的衣服是最适合偷窃的了。她把一只手申请货架的最里面,迅速把一个罐头放进袖子内侧,然后又拿了一只罐头。准备把罐头放进购物篮里时,还假装犹豫一下,再返回货架。这样,即便是保安看见,也不会察觉到其实袖子里藏了另一个罐头。她用这种方法偷了很多东西,就算是在大型的化妆品店也是屡试不爽,以前她从来没有买过口红。
她走向盒饭和熟食区。这里顾客很多,所以几乎没法偷窃,所以心情也不会起伏。每个地方都应该加强警备才对啊。她的脑海中出现了和自己行为相矛盾的想法。
她盯着食物看了几分钟,完全没有任何想要买的东西。她不想付钱买东西吃。今天只是看到天色渐暗,不知觉地出了门,但其实根本没有食欲。
纱织把空的购物篮放了回去,离开了超市。每次走出去的时候,她总是感觉到非常不安。虽然没偷什么,但总是很担心会被保安叫住。
买完菜的家庭主妇都要匆忙回家,虽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烦恼,但回到家的时候,等待她们的肯定都是温暖的氛围。那是和自己完全无关的生活。
纱织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觉得自己好像一只迷了路的小狗。
今天中午,她接到了中原道正的电话,说他今天晚上要去仁科史也的家。她只能回答:“是这样啊。”她没法阻止他。中原之前只是保证他绝对不会告诉警察或者其他人,但仁科史也并不是所谓的“其他人。”
也许他们现在正在见面。不知道见面之后,现在聊到哪儿了。会不会想滨冈小夜子一样,说服仁科史也去自首呢?
她回想起昨天晚上的事。中原听完了沙织花了很长时间讲完的话以后,有好一阵子都说不出话来。虽然他猜到了一部分,但在亲耳听到以后,似乎还是收到了很大的震撼。
“您前妻在完全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情况下就听了刚才的事情。”沙织告诉中原。他听了以后,深表遗憾地沉默着。他也许在想,如果小夜子不知道这些事情的话,或许就不会遭到杀害。
没错,当初不应该告诉滨冈小夜子的。21年前已经下定了决心,要把这个秘密带到坟墓里去。自己必须要遵守下去。
当初滨冈小夜子透过精神科提出希望进行采访的时候就应该果断拒绝才是,但因为院长说,希望有更多的民众了解认识偷窃癖的真相,才拜托她接受了采访。她在第二次服刑刑满释放后,在律师的介绍下开始到那家诊所就诊。那家诊所在治疗酒瘾和毒瘾方面很有经验,但沙织并不觉得那里的治疗对自己有什么明显的效果,她持续就诊的原因,只是想让外界认为她已经开始改过自新了。
滨冈小夜子这个人身上散发着一种奇妙的气场,一双要强的眼睛隐藏着些许忧愁。被她注视的时候,会看到心神不宁的,担心一切都会被她看穿。
你的成长过程顺利吗?至今为止,你过着怎样的生活?为什么要偷东西?滨冈小夜子的问题五花八门,沙织小心谨慎地回答每道问题。虽然她不想说谎,但也不能说出一切的事情。
采访结束以后,滨冈小夜子的脸上显出一种无法释然的表情:
“我不明白。到目前为止,我采访了很多位患有偷窃癖的女性,通过采访也多多少少可以了解到她们的心情。虽然每个人的情况不相同,但她们都是为自己而偷,可能是出于逃避,也可能是为了追求某种快感,每个人都很看重自己。但是你却不一样,好像被什么东西给套住了,为什么会这样呢?”
“不知道。”沙织偏着头说:“我自己也搞不清楚。”
这时候,滨冈小夜子问了她对未来的打算。
“你今年36岁了,还很年轻,以后是想结婚或者生孩子吗?”
“我不想结婚,至于生孩子……我没有当母亲的资格。”
“为什么会这么想呢?”
她无法回答,只能默默低下头。每当看着滨冈小夜子的眼睛,内心就会无法镇定,更无法保持平静。
那天就聊了那么多,滨冈小夜子就离开了。但过了几天,又接到了她的电话,说希望能再见一面。早知道当初应该拒绝的,只不过沙织还是答应了。也许沙织自己也想要见她。
滨冈小夜子问沙织,可不可以去她家,因为有东西想要拿给沙织看。沙织没有理由拒绝。
“你的事我一直有些在意。”沙织去了滨冈小夜子的家里,和她面对面坐下来,滨冈小夜子这么说:“偷窃癖不重要,那只是表象,我认为你内心隐瞒的更巨大的东西一直在折麽着你。”
“就算这样又怎么了?”沙织说:“和你有多大关系?”
“我果然没猜错。”
“那又怎样?”
“不知道你能不能告诉我。”
“为什么?因为这样能使得报道更好看吗?”
滨冈小夜子摇了摇头。
“在之前说到关于偷窃的事情时,你说自己没有资格活在这个世界上,我问你原因,你没有告诉我明确的理由。当时听你最后说,自己没资格当母亲时,我想会不会那件事才是根因。因为我也和你一样,再也没有资格当母亲了。”
沙织不懂这是怎么一回事。看着她的脸,滨冈小夜子说出了令人震惊的往事。
11年前,她8岁的女儿惨遭杀害。滨冈小夜子还拿来了当时的报纸。
滨冈小夜子平静地诉说着,但那起事件的残酷性,已经家属们在破案和审判的过程中感受到的痛苦,都让沙织感到心痛,她很纳闷经历了那么多苦痛的人,为何可以这样心情平静地叙述这些往事。
滨冈小夜子说,她的心情无法平静。
“单单想起那件事,已经无法在涌现任何的波澜了,现在已经心如死灰。每次回想起来,都很自责为什么当时吧女儿留在家里面,觉得自己无法保护女儿,所以也就没资格再去当母亲了。”
这句话深深刺进了沙织的心里,也进入了她的类型深处,触碰到那深埋了多年的,自己已经无力去解决的忧伤。因为实在是太痛了,她几乎开始头晕。
“我可能没有能力为你做什么,也没那个自行可以拯救你,但如果你在寻求答案,我的经验或许给以帮到你,协助你一同寻找答案。可以请你告诉我吗?”
沙织感到内心深处有一股暖流,小小的涟漪现在已称为惊涛骇浪。心跳加速,她感觉呼吸困难。
当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她没法克制自己的情绪,用双手捂住了自己了脸嚎啕大哭,身体不禁跟着抖动。
滨冈小夜子走到她身旁,抚摸着他的背。沙织把脸埋进她的怀里。
史也上了高中后,两人仍旧在交往。不久之后,因为想要单独相处,所以就没有约在外面,而是在沙织的家里。因为父亲洋介即便是假日也不在家,所以有很多机会。他第一次去沙织家的时候,两个人接了吻。那是沙织的初吻,也是他的初吻。
沙织从来没有把史也的事告诉洋介,因为每次都让史也在洋介回来之前就离开,所以他们从来不会撞见。
在没有外人的情况下,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时,自然难以控制心中的欲望。而且他们二人正是好奇心旺盛的时期,史也特别喜欢触碰沙织的身体,而她也并不讨厌。
有一次,他们两个躺着看电影。那是一部爱情片,有不少性爱场景,女性裸体的画面也多次出现。沙织每次看到这些画面就坐立不安的,她也知道身旁的史也也情绪高涨。
电影结束后关了电视。平实的他们会讨论观影的感想,但那一次却不同。史也抱住了沙织,和她接触后注视着她的眼睛,轻声问她:“要不要试试看?”
她立刻就明白了史也的意思,不禁心跳加速,甚至感到难以呼吸。
看到她没有回答,史也又问:“不可以吗?”看到他露出了有些受伤的表情后,沙织觉的很对不起他。
“我有些怕。”沙织说。
史也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