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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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机-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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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妈已经泣不成声了,“爹,发仔他还有救吗?”
    爷爷用拐杖点了点地,面容肃穆道:“看来要请神婆了。”
   
中邪(4)


    神婆按现代人的话来讲就是巫婆,专门给人驱邪做法,有时候给给看看风水什么的。不少人认为神婆无非就是装神弄鬼,骗取钱财,可是天下之大,奇人辈出,很多东西是科学所不能解释的,而这个小镇上的神婆便是方圆百里一等一的奇人。
    据说她一生中见过的稀奇事儿着实不少,什么双头婴儿,棺中女尸,前年开丧葬店的老胡被冤鬼缠身,成天疯疯癫癫,满嘴唾液,家里人请大夫开了几味药都不见好,于是有人请来了神婆。那神婆还真有些道行,拿出个红葫芦,拔下葫芦嘴,放在老胡鼻尖让他嗅了嗅,老胡立马便不疯了。然后神婆拿出张黄符,在红烛上点燃,念了些不知名的语言,然后将那烧成灰烬的黄符放在清水里,叫老胡将那碗水喝下去。老胡此刻已经清醒了不少,看着那碗肮脏的水,说什么也不愿意喝。神婆叫几个年轻小伙子将老胡捆起来,然后扒开他的嘴巴,将那碗什么圣水灌了下去,不一会儿,老胡哇地呕出一滩黑水,恶臭熏天。神婆说冤鬼已经吐出来了,然后收拾东西走人。说也奇怪,打那天以后,老胡真的就好了起来,也不疯癫了,跟以前正常的时候没有什么两样,大家都说神婆真是仙人再世。
    一般情况下,神婆是不露面的,她独自住在深山老林里,要是赶上你家犯了什么事儿,必须要用八抬大轿迎接神婆出山。
    老爸急急地跑出门去,给了轿夫一笔可观的钱财,于是八个身强力壮的轿夫扛起一顶大红轿子,和老爸一起趁着夜色出发了。漆黑静谧地街道上,八个男子抬着一顶大红轿赶路,显得无比诡秘。
    老妈去镇上走了一遭,回来对爷爷道:“我方才去强子,春儿,小黑子他们几个家看过,他们都没事,你说咋就我们发仔有事呢?”
    爷爷道:“这个不好说,有些人阳气重,鬼怪不敢骚扰,发仔本身属阴,很容易被鬼怪侵入体内。”
    去神婆的家路途要远,这大红轿最快也要等到明日黄昏才能回来。老妈看我痛不欲生的样子,便想去找镇上的大夫,爷爷说这病不是大夫能治好的,万一下错了药,那更严重,还是等神婆来了再说吧。
   
中邪(5)


    那是我生平最痛苦的一个晚上,整整一宿都没合过眼睛,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射进来,我看见我的手臂上又长出了铜尸斑,褐黄褐黄的,难看死了。
    嘭嘭!窗户被人给推开了,我看见强子的脸露了出来,我说:“强子?你怎么来了?其他人还好吧?”
    强子说大家都还好,就不知道你怎么中邪了。
    我说我命薄呗。
    强子说那些胆小鬼听说你中邪了,都不敢来看你,怕传染,只有我强子胆大,趁着出门买豆浆的工夫,顺道来看看你。
    我勉强挤出一丝微笑,“谢谢你,强子。”
    强子说:“你能好起来吧?”
    我说不知道,我爸请神婆去了。
    强子说:“那好,晚上我来看你。”
    浑浑噩噩熬到日落,我靠在窗户边,望着西边的山冈发楞。残红如血,将那座小山冈完全覆盖,就像披上一件红色的纱衣,说不尽的萧索与荒凉。西边的云朵渐渐变化,竟然又慢慢汇聚成一个血红色的“死”字,我的心蓦地打了个突,看来我是活不过今晚了。
    我恋恋不舍地看了看窗外那棵杨桃树,那还是我四岁那年亲手种的,屋顶上那只小黑猫还在眯眼睡着懒觉,好像它成天都这么睡着。微风吹过,我发现那丑陋的铜尸斑竟迅速地蔓延生长,瞬间爬满了我的每一寸肌肤。与此同时,我听见外面街道上传来敲锣打鼓的喧哗声,神婆来了。
    老妈激动地跑进来,“发仔!你有救了,神婆来了!”
    我疲倦地点点头,刚想闭上眼睛,就听门口传来一声厉喝:“睡不得!”那声音细如利刺,一下扎进我的耳膜,我只觉头皮一麻,困意顿时消散了不少。
    门帘掀开,进来一个鹤发鸡皮的老婆子,她的打扮甚是古怪。一大把年纪了,头上竟还用红绳扎着两条冲天小辫,左耳上挂着一个杯口粗的银色耳环,手腕上挂着一串檀木珠子,身上穿的是印着艳丽花朵的衣裳,裤子却是漆黑色的,显得异样不协调,脚上是一双大红鞋,很惹人眼球。再看她的模样,一张脸上沟壑纵横,皮肤深陷下去,像干枯的树皮,不过那双眼睛却精光炯炯,让人不寒而颤。
    她蹒跚着走到床边,“睡不得!睡不得!这要是睡着了,只怕就醒不过来了!”
    满头大汗的老爸一脸焦急,“神婆,你看发仔他……”
    神婆乜着眼睛瞅了瞅道:“这是铜尸斑。”
    老妈问:“为什么他们一块儿出去的人就只有他得了这种怪病?”神婆说:“这不是怪病,确切地说是一种诅咒。”
    “诅咒?!”
   
中邪(6)


    神婆看我们满脸愕然,于是解释道:“诅咒分为很多种,有一种是死尸怨气太重,所以当生人靠近他的时候,他会把怨气发泄到生人身上,那么这人便中了诅咒。当然,南洋和日本也有些邪教高人施展邪术下诅咒,但那种是人为的,发仔受到的这种诅咒是第一种,靠近了怨气极深重的死尸!”
    我心道这神婆可真是神了,连我靠近了死尸她都知道,这事儿我连爸妈都没有说起过。
    不过爸妈听见我靠近了死尸,当下脸都白了,“你这娃,什么时候靠近了尸体来着?”
    我知道什么事情都瞒不过神婆的那双鹰眼,于是只好一五一十地把我们在山冈上上眼遭遇的离奇事情全部讲了出来,包括那个吃人的墓坑,还有那具恐怖的血尸。听完我的叙述,老爸和老妈唏嘘不已,爷爷则在一旁阴沉着脸。
    神婆眯着眼睛半晌道:“走!我们去西边山冈瞧瞧!”
    老爸惊讶道:“这天都黑了,是不是明日再去?”
    神婆说:“要是明日再去,只怕发仔便挨不过今晚了,解铃还需系铃人,发仔既然是在墓坑里中的诅咒,那么非得亲自去墓坑看看有什么古怪不可,对了,你多找几个青壮年一块儿去,这样阳气重,还有,发仔也要去!”
    老妈对神婆说:“发仔都这般模样了,怕是去不了了。”
    神婆柳眉倒竖,“我说要去那就非去不可!”
    老爸叫老妈陪着爷爷安心在家里,然后背着我,找到那八个抬轿子的小伙子,又给了他们些钱,让他们陪着一路去了。
    夜色笼罩着大地,山冈上一片静谧,鞋子在乱石的地面发出沙沙的声音,我凭着记忆指路,转了老半天才转到吃人的墓坑那里。我对他们说那墓坑会吃人的,大家还是远远站着为好。
    神婆从背上的一个花布包里拿出一个造型古怪的铜灯,在衣袖上擦了擦,然后掏出火柴点燃。那火焰很奇怪,竟然是淡淡的幽蓝色。只见神婆面色凝重地将铜灯放在一边,口中念念有词,半晌,她吩咐众人道:“记住,千万别让那盏灯灭了!”
    一听这话,几个小伙子紧张地围成一圈,将那铜灯围在中间,生怕一个不小心,火焰就会被山风给吹灭。
   
中邪(7)


    皓月当空,云淡风清。
    神婆道:“按你的说法,这墓坑会吃人,会像沼泽那样无故陷下去?”
    我点点头,“我们就是那样无缘无故地陷下去的。”
    神婆道:“看来这墓坑会吃掉有生气的东西。”说着,她从布包里摸出一个黄符做成的小纸人,上面还有许多奇怪的文字和符号,神婆两只鸡爪一样的手捏了个法诀扣在一起,然后苍老干裂地嘴唇突然蹦出一声:“去!”
    接下来的情景让所有在场的人目瞪口呆,只见那个小小的纸片人,竟然站起了身子,像是有了生气,然后一颠一簸地向着墓坑那边跑去。
    有人惊讶地赞叹道:“神了,真是神了!”
    就在纸片人跑到墓坑正上方的时候,那墓坑哗地凹下去一大块,瞬间便把那纸片人给吞噬了。
    “好个妖孽!”神婆蓦地从地上跳了起来,也不知从哪里变戏法般拿出一柄桃木短剑,使劲向前一掷,只听噗嗤一声,那木剑像是刺入了什么东西体内,整个剑身唰地没入进去。一股细小的水流从地下喷薄出来,溅了三米多远。
    几个小伙子傻瞪着眼,“这……这下面是什么怪物?”
    神婆道:“我也不知道,你,还有你,快去镇上多找些人来,记得多带些火把还有锄地的工具什么的。”
    那两个被神婆选中的小伙子一脸难色,“神仙姑奶奶,我们……这……”
    神婆瞪了那两人一眼,“快去快回!来得晚了,只怕你们也躲不过这一劫!”
    这话可把这两小伙唬住了,两人发足脚力往山下跑去。
    老爸问神婆道:“难道你要……”
    神婆像是知道老爸要说什么,“不错,今儿个要把这坟墓掘起来看个究竟,这里面肯定大有古怪!”
    余下的六个小伙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概心里暗骂晦气,早知道就不揽这笔生意了。
    过了约摸半个多时辰,山脚下隐隐约约出现了许多火光,看样子来了不少人。不一会儿,那两小子率先跑了回来,擦着额头上的汗水道:“神仙姑奶奶,镇上的人听说你要在这里做法,差不多全都来了,连几个拄拐杖的老爷子都来了。”
    神婆叹了口气道:“这场法事我看是做不成了。”
    听得这话,老爸最为惊讶,“为什么?”
   
中邪(8)


    不等神婆开口,就听山路间传来怒喝声,“谁也不准掘墓!”
    话音刚落,树林间转出一个白发老头,他坐在滑竿上,两个小伙子抬着他一摇一晃地向着我们走来。(滑竿:以前在四川境内类似于轿子的一种交通工具,主要用在山路陡峭的地方,用两根结实的竹竿做支架,中间做一张竹椅,用来坐人,然后由两个人一前一后扛着,行走在山路间,这种滑竿在现代川内的旅游景区还能见到。)
    那个白发老头是这个镇的镇长,叫做什么杨白老,这名字好像在什么书上看过,因为他满头白发,所以人们都戏称他叫“杨白毛”。
    杨白毛颤巍巍地从滑竿上下来,他的身后跟着一大群看热闹的人们,无数火把将整个山冈映照得如同白昼。我有些郁闷地想,这些人平日里不都是不敢来这鬼山冈的么?怎么今天全都来了?看来人都是有好奇心的,只是这好奇心付不付之于行动而已,看来我是这镇上第一个敢吃螃蟹的人,可惜他娘的却被螃蟹夹了嘴巴。
    杨白毛用拐杖拄了拄地下道:“不准掘墓!”
    老爸上前道:“镇长,我儿子他中邪了,危在旦夕,神婆正准备做法事,要是不掘这墓,我儿子他小命不保呀!”
    杨白毛早年读过私塾,仗着肚子里有几分墨水,说话都是古里古气的,“小陈同志,啊,这都是什么年代了,啊,我们应该相信科学,啊,不要再被迷信所蒙蔽了眼睛,啊,毛主席说得好呀,啊,我们要用科学武装自己,啊,落后就要挨打,啊,要是年轻一代都像你们一样啊,说不定哪天小日本的飞机又开过来了,啊,你说我说得对不对,啊!”
    这老家伙每句话后面都要跟一个叹词“啊”,听得人满身起鸡皮疙瘩。
    老爸还待说什么,神婆却上前一步道:“镇长,我实话告诉你,这墓穴有古怪,如若不除,后患无穷!”
    杨白毛揉了揉鼻子,“神婆,我知道你有些道行,不过现在是什么年代了,现在是改革开放,正在扫除封建迷信,你是不是要和政府作对?要和党中央作对呀?”
    神婆道:“随你怎么说吧,我神婆一向独来独往,要是你说个不字,我立马转身便走,要是以后镇上有什么怪事,也别怪我神婆没提醒过你!”说着,神婆收拾好东西真的转身就走。
    老爸急了,只差没给镇长跪下来了,“杨镇长,我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你行个方便,高抬贵手吧!”
   
中邪(9)


    杨白毛气得直哆嗦,“反了,你们这是反了!谁是镇长啊?信不信明儿个我通报县上,让县里的同志把你们统统抓去洁净思想,蹲大牢!”
    一个人影蹒跚着走了出来,他拍了拍镇长的肩膀道:“老杨,万事都有天数,让神婆掘墓吧!”
    我们向着那人影看去,不禁失声道:“爷爷!”
    爷爷的腿脚自从摔伤之后,一向都不利索,平日里他都很少出门,没事儿就一个人斟一壶小酒,然后点燃一支旱烟,眯着眼睛坐在太师椅上打盹。我们家基本上算是镇上的大富人家,听说以前我们祖上是很穷的,都在地主家里做长工,后来到了爷爷那一代,不知是时来运转还是怎么的,好像一夜之间就成了有钱人家。据镇上的人说,那段时间突然间冒出了好几个有钱人,一个是我爷爷,一个是小黑子他爷爷,还有一个好像是杨白毛。
    杨白毛看着爷爷,脸色铁青,“你来做什么?”
    爷爷咂吧口旱烟道:“我来救我孙子!”
    “你……”杨白毛欲言又止,随即用严厉地口吻说道:“你是镇长还是我是镇长,我说不准挖便不准挖,谁敢动半分泥巴,我就绑了他,送到县局里去!”
    当时正值改革开放,全国各地都在扫除封建迷信,谁也不敢去碰这个风头。不过总有那么两个不怕死的,只听有人说道:“今儿个我还偏偏要挖!”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黑黑瘦瘦的老头拨开人群走了出来,他虽然瘦骨嶙峋,但双眼却炯炯有神,这老头不是别人,正是小黑子他那个早些年当过土匪的爷爷,谁也不知道他的真正姓名,只是人人看见他,都要畏惧三分,恭敬地叫他一声“黑爷!”
    杨白毛回过头去,见是黑爷来,面上有些不自在,“你怎么也来了?”
    黑爷道:“我是为我孙子来的。”
    爷爷道:“你孙子也长了铜尸斑?”
    黑爷道:“恩,傍晚时分长的,疼得死去活来,我知道神婆准备在这里做法,于是来请神婆去看看。”
    神婆目光一凛,“你的孙子也来过这墓坑?”
    黑爷沉重地点了点头,然后重重地叹口气道:“冤孽啊!冤孽!”
    杨白毛瞪了他一眼,“你他娘的发什么神经,你也知道这坑里的东西是动不得的。”
    黑爷冷冷道:“我要救我的孙子,我说挖就得挖,来人呐!”黑爷背后蹿出七八个穿黑衣的年轻小伙子,扛着锄头铁犁什么的,黑爷大手一挥,他们便向着墓坑走去。
   
中邪(10)


    杨白毛身为一镇之长,当下面子就有些挂不住了,于是冲着黑爷骂道:“我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我好歹也是镇长,怎容得你如此放肆,保安队队长呢,在哪?给我把他捆了!”杨白毛也有自己的亲信,这一声呼喊,后面立马涌上来一群穿着制服的保安人员。
    黑爷怒火中烧,扬起蒲扇大的手掌兜头就给了杨白毛一巴掌,打得杨白毛头晕眼花,保安队的人正欲向前,黑爷唰地掏出一把土匪枪,直直地抵在杨白毛的太阳穴上,厉声喝道:“来啊!谁敢上前一步,老子立马嘣了他!”保安队不敢向前了,在这个镇上谁都知道黑爷的话说一是一,说二是二,他要是发起火来,没准儿真把杨白毛打个脑袋开花。
    现在的局势一时剑拔弩张,气氛压抑得快要拧出水来。半晌,只听得杨白毛叹了口气,瘫坐在地上道:“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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