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度空巢而出,冀州召回了四郎、七郎沈序镇守。石遵趁机东进,想要端掉沈度的老巢,这一点沈度早有所料,所以才请回了四郎。然而七郎沈序却失策冒进,主动出击石遵,被石遵打得全军溃散,截断了回冀州的退路。
不得已沈序领兵逃到了司州魏郡,想来和沈度求援汇合。结果却被从兖州横杀出来的豫州刺史刘昌平截杀。
“樊望派使说服了刘昌平联手,对他们来说,只有联合在一起才能与我们冀州相抗,所以企图先联手胜了我们,然后再狗咬狗。”王景阳道。
这是樊望和刘昌平的上策,若是不联手而被沈度分别收拾,那结局将是毫无悬念的。
沈度从王景阳手里接过四郎沈庚的信看了,深吸了三口气才能将怒气压下去。沈序鬼迷心窍,为了大胜一场好在军中赢得威望,不顾沈庚的阻拦贸然出兵。沈度留守冀州的兵其中一半都被沈序带走了,现在不仅是沈庚需要救,冀州也是危如累卵。
“四公子沉稳果决,冀州当暂时可保,然刘昌平肯定不会放过除掉七公子的大好机会,刘昌平手里当有近万兵力,我估计七公子的残余军队当不超过五百人,侯爷,若要救七公子的话就得立即出发。”王景阳分析道。
“烦请先生找名大夫给央央把一把脉,她需要静养。我打通从洛阳回信阳的路之后,就送她回信阳休养。”沈度将姬央郑重地托付给王景阳。
姬央却拦住沈度道:“我没事,睡一觉就好。我跟你去魏郡,也许能帮上一点儿忙。”
若换了别人,沈度大可以直斥她添乱,但对姬央沈度如今连一句重语都不忍相加,“央央,急行军你的身子吃不消的。救人如救火,我必须立即走了。”
姬央道:“你要分兵驻守洛阳,能派出多少人回援七郎?与其以少部人马同刘昌平硬抗,不如让我去试一试。”姬央说着忍不住撇开了头不与沈度对视,“母后与刘昌平有旧,若让我出面,未必不能劝他反投靠于你。”
这可太不靠谱了,以姬央和沈度的恩爱,沈度尚且不能为了她而放弃天下,刘昌平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姬央就后撤。
沈度叹息道:“央央,你就听我一次好不好?”姬央那一头白发就像刺入沈度眼里和心里的针,时时刻刻提醒着他的残忍,他怎肯再让姬央跟着她受苦。
“为什么每一次都是我听你的?”姬央反问,“每一次你都觉得是为了我好,却不懂我真正要的是什么。我要的是天下尽快太平下来,让百姓能安居乐业。”
沈度沉默地看着姬央,姬央原以为他又要说一大通她任性的话,结果却见他点了点头,“好,但是必须让大夫跟着。不许嫌药苦。”
王景阳张口欲言,却被沈度的眼神制止。姬央一进来,王景阳就看到了她的满头白发,心里之震惊已形于色却没敢当着姬央的面询问。
自古将军与红颜都是不许人间见白头的,何况是姬央这样的盛世美颜。才短短几日就青丝全白,就是铁打的身子骨也受不了,王景阳不明白沈度怎么会同意姬央任性的决定。在他看来,打仗本就是男人的事情,哪怕姬央真能帮上一点儿忙,可男人打仗靠女人又算什么本事?
再说姬央说的那个理由,根本就不成其为理由,刘昌平怎可能为她轻飘飘一句话就撤兵。
然而王景阳却不知道沈度的无奈。沈度现在算是知道了姬央心里的执拗了,他若将姬央留在此处,不知她又能翻出什么水花来。何况姬央话里的指责那么明显,让沈度一下就想起了张耿的事情,当初正是他不顾她的意愿将她困住,才导致他和姬央现在关系那般不可缓和。
再说沈度心里还有一层疑虑,他本就不放心将姬央交给王景阳,王景阳同苏后的旧情让他很可能帮姬央离开。姬央逃走已经不是第一次,而且从她平日的言行也早有先兆,只姬央自以为能瞒过沈度,沈度不过是假作不知而已。
直到坐到沈度怀里时,姬央才真的相信沈度是真的会带她去魏郡,她当时看到了沈度和王景阳的眼神交流,还以为他不过是缓兵之计,暂时安顿她而已。
“因为要赶路,所以不能给你准备马车了。”沈度将姬央的披风拢了拢,抖了抖马缰让马跑了起来。
“我本来就不喜欢坐马车,颠簸得厉害,还不如骑马来得爽快。”姬央道:“我可以自己骑的,一马两人,马儿也跑不快。”
沈度没有理会姬央的抱怨,“靠在我怀里睡吧,醒了我们就到了。”
姬央嘴里“嗯”了一声,眼睛只看着前方,手却无意识地拉了一缕头发在胸口把玩。尽管一路她都没有照过镜子,但青丝全白的事她心里不可能不知道。
沈度将姬央头上的风帽拉了拉,在她耳边道:“别担心,肯定有办法能让你的头发重新变黑的。”
(捉虫)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小公主们,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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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路(一)
姬央松开把玩头发的手; 转而问道:“刘昌平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自命儒将; 满嘴的仁义道德。”沈度道。他这样的人自视甚高,能在他嘴里讨得好字的人可没几个。
沈度话音落后,良久没再听到姬央出声; 低头一看她已经靠在他胸口睡了过去。沈度将脸在姬央的颈畔蹭了蹭,再次替她拉了拉风帽; 腿用力一夹马腹; 这才急驰向前。
前方斥侯来报; 刘昌平驻兵漳水畔,沈序逃入了肥乡,落入了石遵的包围; 沈度若不能迅速突破刘昌平的防线而到肥乡,沈序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然而沈度为了抢时间,所带的都是骑兵,兵马虽然精良可惜不足千人,同刘昌平的大军遭遇; 就算能胜; 时间也不等人。
所以一开始沈度就没打算同刘昌平硬抗,打的也是说服拉拢的主意; 否则他怎肯带姬央涉险。
“我一个人去就好了,他扣住我没所谓; 你怎么能去啊?若是他扣住你怎么办?”姬央觉得沈度简直疯了。
沈度往他自己脸上贴了两撇八字胡后道:“走吧,时间不多,我要是不去; 即使刘昌平肯投靠也没人做主,一来二去只会耽误工夫。”
姬央迟疑地道:“是不是因为我坚持要去,你才陪我犯险的?”这实在不是姬央自作多情,虽然沈度看起来似乎并没做什么,近日嘴上也不再说那些叫人肉麻的话,可那眼神总是让姬央不敢与他对视,即使不看他,她也能感觉到沈度的视线一直包围着她。
沈度道:“你想多了,即使你不去我也会亲自去刘昌平营里的。”
姬央看沈度的眼神依旧狐疑,沈度轻轻托了托她的手肘,“走吧,先乘船过漳水。即使事情有变,以你的水□□夫也没人能捉得住你。”
姬央闷闷地道:“我担心的才不是我。”
沈度替姬央正了正她刚束起的发冠,笑道:“谢谢夫人挂心。”
姬央瞥开眼,这人也太会开染坊了。
刘昌平在军帐里看见男扮女装的姬央时,脸上神情骤变,眼睛一下就瞪大了。十几年前那场绮丽的梦境突然就跳到了他脑海里,那是他这辈子最狼狈最不堪也最淫丽靡乱的一个晚上。
那个人当时也是穿着男装,笑盈盈地看着他,用扇柄抬起他的下巴。
“你是安乐公主?”不管刘昌平脑子里的惊涛骇浪有多大,但他如今已经是过了不惑之人,不再复年轻时的冲动,很快就恢复了理智。
姬央点了点头。
刘昌平哈哈大笑道:“怎么?冀侯为了救他弟弟,连夫人都肯舍了?”
姬央闻言倒是没所谓,只是她旁边站着的装成侍卫的沈度嘴上那两撇假胡子上下动了动。
也不怪刘昌平会如此想,否则实难解释为何安乐公主会出现在他的军帐内,若说要做说客,怎么也轮不着一个女人出面。
而安乐公主的价值一则在她手握地宫的秘密,二则在她的容貌,沈度若用安乐去换沈序,别说刘昌平了,就是石遵只怕也会点头。
“大将军误会了,是我求侯爷让我前来的。”姬央看着刘昌平道:“有故人托我带话,不知能否与大将军单独说两句?”
他们之间能有的故人不言而喻只有那一个。
刘昌平正要说话,却见姬央身后的那名侍卫上前一步道:“公主,侯爷吩咐属下寸步不离公主。”
“大将军不会伤害我的。”姬央上前一步看着刘昌平。
刘昌平本还有些疑虑,但见姬央一个女子都这般落落大方,他一个大男人自然也不能小气。
“所有人都出去。”刘昌平大臂一挥遣退了所有人。
军帐里只剩下刘昌平和姬央两人时,气氛一下就变得有些古怪。
刘昌平近乎贪婪地在姬央身上找着苏姜的影子,尽管他这后半生都在极力抗拒回忆那个晚上,但那种求而不得,得之即失的痛苦却缠绕了刘昌平一辈子。他现在都还能回忆起,次日见到苏姜,她翻脸不认人时的难堪和痛苦。
明明一切都是苏姜先开始的……
在刘昌平陷入回忆的旋涡时,姬央也有些难以启齿,她深吸了一口气才开口道:“我的生辰是丁酉年三月二十二。”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实在莫名其妙,刘昌平先是一愣,旋即则是一震。三月二十二,若是往回推十个月的话,正是他与苏姜春风一度的时候。
姬央见刘昌平神情震动心里不由一松,接着道:“母后一进宫就给父皇下了绝育药,所以宫中十几年再无所出。”
“你……”刘昌平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所以母后才会去找你。”姬央一鼓作气地道。实际上苏后那段时间找的人可不止刘昌平,但此事却绝不能向刘昌平提及。
姬央对寻找自己的生父并没太多的执念,算来算去都是一笔糊涂账,只会让生活变得更加复杂。于她是父皇已死,世间有也只有她母后一个执念了。
困扰了刘昌平多年的谜团终于解开了,他当时就有所怀疑,不知为何苏姜会突然屈尊降贵委身于他,事后却又拂衣而去,毫无情义,今日方知不过是借种而已。
“母后临终的信上让我帮她问一句话,问大将军可还记得当初的承诺?”姬央道。
虽然春风一度是苏姜主动,但睡了皇帝的妃子却是死罪一条,苏姜反做要挟,似嗔似怒,连哄带骗,叫人前处处显得正人君子的刘昌平不得不应承她将来会无条件帮她一次。
姬央当然不会天真地以为这区区一句话和她那模糊的身世之语就能让刘昌平退去大军,她要的不过是刘昌平立场的动摇而已。
更何况刘昌平也真有几分是她生父的可能,姬央自然不能眼看着他和樊望那样的暴逆为谋,最后被天下人所诟骂。
“我今日来……”
姬央斟酌着开口想劝刘昌平放沈度的兵马过漳水,却听他开口道:“他对你好吗?”
姬央愣了愣,这问题可着实难为她了。若是仅论生活,沈度待她自然不坏,吃得饱穿得暖,也没什么妻妾之争。
然而姬央明显的忧疑却让刘昌平想岔了方向。再看姬央此刻的憔悴,和她露在风帽外的几缕银丝,刘昌平就想得更远了。
他本是世家出身,完全知道世家媳有多难做,也知道在沈家,姬央光靠美貌是绝对撑不下去的。更何况如今她的身份还那般尴尬。一旦她失去利用价值,下场只怕堪忧。
刘昌平越看姬央,就越觉得她像自己,魏帝肥痴,哪里生的出这般倾城绝世的女儿。尽管刘昌平恨了苏姜那么多年,可当他得知姬央是他女儿之后,却仿佛任督二脉都被打通了似的,全身都觉得舒坦。
他和她竟然有个女儿,她唯一的女儿是和他生的。
既知晓了这件事,缺失了十几年的父女之情似乎突然就涌上了刘昌平的心头。他知道沈度要什么,若是他不同意,姬央只怕难矣。而若有他支持姬央,想来沈家也不敢对她轻举妄动。
说起来刘昌平起兵虽然也存了一丝妄念,但实则他内心十分清楚以豫州的实力想要问鼎天下几乎不可能。他和樊望合作,也只是权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