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发为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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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发为夫妻-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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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辛大人淡淡开口,“还有四物丸?”

    “有,”易楚连忙回答,走到药柜前,拉开抽屉,取出只瓷瓶,倒了十粒出来。

    “多来几粒,这阵子我不在京都。”

    不在京都?

    易楚飞快地睃了他一眼,又倒出十粒,用桑皮纸包好,隔着台面推了过去。

    辛大人拿了药,仍是站在台面前,修长的手指轻轻敲着台面,既不说走,也不开口。

    易楚自然不敢撵他,也没话可说,便拾起方才的医书继续看,眼对着医书,脑子却始终提着一根弦,根本看不进去。而鼻端萦绕着无休无止的艾草香,还有……一丝丝的血腥味?

    易楚屏息深吸口气,没错,是血腥味。

    忍不住抬头又瞧了辛大人一眼,看起来好好的,不像有伤的样子。

    辛大人捕捉到她的目光,问道:“怎么?”

    易楚犹豫下,才低声答:“你身上有股血腥味。”

    话出口,辛大人很快明白,他在诏狱待了一整天,身上自然少不了这种味道。不过,他已冲洗过,又换了衣衫,难道她也能闻出来?

    果然长了只狗鼻子。

    想了想,开口问道:“你爹呢?”

    “出诊了,”易楚应着,又补充,“就在二条胡同,是个吃罂粟成瘾的人,想必就快回来了。”

    辛大人疑惑道:“罂粟怎么吃,也能上瘾?”

    “听说是罂粟结青苞的时节,在正午用针刺破外面的青皮,不能坏了里面的硬皮,第二天一早,刺破的地方会流出津液来,用竹刀刮进瓷器里,阴干或者蒸干制成膏子。说是暹罗或者南洋有卖的。”易楚又将陈驰上瘾的惨状说了说。

    辛大人目光闪烁,突然肃然道:“取纸笔来。”

    易楚不敢怠慢,将易郎中平常用的笔墨放到台面上,另外燃了支蜡烛。

    辛大人提着衣袖研墨。

    易家的砚台跟墨锭都是极平常的市井之物,研起来“吱吱”作响,有种凝涩感。辛大人皱眉,稍微用了点力,砚台里的清水很快染上了颜色。

    辛大人提笔蘸墨,几乎未加思索,“唰唰”在纸上写了两行密密麻麻的小字。待墨干,将写字的那半条纸裁了下来,卷成极小的卷,端起烛台,用蜡油封住。接着,走到门口,口中打个唿哨。

    不多时,有飞鸟悄无声息地落在他掌心。

    辛大人也不知用什么法子,将纸卷掖在飞鸟翅膀底下,拍拍它的脊背。飞鸟展翅,悄无声息地飞走了。

    一系列动作如行云流水,果断利落。

    易楚看得有些呆,又觉得自己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心里莫名地恐慌。

    直到飞鸟消失在夜空,辛大人才转身回到屋里,看了看静默的易楚,掏出只荷包,扔在台面上,“替我做身中衣,要细棉布的。”

    易楚愕然,急忙拒绝,“我……”

    “三日后,我来取。”不等易楚说完,辛大人已打断她的话,扬长而去。

    只留下目瞪口呆的易楚。

    自己一个未出阁的女子,怎么可能替不相干的年轻男子做衣衫,而且,还是做中衣。

    这根本就是私相授受。

    不,比私相授受还要严重!

    易楚看着台面上荷包发愁,本打算置之不理,又担心父亲回来问起,根本没办法解释辛大人这荒唐透顶的要求。

    辛大人既非她的父兄,又不是通家之好,更不是未来的夫君相公。

    就是夫君,未成亲前,也没有做中衣的理儿。

    易楚不打算替他做,辛大人就是个疯子。

    提心吊胆地过了两天。

    第三天一早,易楚便有些心神不定,对着西天拜了好几拜,又在观音像前上了三炷香才觉得安生点。

    好在一天无事,夜里,易楚陪父亲在医馆煎了两副药,直到亥时才回屋。

    刚踏进房间,就闻到淡淡的艾草香味,紧接着,一双有力的手捂住她的口鼻,堵住了她几欲出口的尖叫。

    易楚认命地放弃了挣扎,辛大人松开她,两人在黑暗里相向而立。

    静默里,易楚听到父亲的脚步声,从医馆走到正房,又听到“吱呀”的门开声,是易齐出来倒了洗脚水。

    终于,外面慢慢归于平静。

    辛大人才冷声问:“衣服呢?”声音是透骨的冷。

    易楚硬着头皮掏出那只荷包,“这还给你,我不给男人做衣服。”

    “那是谁的?”辛大人指向一旁的椅子。

    借着朦胧的星光,易楚看出椅背上搭着件直缀,“是我爹的。我爹不一样。”

    辛大人极快地接口,“有什么不一样?”

    易楚无言,这还用问,她的亲爹当然跟别的男人不同,给自己父亲做衣服天经地义。

    仿佛过了许久,又仿佛只是一瞬。

    辛大人突然轻轻叹了口气,“明天一早我去扬州,约莫着半个月回来,你会不会……”

    会不会什么?

    易楚屏息等着他的下文,却只觉得眼前一空,已没了人影……

 第16章 混乱

    易楚辗转反侧了许久,耳边总是萦绕着轻轻的叹息,又翻来覆去地想辛大人未说完的半句话。

    会是什么呢?

    辛大人去不去扬州,又要去多久,根本与她半点关系都没有。

    直到外面的梆子声响过三下,易楚才迷迷糊糊地阖上眼睛。

    第二天卯初,易楚强忍着倦意起床,甫睁眼,就瞧到床边的荷包。石青色缎面底儿,绣着步步高升图样,四周缀着金黄色的穗子。无论是面料、做工还是式样,都非常普通。普通到可以在任何一家杂货铺或者布料摊位上见到。

    倒是与辛大人很合拍。他的衣着佩饰都是很寻常的东西,倘若不是周身散发的凌厉气息,应该不会特别吸引人的主意。

    荷包里面装了只十两的银元宝,两只一两的银锞子,还有几块碎银。

    易楚叹口气,将荷包收进抽屉里。

    安安生生地过了几天,这日易家破天荒地来了两位女客。

    一位是年轻少妇,穿着靛蓝色素面杭绸褙子,草绿色绣海棠花湘裙,头上斜插两支丁香花簪头的金簪。身材纤细苗条,肌肤雪白细嫩,眉眼精致柔美,是个不可多见的美人。

    另一位则是四十多岁的中年妇人,穿着秋香色绣牡丹花的潞绸褙子,立领中衣的盘扣系得整整齐齐。脸上涂着香粉,描了柳眉,点了红唇,腮边还淡淡地扫了层胭脂,看上去就是个经常走街串巷的。

    易郎中将两人让至客厅。

    妇人见人带着三分笑,话语很活络,“早就听说易家姑娘生得一副好相貌,体性也好,知道的人没有不夸赞的……”说话声音很大,易楚隐约听到一二,猜测此人该是荣家请来的媒人。

    那少妇又是谁?

    难不成是荣盛其中的一个嫂子?

    易楚好奇心起,蹑手蹑脚地走近客厅。

    妇人的话越发清楚——

    “说的不是别人,就是杏花胡同的胡家,想必你们也知道,家境没得挑,胡二长得也是一表人才,既聪明又能干,年纪轻轻的已经能够支撑一家铺子……”

    竟然是胡家来提亲。

    易楚皱眉,听到易郎中平静的声音,“长女已有几家人家提过,差不多要说定了,小女年岁还轻,想多留两年。”

    “我提的正是你家长女,叫阿楚的那个,”妇人笑着,“一女长成百家求,易家姑娘才貌双全,上门提亲的人多也是自然。不过胡家不比别人……”似乎有意顿了顿,见易郎中没接话茬,又笑着说下去,“两个孩子你有情我有意,咱们做长辈的也不能棒打鸳鸯,总得成全孩子不是?”

    易楚登时懵在当地,只觉得脑仁突突地跳,全身的血似乎一下子消失不见。

    这妇人也太可恶,她何时跟胡二有情有意了?

    想推门进去跟妇人分辩,可双腿如同生在地上一般,动也动不得。

    恰在此时,易齐自西厢房出来,见到易楚站在客厅门前,面色苍白得几乎不见血色,身子摇摇欲坠,眼看就要倒下去。易齐三步两步,上前扶住她。

    屋内,妇人仍喋喋不休,“……胡二穿的一身衣衫不就是阿楚姑娘送的,针线可真好,合身合体的,针脚既匀称又细密,一看就用了心的。胡二天天穿着不舍得脱,你说是不是,胡家大嫂?”

    接着是年轻少妇虚浮的声音,“这话没错,二叔自从得了这衣衫,就天天穿在身上,爱惜得不得了,说不能辜负阿楚姑娘的一片心……”

    真是欺人太甚!

    易齐一听就明白怎么回事,脸色当即变了,将易楚扶到一旁,大步流星地去厨房拿来扫地笤帚,“咚”一脚踹开门,当头就朝妇人打,“你这黑心的泼妇尽满嘴喷粪,哪知眼睛看到是我姐做的衣服?光天化日说瞎话,也不怕嘴上生疮?”

    她打得又重又急,妇人躲闪不及,头上胳膊上捱了好几下,疼得唉哟直叫。

    妇人一手护着自己头脸,一手夺易齐手里的笤帚,口里还骂骂咧咧的,“挨千刀的小娼妇,敢对姑奶奶动手动脚,也不看看姑奶奶是谁?”

    少妇急得跳脚,忙从中拉架,可惜易齐根本不管那一套,连带她也一起揍。少妇招架不及,也跟着动上手。

    易齐抡着笤帚,虽占据兵器之利,但她总是个娇生娇养的姑娘,比不得已出阁的妇人强悍,眼瞅着渐落下风。

    易楚早已回过神来,去厨房端了盆刷锅水,瞅准中年妇人,泼了过去。

    易郎中身为男子,不便与女人拉扯,可听妇人一口一个“贱人”“娼妇”地骂,早已心怀怒火,悄悄出去将顾琛叫了进来。

    顾琛是个半大小子,本就是淘气的时候,加上顾瑶不时面提耳命让他多巴结易家,此时见两位姑娘被人欺负,哪有不尽心的。当下一撸袖子,小跑着冲妇人撞了过去。

    妇人不防备,加上脚底有水,被撞得一屁股坐在地上,顿时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嚎哭起来。

    易郎中看都不看她,只吩咐两个女儿回房,又将客厅、大门通通打开,自己淡然坐在医馆里。

    晓望街本就店铺多,来往得人不少,听到易家传来哭声,还以为医死了人,顿时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人。

    哪知易郎中正悠闲地翻着医书,小伙计荣盛在旁边整理药草,根本没有死人的迹象。而哭声却是从客厅传出来,当下围观之人更多。

    妇人干嚎了半天没人理,只得抽抽搭搭地止住了哭泣。但心里的气可没消,环顾了一眼四周,想砸点东西撒气。

    可易家的客厅很简洁,仅有的摆设就是竹雕的屏风架子。又因为没来得及上茶,方桌上连茶壶茶杯都没有。

    妇人恨恨地踹了两脚桌子,没想到桌子是黄檀木的,坚硬得很,不但没挪动半分,反而将她穿着软缎绣鞋的脚硌得生疼。

    妇人气急,骂骂咧咧地走出易家。

    围观的人认出来了。这个脸上香粉、胭脂糊成一团的是附近有名的媒婆,称作王婆子的。那个美貌少妇是杏花胡同胡屠户的大儿媳妇。

    王婆子靠嘴吃饭,跟其他媒婆一样,固然说成不少亲事,但也没少做将黑的说成白的,将白的说成黑的这样不靠谱的事。

    熟悉的街坊立刻联想到不久前胡二到易家献殷勤,被拒绝之事。这次想必是胡家贼心不死,请媒婆上门,媒婆贪图媒人钱,在易家撒泼耍赖罢了。

    胡祖母见易家根本不吃这套,一点不在乎易楚名声,隐藏在内心的屠户的强悍被激发出来,当即找了几个闲汉,一早堵在济世堂门口,说易家姐妹的浑话。

    易齐气得脸色涨红,对易楚道:“事情是我惹来的,我去跟他们拼了,姐放心,我一定不会让胡家得逞。”又操起扫地笤帚要出去拼命。

    易楚忙拉住她,“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不用理他们。要是出去,别人更不知要说些甚么了。”

    易郎中看着易楚微笑,照样将医馆的门打开营业。

    胡二听说此事,求祖母,“本来就是无中生有的事,哪能这样对易家的女孩?”

    胡祖母怒其不争,“你到底想不想娶易楚?”

    “想。”胡二老老实实地回答。

    胡祖母叱道:“想就别管闲事,坏了名声更好,拖上一两年嫁不出去,到时候没人要,还不眼巴巴地求着咱们家。”

    胡二虽觉不妥当,可想起易楚桃花般鲜嫩的面容,清风般柔和的声音,也就默认了。

    闲汉们闹了好几天,易郎中置若罔闻,每天照样辰初开医馆,戌时关门。易楚姐妹也沉得住气,该买菜就买菜,该出门就出门。

    荣盛先告了两天假,后来看易家没什么动静,才照样来上工。

    倒是顾琛看不过眼,拉着荣盛要出去讲理,被易郎中斥责一番。

    胡家虽有钱,有钱能使鬼推磨,不少人在其中搅浑水,可易家在晓望街行医三十余年,不少人受过他家恩惠,心中自有另一杆秤。

    便有人暗中去找了衙役,衙役也没办法,闲汉们一没斗殴,二没聚赌,就是在医馆门口说闲话。衙役前头将人家赶走,回头人家又来了,衙役也不能没日没夜地守在易家门口。

    如此又过了几日。

    这天,易郎中刚打开医馆的门,闲汉们跟往常一样,站在街旁嬉笑。突然,自东而西行来十几匹骏马,马上人个个身穿程子衣,腰挎绣春刀。

    闲汉们知趣地避开,谁知那些人奔到面前,二话不说挥鞭便抽,几人立时被抽花了脸。

    闲汉们捂着血流不止的脸哀嚎,要知道锦衣卫是出了名的蛮横霸道,就是死了也没处说理去,何况几人并没死,只是受了点皮肉苦。

    这下闲汉们想起济世堂来了,一窝蜂跑进去求易郎中诊治,“先生,我们知道错了,您大人有大量,饶恕我们这回。”。

    易郎中不管,翻着医书闲闲地说:“你们与我素日无怨,近日无仇,却天天在我家门口辱骂,污蔑我家女儿名声。我若求你们放过我们,你们应不应?”

    几人面面相觑,又哀求,“先生是有名的宽厚人,街上要饭的病了,您也给治过病,您就当可怜可怜我们,把我们当成要饭的。”

    易郎中温文地笑,“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几人听不明白,可眼瞅着易郎中绝不会替他们治伤。其中一人灵机一动,“我们是替胡家做事,应该找胡家才对。”

    几人便撒腿往胡家跑。

    此时的胡家已经乱成一窝蜂了……

 第17章 胡家

    此时的胡家已经乱成了一窝蜂。

    本来事情也没有多严重,就是胡祖母昨夜不知是受了凉还是抻了筋,早晨起来腿脚就有些不利落。

    胡祖母的腿疾是老毛病,先前连床都下不了,经过易郎中一年多的诊治,除了阴雨天会隐隐作疼外,基本没有大碍了。不过易郎中医德好,自己诊过的病人,隔段时间就会上门询问下情况,七月初的时候,易郎中上门时还说胡祖母差不多好利索了,只要平常多注意,没有必要再敷药。

    没想到,这腿疾的旧毛病竟然犯了。

    这个关头,胡祖母自然拉不下脸来请易郎中,便指使儿子胡屠户请大夫。

    胡屠户已经很少亲自动手杀猪了,他的营生都交给了五个儿子,自己穿起长衫摇起折扇在家享清福,平日不过是逛逛花鸟市场,到茶馆听两折评书,要么就到铺子遛达一圈,清闲得很。

    听说母亲腿疾犯了,胡屠户孝顺,想着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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