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算聪明,知道若打下去,必无结果,一个弄不好,伤了柳世杰忌不更糟,万一自己伤在柳世杰剑下,依他此刻的气势,亦必不肯饶过自己。
他想透之后,觉得此时此地,唯一的办法是一走了之,解释无非只是徒费口舌而已,不会产生结果的。
此念一生,他猛的一合双掌,狠力逼退柳世杰,抖嗓一声大叫:“小施主!洒家失陪了!”
柳世杰想喝如雷,咬牙朗喝道:“你还想跑吗?”
他确实气怒到了极点,认定了这和尚心肠歹毒,岂能容他一溜了事?就在丑面和尚一招逼退柳世杰,身形倒射,飞跃疾退之际,柳世杰清啸一声,身剑合一,锦虹划出一道锐啸,跟踪追至。
丑面和尚去势如电,柳世杰剑似江飙,一前一后,只差两丈,追个前后脚。
柳世杰恨极了丑面和尚,丹田猛提一口真气,内力循臂透剑,自剑失之上逼出一丝潜力,直射而出。
他挺剑指上和尚背心,咬牙怒喝道:“看你往那里逃?”
和尚骤感背心有一股凉寒意,双脚连踹,衣袖飞飘,猛一咬牙,全力施为,想脱出柳世杰的追蹑。
可是事与愿违,饶他拼尽老命,背心那缕凉气,仍如附骨之蛆,一分未移,这一下,可真把他吓了个魂飞胆袭,大叫了一声:“糟啦!”
他情急之下,步度加到极限,陡然灵机一动有了主意,低声叱道:“你娘伤得不轻,还不赶快回去替他疗伤!”
此话一出,立见反应,宛如半空中响起个骤雷,一下就击中了柳世杰的要害。
丑和尚一语甫出,柳世杰听得一怔,当即慌忙将前冲的步子缓了下来,望着丑面和尚的背影低哼一声,叫道:“这笔账,小爷今天替你记上,我娘要有个三长两短,立时来取你的狗命!”
丑面和尚去势如电,眨眼间,就已隐入夜雾之中,柳世杰这般喝骂,也不见他回答一声,就没命的飞奔而去。
柳世杰一念及母亲的安危,心中不由大急,暗骂了自己一声:“糊涂!”慌忙掉头飞奔而回。
就是这么弹指工夫,想不到已追出了两里多路,尚幸丑和尚逃跑之际,是沿着山丘边缘,地势不甚复杂,玉凤被震飞之处,此刻依稀能分辨得出来是座不算不太高的山丘。
心悬娘的伤势,尽情飞驰,眨眼间,那座秃顶荒丘离自己已不到十丈远了。
柳世杰一边没命飞奔,一面拢目望去,触目之下,心中骇然一跳,只见在他身前不到三丈远处,一个高大黑影,步履沉重,一步一步的向玉凤走去。
玉凤想是功行要紧关头,抑或是伤势较轻,管自疗伤,对身外的一切,浑如不觉,又不知道来人是什么路道,生形扮相,因在夜晚中,看得不大十分清楚,柳世杰吓得冷汗涔涔而下,不由自主的将势缓了下来。
那人像是发觉身后有了飒然微响,疾似灵狸的猛一转头,一眼看清奔来之人是柳世杰,立时阴恻恻的嘿嘿一阵冷笑,出口讥讽道:“人生何处不相逢!小狗头!我们又见面啦!”
柳世杰将那人看清楚之后,登时吓了个亡魂皆冒。
原来那人并非别个,正是父亲的大对头,紫电无影牟昆。
柳世杰是侠门之子,算得上是条铁铮铮的汉子,他不怕别的,而是担心大娘戚玉凤,正在行功疗伤,自己的生死,倒算不得一回呈。
他猛的将步子停了下来,朗目瞪视着牟昆,咬牙低叱,道:“狗贼恶贯快满盈了!我们见面正好是吗?哈哈……”说罢他抖嗓纵声狂笑不已。
“你笑什么?”牟昆板着面孔,低沉的冷声厉喝。
柳世杰扬眉大声应道:“我笑什么?我笑你死在临头!还在自鸣得意呢。”
牟昆鹰目转了两下,满不在乎的问道:“小狗,你少冒大气,你说老夫死在临头,可是有什么应凭藉没有?”
柳世杰豪笑一声,道:“我爹在找你。”
“你爹?”牟昆闻言之下,脸色骤变,敢情他对埋迹了十数年后出山的柳剑雄,心底多少有些顾忌,他接下去说道:“你爹找我?”歇了一下,他复又纵声狂笑,道:“漏网之鱼,败军之将,当年老夫放他逃生,他还有胆找我?这次若再被老夫碰见,不将他彻彻底底的收拾一下,没的武林朋友说老夫行事婆婆妈妈的。”
柳世杰见他出言狂傲,勃然大怒,大吼一声:“住嘴!”接道:“我父亲英雄一世,当年武当之事,天下武林各门各派尽皆知晓,要你饶舌作甚?告诉你,我爹这几天就在附近找你,你的死或不远啦!”
这一下,可真把牟昆吓了个魂飞魄散,面色骤变。
只见他那一把尺许长的白须无风自动,突然之间,身形电飘,疾如流云,足踏九九,欺身探指,猛点柳世杰胸前二大重穴。
柳世杰朗声豪笑,轩躯一旋,飘了开去,顺势的一挽,铮的一声龙吟起处,掣剑在手,冷冷的道:“小爷还不想宰你,留你多活几天,等我爹亲自出手找你算账。”
牟昆“嘿嘿”两声轻笑,双掌一扬,冷冷的道:“你少吹啦,爷爷今晚先宰了你,再找你那窝囊废的老子……”
柳世杰倏地将手中的红穗古剑一抖,削出几朵冷莲,莲瓣四散,漫空飞舞,一齐向牟昆搂头盖脸地罩下。
牟昆冷颤了两下,吓得倒退五步,双掌猛劈,罡风荡漾,吹向剑花莲影,将未出口的话硬生生咽下喉来。
牟昆一退,柳世杰也就再未出剑,收招抱剑,双目炯炯地怒望着牟昆。
牟昆嘿嘿两声冷笑,不说什么,心中却有点发毛,暗道:“所谓士隔三日,刮目相看,不不假,这小狗已非当日的吴下阿蒙了。”
他对柳世杰的功力重作了番估计,猛的一摆双掌,大声叫道:“老夫说过,先宰了你,才找你老子算胀,小狗,来吧!”
柳世杰俊目一转,望着身后跌坐疗伤,面色苍白的玉凤,心中焦灼万分,猛的摇了摇头,道:“风闻你这狗贼要搞什么‘新剑盟七门’?小爷今天倒不想同你斗,反正,打来打去,无非是龙虎玄阳掌,你要赢小爷,也非易事,没有个三五百招,你也休想能称心遂意,何妨我们两人将来在黑龙关上,趁你们闹什么论剑之时,当着天下英雄之面,互较一下龙虎玄阳掌,看看究竟是谁高明?”
牟昆闻言一惊,愕望着柳世杰,鹰目转了几下,诧然至极的说道:“这些事你都知道啦?”
柳世杰点点头,爽朗一笑。
牟昆蓦地望着天上的星斗,凝思了微顷,倏地低头轻应道:“这样也好,让你多开些眼界,免得死了冤枉。”他说得多轻松,漫不经心的神态,简直是满不在乎。
柳世杰反手将红穗古剑插进鞘中,不愿同他多作分辩,只轻轻地哼了一声。
突然之间,牟昆一个电旋,反身疾扑,横里一飘,嘿嘿几声厉笑,右掌高举,对正玉凤的顶门,望着五丈外愕然发愣的柳世杰冷声冷气的道:“黑龙关论剑,少一个好一个,这贼婆娘容她不得,倒不如现在将她料理掉还省事些。”
牟昆行事当真够狡狯阴险,他这记毒着,大出柳世杰意料之我,别的不说。只要他那高举的手掌轻轻一落,玉凤定必当场脑浆四溅,香消玉殒。
柳世杰见状之下,争怒攻心,俊脸煞白,“讷讷”半晌说不出话来。
牟昆突然阴冷一笑,将高举的手掌比了两下,意得志满的道:“老夫只须轻轻一掌按下去,你这小子就要永世见不得人。”
牟昆这话可不是危言耸听,玉凤虽不是他的生身母亲,但戚、柳两家这门亲事,天下武林,尽人皆知,名正言顺,玉凤是柳剑雄的元配正室,而现下的情形,柳世杰怎能眼巴巴的看着仇人一掌将大娘毙死,而无动于衷?果真今晚容牟昆得了手去,柳世杰拿什么脸去见天下英雄?连死了之后都无颜在泉下去柳门先祖的英灵。
以人伦的常情来说,他又怎能眼睁睁的看着大娘被人毙死?柳世杰吓得瞠目结舌,好半天讲不话来,两只眼中,蓄满着熊熊怒火,直钩钩怒视着牟昆,他真不知说什么好。
他想了一下,猛的大叫一声:“慢着!”
牟昆十分得意,傲然的大笑,道:“嘿嘿,怎么了?”
柳世杰愤怒填膺的道:“狗贼!我知道你又重施故技,像在当年威胁我二叔一样,你只管给小爷开条件吧!”
牟昆阴恻恻的又是两声冷笑,说道:“小子你真行,咱们索性爽快些,不过你想这只掌不落下来也行,咱们打开窗子说亮话,只要小子你乖乖的送上来……”他话到此处,十分得意,阴笑几声。
柳世杰有点怒,冷冷的喝道:“别一个劲吞吐吐的!便是要柳某项上人头,只要你言而有信,先放过我娘,咱定必一剑剁下,双手奉上。”他说得十分豪壮。
牟昆摇摇头,冷笑连声地说道:“别那么认真,将你吃饭的家伙取下来事小,黑龙关的闹戏你没法瞧上一眼,那岂不是冤枉之至?”
他这话说得多阴损,柳世杰气得咬牙切齿的骂道:“狗贼!你再不知轻重,小爷可就……”
可就什么,一时语塞,说不不下去了,自己亲人的生死还捏在人家手中,不由激得俊面通红。
牟昆冷笑一声,说道:“看你猴急成那副样子,我今天还不想要你的小命,只要你身上带着的一件东西!”
“东西?”柳世杰有些不明白,眉头皱得紧紧的。
“对啦!”牟昆很认真的朝柳世杰周身打量了一眼,接着道:“新的剑盟七门不日论剑,这回事你是知道的了!可是……问题来啦!论剑吗,必须就要有把好剑,我老人家找遍天下,什么剑都看过,可就没有一柄看得上眼的,千挑万选唯独你背上那辆拖着红穗子的古剑,倒还勉强合我的胃口……”
一听要剑,柳世杰脑中“轰”的一声暴响,眼睛睁得大大的,惊得目瞪口呆,望着牟昆发得。
牟昆冷然的道:“你娘的命重要?还是那把剑重要?”
柳世杰黑然的低吁了口气,缓缓的昂起头,悲壮的道:“大丈夫迟也是死,早死也死,只要死得其所……”他猛然低头,望望玉凤,接道:“你退后五丈,等我将我娘的掌伤疗好之后,再将剑奉上。”
牟昆眼皮一翻,怒冲冲的道:“你这是痴人说梦话,我让你将这贼婆娘的掌伤疗好,你还会将剑给我?”
柳世杰剑眉斜剔,怒叱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说过给你,难道还会赖账不成?……”
牟昆也是怒形于色的道:“那为什么不先将剑给我,省事些?”
柳世杰低沉的一哼,冷冷的道:“现在不行,要等我死了才能给你。”
“这话怎讲?”牟昆愣眼问道。
柳世杰沉思有顷,缓缓的道:“我不说明了,只怕你还会有些怀疑我这人不够信用,我告诉你吧!事情是这样的……这柄剑,是家祖所赐,后来在柳某上武当山之时,家祖面禀掌门祖师,蒙祖师面允由家祖转赐柳某,但此剑乃武当历代掌门随身携佩之神物,因此剑出处关系武不姨门声威,是以柳某在武当之时,灵修祖师曾命柳某捧剑参拜历代祖师的神位,并立下重誓:仗此神剑,卫道武林,剑在人在,剑亡人亡。”
至此略微一顿,方接道:“如今,为了换取我娘一命,将剑交你,但我不能违背誓言,是以要等我先自刎之后,才能归你所有……”
牟昆冷瞥他一眼,说道:“你还有这么些臭规矩,小子,你好豪壮的口气,真是毒蛇啮手、壮士断腕……”他沉吟了一下,方接道:“你何必这么迂腐,先将剑给我,我一定饶这贼婆娘一条狗命。”
柳世杰摇摇头,道:“不行,当今武林之中,有谁不知你是个无信无义之人?”
牟昆眉头皱得紧紧的,想了很久,委实取决不下,但他今天别有用心,势必要独得这柄剑不可,他曾想过硬向柳世杰要,但回忆武当两人过手那回事,余悸犹存,当时两败俱伤,自己一时托大,肋骨被打折几根,若不是有了番奇遇,恐怕此刻还在养伤呢。而且在奇遇之中,获得一本剑谱,如果夺得这柄剑,将剑谱中的招数练成,不愁神道伏魔令符会被别人抢夺去。
想来想去,实在别无良策,但他向来行事十拿九稳,从不吃亏。
他眼珠一转,有了主意,冷笑一声,道:“我要你给我个保证!”
柳世杰是聪明之人,瞪了他一眼,一声不吭的反将剑拔了出来,擎剑指天,朗声说道:“皇天在上,后土在下,我柳世杰答应等将我娘的掌伤疗好之后,将红穗古剑交给他,倘若言而无信,天打雷劈。”
牟昆大叫一声:“好!”
跟着步履轻移,后退了五丈。
柳世杰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大踏步上前,双膝一盘,坐在玉凤后面,立时垂眉运气功行双臂,两掌一举,徐徐而出,舒抵玉凤命门,以绝世神功,相助玉凤疗伤。
玉凤与丑面和尚恶斗之时,最后被他一招大力神掌打飞三丈,柳世杰迟来一步,致将她的内腑震伤,虽说她运气疗了半天,终因受伤之后,运气不灵,丹田一口真气无法提升,是以疗了半天未见功效。
此时得爱子之助,立觉一股暖流,由命门穴直入黄庭,引着自己体内的三昧真火,攻向仙腑。
柳世杰一生坎坷颠沛,常违慈亲,有此机会,正好一尽孝道,是以尽量将一身真元运聚双掌,他入了忘我之境,一心只想如何替玉凤疗伤,以尽人子之道。
两人这种旁若无人的态度,只看得脸上晴阴不定,嘿嘿笑了几声,慑神蹑步,走到两人身侧,两手齐出,徐徐伸手拈着两人背的剑穗,面上起了个他一生从来役有过的诡笑,这番诡笑的真正含意,杂着八成得色。他抚着两柄盖世神剑的剑穗,邪恶的暴睁鹰目,在玉凤美丽的脸庞上贪婪的看了一眼,又转头望着柳世杰,嘿嘿两声冷笑,自言自语的道:“这两柄剑,同样两个臭皮囊,老夫如果想要,易如控囊取物,信手拈来……”他话到此倏地摇了摇头,阴恻恻的接道:“老夫偏不这么做,要看看这小鬼怎样死法,这贼婆如何让他死?我倒不怕他变卦,反正他已立下重誓,他是死定啦!这不子一死,贼婆娘双岂能独活!那时候,这两柄剑不就是乖乖的落入我手中了么,哈……无毒不丈夫,老夫今天非将她们娘儿俩整他个惨兮兮的不可。”
杀魔求道续第二十三章 雨夜惊魂
第二十三章 雨夜惊魂
忖念间,又移步走至三丈之外,仰头望着星光,悠闲自得的面上渗出几丝喜色,一副张狂的样子,冷眼回顾,又瞥望了两人背上的长剑一眼,又自言自语的道:“此刻,我如果想伤害他们,简直易如反掌,可是……那样子太没有意思了,一死了之,未免显得太轻快,我要使他们死得沉痛些……”
他想入非非的都是此毒念,不时作着诡谲的冷笑,不时望着满天的寒星,背着双手踱来踱去。
不知过了多久,玉凤倏地凤眼一睁,舒动了一下四肢,缓缓的侧转头,带着疑诧的眼色,向身后望去。
她一眼瞥见柳世杰,不由蹙眉低沉的吁了口冷气,轻念了声:“孩子!多亏你救了为娘一劫。”她无限慈爱的撩袖为他抹去额上汗珠。
柳世杰发觉母亲经自己助她调息疗伤,已然痊愈,立时将抵在她背心上的手掌徐徐撤回,双目仍是闭得紧紧的,只轻轻的唔了一声,有气无力的叫了声:“娘!”
玉凤见柳世杰为自己疗伤,内力真元亏损太多,无限怜爱的说道:“孩子!娘的伤不碍事啦!只是太累苦了你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