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昆两道白眉一皱。凝目夜空良久,摇摇头,冷冷的说道:“江湖中没有你这么号人物,原来是个无名小卒。”
柳锦虹剑眉倏扬,鼻中冷哼了一声,低吃道:“牟昆,你小看了柳爷,你听说过‘闹海金蛟’没有?”
牟昆一哦”了一声,好半天,似有所悟的道:“不错,小辈之中,确有个萧锦虹名列剑林四龙,难不成是你……”他语气之中有点惊。
柳锦虹冷傲的一哼,淡淡的说道:“正是小爷。”
牟昆宛如忍受不了他这份冷傲,不由嘿嘿两声冷笑,说道:“这么说,你不成了杂种,忽而姓萧,忽而姓柳?”
柳锦虹“呸”的一声怒叱,冷哼道:“牟昆,你说话口齿放清白些,凭你现在的身份,怎会半这么脏的字眼吐出来?告诉你,小爷原本就姓柳,自幼跟我一位世怕姓萧,如今认祖归宗。”
牟昆哈哈一声轻狂冷笑,又讥笑之极的道:“哈哈,柳氏父子一门三杰,父兄标榜豪侠,小狗你总算不坏,替他们拖根尾巴,捞上一票。”
柳锦虹气得俊脸色变,冷哼道:“老狗,你口舌这般刻毒,莫怪小爷手下无情,小爷江淮帮在江湖中薄有虚名,劫的是土豪劣绅,及贪官污吏;救的是孤寡贫儿,与孝子贤孙,从不妥害天理,怎像你行事心狠手辣,伤天害理。”
牟昆嘿嘿一笑道:“姓柳的不管你怎样说,你我总算都是上过香拉过线的朋友,说来有点香火情,今天若不念你是一方霸主,我真要赏你一掌。好了!这样一说,事情好办,我们不是处人,你要听我的话,你大哥……老夫准免他一死。”
柳锦虹一皱眉道:“你有什么高见?说来让小爷听听!”
牟昆“呵呵”一笑道:“也不是什么高见,老夫此番出世,想做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但老夫业已年届耄耋,行将就木,雄心虽有,但时不我与,你如能再重整江淮帮,我们同心协力,好好的干一番,闹个惊天动地……”
柳锦虹不待他说完,怒哼了一声道:“柳锦虹虽误入歧途,但此刻已革面洗心,从头做人,我父兄何等英雄,柳锦虹怎能再失身为匪,坏我父兄名节?此事你别妄想。”
牟昆哈哈一笑,缓缓的说道:“此事只由得了老夫,由不了你,小子,你太不识抬举,老夫把你一并擒下,三年之后,待将武功练好,嘿嘿!那时节,老夫替你重整江淮帮,行道天南。”
柳锦虹气得铜牙怒挫,冷冷一哼道:“老狗,你找死,小爷和你拼了!”
“了”宇一出,排空掌力骤推,有若一股狂飙,劲朝牟昆袭到。
他知道牟昆功力超凡,行事手段之辣,黑白两道之中都皱眉,但今天毋宁死掉,也不愿被他擒住,受辱事小,一旦被迫失节,岂不污了父兄一世英名,是以他发了狠。
一人拼命,万夫莫当,牟昆此刻左肋下挟着个柳剑雄,出招就打了折扣,相反的,柳锦虹得柳剑雄数月的指拔,功力大进,出手威势不凡,两人一搭上手,打得呼呼风响,不相上下。
姜是老的辣,牟昆久战柳锦虹不下,蓦的心中一动,一步侧纵丈外,抖嗓大喝一声“住手”!
柳锦虹微感一怔,兀立当地,怒目看着他喝道:“有屁快放,免得耽误时刻。”
牟昆嘿嘿一声狞笑,冷说道:“你再要这等不识好歹,可别怪老夫心狠,就以你大哥一条命,接你两掌试试。”
柳锦虹冷颤了一下,登时为之愣住,做声不得。好半晌,他哈哈一笑,说道:“老狗,你这着杀手锏不错,可惜你今晚找错了对象,我知道你贪得无厌,想在我大哥身上有所图谋,你不会那样拿他的命作赌注,但小爷今晚可是早将生死置之度外,哈哈,一旦你真的那样做,我弟兄二人真要感激你,免得辱没了一生英名。”
牟昆厉声叱道:“小狗,你真的想找死?”
柳锦虹豪气冲霄的一声长笑,说道:“舍此之外,无法使你死心,我弟兄虽死,说不定救了武林苍生一劫。”
后落,他马步一稳,吐声开声,双掌一招“推石填海”,遥空向丈的牟昆推去。
排空劲风,带起一阵锐啸,平胸压到。威势无伦,牟昆再狂,也不敢轻撄其锋,登时双脚移宫,使了个身法,疾如惊电的侧跃开去。
他双脚甫一着地,又一股劲风袭体,逼得他反手阴掌一拍,登时“膨”的一声,柳锦虹被震得退了三步,牟昆也被震得随着掌风飘出丈外。
恰当此时襄阳城中更鼓五响,牟昆愕然一惊,仰天瞥了一眼,猛的一个疾纵,飘身落地,人也在四丈之外,嘿嘿一笑,说道:“小狗,老夫没空与你再瞎缠下去,让你再多活三年,三年之后,老夫一准再来找你,重震江淮帮。”
话落,人已远在五丈外,柳锦虹那能让他逃去,疾的纵身飞追,一面大声喝道:“放下我大哥,让你逃去,否则,小爷今天死盯上你,上天,追你到南天门,入水,追你到水晶宫。”
牟昆嘿嘿一阵冷笑,自夜空传来,笑声一落,得意至极的讥笑道:“好啊!水晶宫,小子!好主意!前面是汉水,老夫与你到水底去斗三百合。”
他忘记了柳锦虹是“闹海金蛟”,也许因为他自己水性特强,才有此一说。
柳锦虹的心中一动,剑眉一挑,冷冷一笑,足下加力追去。
果不其然,牟昆声才落,两人已隐闻汉水奔腾之声,移时之间,来到江滨,但见浩瀚江流,激湍怒吼,水势确够猛恶。
牟昆在岸畔目看朝柳锦虹狞笑了一下,足尖一点,挟着柳剑雄朝江心一纵,“噗通”一声,水花四溅,两人身影没入万顷怒涛之中。
柳锦虹蓦的想起来大哥不识水性,急得一声惊呼,跟着踊身一纵,亦朝滚滚江流中纵落。
杀魔求道续第二章 一剑惊魂
第二章 一剑惊魂
汉江水势湍激,水色浑浊,水中难辨明晰,加以河底怪石峥嵘,柳锦虹虽说水底功夫。算得天下一等,其来混沌同片,咫尺之间也难辨明晰,是以入水之后,连忙冒出水面,张目四顾,蓦的见十丈之外,牟昆一手托着柳剑雄,一手划水,双脚连荡,斜向对岸泅去。
柳锦虹疾的双臂交划,迅如游鱼,以他这种水功,十丈距离,霎时之间,已就相距不到四丈。
牟昆想是已看到柳锦虹游来,登时左手一带柳剑雄,仰首浮出水面喷了一口浊气,水泡连冒,双脚一荡,吸气沉身,早又没入激流之中。
柳锦虹急得怒声一哼,探臂朝背上一攫,斜插在肩上的一柄分手刺已执在手中,跟着一式“怪蟒戏水”,也一头钻入水内。
相间稍顷,两起人均冒出水面,这一次,柳锦虹已然超过了头,反而在下流五六丈远了。
牟昆白须一晃,右手一拔,冷月辉映之下,手中寒光一闪,多了一柄匕首,那根手杖敢情已插在背上了。
他嘿嘿一声冷笑,张目相度了一下水势,一扯柳剑雄,霎时之间,又复双双向水内一沉。
再次露出水面之时,柳锦虹反又超在上游五丈。敢情适才柳锦虹一迳的向上泅,他则拖着柳剑雄潜水往下流急钻。
他一面潜水,一面自责道:“我怎的昏了头,这小狗是出了名的闹海金蛟,我怎的会与他在水中拼斗呢?”
柳锦虹一找牟昆,发现他从下流窜出水面,大哥全身浸在水中,悄无声息,不知生死如何?顿时心中一凛,不由冲口怒叫道:“姓牟的,你要识想快将我大哥放了,你不看见江面辽阔似海,何能逃得出我闹海金蛟的手法?”
牟昆一面浮着水,嘴角荡漾一丝挪揄的狞笑,冷峻的答道:“小狗,我知你水性不弱,但老夫早年出路河洛,对此道也颇有功夫,固然老夫今天带着个人受累,嘿嘿!逼急了,先让他往水晶宫去喂王八,然后再与你狠狠的打一场水仗过瘾。”
浊浪滔天,牟昆确实有点惊,但他仍是不动声色,好整以暇的答着柳锦虹的话。
柳锦虹一听心中猛跳,他担心的不是牟昆的水性,而是真的他撒下自己大哥,那时候,一个照顾不到,真要沉没江底。
牟昆见他闻言略显犹豫,一面朝前泅水,一面阴阴一笑,探手舒臂破浪而前,划的飞快,有如一把利浆,一划灵丈。
柳锦虹做了个莫奈何的苦笑,只好慢慢的随在他身后,苦思对付之策,以便伺机下手,抢救大哥。
一奔一逐,约莫到了江心,别看牟昆白须苍苍,内办真还强劲,仍是不时回日阴阴的一扫柳锦虹,速度一点都不减的前划。
这一到江心,柳锦虹心中大急,趁牟昆不备,一头扎入水中,朝牟昆游水路线潜去。
牟昆何等经验,发觉水声有异,已知身后是回什么事?顿时两足一荡,不遑急进,顺着水势,往侧里横移,向下流斜飘。
柳锦虹原本距牟昆六七丈,几丈虽不算远,饶他水性一等,但在水中潜行,且又是横流逆渡,自更费时费力。他默计着此刻应迫及牟昆,登时一摆手中分水刺,先护住头脸,然后浮出水面。
那头甫一露出水面,游目四顾,霍然牟昆已离自己二十余丈,正往下游泅去。
牟昆哈哈一声微笑,得意至极的道:“小子!凭你那两下子,也想在老夫面前卖弄?”笑声劲强,飘荡在江面与穹苍间,久久不绝。
柳锦虹心中冷颤了一下,暗中念了声:“这老家伙内力强劲,真到了登峰造极之境了!”
牟昆这一摆脱柳锦虹达二十丈远,登时宽心大放,顺水疾泅,斜向对岸射去,左手死抱着柳剑雄不放,一面又洪声狞笑说道:“小子,你死了这条心吧!你要不识相,惹恼了老夫,嘿,嘿!赏你两记劈空掌,使你知道老夫的厉害。”
柳锦虹心中确实筹思不出一条万全之计来,既可救得大哥,又可使大哥无一丝危险,但他今天面对的是早年恶名满天下的独脚巨盗,为人不但阴狠,兼且狡如玄狐,机智天下少有,何况他武功更是奇,今天要想在他手中找一点便宜,真势比登天还难了。
但是他是条铁铮铮的汉子,虽然明摆着今天占不了什么便宜,亦不能不去碰碰,登时双臂加了把力,一挺水中分水利,一面急划,一面大声叫道:“老贼,你别打如意算盘,小爷岂是你想的那种脓包,今天拼着两个葬身江底,也不让你称心如意,你劈空掌在陆上虽可称雄一时,但此刻你在浩荡波心,只有小爷赏你分水刺的份儿。”
下泻之势,快捷非常,真是一泻千里,别看两人才横过江心一半,已漂流到襄阳城下游十余里了。
汉江水势本已陡疾,下游且又傍着陡峭悬岩,水势更是九转回漩,险滩重重,真可与三峡媲美,牟昆虽是一代枭雄,但他早年只在河洛与甘凉一带为恶,汉水很是生疏。柳锦虹近数月来,虽是日夕均游息在汉水之滨,但也仅限于翠柏山庄左近三五里内,十里外的下游形势,也是一丝不知!
滩泻千里,到两人发觉已陷身九转险滩之时,身在江心,要避,也是已然嫌晚了。
人对求生的欲望,比什么都强,别看牟昆已临暮年,但雄心一毫未减,仍想再次称霸江湖,吐尽那口问了四十年的怨气,是以对求生之念特强。此刻一见波涛汹涌,漩涡盘谷,怒流冲壁之声,有着雷吼,猛的心中大跳,骇得一脸死灰,周身冷颤了一下,不由手一松,柳剑雄登时脱出手去,被卷沉在一道漩涡中。
牟昆怕蹈柳剑雄覆辙,总算他水性不弱,临危变式,四肢齐运,拼尽全力,划了开去,正好一手搭向峭壁下的一根垂藤上,登时五指运力一抓,挽住藤条,踊身上跃,飘身翻上一块突岩。
立身突岩之后,定了下神,吁了口长气,叫了声:“好险!”一面伸手往怀里一探,脸上透出一丝得色,又狞笑着自个儿念道:“有了这本小册子,哼!老杂毛,你瞧着吧!你看我牟昆的。”猛的又低头朝湍流望去,眼到处,柳剑雄正在一股激流中翻腾,慢慢消失下沉,影踪杳然,连衣角都不可得见,想来与已波涛为伍了!
牟昆嘿嘿又是一声充满胜利的得意狞笑,低念道:“这小子更惨,几处要穴均被老夫用独门手法封住,普天之下,除了那老鬼与老夫外,无人能解,但那老鬼早已物故,又怎会替他解呢?这小子,哼!有死无活,而且还死得够惨。”
他抬头看了一下星斗,冷月西斜,斗转参横,晓色隐露,仰头傲啸了一声,啸声一歇,猛的双足腾空,朝峭壁上连着十几个飞腾,眨眼之间,翻上崖顶,辨了下方向,朝一丛密林中逸去。
不管紫电无影向密林中飞纵而去,且说被激流怒卷入九环险滩之中的柳剑雄,几大要穴均被牟昆点住,欲死不知,早已失去知觉,随波逐流,顺江而下,飘了三日三夜,不觉间,已飘至九江府。
命不该绝,这晚月色朦胧,江面之上,渔火如星,但均青残油烬,渐自昏暗,想来这千百艘渔舟的主人,均飘荡在黑甜乡中;惟独江面上似有一只梭形快艇共疾如飞的横波越浪,向江心中一团黑乎乎的飘流物赶去。
双桨翻飞,但看这条小舟飞驰的的快速,就知道操浆之人,臂力之强劲,大非一般舟子所能。
这个舟子,皓发苍须,一脸堆波浓纹,显出他曾饱经沧桑。
须臾工夫,小舟紧擦着那团飘浮之物而过,舟子铁桨一伸,朱起水面之物,轻放在舱内,深注一眼,看清是个人,不由霜眉深皱了一下,两臂疾摇,将船向南岸一处背风港汉摇去。
那老人一拔桨,将船定住,疾的一步轻飘,有如一片枯叶,点波不荡泪船尾跃落舱中,蹙眉细察,探手人舱向躺着之人怀内一探,大惑不解的自语:“分明这年轻人被那恶鬼用独门手法点了几处要穴,看来已在水中闷了好几天,偏又脉未停,可见此禀赋不但奇怪,一身功夫,也到了超凡入圣的地步,矣!此子一脸英华照人,是天地之间的一块奇材,如今受那狗贼点了穴道,普天之下,非老夫不能解此穴道,但是……”
他忍了一阵子,沉声一叹,哀痛的道:“老夫早年立过重誓,不再过问江湖恩怨,如果老夫出手将他穴道解了,牟昆那狗吠必不放过我,此后势必要永无宁日了……”
沉叹了一下,他显得莫奈何的摇下头,全身不带劲的弯下腰去踌躇了一阵,方抄起舱中那人,一步飘到岸上,找了一块柔软如茵的草地,将人平放着。
这人不用说,正是随波逐流的柳剑雄。
他安详的仰面平躺着,脸上无一丝痛苦的表情,只有天上的星星,一眨一眨的在为他哀吊。
老人轻叹了口气,低念了声,“少年人,你命中注定……”
他本已转身提步,猛的停下来—怔神,自我反问:“他命中注定什么?……”
想了片刻,他仰脸望着天上那颗最是明亮的紫微星,一摇满头萧萧霜发,两眼神光陡射,怒哼了一声,接道:“我怎么想的,他命中会注定要废在那狗贼这种辛辣绝毒的手法下?怎不想……他会注定有老夫替他解呢?”
他猛咬了下牙,沉沉的哼了一声,表示他的决心,哼声一落,一步飘到柳剑雄身侧,俯身稍为一看,右手中食两指一并,连着伸缩了五下,走遍了柳剑雄胸前五大要穴。
他长吁了口气,吹了下苍须,宛如做了平生最为得意的事,露出了一丝豪笑。
稍顷,他猛的哀声一叹道:“茫茫浊世,眼看又已无我安身立命之所了!自此而后,我又替自身惹了件麻烦事,九江已非我的乐土了。”话落,他跃下渔舟,双桨一荡,霎时之间,小舟隐入夜雾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