担劫数的阵法古来便有,最后因无人愿用而逐渐荒废,只记载在仙界的书籍中供人当闲趣翻阅,毕竟在这世间,能有几个人愿意为他人游离于生死之间。
可是狐子彦愿意,他怎舍得让她母子三人承雷劫之苦。
古来万钧雷霆,十方响鸣,天意浩劫多别离。
一到子时,天空中先是划过一道光亮,欲破黑云,迎着东风,向着阵法冲下。
狐子彦在此阵中,不到雷止浪平,便是死也别想踏出一步。
他堪堪承下第一道雷,牵连身上各处飞升劫所带来的痛楚,虽然疼,心里却庆幸这雷不是打在她身上。
狐子彦的极限已至,第二道雷下来的时候,他手掌撑地,意识有些模糊,比对付神兽那次更为严重,全靠一口气吊着。
最后一道雷落下的时候,一只红凤从天而降穿入法阵的结界,她的嘴里衔着一块石头,焕发琉璃色,她甩头将石头向天雷抛去,半空中传来一声巨响,那块石头奇迹般的抵挡住了天雷,两者抵消而过。
雷声过后,法阵褪入湿地,天空瞬间呈现出月明星稀之势。
“子彦哥哥。。。”凤凰香已经许久没有这样称呼过狐子彦,她化为人形,接住了狐子彦倒下的身躯,狐子彦压不住那股气血上涌的劲力,硬生生的咳了口血。
他恍惚间无力眨了两次眼,失去了全部意识。
凤凰香慌了手脚,探了狐子彦的神识便要给他渡灵力保命。
子言跨前两步拦住她摇了摇头,凤凰香这才想起狐子彦已经成仙了,水不能倒流,灵力也不能倒渡。
子言身上痛尽未过,他迟疑了两秒,却还是将自己的灵力渡给了狐子彦。
身存的灵力能抗衡天罚带来的疼痛,他渡灵力给狐子彦,额头不断冒出细密的汗珠,嘴唇愈发抿紧。
凤凰香焦急的在一旁等待,从狐子彦承飞升劫那刻她便一直偷偷跟在一旁,如今见狐子彦性命堪忧,她毅然决然的丢出了长辈留给自己的尘石。
尘石可抵雷,聚集天地灵气,由沙砾汇集而成,自然焕发琉璃色,是凤凰一族不可多得的宝物,总共三颗,长老将其中一颗交予给她,助她渡劫,可她并没能留到渡劫。。。。。。
“他伤的太重。。。”
子言气喘,直起身来,心中早已经过无数思量,去寻墨萧?墨萧熟知阵法,却不懂歧黄之术,救不了狐子彦。
请师傅?师傅远在千里之外,根本不知道确切位置,况且传送法阵需要预先准备才能使用。
子言想到二师弟…绥青舸,若是有他的医术在,救狐子彦便能容易不少。
束手无策,百感交集,凤凰香自然听得出子言话里的意味。
她看了看狐子彦,眼神坚定,已是下定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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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子彦醒来的时候,寒霜自鬓角滑落,坑中不是水,围绕的尽是飘忽不定的烟雾,烟雾接触到身上,一股寒意袭来,镇静了体内的气血,随后化成水珠落入坑中。
风岫寒坑,这里的冰雾能够缓合气血运转的速率,给身体足够的时间进行自我修复。
狐子彦微微侧头,捋过额前的发丝,这风岫寒坑他也只是听闻,一直被凤凰一族藏着,凤凰以火代代相承,风岫能够助他们化解体内多余的凤凰火,对修行极为有利。
世间阴阳两极相辅相成,凤凰火也与坑中的寒雾交融克制,让风岫不会因寒气大盛而泛滥成灾。
凤凰一族当个宝贝似的将风岫藏起来,原因在于:风岫一风一岫,本有两个坑,之前有个外族借用,坏了寒雾和凤凰火之间的平衡,直接废了风坑,现在只剩下岫坑。
狐子彦张望了一下周围,一只火红的凤凰趴在坑边小憩,身上的羽毛已经冒出几厘,看样子长的还算快。
坑边摆了些能够饱腹的果子,像是提前准备好的。
狐子彦伸手取了个李子,还没咬下,便又生咳了几声,抵在唇前的手掌溅了些血迹。
凤凰香警觉的抬头,她似是累极了,化成人形后踉跄了两步才走到狐子彦身边。
“你的伤还需要休养一阵子,不便行动,若是需要些什么,尽管告诉我去给你拿来便是。”凤凰香抽了丝帕给狐子彦擦净手上的血渍,又把一旁的瓜果拨好,安静的跪坐在一旁。
“谢谢。”狐子彦说话的语气听不出情绪,如雪落落,静而存声。
凤凰香眼里黯然失色,烧起一股莫名的怒火,在风岫疗伤,需要自己给他坐镇,平常生灵的火不如凤凰火旺,很容易冻死在坑中,她在这里守了他一夜,却只换来他一句不冷不热的谢谢。
若不是为了那个女人,狐子彦又怎么变成现在这般。。。。。。他曾经是那么的不可一世,撒手清风,如今却因为一个女人变得优柔寡断,变得隐忍克制,凤凰香多么希望,能够让他改变的那个人,是自己。。。。。。。
她笑出声来,笑声回荡在岫坑内,片了,话语间毫不让步。
“狐子彦,我不担你这声谢,尘石风岫,我做这些是为了你,不是为了她。”
她是出于自愿为狐子彦做这些事,可是即便做再多的事又能如何,她曾觉得自己是离他最近的那个人,后来才发现,他从不曾让自己迈进他心中,再后来,他的心里也装不下自己了。
唯有言语间的倔强,是凤凰香留给自己最后的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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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归露做了一个美美的梦,梦里有她与他未出世的小团子,花生露长的像自己,杏仁露长得像他,他们可爱的模样,膝下撒娇的模样,都如同现实一般刻画入梦。
梦中的一家人,同着素衫,杏仁露跨在狐子彦肩头,花生露紧紧抓着自己的手,一同游湖品茗寄逍遥。
莫归露靠在床头摸了摸自己的小腹,昨夜狐子彦的确很温柔,是自己体力不支,经不住这只许久未开荤的狐狸折腾。。。。。。
想到他们的孩子将会在北冥这样的平和之地成长,莫归露便心怀期待,希望这一天早早到来。
醒来的时候他就不在了,想来不是去帮助白晔朗安置白氏,就是去做其他重要的事情了。
“露露!起了没?”门外笙笙小声的敲门询问。
莫归露坐起身来,穿鞋下床开门。
笙笙气色不错,手中端着早膳,笑眯眯的站在门外。
“你昨夜没来我这儿借宿,肯定与殿下和好了对不对!”
“没有。。。”莫归露心想可不能在笙笙面前承认自己先开口的事,不然肯定要给她嘲笑。
“啧啧啧,露露你起来照镜子没?”笙笙端着托盘走进屋内,托盘上有豆花,凉拌的时令菜系,还有一个煮鸡蛋。
莫归露默默的走到镜前,尾巴刷的一下都立了起来。
她的脖子上有个很明显的湿印,不用说也知道是谁的杰作。。。。。。
拉起领子遮了遮,莫归露默默的走到桌边。
“好啦,没什么好遮的,快点吃早膳,别放凉了。”笙笙将吃食一样样的摆在了桌上。“现在北冥人手不够,厨娘都去帮助白氏了,殿下昨夜刚历飞升劫,肯定也不能给你做早膳,所以我这雪中送炭,你可要好好报答我~”
“飞升劫?”莫归露放下手中的汤勺。
“昨夜雷声那么大,露露你不会一点儿都没听见吧?!”说起昨夜的雷雨,那可谓是一个山摇地动,只要是待在北冥的人,都在半夜被雷声惊醒。
莫归露刷的一下从凳子上站起来,剥了一半的鸡蛋落回盘子。
“他现在在哪里?!”
狐子彦第二次历劫的画面历历在目,他一定受伤了,不行,自己要去找他。
“露露你别急,殿下已经顺利飞升,此刻肯定是怕你见了担忧,躲起来养伤了。”
听着笙笙与自己讲述关于成仙的事宜,莫归露一颗悬着的心缓缓下沉,以狐子彦的性格,确实会躲着自己养伤,可是飞升劫这么重要的事情,他竟然又瞒着自己,心中默默发誓,这次绝不轻易原谅他!
狐子彦是玄狐天君座下的弟子,成仙后是要去玄狐天君那儿报道的,此事暂且推置一段日子有两个原因,一是玄狐天君现在人在慕天城主持大局,二是狐子彦的身份特殊。
他身为北冥狐王,还担着一众责任,此事是该好好作定夺。
是像丘凡仙君那样留在人间,还是同其他人一样步入仙界谋职,都是对未来不同的选择。
第80章 第八十章:寒水光天
第八十章:寒水光天
莫归露还是有些遗憾,扭过头看了看自己的五条尾巴,本以为还有机会追上狐子彦的,现在是没戏了。
“笙笙,你知道他成功飞升,是亲眼所见还是。。。”
“倒也不是亲眼所见,今早子言去找何夜,传了些话,我听着言下之意八成是殿下在一个地方养伤,需要过段日子才能回来,现在各位长老应该已经在打理殿下留下的事务了吧。”笙笙偷了一节盘子里的拍黄瓜,吧唧吧唧嘴。
这么说,狐子彦历劫子言也在场?莫归露觉得自己脑子有些不够用,倒不如亲口去问问。
她想知道狐子彦在哪里养伤,伤的重不重,想带些好吃的去看望他,陪在他身边。
脑中冒出的尽是些最简单的想法,只想见见他。。。。。。然后微笑的给他一记大耳光。
他明明发过誓的!!!说好了不瞒着,现在不光破了誓言还撒谎!北冥小娘娘要执行她管教家夫的权利。
当然,她就是过过心里的瘾,她舍不得真打。。。
窗外雨过天晴,地上的水渍蒸发在朝阳之下,她包揽下自己用过的碗筷,赶走了笙笙让她去帮何夜干活,笙笙迈出门槛的时候还口是心非的叨叨了一句:那臭狐狸有啥需要帮的。
莫归露抿嘴一笑,笙笙和何夜,用欢喜冤家来形容最贴切不过,等安定了这段日子,一定要听听他们的故事。
青瓷白碗,莫归露在炊房里刷着碗筷,思量着一会儿去问问子言狐子彦的下落。
走神间手一滑,瓷碗落地,她俯身去拾碎片,割破了手。
一双鞋出现在自己面前,莫归露抬头望去,黑色的眸子如同静谭。
子言的脸色有些苍白,他一眼不发的帮莫归露收拾了碎片,低头黯语。
“把手给我。”
莫归露摇摇头,她想起在慕天城扣树皮,也就是子言化名孑语的时候,舔了自己的手指,这件事给自己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
“别多想,这是你在彼岸城采的荧草,还剩下些磨成了粉,撒在伤处,能止血消炎。”子言从怀里掏出个小瓶,放到莫归露手中,瓶身椭圆,小巧精致。
“谢谢。。。”
“谢什么?你照顾了我那么久,我都不曾谢过。”
莫归露不去看子言的双眼,只是将小瓶塞入口袋,她说不上来那种感觉,他们之间的沟通再不能像小道士与灵宠之间那般和睦,也不可能回到过去。
莫归露今天穿的衣裳是在彼岸城穿的那套,小瓶塞不进口袋,她便掏了掏,冰凉的墨玉握在手中,泛着暖光。
子言眼里闪过欣喜,却是转瞬即逝,没想到,她竟然带着那狐簪。
莫归露将狐簪挤回口袋,低着头视线飘到一侧,她抿了抿唇,不知该如何开口。
她是忘了洗衣服的外套才没整理口袋。。。。。。
“他在风岫需要静养,你若是想去看他,最好再等几日。”
莫归露点点头,子言给自己的消息就像是一颗定心丸,等几日便等几日,她已经开始思考要备些什么东西去探望他。。。。。。
“师兄!可找到你了!五弦琴的事有下落了!”墨萧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子言折身别过,心存未央,只留下浅淡的一句。
“照顾好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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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岫寒坑…
木檀香轻吹,吹入风月间。
狐子彦坐在坑边,银白的长发一直散落到后腰,坚毅的线条顺着脊骨向下延伸,都透过白袍显露出来,隔着坑内冒出的雾气,他的身影,隐隐淡在烟水间。
坑内的寒雾疗伤效果甚佳,只是偶尔需要上来缓息体内的寒气,不然很容易冻坏四肢。
狐子彦轻轻吐纳调息,只要稍微吸气重了点,胸腔的肋骨便疼上一阵,看来这伤还需要再养一阵子才能回去,也不知道她有没有想自己。
寒雾另一端探入一个红色的身影,快步向狐子彦走来。
凤凰香手中提了些吃食,褪去繁琐的发饰简单扎了头发,倒也显的亲人了不少。
“我已经将五弦琴的事情如实转告,你师兄他们应该很快就会动身去苍山。”
“九歌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办?”狐子彦难得开口主动问询。
九歌被严于禁锢在苍山镇守五弦琴这件事疑点众多,不禁让狐子彦感到怀疑。
首先凤凰一族无惧结界,严于究竟是用什么方法限制了九歌的自由?其次,九歌同凤凰香的交情到底有多深,这会不会是个陷阱。
五弦琴可以压制严于的能力,如此重要的法器,能不能成功取来也是个问题,即便不能,也要想方设法毁掉,永绝后患。
“我没与他们说。”
凤凰香得知他们要找五弦琴的事情,犹豫了一番终是将五弦琴所在之处告诉了墨萧,只是她并未提及九歌的事,毕竟她与墨萧子言没有交情,更别说熟识,他们贵为仙狐,正邪不两立,说了反而容易给九歌带来杀身之祸。
凤凰香整了整衣裙,坐在旁侧一块巨石上,石头周围铺了一圈梧桐枝,看着像个简单的鸟窝。
“我这次回去,看见她和你大师兄在一起。”凤凰香在石边摇摆双腿,面似无意却是有心提及。
狐子彦没接话,他起身抬腿迈入池中,闭目养伤。
“你难道就不好奇,她失踪的那段时日,都去做了些什么?”
狐子彦还是不接话,就好像这空荡荡的坑内只有凤凰香一人在自言自语。
“她失踪的日子一直同你师兄一起,我从旁听闻他们感情甚好,要不然她怎会去崖边采荧草给你师兄。”凤凰香特意提及荧草的事,他知道狐子彦去过彼岸城,肯定也清楚采荧草是多么不容易的一件事。“听说把整片荧草都。。。”
“我不想听。”狐子彦冷冷发话。
凤凰香冷笑一声,他不想听又如何,她偏偏要说,此番回去碰巧在炊房撞见了莫归露掏出簪子,她和子言的神色都稍有变化,这里面绝对有鬼。
最重要的是子言走后,她看见莫归露又冲着簪子发了好一会儿的呆,没有猫腻就怪了。
“你替她担劫数,处处为她着想,你难道就没想过,她明明是你的妻子,你师兄却频频照顾她,今日她在炊房里洗碗割了手,他们。。。。。。”
狐子彦两指夹起池边的碎石,石子穿梭寒雾,打在凤凰香肩头,疼的她差点从巨石上跌落下来。
“闭嘴。”狐子彦的语气比这坑中的寒雾还要冷上几分,凤凰香只觉那是一种刃贴背脊的感觉,舌根麻木,若是常人早就发不出半个音节,她握紧了拳头,指甲深嵌入肉,下唇咬的泛白,还是开了口。
“狐子彦,我不信你没有怀疑过,你不让我说,就是因为害怕对不对!好,你不用不信,我给你看证据!”凤凰香从怀里掏出狐簪。“你自己看,这是什么!”
她将狐簪掷出手,狐子彦稳稳的接住,看到他眼里的动容,凤凰香笑了。
她没想到这簪子竟然能这么快动摇狐子彦,心中暗流翻涌,她从巨石上越下,缓缓走近。
“这簪子,她可一直随身带着。”
尽管狐簪有些不同,断裂的部分也以银线修复,可狐子彦还是一眼认出这东西的来历。
“不过是根簪子。”
狐子彦将狐簪放到坑边,一副不以为然的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