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好,让他们都抖擞精神,只要不闹出人命,随便他们折腾,能不能让那些体修再不得翻身,就看这次了。”
才给这些泥腿子体修们停了几天的补气丹,他们就已经如丧考妣,再这样过十天半个月,这一城的体修气焰必将彻底打压下去,那以后他收灵材卖灵丹不就是想压价就压价,想提价就提价么?
想他卢家背靠落月阁,在西境谁人不给几分面子?这区区一座临照城里没根基的修士们又能奈他如何?
“可是,少爷……”丹堂的老管事在临照城里呆了三十年,自认对这座略有萧索的城有更多认识,尤其是里面这些臭脾气的体修们。
“没有可是,这临照城,我卢家必须说一不二。”
摆摆手,卢震宇让几个法修多去找那些在城中颇有名望的体修,以丹药诱之,以言语激之,让他们心浮气躁不得安宁。
那些颇有名望的体修里,就包括了看守坐忘书斋的原城。
刘集掏出了十个灵石,买下了宋丸子给他的丹药,先吃了一个之后,他克制不住身体的渴望又接连吃了几个。
见到又一个体修在自己身边开始进阶,宋丸子连忙退后了好几步,却被几个身壮如牛的体修团团围住。
“这位道友,你的丹药怎么卖?”
“这位道友,我有灵石,你卖给我呀!”
这些体修买了丹药之后有的去通知别人来买药,有的迫不及待地当即服下,也有几个体修买了丹药之后仍是坐在原城、刘集两人身边为他们的进阶护持。
卖出了百多颗牛肉丸,哦,应该说是“补气丹”,宋丸子拎着沉甸甸的一百多颗下品灵石,眼睛喜滋滋地眯成了一条缝,一颗牛肉丸能换一颗下品灵石,五千下品灵石就能让她坐飞舟去往疏桐山,她之前怎么没想到这一单好买卖呢?
能有钱赚实在是让人开心的事情,宋丸子一手掏丸子一手收灵石,忙得不亦乐乎。
就在这时,一群法修成群结队地走了过来,他们正是受卢家支使,前来欺辱原城的。
看见原城周身灵气已经转成了金色的涡旋,眼见是将要进阶成功,领头的法修手中突然出现一支玉锥,直直往原城的头上打了过去。
为原城护持的一个体修拔地而起,一脚将那来势汹汹的玉锥踢飞了出去。
其他忙着买丹药的体修见状连忙都互到了进阶的连个人身前,体修若是进阶之时被打断,轻则血肉被灵气呈报,重则根基尽毁,那法修行事如此歹毒,他们当然不能让对方得逞。
不宽的一条路,被这些体修们塞得满满,再看不见他们身后进阶的二人。
领头的法修乃是附庸卢家的小家族子弟,如今已经是练气后期修为,只等着在卢家十九公子身边立下点功劳,好被赐下一颗筑基丹。他心知若是让这些体修被卢家断药之后还进阶成功,十九少所想的打压全城体修之事怕就不能如愿了。
见那些不过铸体境初期中期的体修们争相护着那两人,他的脸上露出了轻蔑的笑容。
这些泥腿子,如何能拦得住他?
甚至不需言语,两方人直接对上了,体修们以身为刀、为剑、为盾,法修们则运转五行之力,金木水火土五色俱全。
“这位道友,你赶紧走吧。”
一个铸体境初期,看起来还不太强壮,甚至可以说一看就还是个少女的年轻女体修扭头对宋丸子说道。
“你们打你们的,我就看看热闹。”收好灵石,宋丸子揣着手站在旁边,到了无争界之后她这还是第一次看见此界修士们对打。
“道友,我们肯定打不过他们的,要是让卢家的人知道你卖给我们丹药,你就麻烦啦!”
“是么?”
“对啊对啊。”那体修连连点头,头顶用粗绳扎起来的小鬏一摇一晃,“道友,你卖给我们丹药,我们不能看着你倒霉呀。”
宋丸子学着她的样子点头,嘴里说:“是呀是呀。”
十丈之外,已经打得是是灵气炸裂,五行大乱,这里她们两个混在体修堆里的“小个子”说话倒是像两个娃娃。
“那我走了,你怎么办呢?”
“我?我要护着原爷爷和刘爷爷的,不能走。”
“你也打不过他们呀?能护得住么?”
那小体修很认真地摇摇头:“不能。”
“不能也要护着么?”
“对!临照城体修,可以曝尸横死,不能后退一步。”
不知道为什么,宋丸子想起了她来临照城第一天,在城门看见的那块血色石碑。
低阶体修在对战中本就不及同阶的法修,更何况那群法修里光是练气后期的就有三个,很快,就有体修被五行法术击中,抚着伤处半天不能动弹。
那小体修深吸一口气,右手的拳头上凝出一道金光,正在她要冲上去的时候,却见到那个应该离开的卖丹药的好人居然没走,还站在了原爷爷的身边。
“道、道友你怎么还没走!”
“我在等呀。”
“等什么?”那小体修瞪大了眼睛问。
“等灵气啊……”话音刚落,一直待在角落里的黑色大铁锅已经飞到了宋丸子的手里。
“你们买了我的丹药,我也不能看着你们光挨打呀!”
她扭头继续对那小修士这样说着,手中的大铁锅已经抡出去,直接打碎了一个法修召出来的地刺,又将那法修砸出去几丈远。
小体修目瞪口呆。
却见这黑瘦的卖药修士抬起手,打了个响指,那大锅身上闪过一道红色的流光,又砸飞了两个法修射出的术法。
血肉中的过分充盈的灵气慢慢挤进经脉之中,宋丸子深吸一口气,强行点亮了自己左手臂上的虚宿和危宿,她身上遮掩容貌的幻阵晃了一下,终于还是稳住了。
丹田剧痛,她勾起了唇角。
灵气汇聚于双手,隐隐带着花椒和银丹草的气味。
被接连砸懵了法修们都注意到了那个向他们走过来的小个子,黑色的大锅与体修们的攻击比起来确实不重,却灵巧得多,还炽热无比,让人避之唯恐不及。
“法术,不是这么玩儿的,灵气,也不是这么用的,你们这些人若把仗势欺人的心放在修炼一途上,也不至于如此道·法·稀·松。”
口中这样说着,宋丸子一掌打在了一个法修的身上,那法修只觉滚水加身,哀叫着退开了。
“法术?你是法修?为何要帮着他们这些体修?”带头的法修退出去几步,
“废话真多。”明明自己也说了一大堆话,宋丸子却反过来嫌弃别人,就在她说话间,有个法修放出了点点星火轻飘飘地冲向她。
那星火看起来无比轻盈,却内藏灵气,沾身即爆,乃这法修的杀手锏。
宋丸子见此情景,手中一个蓝色的光团迅速张开,玄而又玄的光阵犹如渺渺星空般闪烁不停,将那暗藏危机的火光尽数挡下。
又是一掌,带着危宿所加之力,避无可避地将那火灵根法修打飞了出去。
带头的法修见状,从储物袋中掏出了一柄长剑,这剑乃是用与他灵根相和的灵材所炼制,差一步便是灵器,威力颇大,他平常轻易不敢使用。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竟让这个黑瘦小子站在了战圈中央,体修们见法修那边祭出了法器,不由焦急了起来,两个修为略高些的体修站在了宋丸子的身前,犹如两座小山。
一名体修大声喝道:“你当街使用法器,必不为临照城所容!”
“把你们这些碍眼的泥腿子都打得说不出话,又有谁知道我用了法器?”
那法修又扬声对宋丸子说:“你既然同是法修,我就饶你一名,速速退开,不然,休怪我法器无眼!”
“你没长眼的可不只是法器。”
嘴里懒洋洋地说着,宋丸子双手一振,将她掌中的璀璨星辰奋力往地上压去。
那法修正催动着法器,却突然惊觉自己的身体不能动了,不止是他,他身后所带的人也都动弹不得了。
“九个人,都是练气期法修,我也只能困住他们片刻,接下来需要怎么做,不用我教你们吧?”
宋丸子的声音不大,所有的体修却都听得一清二楚。
“做、做什么?”有人被眼前这一幕惊呆了,无意识地问道。
“打呀!”
那个少女体修居然是所有人里最先回过神来的,一对还稍显稚嫩的拳头在身前对撞,金色的光圈已经笼罩其上。
她冲到最前面,一拳打在了一个法修的鼻子上。
此时,太阳已经落到了西境极西之下,万家灯火次第而起,正是鸟倦人恋家的时候,坐忘斋门前的道上传来了阵阵骨肉相撞的闷响。
临照城的体修与这些被丹堂豢养的法修们积怨已久,得此良机,无人觉得自己下手太狠,只恨自己修为不成,不能一掌劈断这些法修十七八根肋骨。
“你们快点儿。”
血肉中的灵气消耗殆尽,丹田内又有一阵细碎的疼痛传来,宋丸子吞下口中的腥甜,催促道。
打落水狗这种事情,不应该是当机立断一招必死么?为什么这些体修打来打去更像是泄愤?虽然看在眼中是有些悲壮惨烈,可是连个胳膊腿都没断,也算打架么?
一个体修手肘凌厉而下,劈晕了一个法修,嘴里笑着说:
“道友,你护着原叔、刘叔,又救了我们,以后但有差遣,我们绝不推辞。”
“那就跟你们的亲朋好友都说说,我这卖的补气丹不错,一颗下品灵石一颗。”
遥遥一团光晕,是有人自远处而来执灯而来。
宋丸子的眸光不由得一沉,手掌微抬,困人的阵法已经撤了。
那些挨打的法修此时终于能说能动,在地上翻滚哀嚎着,犹如鬼在夜哭。
“吾乃卢家丹堂供奉,你们这些体修如此嚣张,是欺我卢家无人么?”
那灯影处的人话音未落,人已经到了眼前。
宋丸子知道自己猜对了——来的是个筑基法修。
几十道冰凌凝结成的箭矢射向那些体修,宋丸子左手在上,引动左肩上的室宿,一道护阵瞬间出现,与那暗中闪过冷光的冰箭直直对撞,各自碎成了细细的晶莹,无声消散。
“法修?!”
只一招冰箭已经让体修们察觉到了此人的厉害,他们退到宋丸子身前,将他团团护住。
“这、这下怎么办?道友,你还能将他也困住么?”
“不能。”要困住筑基期修士所用的灵气,宋丸子知道自己的经脉可承受不起。
“道友,你快走,我们顶着。”有位胸肌格外硕大的体修说得很是义薄云天,倒也用他的身体把宋丸子严严实实地遮住了。
“你们打得过么?”
“打不过。”这句话的语气和刚刚那句一样理直气壮。
“行吧,你们就是一群打不过还要拼的愣子。”坐在地上的宋丸子看看自己身前这高大的人墙,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你们这儿那种穿黑甲的,管事儿么?”
“您是说黑甲卫?不见人命,他们是不会出来的。”
宋丸子哦了一声,耳中听见那筑基修士训斥了几句躺在地上形容凄惨的卢家修士,显然自恃身份,不把他们这群“乌合之众”放在眼里,她的身体一松,一大口血喷了出来。
不过是人命么。
“救命啊!法修要杀凡人了!黑甲卫大仙!!!救命啦!!!”
“噗!”
又是一大口血。
成功成为了所有人中看起来最像是快死的那一个,宋丸子的声音更加凄厉了:
“凡人要被法修打死了!打死了呀!”
“死了、死了……”的回响声四下回荡着。
墙边已经站了两个穿着黑色甲衣的男人。
“谁要死了?”
“我!我啊,仙君大人,你要给我做主啊!我就是个凡人,他们、他们这些法修就要把我活活打死啊!”
谁?谁是凡人?
那些被打了半天的法修们还没摸着头脑,就见一个一身血的黑小子从体修人堆里连滚带爬地跑出来,紧紧地抱住了黑甲卫的大腿。
“什么凡人!你分明是法修!”
之前领头的那个练气后期修士气到快要吐血了,用手指着宋丸子,既惊且怒。
“呸!你们这些法修仙君见我要给体修大人们丹药都要打杀我,若不是这些大人们护着,我已经是死了不知多久了,现在竟然还颠倒黑白,可见心肠是都黑了!”
到底是谁在颠倒黑白?
难不成刚刚让我们动弹不得的不是你么?用一口大黑锅砸伤了我们好几个人的不是你么?!
对了,那口大黑锅呢?
那法修左右看看寻找对方的“凶器”,却不知那锅早趁着夜色滚回了坐忘斋里,默默吸收着原城进阶时翻滚外溢的灵气。
“能这样气势冲天地跟法修对吵,你这‘凡人’也不一般呀。”
听见那黑甲士这样说,宋丸子“嗷——”地一声又抱住了对方大腿。
她现在丹田、经脉、周身血肉中都一丝灵气也无,再加上她原本的修炼之法本就与寻常法修不同,暂时糊弄金丹期以下的修士应是足以。
“我这不是看见您来了么!黑甲大人啊!您一定要为小民做主啊!”
“他是法修!他真的是法修!”那边鼻青脸肿的练气期法修们纷纷叫嚷道,语气中颇有悲愤苍凉之意。
后面来的那位筑基期法修摆摆手,让自己人都安静下来,才对着两个黑甲卫拱手说道:“在下卢家丹堂供奉,今日之事……”
那黑甲卫随意摆了摆手,另一只手已经捏住了宋丸子的手腕儿。
“灵气全无,他是个凡人。”
法修们顿时鸦雀无声。
一直在旁边呆愣愣看宋丸子表演的体修们到了这时仍没搞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看看宋丸子,看看那些死了爹似的法修,大概还知道“敌人支持的我们就反对”,立刻七嘴八舌地说:
“对啊对啊,他是凡人。”
暗夜中,锁链声响起。
“按规矩,对凡人动手又打成重伤的修士,要在黑牢幽禁一年。”
又是一片脚步声嘈杂,来支援的体修出现在了道口,其中有一个身材瘦削,双目有光,是已进了锻骨境的体修。
可惜来晚了,只能在一旁看着。
黑甲卫的黑锁链一出,金丹期之下的修士们只能束手就擒。
看着他们被抓起来,宋丸子笑着又吐了一口血。
“你这苦主叫什么?”
一个黑甲士带着一串儿十个还翻来覆去喊着“他是法修”的法修们走了,留下另一个黑甲士拿出玉符做记录。
“小人叫宋丸子。”
黑甲士的手停住了:“你叫宋丸子?”
“是。”
说好的体修呢?难道是城主睡迷糊,记错了?
那黑甲人想了想,在玉符中记下:卢家丹堂法修十人,将长生久所庇凡人打成重伤,按城律,黑牢幽禁三年。
然后,他看着坐在地上的宋丸子,说:
“樊道者托我们城主照顾你,在这临照城里,你若有事,只管喊‘黑甲卫’便是。”
……
连着丹堂供奉共十人落在了黑甲卫手里,有两个体修在自己断丹之后居然进阶成功,这些事不过让卢家十九少皱皱眉头而已。
当他得知这临照城里有人在给体修卖丹药,还号称比卢家所给的丹药更好,他彻底坐不住了。
“是哪家丹堂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我卢家行事的时候来插一脚?”
是与他们家互别苗头的褚家?是这些年势头迅猛的蔺家?还是自海上而来的海渊阁?
将几大丹药势力想了遍,他仍是没有任何头绪。
“少爷,听说是个凡人。”
一个玉瓶被砸在地上,滚到了丹堂老主事的脚下,那主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