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亢则是双手抱圆,胸前闪动着一团若有若无的白色光团。那光团尺余大小,盈盈转转,虚实变幻,看起来甚为诡异,却又气机莫名而威势浑然。见林一惕然惊讶,其双手倏然分开。光芒霎时消失,酒坛子凭空而出。他将酒坛顺势抓在手里,这才带着玩味的神情含笑问道:“如何……?”
彼此相隔一丈,可谓近在咫尺。毕亢施法之际,令人无暇应变。那光团看似寻常,却玄机万端,森然莫测……
林一没有吭声,脸色稍显苍白。适才刹那,四方气机莫名。仿佛狂风凝结,又似烈焰笼罩,令其难以动弹且无所适从。此时的毕亢虽然及时收手,而余威所及,还是让他觉得气息受阻而心神不定。
毕亢则是会意道:“你从未与洞天后期的高手较量过……”
林一嘴角一咧,神色有些僵硬。曾使尽手段,杀过一个洞天中期的木离子。而与洞天后期的高手较量,还真的没有。两者的强弱之分,又岂能相提并论。
毕亢意味深长地说道:“此乃洞天后期才能修成的结界之力。若是以人易物,你该如何应对……”其不忘举起酒坛子示意了下,接着又问:“我很是好奇,你拿什么来与角霸较量两个回合?”
“不知道!”
林一很是干脆地回了一句,而神情中却是透着几分凝重。
适才的毕亢若要存心不良,叫人根本就没有招架之功。尚不知他举动是出于善意的提醒,还是**裸的威吓。
林一留意着毕亢以及四周的动静,片刻?片刻之后,忽而想起了什么,禁不住恍然道:“天地结界,掌中乾坤。凭此对阵御敌,当威力奇穷!”
“哦?你倒是眼光不俗……”毕亢有些意外,却又摇了摇头,说道:“我妖荒不以道法神通见长,尚不能衍化出真正的天地结界。当年的三位皇尊之外,或许只有仙、魔两家的高人方能尽情施展一二。此法离不开精纯的太初神力,而单凭结界之威,足以睥睨天下……”
林一神色沉吟,眼光在毕亢手中的酒坛上来回转悠。
千荒三圣的昆邪,曾于魔骨中留下一方残缺的天魔结界。后被炼化,造福于后人。从仙域吴融等人的口中得知,那天地结界出自于洞天后期的前辈高人。如毕亢所说,两者倒是大差不差。吸纳太初之气得来的法力,则称之为神力。而角霸同为洞天后期的高人,若是与其对阵,最终的输赢可想而知……
毕亢话语一缓,竟是亲切唤道:“林老弟……”
林一循声看去,不明所以。
“我虽以兄弟相待,而你的年纪与修为只能算作是晚辈……”毕亢手扶长须,两眼中精芒微闪,说道:“莫怪我倚老卖老!我有意将你与老龙、虎头收归门下……”他微微一顿,咄咄逼人的气势油然而起,不容置疑地又道:“有你兄弟三人,再加上斗将与天星,来日足以撑起妖荒这片天地。而我与角霸,修至洞天后期久矣,早已是有心无力,该是归隐天外的时候了……”
林一微微错愕,随即恍然。毕亢的青睐有加,并非无因。他将自己与老龙,皆当作龙族之人。而虎头又是天生神兽,比角霸来得更为正统。自家兄弟三人加入妖荒,可谓顺理成章。妖荒因此壮大之后,其老兄弟俩便可摆脱俗务困扰而安心修炼,以期早日追寻妖皇的足迹……
“你意下如何?”毕亢再又问了一句。见林一沉吟不语,他善解人意般地安慰道:“若是拜入我的门下,角霸岂敢为难与你……”
林一咧开嘴角,默默笑了笑。少顷,他暗舒口气,郑重说道:“林某虽然修为低劣,却有诺必践。既然约战,不容回避!”其掷地有声,很是决然。而毕亢才将瞪起双眼,他却话语一转,拱起双手来,像是是央求、又似正告,沉声道:“不论较量胜负如何,都与我那两位兄弟无关……”
此番专为招揽而来,却无人领情。毕亢盯着林一,难以置信地质问道:“你乃神龙之体,且年纪轻轻,更有龙虎追随,只须拜入我的门下,便有执掌妖荒那日,又何故放弃……”换作他人,只怕早已感激涕零。而对方却是不为所动,他诧异道:“你来日方长,难道不想成就帝皇之位?”
在妖祖峰下洞穴中的星云幻象中得悉,蛟季妖皇已远走九天。为此,毕亢便有意为妖荒寻找一位承继者。这个林一,则是极为理想的人选。若是不然,师尊留下的那句‘龙虎过天,三皇归位’的谶语又作何解?
毕亢依然不肯作罢,又道:“此外,擅闯禁地的还有两对师徒。据其交代,师尊的转世分神,竟是虎头他老大的玄孙。而那个老大,则就是你林一本人。如此渊源,你敢否认……”他有些忍耐不住,将酒坛子“夺”的一声放在地上,叱道:“天授神旨,岂容亵渎!除非你要将八荒尽揽在手,无异于一口吞天……”
这番话的意思,你林一给我老老实实拜入妖荒。至于能否成为妖荒之主,或许可能,却天意莫测。而你要拒绝,就是不知天高地厚!
毕亢的脸色有些难看。也难怪他生气。如此折节下交,并耐心劝说,还真是破天荒头一回。他抬手指向一旁的洞府,转而又冲着山谷猛地挥动了下大袖,说道:“这天蛟谷为家师所有,如今却留给你用……”
林一半晌没出声,只在打量着毕亢的话语以及神情的前后不同。见对方继续不依不饶,他被迫举起手来,无奈地说道:“此处是我家……”
以谷为家,岂非就是妖荒中人?毕亢猛然回头,脸色缓转,意外道:“你已然应允……”
林一双肩一耸,似是而非地说道:“我心安处便是家,来去自如无牵挂……”
毕亢神色疑惑。这算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
林一又是模棱两可地说道:“树花同发,命运不同。其随风妖娆,或是跌落尘泥,无非巧合罢了!而彼此志同道合,乃缘分所在,又何必执着于所谓的渊源……”
毕亢好似没听明白,上下看着林一,摇头道:“说话拐弯抹角,语意晦涩不明。你不像是龙族中人,倒像是一个酸腐的道家修士……”
林一含笑道:“我一体三修,又岂能瞒过你毕亢妖尊的法眼……”
毕亢扭头转向别处,猛地吹了下胡子,随即拂袖而起,顺势抓着酒坛子,说道:“你若有心,天蛟谷自然可以来如自如。好自为之……”他丢下一句,凌空踏去,眨眼间已消失无踪。
林一独自留在原地,笑容淡淡而神色玩味。少顷,他站起身来,缓步走到了崖边。
万里天蛟谷,景色苍茫。举目四望,天高云远。如此一方生机氤氲而又静寂的所在,倒也不差!关键在于,来去自如而不受约束!
林一冲着毕亢所去的方向看了一眼,暗忖道:只因不便一口回绝,这才不得不绕着弯子说话。要知道林某不肯为人所制,从前、如今,乃至于以后,均是如此。好在没有伤及双方的脸面,一切尽在不言中。
毕亢处事沉稳且不形于色,却又透着本性的简单直爽。他此番的来意,竟是想要留住老龙与虎头。而他若是知晓自己与魔城、千荒恩怨的真相,又会怎样?
此外,那个角霸执意要欺负一个小辈。规矩倒在其次,无非是帮着他师兄立威罢了。软硬兼施,莫过于此。一旦落败屈从,自家兄弟三人将身不由己!想要彼此对等结交,还是离不开拳头说话,倒也是妖荒本色……
不过,所谓的结界之力,还真是麻烦。若非毕亢的及时提醒,到时候定要栽个大跟头。而有言在先,较量已难以避免。又该将如何应对呢……
林一想到此处,不由得抬手挠了挠头。
狂妄没啥,切忌不自量力!
本以为凭借着才将提升不久的洞天中期修为,以及天魔九印与两式神通,至少可以与角霸稍作周旋并全身而退。纵然落败,亦算是践行了两个回合的承诺。而对方若是施展了结界之力,只怕自己根本就来不及出手,只能任其摆布……
林一原地踱了两步,不改神色焦虑。片刻之后,他猛地停下,眉梢耸动……
第一千二百六十五章 孤旅长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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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光如旧。
那遥远之外的星空,彷如恒久静止,却又缤纷多彩且变幻莫测。
万里天蛟谷,景色如昨。而一道道强大的神识突如其来,并充斥四方,使得这空旷的山野间多了几分异样的凝重。
天蛟谷四周的山峰上,则是早早聚集了数百个妖荒的高手。原因无他,今儿是角霸妖尊教训一个外来晚辈的好日子。
山谷北侧的险峰峭壁之上,有灰色人影独坐在洞府门前,手里还拿着小巧的葫芦,时不时小呷一口烧酒。其悠闲的神态,淡定自若的举止,仿若午后小憩,又如坐山看景,整个人透着不尽的懒散与随意。好像那即将到来的狂风骤雨与他无关,他只是人在此间,却早已神游天外。
林一的眼光掠过四周。
山谷中没有一丝的风,沉寂得令人窒息。
林一的眼光落在手上。小小的葫芦,散发着暗黑泛黄的色泽,透着岁月的沧桑。弹指挥间,师父青云子留下的紫金葫芦,已随身相伴了一千五百年。它曾先后经过自己,以及玄天门的乐成子与清幽谷的百草老人的炼制。其中不仅一分为二,还暗含芥子乾坤,可以说是一件不俗的宝物。而自己只将它用来装酒,不舍得再次有所改动。
逝去的,终将逝去。随着岁月的消沉,往日的记忆也会随之模糊。而这紫金葫芦,则成了唯一的念想。它会让人记得来处,看清脚下的去向……
林一抚摸着紫金葫芦,眼含暖意。少顷,他将其悬在腰间,随手又拿出两样东西。
一把小弩,还有一把长剑。
林一举起小弩,手指轻拨。弩弦清脆,一如当年。而正是这把不起眼的玩物,改变了自己的一生。没有它,便也没有了今日的一切。若是因此而论及前因后果,玄元观的老卢叔难道不是自己的有缘人?还有师父青云子,以及那紫晶果树上的大蛇与松鼠,等等、等等。而一路之上,有缘者又是何其多也!无论是仇敌,还是所结识的长辈与兄弟;或是坎坷磨难,抑或是一时的春风得意。纵观种种,无不是缘,无不是因果所在!
故而,莫道运数,休论天授神旨,更没有转世重生的奇谈。一切或有凑巧,谁让那天道莫测呢!林某,只是林某,只是唯一……
林一嘴角微翘,神色孤远。他慢慢收起小弩,拿起了膝头上的三尺长剑。
若说紫金葫芦,可以伴随寂寞同行。而师父留下的青云剑,则是心头的一缕孤旅长风。有此凭借,便无畏万里独行……
便于此时,一阵强劲的山风忽而掠过天蛟谷。随之瞬间,远处有两道光芒破空而出。
不过刹那,天蛟谷当间的半空中现出毕亢与角霸的身影。而两人身形才稳,不禁相视换了个眼色。
那悬崖上有人仗剑傲立,倒也英姿挺拔。不过接下来可是一场早有约定的较量,洞天高手之间的比拼。而他却腰悬葫芦,手持凡铁,装模作样的在搞些什么名堂?
角霸哼了声,便要说话。
毕亢却摆摆手,抢先出声道:“林一!不管此战胜负如何,我保你性命无忧!”言罢,他大袖子一甩,转杀奔一两千里之外的峰顶而去。此前已仁至义尽,他今日就是来看热闹的。不伤性命,已属慷慨。至于有没有别的意外,犹未可知也!
悬崖之上,洞府门前。林一犹自仗剑临风,衣摆袍袖与长发顺势飞扬。其微微斜挑的双眉,冷峻的目光,以及周身缓缓散出的杀气,犹如当年那个江湖的高手,在独对草原的千军万马,浑然不惧而所向无敌。过往的每一战,无不关系生死。而今日的较量,同样在翻越一道坎。趟过去,便可在洪荒站住脚。摔倒了,将不啻于一场劫难!
“林一!你若胆怯畏战,不妨就此认输……”角霸见林一光摆架势不挪窝,顿时没了耐心。而他这边话音才落,那边林一已收起了青云剑踏空而起,并朗声道:“敢战,方能争胜!何来胆怯之说……”
角霸手托浓须,神色不屑。如此狂妄,倒也是个人物。而妖荒多有骄狂之辈,且不乏高手,所缺少的是规矩,要的是同心同德!
林一在千丈之外停了下来,抬手召出金龙剑。他手中剑光一甩,凛然道:“两个回合!请赐教……”
尚未交手,便急不可耐地挑明此前的约定。这不是胆怯,又是什么?角霸哼道:“哼!既然有言在先,又何必啰嗦……”而其神色一凝,意外道:“你手中的仙器来自何方?”他看出对方手中的金剑不凡,好似在什么地方见过,却又想不起来,故才有此一问。
林一将手中的剑光一横,不假思索道:“山洞里捡的……”金龙剑来自仙人顶后山的山洞里,他还没真没瞎说。而在对方听来,却是轻挑敷衍之词。如此言行又岂止狂妄,简直就是无礼至极。山洞内捡的?再给我捡一个瞧瞧。
毕亢不再多想,脸色一沉,双袖挥展,雄浑的气势沛然而出,万里山谷顿时笼罩在一片杀机之中。他见林一双手持剑而神色戒备,不由得怒极生笑,扬声道:“哈哈!你这小辈真是不知所谓!与老夫较量,还敢争胜?”
林一毫不示弱,理所当然地回道:“毕亢妖尊乃是名动洪荒的高人,若在两个回合之内奈何不了一个小辈,已然是败了。照此说来,林某未必没有三分的胜算!”他手中的剑芒吞吐不定,摆明了要全力一搏。
毕亢连连点头,说道:“两个回合之内,若是还收拾不了你,老夫便管你叫兄弟……”
林一好似已然当真,嘴角一咧,应道:“林某素来不拘小节,如何称谓,不必介意!”
毕亢吹了下胡子,却并未急着动手,而是带着几分深沉的冷笑,逼问道:“而你若是败了,可曾想过自己的下场……”
林一不以为然地回道:“大不了远离妖荒也就是了……”
毕亢转首冲着毕亢所在的方向遥遥看了一眼,转而说道:“你当然可以离去,却要留下虎头与老龙。那兄弟俩将分别拜入我与师兄的门下,以便来日继任妖尊之位!”而话音才落,他又极为蛮横地来了一句:“此事已定,不容争辩!”
林一张了张嘴,不出所料地摇了摇头。他兀自手持长剑,很是郁闷的模样。
便于此际,毕亢突然大喝:“你敢偷袭……”
林一尚在原地,而毕亢近前突然又闪现出另外一个林一。适才隐去身形,未被对方识破。而才要发动攻势,杀机所致,顿时露出马脚。他不管不顾,挥动金龙剑悍然劈去。随其动作,千丈之外的身影缓缓消失不见。
与此瞬间,一道百丈的金色剑芒轰然劈下,凌厉的杀机带动风雷之势,扯得四周喀喇作响,半空中炸开道道黑色缝隙。其威势所向,更加势不可挡!
在天蛟谷的四周,数百个妖修皆是振奋异常。一个是一方的至尊,洞天后期的前辈高人;一个是外来的年轻后辈,同样是修为不凡。如此两位强者的对阵较量,即便在好斗成风的妖荒也不多见。且看角霸妖尊如何显威,再瞧那小子怎样狼狈。此番观战之下,定能从中获益匪浅!
一座高峰上,毕亢正在留神观望。见林一不畏强手骤然发难,他手扶长须自语道:“虽心高气傲,奈何实力不济。年轻人,还是有欠磨练……”其似有察觉,不由微微一怔。那一剑之威,竟然凶悍如斯,怕是左右难有敌手,怪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