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云子浑然无事般地摇摇头,说道:“那是自然……”他摆摆手一言带过,又故作高深地说道:“尘子,只是尘子,便如我……”
此番话音未落,不远处有人调侃道:“只是一个胖子!”
出云子循声看去,摇头笑道:“嘿嘿!雷少!有你的……”其转而冲着仙奴两眼一眨巴,又道:“尘子是谁,顿见分晓!”
众人举目观望……
那重围之中,已不复从前的阵势。为数众多的傀儡花奴只剩下十八人,皆遍体鳞伤。罗清子与罗坤子躲在一旁,双双神色不安。
黄婆婆已挣脱了怀抱,嘴角犹然带着一丝血迹,却紧紧抓着身旁的一只小手,难以置信地失声道:“我的儿,你不是死了吗?婆婆我莫不是老眼昏花了……”话才出口,其禁不住急喘了几下,抬手抚摸着对方,两眼中迸出水光,颠三倒四地念叨道:“尘子!我的儿,真是你呀,缘何到了此处……”这一刻,她满是皱纹的脸上没了乖戾之色,不见了杀伐之气,只有不尽的慈祥与牵挂,俨然就是一个历经沧桑的老妇人!
尘子与黄婆婆执手相视,双颊带着泪痕,却是又惊又喜的模样。她连连点头,示意道:“婆婆!有话改日再说不迟……”她与对方依偎在一起,转而看向远处的吴融,动容说道:“多谢吴先生手下留情!且听尘子道来……”
吴融面沉似水,神色不明。众人守在四周,依旧是严阵以待。
“尘子自幼父母双亡,以乞讨为生,所幸遇上了婆婆,才得以踏上仙途。婆婆对我有救命、授业、再造之恩……”尘子说道:“那年仙域之乱殃及甚广,尘子不幸罹难,仅余下一缕残魂飘零四方,于机缘巧合之下来到了仙域,再又邂逅先生,重塑肉身……”她遥遥拱手,又道:“不管婆婆与衡天的恩怨如何,但有尘子在此,定然叫云消雾散,还望吴先生网开一面……”
吴融摇了摇头,哼道:“哼!念及彼此相识数百年,以及林一的情分上,老夫才容你申辩,而你却对黄婆婆所造的罪孽全然不知!两者相权,孰轻孰重,无须多言……”
尘子见吴融杀机犹在且不肯罢休,不由为之一怔,顿然从乍喜乍惊中清醒过来,忙看向一旁的黄婆婆问道:“婆婆!你此行何意,缘何带来诸多高手与衡天为敌……?”
黄婆婆兀自紧紧挽着尘子的手臂,不以为然地宽慰道:“尘子莫慌!你我娘俩还能重逢,虽死无悔……”见对方神色急切,她心头一软,无奈地叹了一声,如实答道:“此行抓住林一,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其稍稍一顿,带着些许期待又道:“那小子身在何处,是否躲在衡天?”
尘子失声道:“婆婆!你不可与林一为敌……”
“有何不可?”黄婆婆埋怨了一句后,依然神色端详,耐心分说道:“上回若是杀了那小子,岂会有今日的麻烦?他身上的紫薇传承关系重大……”
尘子怔然无语,神色变幻。不过少顷,她胸口起伏了下,说道:“婆婆!没有您老人家,便没有昨日的尘子!而没有林一,便没有今日的尘子……”
“怎讲?”黄婆婆脸色微微一沉,说道:“你现身此处,是否受那小贼胁迫,婆婆不会放过他……”从其话中不难听出,林一与她的仇怨颇深,已然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
“婆婆呀!林一本人并不在界内……”尘子没了往日的狡黠,而是正色说道:“尘子来到仙域,再塑肉身,活着见到您老人家,皆拜林一所赐!您若与他为敌,让尘子又该如何自处……”她又不无恳切地接着说道:“现如今,您老人家已非他的对手,不若就此化干戈为玉帛……”
黄婆婆诧然半晌,问道:“你所说的……句句属实?他竟是你的恩人……”而她随即又竭力挺直干瘦的身子,颇为执拗的说道:“他一小辈,绝非婆婆对手……”
尘子“嗯”了一声,深以为然地说道:“那林一单凭着本尊的修为,在婆婆的面前不堪一击呢!”其话语一转,有些不忿地说道:“而他一体三修,均为仙君境界,试想天下谁是敌手……”见黄婆婆的身子又慢慢佝偻下去,她趁机又道:“凡事自有定数,不可强求,反之必遭天谴,婆婆何不顺其自然,或有转机犹未可知……”
远处的吴融好似等得不耐烦,突然出声叱道:“尘子!老夫已仁至义尽,切勿自误……”他大袖轻拂,四周顿时杀机涌动。
重围之中,生死在即,十余个花奴浑然不觉。罗清子与罗坤子却非行尸走肉,两个人一对惶惶无措。吴融分明要来一个斩尽杀绝,叫人无从挣扎。那可当年的四大仙尊之一,再加上数十位百战余生的远古仙人,还有一大群凶悍的妖修……
尘子一把抓紧了黄婆婆,轻轻叹道:“罢了!尘子与婆婆共生死……”
“我的儿……”黄婆婆神色一缓,顾不得许多,急忙转向远处喊道:“且慢……”
吴融哼了一声,不为所动。
黄婆婆一咬牙,说道:“只要放了我并让我带走尘子,我从此不再与林一正面为敌……”话虽如此,她两眼中却是闪过一丝不忿。生死面前,总是让人不得不屈服,却又为此耿耿一生。而尘子这丫头无辜啊……
尘子微微怔然,随即连连点头,附和道:“吴先生!还请法外施恩,不然尘子宁肯求死。我在一日,断然不叫婆婆重蹈覆辙……”
吴融忖思不语,似有迟疑。
黄婆婆喟然一叹,沧桑的神情中更添几分苦楚。她看了一眼身旁,轻轻撩起尘子的一丝乱发,随后转向远处说道:“此前种种,实乃身不由己。其间苦衷多多,一时无从分说……”其话语一顿,带着沉重又道:“我……黄瑛从不轻诺,却一诺伴终生。还请吴……吴前辈,念在远古乡梓的情分上,高抬贵手……”她有些吃力地躬下身子,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黄瑛这个名讳,多少万年来都不曾对人提起过……
不知是被远古乡梓四个字动了恻隐之心,抑或是其他的什么缘故,吴融默默地点了点头。他看着那一老一少两道身影,片刻之后,突然说道:“令师何人?你所施展的禁制来自何处?”
黄婆婆稍稍直起身来,想了想,答道:“家师不过一寻常的仙人,早已陨落!我所施展的禁制,来自九牧仙法……”
“留下十二个仙君花奴与祭炼之法……”
黄婆婆话没说完,已然愣在原处。她难以置信地说道:“吴前辈!您……您真的放过我……”
尘子一直绷着的心弦猛然一松,在一旁提醒道:“婆婆呀!吴先生乃何等人物,岂会出尔反尔……”她绽开笑靥,冲着吴融说道:“多谢吴先生!”
见此情形,罗清子与罗坤子换了个眼色,忙不失时机地躬身说道:“罗家子弟,多谢前辈大恩……”
吴融冷冷一瞥,说道:“你二人想活不难……”
罗清子与罗坤子才要暗呼一声侥幸,随即又双双脸色一变,只听对方漠然开口又道:“了道、了凡,给他二人种下魂禁……”
第一千一百一十章 正邪善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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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尘子,跟着黄婆婆走了。她说她二人亦师亦母,有着不可分割的情分。她要跟着黄婆婆回家。家在何处?有婆婆在的地方,就是家。
她还说,除了黄婆婆之外,最难忘怀的便是九州的岁月,并有幸遇到了松云散人,百里川,以及出云子。她没有提起林一,只在远去的时候,回眸遥遥一瞥。
浮世如梦,岁入千尘;刹那花落,天涯已远!
不过,在两人离去的时候,黄婆婆有意无意间透漏了一句。九牧之强大,绝对出乎常人想象……
罗清子与罗坤子也走了。二人乘兴而来,在经历了一场惨烈而又跌宕几转的大战之后,带着不尽的悔恨而去。其惶惶然没了一方至尊的模样,俨然一对失魂落魄的老兄弟!
记得当年获悉界内有变,着实令罗清子吓了一跳,却没忙着前去九牧禀报,而是命罗家子弟严加防备。多年过去,并不见林一登门寻仇。他并未因此而感到庆幸,反倒是更加的忧心忡忡。
俗语有云,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那小子在紫薇仙境中的强横可是有目共睹,真若是再次疯狂起来,罗家必将首当其冲!
为此,罗清子寻到了黄婆婆,欲借对方之手以除后患。而全军覆没的下场,着实令人猝手不及。那位吴融前辈虽未赶尽杀绝,却更为的歹毒。从此往后,命不由己!
早知如此悔当初啊!事已至此,又能如何?
途中,罗坤子跟在罗清子的身后长叹了一声。若有圣贤,谁为妖孽……
……
一场突如其来的危机,伴随着一场大战的终结而悄然远去。了道、了凡与金圣,带着各自的手下返回了衡天,仙奴则陪着吴融打道回府。余下的人无意久留,一个个乘兴而归。
不过,尘子的意外离去,还是让有的人怅然所失。
“哎呀!那丫头虽说鬼灵精怪,倒也脾性喜人,却说走便走了,?了,又少了一个说话的人呐……”
出云子冲着空荡荡的四周出了会儿神,丢下一句感慨,转身往回而行。九州门上下,能与其嬉闹并谈笑自如的人没几个,而尘子恰恰便是其中之一。如今对方的突然离去,给他添了一些莫明的心绪。
前方的数十丈之外,是先行一步的余恒子等人。此番大开眼界,众人犹在回味不已。
淳于风一边与师兄弟说笑,一边不忘打量着远处的白衣人影。那仙子一如皎洁明月,愈发清艳,愈发的高不可攀……
雷天跟着众人往前飞行,同样在心神不定,忽闻身后动静,头也不回地叱道:“那位尘子姑娘好歹是位仙人,绝非谁家的丫头!你这胖子目无尊卑,岂有此理……”这一番话语来得正气凛然,于情于理都让人无从指责。只是他三番五次吃亏之后,依然没有弄清根由。莫要轻易欺负一个胖子,尤其是一个正自大发感慨的胖子。
“丫头怎么了?我已如此称呼了上千年,你管得着吗……”
一声咆哮在身旁响起,雷天忙侧目看去。出云子到了近前,两眼圆睁,气势汹汹,一脸的恶相。
“小辈,无礼……”
雷天错愕。这个胖子只是一个合体晚辈,竟敢冲着自己发火?见余恒子等人回首看来,他顿觉大失颜面,忍不住心头火起,叱道:“那尘子姑娘于危难之时挺身而出,有情有义,令我辈钦佩有加!你这胖子却口无遮拦且目无尊卑,真是有欠管教……”
“我呸!”
出云子不等雷天将话说完,吼道:“我不问情义,只管讨债!四十八万仙晶,少一块都不成,拿来……”
雷天神情一僵,猛地挥手怒道:“没有……”他并非吃亏不认账,而是恼怒对方的嚣张。直至今日,连个林一的人影都没见着,一无所获不说,还根本不知道何时才能脱身,如今却要被一个死胖子肆意讹诈,着实叫人忍无可忍。
“你敢耍赖?”出云子腰腹一挺,恶狠狠地挽起了袖子。
雷天的心头莫名一跳,想都不想地喝道:“你敢放肆……”对方握紧了双拳,竟是要动手的架势。他不屑地哼了一声,仙人的威势霍然而出。
出云子握紧双拳,满脸的杀气,再又膀子一晃,肥硕的身躯颇显彪悍。而他两眼盯着雷天,却是突然一声大喊:“这人欠债不还,给我揍他……”其话音未落,天狼叶茂与童家兄弟已飞奔而来。余恒子师徒则在袖手旁观……
“故技重施,无耻之尤!”
雷天顿时气结,两眼发黑。他恨恨一甩袍袖,转身便躲。且不说群殴难敌,就此惊动九州门上下,叫人担待不起……
出云子得势不饶人,挥动拳头,喝道:“休走!且大战三百回合……”
雷天渐入重围,被逼无奈,身形一闪直奔前方,呼喊道:“吴前辈!那胖子欺我……”
……
数十里之外,吴融与仙奴犹在凌空慢行。
大战过罢,斩获颇丰,使得吴融的兴致不错。他手拈长须,悠然远眺。
仙奴在一旁默默相随,神有所思。
吴融眼光一瞥,含笑问道:“仙奴!缘何郁郁不快?”
仙奴轻吁了下,歉然回道:“奴儿与尘子姐姐相处日久,乍然别离,难免伤怀……”
“哦……”吴融好似恍然,又作不解问:“是她是非不明,一意孤行,你又何必不舍……”
仙奴迟疑了下,答道:“尘子姐姐为人看似疯癫,举止无常,实则冰雪聪慧且重情重义。她熟悉那婆婆秉性,唯恐对方执迷不悟而惹祸上身,又不愿家师再添强敌,这才舍小我而全大局。为此,奴儿心有所感……”
吴融眼光一亮,又问:“老夫放她二人离去,会否留下祸患?”
“先生之决断,自有道理,奴儿岂敢妄加揣度!”仙奴话语婉转。
吴融拈须一笑,说道:“无妨,讲来……”
“嗯!”仙奴甚为乖巧,应道:“先生与尘子姐姐相熟已久,或有一念恻隐。倘若藉此探悉九牧虚实,当为意外所获。而那黄婆婆返回之后,必遭猜忌……”
吴融侧首端详,神色赞许,随即笑着叹道:“林一不凡,弟子更是了得啊!”
仙奴神色微赧,说道:“弟子多有不堪,有负家师教诲!”
吴融接着笑道:“呵呵!若是与那尘子相较起来,你之心智才情,过之而无不及……”其话音未落,身后有人大喊:“吴前辈,那胖子欺我……”
闻声,吴融不以为然地摇摇头。见一旁的仙奴转身,他随之回望。
雷天飞奔而至,天狼叶茂与童家兄弟紧追不舍,出云子挥动一双拳头跟后叫嚣,余恒子师徒尾随而来。
“何事惊慌?”
吴融在明知故问。有他这个长辈发话,仙奴一声不吭。
十余丈远之外,雷天猛然止住了身形,又羞又愤地急急拱手说道:“那死胖子肆意讹诈,仗势欺人!想我一腔赤诚远道而来,却遭此凌辱,天理何在?”
与此同时,天狼叶茂、童家兄弟悻悻停了下来,犹自神色不善。出云子却是趁机收起了拳头,捧着腰腹,堆起笑容,人畜无害的模样一如往日。余恒子师徒冲着吴融与仙奴遥施一礼,于稍远处驻足观望。
“天理无辜,怎管得了个人恩怨!”
吴融的眼光掠过众人,最后落在雷天的身上。他话语淡淡,却寓意明了。你等打打杀杀,纯属个人恩怨,与天理无关,与九州门也无关。
天劫雷天一怔!本指望着这位吴前辈能够主持公道,谁想他竟然如此偏袒九州门弟子。莫非是不知道那胖子的恶行?念及此处,一个肥硕的身影晃到了近前,得意笑道:“先生明鉴!此乃个人恩怨!之所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嘿嘿……”
“并非如此……”雷天急了,无暇多想,忙三言两句道出了欠债的由来。
在场的众人有所获悉,皆无动于衷。只有余恒子与淳于风扭头他顾,脸上带着一抹掩饰不去的笑意。那个胖子还真不是个歹人,却是出了名的难缠,谁惹他谁倒霉!
吴融听罢雷天的叙说,随口回道:“你情我愿,且已认账,怎可抵赖?”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雷天情急无奈,说道:“晚辈并非抵赖,来日必将偿还,不过……”他犹自不忿地说道:“那胖子三番五次相欺,且以林一兄长自居。而其两者正邪不一,分明是要毁了九州门的声誉。种种恶行,晚辈实在是忍无可忍……”
“忍无可忍?”
吴融好像是没了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