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内,顿时刀光剑舞,血光闪耀。
呜咽的风声夹杂着喝骂声,鬼泣人嚎,凄厉不绝……
盏茶的工夫过后,谷内的喧嚣一顿,静得令人窒息。
满地的残肢断臂,血污横流,惨不忍睹……
这些内门弟子不是平常江湖人可以抵挡的,十余名商贩,皆横尸当场。而天龙派众人,竟无一人伤亡。
孟长老面色沉静,安排弟子们清理尸骸,看其沉稳不乱,举止有,这场劫杀应是早有定算。
“望西路,不归路,惨!惨!惨!”真元子摇头感叹。
“你早知会是如此?”林一皱眉问道。
天龙派江湖,始终隐忍为上,让林一也误以为,天龙派走的是正道,行的是仁义!未料到,这只是一种错觉。
猛虎蛰伏,只为雷霆一击!天龙派行事毒辣,也当为天下第一了。想到此处,林一心生寒意!
真元子幽然一叹:“江湖皆是逐利趋势之辈,老道即便知道了,又奈何?”
“你不也是江湖人?”林一皱起眉头问道。
“是啊!老道也是人江湖,身不由己。可老道心不江湖啊,谁能明了呢?”真元子不无感慨说道。
林一默默看着忙碌的众人。他眼光睨向木青儿,见其面色坦然。只有徐师姐,蛾眉微蹙,面带不忍。
“小子,动了恻隐之心了?”真元子走到林一身边,笑道。
林一摇头说道:“既然是刀头舔血,杀人与被杀,有何区别?”
真元子道:“若有人要杀你呢?”
“那便杀好了!”林一淡淡的说道。
“见你的样子,莫非你小子也杀过人?”真元子摇头问道。一个车夫又能杀何人呢?
“呵呵!老道也是荒唐,你一个车夫又怎敢杀人?不过,面对血腥而不动色,可见胆量不错,呵呵!”真元子轻笑道。
林一嘴巴紧闭,不一言。
谷内尸骸已无,只有地上片片血红,斑驳醒目,见证刚刚过去的一场屠杀。
孟山来到真元子面前,歉然一笑,抱拳道:“方才惊扰道长了。昨日得到警讯,已知这伙贼人心怀不轨,便今日出手惩戒,未事先告知道长,还望道长见谅!”
真元子轻笑道:“孟长老何须如此呢!前途遥遥,波折横生,也是老道不愿看到的,窥伺贼人当严惩不贷,方能震慑宵小。只可惜,老道不明究竟,心有踌躇,未能出手,倒是要孟长老笑话了”
“道长说话,孟某爱听!”孟山手扶短髯,哈哈大笑离去。真元子笑容不改,气从容。
林一暗道,这孟长老看似粗犷豪放,心机却不输于老道。这些老江湖,没一个是好相与的。
姚子拎着带血的长剑,从林一身边昂走过,炫耀似的一挽剑花,一窜血珠甩了过来。
林一低头去整理辔头,似是无意,却恰好躲过血珠污身。
姚子面色微愕,这臭小子运气不错!
……
车行缓慢,元风与元青耐不住颠簸,干脆下车步行。二人自恃甚高,不屑与众人来往。天龙派众人也不喜二人高傲。这元风与元青,便只能守着师父与林一的马车。
“师父,我等武功与这些弟子相较,高下如何?”元青忍不住问道。真元子摇头说道:“争强好胜,便是输了先着。即便武功不差,却心气浮躁,心神不稳,又如何能施展出自身的十分功力来。如此,未争胜便已落败!”
元青面色一红,说道:“师父教诲,弟子谨记了!”
“师父,您老也说句公道话啊!莫弱了自家的心气,若是生了心障,也不利弟子的武道提升!”元风不服气的说道。
真元子沉声说道:“修道之人,要与世俗之人不同,应心念通达。扫地白云来,才着工夫便起障。凿池明月入,能空境界自生明。心障自有心起,何故没来由自寻烦恼呢?要为师说句公道话啊,你二人武功,不差于他们任何人。倒是你们这份心性,落了下乘。枉为出家修道之人啊!”
元风挠着脑袋,嘿嘿一笑:“徒儿知错了!”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老道,你收了倆好徒弟!”林一冷不丁冒出一句,让真元子哭笑不得。如此年轻的一个车夫,却老气横秋,帮着自己教训起徒弟来了。
元清眼睛一瞪:“小子,有你说话的份吗?”元风也是面带不忿,冷眼怒视着林一。
林一坐车前,既不扬鞭,也不策马,随着车子摇晃着脑袋,轻声道:“我与老道说话呢,你又插什么嘴?”
真元子面容有些僵硬,露出苦意来。
“我师父是何等样人,岂是你能攀比的!”元青恼怒道。
“你师父不就是教了俩徒弟吗?至于如此吗!”林一嘀咕了一句。一路上与这老道斗嘴,他也习惯了,对这俩徒弟,是不假颜色。
“你一个车夫,怎知江湖高人风范,我师父可是江湖人景仰的所!”元青提起师父来,神情透着傲气与自豪。
“那我也有徒弟呢!我便也是高人喽!”这元青与平常江湖人不同,性情要直率许多,林一虽冷言相向,却有调侃之意。
元青笑起来,摇头道:“你这小子,满口胡言,从未听说,车夫还有授徒的!”
林一哼哼一句:“信不信由你!”
真元子却是捻须笑道:“小子,你有徒弟,老道或许会信。只是,你那徒弟如今年方几何?与老道这俩不成器的徒弟相比,又如何呢?”
看出自己的徒弟口拙占不了便宜,真元子只好师父出马,调笑起对方来。
林一白了一眼真元子,说道:“我徒弟今年十一岁了,拿你二十多岁的徒弟与我十一岁的徒弟相比。老道啊,你老不愧有高人风范。不过你也别得意。四五年后,你俩徒弟加一起,也不是我徒弟的对手!”
听林一说的煞有其事,真元子不由转过身子,说道:“你真有徒弟?”
林一摇晃着身子,嘴角一撇,说道:“我林一还未说过假话。真话当做假话来听,也只有你老道这样的高人了!”
一旁的元风正色斥道:“你别对我师父口出不敬,视我师兄弟不吗?”
林一眼角斜睨,哼道:“你师父自称老道的,干我何事?我叫林一,也没自称臭小子。被你师徒占了我多少便宜不说,你还叫起撞天屈来了。当我徒弟不身边,便如此欺我不成?”
真元子哭笑不得,这林一不说话便罢,开口便不饶人。偏生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年郎,口舌之利不让他人。
第九十九章 野猪凶猛
天色已晚,暮色四合。
望西路终被抛了身后,一座大山,横亘挡面前。隐约一条山道,盘山而去。霜痕渐重,脚下湿滑,众人心生倦意。
篝火燃起,七八顶帐篷错落山脚下。众人围一起,烤食干粮。林一本来与金科共用一顶帐篷,可他嫌帐篷狭小,便独自一个人钻入车下,身下垫着荃儿的麂皮褥子,倒也自。
林一躺马车下,闭眼佯寐。
真元子回看了一眼,摇头暗道,这小子不畏寒冷,也不见其饥饿,年纪轻轻,透着古怪!
木青儿与几位师兄围坐篝火旁,说笑不停。其眸光却四处打量,若有所失。
过了半响,木青儿才觉是那可恶的小子不见了。篝火边根本没那小子身影,夜黑风冷,他会躲何处?
篝火映照下,四处通明,马车下也一览无余。
“你这里做什么?”木青儿见林一正躺马车下睡觉,甚感诧异,忍不住走了过去。
山夜寒风冷,霜气湿重,围坐篝火旁才稍感温暖,可这马车下,四处透风,这林一竟此处酣睡?
林一偏转过身子,从车下露出半个脑袋,睡眼惺忪的说道:“我睡觉!”
这臭小子依旧那个死德性,说起话来,不阴不阳,怪声怪气,惹人气恼。木青儿一时不知如何开口,不甘心问道:“你……你怎能此处睡觉呢?你不冷吗?”
林一偏着脑袋,看了看木青儿一眼,答道:“此处甚好!不冷!”
“为何不冷呢?你不能此处,快去帐篷里!”木青儿顿足说道,没来由的一阵心急火起。
“为何要冷呢?我要睡了,请自便!”林一有些不明白,这木青儿为何一味蛮横!自己已然刻意躲避,可此时此景,还能躲到何处呢?
“你这人,不识好歹!气煞人也!”木青儿又是一顿足,一阵风似的离去。
……
夜渐渐深了,除却守夜的弟子,余众都钻入了帐篷。
惨淡的月光下,一片霜华,万籁俱寂。
偶尔从篝火的明亮处,传来微弱的火焰爆裂声,给这清冷的夜,带来一分暖意。
……
长夜慢慢过去,篝火渐熄;几缕青烟缭绕,天现曙光。
蜷缩马车下的林一,周身笼一层肉眼难辨的光罩之下。
佯寐的林一还是睡着了,梦境总是让人痴迷,让人神往。梦里,有无边无际的大海,有高若山丘的海怪,奇异的海岛上,还有稀奇古怪的人……
十几个灰黑的身影遽然闯入了神识,梦的林一,睁开了眼睛。
值夜弟子示警的喊声,惊起了众人。林一也慢慢从车下爬了出来。
众人惊异的目光,一只灰黑色,长逾七尺的野猪,挺着两只尖锐的獠牙,冲向篝火。篝火边两名值夜的弟子,突遇惊变,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野猪粗壮的身躯,强健的四蹄,令人生畏的獠牙,丑陋的长吻,奔跑,裹起一阵腥风。其凶恶的气势,让人不敢樱其锋。
众人不及上前,眼睁睁看着张狂的野猪撒野。
两名弟子手持长剑,面露惊慌,身后便是门内师长,退无可退,一咬牙,双双奋勇迎向了野猪,长剑带着寒光便刺了下去。
谁知惊变迭起,锋利的长剑将将刺到野猪身上,便被坚硬的毛皮荡开,带起一溜的火星。两人见势不可为,忙躲到了一边。
见之,众人骇然。
野猪冲到了篝火边,一口吞下烤焦了的肉脯,这才回转身子,瞪起猩红的小眼睛,怒视着那两名弟子,出‘哼’了一声,身上如同钢针的鬃毛根根竖起。
“这伙野猪也只是早晚才出来觅食。此时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闻到了烤肉的香味,不来才怪呢!只是惹恼了这些畜生,有些麻烦。”
真元子不知何时站林一身边,林一回看了他一眼,不作言语。
“这畜生一身的毛皮沾满松脂,坚硬似铁,刀枪不入,且机灵凶猛,起野性来,难以对付。别说,这还是一群野猪!”真元子自言自语道。
真元子话音未落,随着那只怒的野猪之后,又是一阵起伏的哼哼声四起。十余只野猪已占据了营地周围的丘岗,将众人围当间,一个个目露凶光。
“这些猪一点也不痴呆啊!”林一说道。
真元子摇头说道:“这些不是家猪,是野猪。野猪都是成群的,惹怒了一只,会被群起而攻之。便是猛虎也不敢轻易招惹这些畜生!”
偏僻的山谷,天龙派的高手,江湖的人杰,正与一群怒的野猪,对峙着。
“众人围一起,各自小心!”孟长老大喝了一声。
诸弟子兵器手,围作了一圈。林一的马车距篝火较远,与真元子师徒三人,反而站圈外。
真元子便是高手,众人想当然的认为,这个白云观的老道自保无虞。至于林一,直接被众人忘记了。
那头偷嘴的野猪,见到明晃晃的兵器,怒意甚,往回跑了七八丈,哼哼着,转身蓄势,便蹄下生风,冲着方才躲开的一名弟子,便直撞了过去。
那名弟子面色苍白,面对刀枪不入的畜生,他手足无措。
“闪开——!”二师兄季汤一声大喝,已从人群跃起。他越过那名弟子头顶,手长剑抛出一片雪光,迎向来势汹汹的野猪。
二师兄出马,让诸弟子齐声叫好!
季汤的长剑抖作两朵剑花,直奔野猪的双眼。不愧为二师兄,出招便是寻野猪的弱处而去。
眼看季汤就要得手,谁知野猪奔势迅猛,头一低,便躲过长剑,长剑刺野猪背上的鬃毛之上,刺啦作响。
季汤心知不好,忙收招换式,身形下落之际,只见一双尖锐的獠牙上挑,一双猩红的眼睛,正瞪着自己。他不敢怠慢,腰腹用力,一个鹞子翻身,轻巧落一旁,躲过了野猪致命一击。
二师兄虽未得手,却临危不乱,化险为夷,颇有高手风范,让诸弟子又是连声叫好!
孟山的面色不好看,外人面前,一群高手连个畜生也对付不了,脸面也丢了。
“畜生,找死!”叱喝一声,孟山身形鹊起,越过众弟子,一掌便向野猪拍去。
野猪正磨着牙齿,找寻下一个对手,见孟长老扑了过来,其壮硕的身子一弓,便欲作势。
孟长老已然到了跟前,单掌避过野猪的獠牙,狠狠拍这畜生的脖颈处。
“嗷——!”野猪出凄厉的惨嚎声,被孟长老刚猛的掌力,击飞了一丈多远。
野猪摔落地,又滚了两圈,竟又四蹄支地,艰难的站了起来。
野猪的口鼻挂着血迹,已然伤的不轻。
“好掌力!”真元子赞叹道。这只野猪怕不有三斤,被一掌击飞了一丈远,可想而知,孟山的那一掌,足以开碑裂石。
这野猪也够强悍的,一身毛皮刀枪不入,且皮肉也如此厚实,被击一掌,便是人也即刻毙命了,可其还能站起来。
孟山一掌击飞了野猪,却见其又站了起来,一双小眼睛如同染了血一般,通红、通红的。他也是气恼的直瞪眼,本想一掌毙了这野猪的,谁知还惹得这畜生要借机疯了。
“孟叔叔,你快看——!”孟长老随木青儿的呼声望去,心一凛。丘岗之上,还有十余头野猪,一个个哼哼着,鬃毛竖起,身躯慢慢变得愈加粗大起来,转眼跟个圆球似,不待诸人惊骇,竟从岗上滚了下来。
一名弟子不及躲闪,正待持剑拦阻,闷哼一声,便被飞坠而下的野猪撞飞了出去。
圆球落地滚了两圈,鬃毛炸开,又变作一头野性勃的野猪,挺着长长獠牙,‘嗷嗷’叫着,扑向了众人。
转眼,一场人畜混战开始了!
天龙派的高手们,面对一群畜生,显得手忙脚乱。
长剑为凌厉的招式便是刺。而这些野猪,机灵,凶猛,刀枪不入,长剑没了用武之地。众人也没孟长老的掌力,只能挥舞长剑,一头头了疯的野猪身上,乱刺乱砍,反而令其愈的似疯欲狂。
便是季汤与罗融,也拿这些畜生没办法,好这些弟子轻功不俗,一时杀不了野猪,也没被尖锐的獠牙刺。
……
眼前混乱的情形令孟山恼怒异常。睡梦方醒,便与这些畜生拼起了命,这是门派长老要做的事情吗?终将那头惹事的野猪给掌毙了!可眼前四处乱窜,斗志旺盛的野猪,让他的眉头拧成了疙瘩。
……
季汤与一头野猪来回周旋,长剑只刺野猪的四蹄。那头浑身浴血的野猪,被罗融冷不防的一剑,深深刺入了耳门,才一头栽倒,出刺耳的嚎叫,尚四蹄乱蹬,不肯死去。
二人又是忙着连补几剑,看着眼前不再动弹的野猪,季汤与罗融拎着带血的长剑,没一丝的兴奋,尴尬相视,苦笑摇头。
……
看着眼前的混战,林一也是暗暗摇头。
人畜的相持只是暂时的,这些怒的野猪,终会被一一屠掉。人的心智,可以弥补气力的不足,何况,这还是一伙武功高强、而又深谙杀伐之道的江湖人!
可这场屠杀的起因,只是篝火旁的一场误会。
覆灭,将是这群畜生的终命运!
或许,这一切本不该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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