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肃清堪四望
灵崆因为形体限制,对这些长着翅膀跟锋利爪牙的禽兽有一种天然畏惧,何况蛊雕是格外凶猛的妖兽,当即跳到阿镜怀中,两只猫眼瞪得浑圆。
门口那两个弟子见状,早吓得魂不附体,连拔剑相对的勇气都没有,双双推开偏殿的门,连滚带爬跑了进内,幸而蛊雕的目标并不是他们,那骇人的婴儿哭声从头顶急掠而过。
房门大开,阿镜跳出门口,仰头张望,天空里却再也不见蛊雕的影子。
灵崆说道:“这声音是从……丹顶的方向传来的。”
“丹顶”这个词,最初阿镜是从秦霜的口中听来的,当初阿镜跟秦霜探听到方圭山的仙侍去向,秦霜透露说是都去了丹顶。
蛊雕为什么去丹顶?
蛊雕的叫声远去后,那两个弟子也像是回了魂,跳出来把阿镜赶了回去:“不许乱跑。”
又惊魂未定地嘀咕:“今晚上真是邪了门了。怎么这样的不安宁?”
灵崆仍旧趴在阿镜怀里,道:“丫头,你觉着这妖兽怎么会跑到方圭山?”
阿镜苦恼,自从招惹了沈遥夜后,讙在先,瞿如在后,如今又出现一只蛊雕,让她不得不怀疑这也跟沈遥夜有关,但问题是,他到底想干什么?
阿镜轻轻地把灵崆放在地上,不小心碰到了左手的伤。
灵崆这才发觉,它突然又瞪圆了眼:“这是给雷石击伤的?”
阿镜低下头。
灵崆默默地看了她半晌,一声不响地起身,竟然又从门扇之间钻了出去。
它仍是有些警惕那天空的蛊雕,小心翼翼地沿着墙根儿,不多时就消失在了连绵的殿阁中。
半个时辰后,灵崆才回来,仍是走回阿镜身旁,爪子在自己的纯阳巾上拨了拨,一颗朱红的药丸随着掉了下来。
阿镜为它捡了起来:“这是什么?”
灵崆懒洋洋道:“是给你治伤的,你放在左手的伤口上试试。”
阿镜心头一动:“灵崆,你刚才是去找这个的?从哪里得来的?”
“不要问啦,难道你不疼吗?”它举起爪子拨了拨自己的纯阳巾,“我看着都难过哩。”
阿镜呆呆地看着它,终于将丹药放在左手掌心,红色的药丸落在那焦黑绽裂的掌心,就像是油脂落在火上,竟极快地融化开来,并迅速沿着绽裂的伤处渗透。
原本这伤口炙热辣痛,这药丸融化后,一股清凉之意散开,很快将那火辣辣的痛楚压住了。
阿镜诧异地看着,灵崆在旁边望了会儿,笑说:“好的很,不愧吾冒着被蛊雕叼走的危险走这一趟。”
阿镜看着它圆滚滚的猫脸,探出右手将它抱入怀中。
灵崆四爪悬空,睁大双眼。
只听阿镜在耳畔说道:“多谢你,灵崆。”
***
幸而蛊雕去后,这一夜再也没有别的事。次日,阿镜也终于知道,果然昨夜的蛊雕现身是沈遥夜的原因。
据说昨晚沈遥夜意图袭击方圭观主秦瞭,却因不敌,被众弟子追击,逃窜到了丹顶旁边的断鹤崖前,他走投无路,狂性大发似的哈哈大笑,然后纵身跳下了悬崖!
虽然知道沈遥夜未必会这样轻易出事,但阿镜在听到这里的时候,仍是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外间那描述此事的弟子眉飞色舞地继续说道:“你们再也想不到到底发生什么的,那会儿所有人都以为这沈遥夜是摔下断鹤崖尸骨无存了,但是不知从哪里掠出来一头妖兽蛊雕,少主想拦下,却给那蛊雕所伤……那沈遥夜竟不偏不倚地正落在那妖兽的背上,眼睁睁地,大家伙儿看着沈遥夜骑着那蛊雕,消失的无影无踪!你们说这件事奇不奇?如今蔺总掌已经带人去追,希望尽快将这妖人诛杀,不然留着可真是祸患呀!”
就在阿镜听那方圭山弟子说过昨夜的历险记后,又过了半个时辰,周论酒带人来到,要提阿镜去观天大殿,为昨夜私放沈遥夜的行为向观主认罪领罚。
灵崆在地上伸了个懒腰,趁人不注意对阿镜道:“昨晚上你要是答应跟着我逃走,今日就不用这样担惊受怕了。”
阿镜不做声。
周论酒冷冷地觑着阿镜:“你是不是跟那妖人串通好了?若不是观主早有防备,昨晚只怕就遭了他的毒手了!如今他已经逃走,你最好当着观主的面老实承认所犯之罪。”
一行人出了偏殿,往观天大殿而去,眼见将到,却见张春提着裙子,气喘吁吁地跑了来。
“镜儿!”隔着老远看见阿镜,张春大叫着直奔过来。
正在阿镜怀疑自己又会给她撞飞的时候,张春及时刹住脚步:“这是怎么啦?你们要带她去哪里?”
周论酒皱着眉上上下下打量了张春一眼:“让开,她昨晚私放罪犯,现在去领罪。”
“什么、什么罪犯!”张春鼓起眼睛。
“妖人沈遥夜,若不想惹祸上身,就闪开,”周论酒不理她:“别耽搁了时候。带走。”
张春伸手拉住阿镜:“镜儿,你干什么啦?”
阿镜望着她眉心突然加重的那一点黑气,突然想如果这会儿照照镜子的话,会不会也能看见自己的眉心透着死气。
将进观天大殿的时候,却见蔺渺从另一边廊下走来。
周论酒特意站等他走到跟前儿,才笑道:“蔺师弟,这么快就回来了?那妖人呢?”
蔺渺道:“没有追到。”
“他连蛊雕都能召唤到,御风而行,又怎能轻易追踪到?”说着,指着阿镜道,“若不是这小妖女,又怎会放走这妖人?还差点让他在丹顶上闹出大事!亏得你昨晚上还刻意维护她。”
蔺渺淡淡道:“何必多言,且看观主如何发落她就是了。”
周论酒见他脸色淡然,便哼了声,示意弟子们将阿镜带进去。
阿镜抬头看着蔺渺,眼中流露疑惑之色。
大殿之中,方圭观主秦瞭正在同几个人说起昨夜的事,大家纷纷出谋划策,讨论该如何尽快将沈遥夜缉拿或者诛杀。
正说着,周论酒得意洋洋地进内,禀告道:“观主,这小妖女已经带到,请观主发落。”
大家齐齐看了过来,当看见阿镜的脸的时候,众人的表情产生了微妙的变化。
秦瞭道:“是你?”他略有些疑惑地望着阿镜:“你为什么要去私放妖人沈遥夜?”
阿镜想起昨夜蔺渺叮嘱自己的话,忍不住转头看了他一眼。
蔺渺站在身侧,一语不发,也并未留意她似的。
“我……”阿镜咽了口唾液,小声说道:“我见他……长的不像是个坏人。”
在场众人轰然而笑。
其中一个修道者笑着摇头:“真是无知的丫头。一定是给那沈遥夜的外貌蛊惑了。”
另一人道:“果然是,如果我等不是见过沈遥夜的手段,又怎会知道面如好女,实则蛇蝎心肠呢?”
秦瞭也随之点头。周论酒左右看看,便喝止阿镜道:“不许搪塞,如果只是给他迷惑,开启雷石笼的钥匙你又从哪里得到?”
阿镜眨了眨双眼,眼圈发红,她轻声道:“我、我真的不知道……昨晚上,就像是做梦一样,只记得他的样子,一旦想起来,就像是着了魔……”这话倒不算是说谎,沈遥夜凭着跟兰璃君一样的脸,才让阿镜不顾一切。
她深深地低下头,看起来像是害怕极了。
在座的几位同道者纷纷觉着阿镜的确是给沈遥夜给蛊惑了,而且她是仙侍,身份特殊,不宜施以严厉惩戒。
秦瞭深以为然,便命人把阿镜带回琉璃峰,暂时禁足三日。
没见到流血场面,周论酒似是大为不满,但观主既然发话,他却也没有办法。
秦瞭又叫他把阿镜送回琉璃峰,周论酒眼珠一转,正合心意。
秦观主又询问蔺渺有关追踪沈遥夜之事,蔺渺道:“在下山之后,追出了百余里,已不见那妖人踪迹,因挂心观主安危,只叫弟子们四散找寻,我便先行回来了。”
秦瞭颔首,胸有成竹地说道:“这妖人委实狡猾,幸而我在丹顶多加了几重禁制,若非独门功法,其他人一旦擅闯,非死即伤,所以昨晚上他虽逃走,只怕也受了重伤,已经不成气候,迟早晚仍回被缉拿回来,到时候再将他以天雷击罚罢了。”
大家叹服。
***
蔺渺自观天大殿退出,略思忖片刻,下台阶往琉璃峰方向而去。
正拾级而上,却听拐角处有人阴测测道:“只要我愿意,现在就可以杀了你,快说,你是不是跟沈遥夜合谋了?”
蔺渺皱眉,身形一闪,越级而上。
抬头看时,果然见周论酒将阿镜抵在墙壁上,手正扼着她的脖颈。
猛然见蔺渺现身,周论酒撒手:“蔺师弟,你来做什么?”
蔺渺道:“观主不放心,怕你会对仙侍不利,不想你果然如此。”
周论酒讪讪笑了两声:“我看不是观主不放心,是蔺师弟你不放心吧,你总不会……也给这妖女楚楚可怜的样子给蛊惑了吧?”
蔺渺不语,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周论酒竟笑不出来,终于冷哼了声:“那好,我不打扰就是。”闪身掠过栏杆,径直去了。
阿镜抚着喉咙喘息。
蔺渺走过来,轻轻扶住她胳膊:“我送你回去。”
阿镜本能地一躲,转头看他:“你……”
蔺渺瞥过来,两人目光一对,看着面前的眼神,阿镜心头一片空白,突然没了言语。
身不由己上了台阶,往琉璃峰小院而去,将到张春所在的院子之时,突然听见里头一声突兀的尖叫传了出来。
与此同时,里头走出一人,却正是先前那执事嬷嬷。
见蔺渺陪着阿镜而来,嬷嬷向他躬身行礼:“蔺总掌。”
这会儿阿镜早奔了进去,进门后,却见张春在堂下乱跳。
张春却也看见了阿镜,便狂奔出来:“镜儿,你回来了?没事了吗!”
阿镜才要问她发生了何事,张春已兴奋地说道:“我正想去找你呢,你可知道?轮到我了!”
“做什么?”
“当然是去丹顶啊,昨晚上已经有个仙侍去了丹顶,据说是被选中了,没想到这么快就轮到我了,我正想趁机去给你求情……你又偏好回来了,这可真是双喜临门啊。”张春双手合什,满面感激,“一定是我心诚的缘故,我可真是个有福之人啊。”
***
是夜,四人小轿接了仙侍,从琉璃峰而出,直升向丹顶。
大概半个时辰左右,琉璃峰的院子之中,响起了惨绝人寰的一声大叫。
一道人影踉踉跄跄冲了出来,撕心裂肺地叫道:“阿镜!”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所有的鼓励跟支持~伸出灵崆的爪子么么哒
☆、为君扶病上高台
冲出院子的赫然正是张春。
张姑娘有些衣衫不整,再加上这般痛不欲生的样子,很容易让人有邪恶的联想,但张春脸上跟灵崆大战后的伤还没好,这幅尊容,又不像是会吸引到什么登徒子的,除非那登徒子太饥不择食,而且必须得孔武有力。
众人闻讯探头探脑,有个相识的仙侍问道:“春儿,你怎么了?”
另一个突然叫道:“你今儿不是要去丹顶吗?方才我看到执事嬷嬷带人抬了轿子去了呀。”
张春捶胸顿足:“那本该是来接我的,都是阿镜那个小混蛋!”
先前张春喜滋滋地梳妆打扮妥帖,看着镜子里上了三层粉的脸,美的这样别致。
张春暗暗钦服神仙果然是神仙,绝不像是这些肉眼凡胎的家伙一样不懂欣赏她的花容月貌,等飞升之后,一定要从天上往下吐唾沫,表示对这帮肤浅世人的鄙夷。
大约是太春风得意,张春竟忘了阿镜在蓝浦的时候那一招了。
在执事带人来接的时候,阿镜悄悄拉住张春道:“待会儿上轿前,姑娘务必回来,我有句话要跟你说。”
张春问:“什么话现在不能说?”
阿镜眼圈发红,回头做拭泪的样子,带着点儿哭腔道:“我怕招惹你哭出来。对了,你别告诉执事我在这里,我又担心他们因为昨夜的误会而为难你跟我。”
张春见她这样“多情善感”,倒也不好意思说自己“不会因为这种小离别而落泪”,心里一软就答应了。
在见过执事嬷嬷准备上轿的时候,张春按照约定回房。
阿镜一见到她就迫不及待地扑了上来,紧紧抱住,简直姐妹情深。
就在张春感动的要流鼻涕的时候……脑中一昏,人事不知了。
现在回想,张春才真的要哭出来。
听张春说完,所有人在表示同情的同时出离愤怒:阿镜那小蹄子怎么这么坏呢?先是耍心机混上山来,半路上勾引少主,上山又闹出了放走妖人的丑闻,现在更加过分,居然打昏了正牌仙侍自己取而代之了。
不行,一定要戳穿那小蹄子的丑恶嘴脸,还张春以公平,整肃仙侍的队伍。
大家一致决定去当面揭发阿镜,务必要让她得到自己应有的惩罚。
仙侍们同仇敌忾,离开琉璃峰往丹顶的时候却被一队巡逻弟子拦住,大家争先恐后地解释说有人冒名顶替上了丹顶,弟子们听后,知道事情非同小可,当即不顾拦阻她们,白影如电,先行赶往丹顶。
剩下的仙侍们面面相觑,仰头看着如在云雾中的丹顶,以及那一级级仿佛望不到边儿的台阶,只得认命的继续往上攀爬。
***
阿镜却是舒舒服服被抬了上丹顶的。
丹顶是方圭山最高处,地势险要陡峭。
因是借这一处山顶而建,并不宽敞,只是一个比仙侍所住的院子略大而已,院子门口矗立着一座朝天青铜鼎炉,院内正面三间小殿,左右偏殿,各供奉神像。
殿后矗立一座灰扑扑的锥形高塔,说是高塔,却也不过三层,外间的栏杆处只容一人驻足。
虽然名字极为雅致好听,但这地方朴拙到几乎简陋的地步,几乎比不上观天大殿的一角。
丹顶是方圭观主秦瞭修炼的所在,敢在这种险峻的地方修身养性,本身已经是极不凡的定力了。
抬轿的弟子来过不知多少回,早轻车熟路,把轿子放在了院门口,请阿镜下轿。
阿镜低着头,头顶罩着白色的垂巾,一直到膝。
据说寓意着从此割断仙侍跟山下凡尘的种种羁绊,对阿镜而言却是歪打正着,她不费吹灰之力就冒替了张春。
自打选仙侍以来,就没有出现过冒名顶替的现象,所以也没有人想到,今日会出现这样的意外。
执事嬷嬷也并没进门,在院门口行礼道:“第二名木字仙侍送到。”
里头“铛”响了一声,仿佛是答应。
执事嬷嬷向着阿镜一招手,阿镜会意,迈步走了入内。
执事嬷嬷退后数步,下丹顶而去。
阿镜深深呼吸,进院门往内,抬头就看见正间小殿内的供奉神像。
方圭山供奉的也无非是三清四圣之类满天神佛,虽然多半长相跟阿镜记忆中的大为迥异。
然而面前这一尊,看着却十分陌生,不记得是哪位神圣。
阿镜仔细打量,突然察觉这神像却有点儿奇异的眼熟,再细看的时候,哑然失笑——这岂不是跟方圭观主秦瞭有三分相似?
她心中忖度,迈步走进正殿。
只顾细细打量,不妨将走到供桌前的时候,脚下突然踏空,身体直坠落下。
***
如同梦中。
阿镜浑浑噩噩,还未睁开眼睛,耳畔就听见一阵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声音。
原本戴着的隔断已经不知飘到哪里去了,阿镜摇了摇头,慢慢爬起来。
抬头看时,见人竟然在一处极为空旷的所在,并无任何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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