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因为昨夜没有睡好,一句话还没说完,阿镜已经睡着了。
灵崆趴在阿镜身旁,眼见她沉沉酣睡,这才慢慢地起身。
它纵身跳下地,四只肉垫落地无声,出门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儿,阿镜被侍从揪着起身,被迫沐浴更衣,出远门的时候,见张春跟其他女孩子都换了一身雪色的白衣,想必是仙侍们的统一服色。
彼此见面,张春苦着脸问阿镜:“我脸上的伤好多了没有?”
那伤口因结痂,倒是比先前显得更清楚许多,昨儿还只像是猫的胡须,现在几乎已是孔雀尾巴那样壮观了。
阿镜昧着良心回答:“几乎看不出来了!”
大家在执事的带领下,前去大殿参见方圭观主,正鱼贯上台阶的时候,耳畔听见一阵吵嚷。
有两个白衣弟子从台阶下匆匆跑过,且走且说:“一路上扰乱队伍,杀死仙侍的那个妖人给灵州堂各位师兄们拿下了!”
沈遥夜被捉住了?
阿镜有些不敢置信,同行的仙侍们也都听见,纷纷交头接耳,却给领头的弟子喝止。
上最后一级台阶的时候,阿镜若有所感地回头。
身后拐角处,七八名方圭山高阶弟子正闪身而出。
中间四名弟子抬着一个不知什么铸就的笼子,笼子里头关着一个人……原本一尘不染的白衣上血迹斑斑,阿镜还没看见他的脸,就先看见那只赤着的左脚,脚腕上那两个银铃上都沾着血。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kikiathena扔了五个地雷~(づ ̄3 ̄)づ╭?~
虽然每天保证日更,但是看的人好像很少,留言也没有几只,我是不是该自觉的断更啊,擦个泪
☆、一年颜状镜中来
才下过一场雪,方圭山上连绵的殿阁犹如琼楼玉宇,纤尘不染。
因为在山顶最高处,放眼看去,云雾缭绕,霜雪把山松翠竹们点缀的似玉树冰花。
行走在亭台廊道之中,简直像是身在九霄,而非人间。
仙侍们随着执事往前,一个个被眼前美景惊呆,目眩神迷。
阿镜默默地跟在后面,想着方才所见的那一幕,心里十分的不舒服。
在看见笼子里的沈遥夜那一刻,阿镜本能地就想冲过去,但她又明白,自己在这时候过去,是绝不可能救出沈遥夜的。
她做出了正确的选择,然而当对上那双明明是属于兰璃君的眼睛的时候,她心里仍觉着一阵刺痛。
那双漂亮的眼睛,已经被血染红,在乱发中若隐若现。
他看起来……像是受了重伤穷途末路的野兽。
***
一声清音从前方响起。
阿镜抬头,却见面前是极高极广的连绵的台阶,足百多层,站在底下,只能勉强看见前方的观天大殿的飞檐一角。
隐隐有人扬声道:“仙侍进见。”
这种排场,简直就像是皇帝上朝。
阿镜觉着荒谬,她身边的张春却满面兴奋。
张春抬起手肘轻轻碰了碰她:“镜儿,我心里好紧张啊。”
阿镜看着她孔雀开屏的猫儿脸:“不要紧,低着头不要东张西望。”她突然有些担心方圭观主会被张春吓到。
前方执事嬷嬷回头,再度给了她们一个“不许交头接耳”的严厉眼神。
终于上了台阶,也将面前的观天大殿看了个仔细,据说这方圭山原本只有一所小小寺庙,香火不济,早已荒废不存,自方圭观主来到之后,以一人之力,渐渐地竟建成了现在这种规模的气派道场,阿镜回想一路走来所见所闻,倒是十分佩服这位观主大人。
门口两边各自分立着九位身着白衣腰间佩剑的弟子,一个个神情冷肃,目不斜视。
执事嬷嬷上前,将手中的令牌一扬。
门口的按剑弟子后退一步,嬷嬷昂首带着仙侍们入内。
屋外虽然冷的叫人打颤,但才迈进门槛,就察觉出不同来,殿内竟暖煦如春,甚至隐隐地有一股暖香扑面而来。
女孩子们都不约而同地惊呼起来,又纷纷地打量这华美宏伟的大殿。
雕梁画柱,金碧辉煌,琉璃地面光可鉴人,水晶灯晶莹剔透。
描金绘彩的宝瓶里是四季不谢的奇花,散发着郁郁馥馥的香气,地上还有罕见的白孔雀,拖着斑斓的长尾不紧不慢地走过。
这些女孩儿,其中一大半竟是富贵人家的孩子,锦衣玉食,养尊处优,所以也算是见过些世面的,但是不管家中如何豪富,可是这种宛若仙境般华美,又似皇宫般威严的地方,却还是头一次见。
独阿镜扫了一眼后,便将目光转向了大殿正前方。
在没进门之前,阿镜觉着方圭观主这架势,竟有些像是皇帝上朝,如今进了这大殿,却突然觉着,什么就像是,简直就是。
阿镜当然没去过皇宫,没有见过尘世间的金銮殿是什么模样,但她却去参见过玉皇大帝,天界玉皇的格局,跟地上人皇的排场,自然是大同小异。
而这位方圭观主,显然是集合两者之长,所以把这观天大殿建造的似皇宫般威严奢华,又有九重天的仙气飘飘,真是个心灵手巧之人啊。
大殿的两边儿,分列着许多身着白衣的方圭弟子,越往前,衣裳的颜色起了变化,虽仍是白衣,但在胸前会有不同的标记花纹,大概是代表着品级的不同。
这些人都是站着的,而正中央众星捧月的那位,自然就是方圭观主秦瞭了,令人惊奇的是,他虽然建了一个集天上地下皇宫之长的观天大殿,自己却没有玉皇或者人皇的排场,身着白衣,外罩着寻常的银灰鹤氅,发上也只有一顶羽冠。
阿镜知道这位秦观主是读书人出身,还当过官儿,所以这会儿如果不仔细看的话,还以为只是个气质儒雅的斯文儒生,并没有格外的仙风道骨起来。
阿镜因为有些讶异方圭观主跟自己想象的有些出入,竟没有留意在观主的身下的台阶两侧,也有几个跟观主一样盘膝而坐之人。
***
执事嬷嬷上前行了礼:“禀观主,仙侍们带到了。只是有一个被那妖人沈遥夜所害,所以其中有一个是替补者。”
秦瞭扫了一眼,微笑颔首。
他虽已是年过四十之人,但相貌清俊,气质儒雅,且又是观主之尊,自有一股颐指气使的尊贵气质,如此一笑,令许多仙侍们不由怦然心跳。
阿镜皱了皱眉。
身边这些小丫头们春心萌动,她隐隐地能瞧见情丝初长的情形,但……向着方圭观主?她有些不了解尘世间这些丫头们的审美。
有个声音问道:“这些女孩子里,不知哪一个是幸运的替补者?”
秦瞭道:“几位道友能不能慧眼瞧出来?”
方圭山选仙侍的法子是不宣之秘,所以天下人都不知情。
毕竟,如果人人知道,只怕会抢先将可做仙侍的女孩子带了去,收为己用。
如今听秦瞭开口,座下几人面面相觑,先前说话的那位是个耄耋老者,但一双眼睛却精光四射,原来这些人都也是仰慕方圭观主之能,所以从三山五岳前来上山拜访的,却也都是在世间鼎鼎有名的人物。
那老者闻言笑说:“这可难了,观主又不曾告诉我们,你们选仙侍的规矩是什么,我们如何能看的出呢?”
大家都摇头。
秦瞭笑而不语。
就在此刻,外间有人道:“妖人沈遥夜拿到!”
方圭观主敛了笑,脸色一沉。
刹那间,仙侍们也都给执事带到了一旁。阿镜站在最尾,转头看向门口,果然见那四个弟子抬着笼子走了进来。
阿镜目不转睛地望着笼子里的人,而沈遥夜似乎也发现了她,在笼子经过的时候,他回过头来,仿佛满面不屑地扫了她一眼。
笼子被放在地上。
那几个列席的僧道闲人都也凝神打量,其中一个红面老者捋着胡须:“我在游历莴岛的时候,曾听过一个相貌绝美的少年,带着能迷惑人心的妖兽,把当地一名很有名望的先生给蛊惑的杀了家人,官府到缉拿都无法找到,难道就是他?”
秦瞭看向旁边,蔺渺起身,道:“妖人沈遥夜,纵妖兽行凶在先,后又诡计百出,杀我方圭山弟子十七人,伤百余人,你可认罪?”
笼子里传出沈遥夜的笑声:“假惺惺的,就算我不认罪,难道你们还能放了我?”
蔺渺喝道:“你行凶残伤许多人命,竟一点愧悔之意都没有?你双手血腥,就不怕因果天道?”
沈遥夜动了动,脚腕上的银铃因被血所染,声音不复先前般清脆。
他干脆盘膝坐了起来,满不在乎地笑道:“什么天道,那些不幸死了的人,怎不说是循天道而亡的?你口口声声说因果,不如就放了我,让我去自得天道因果,也省了你举剑杀我,手沾血腥。”
“蔺师弟,”旁边周论酒站了出来,“这种毫无人性的妖人,最擅长颠倒黑白逞口舌之利,你何必跟他白费唾沫?”
沈遥夜斜睨着他:“那夜你们许多弟子被瞿如所伤,怎不见你挺身而出,反要让姓蔺的上屋顶引开瞿如,你自己躲得倒快,你的人性呢?”
周师叔的脸陡然涨红:“你!”
方圭别院那夜,众人都惊慌失措,他也不过是一时失了方寸罢了。
何况蔺渺修为的确比他强,但施展乾坤道法会大伤元气,所以只要蔺渺出手,自不必再搭上一个他。
但此刻被沈遥夜说的,反像是他故意贪生怕死一样。
此刻,秦瞭微微一笑道:“好了,都不必说了,事情都已经查明,沈遥夜居心险恶,几乎引发方圭山跟妖兽瞿如间一场大祸,又连累这许多弟子白白丧了性命,如今既然已将他缉拿,就该让他伏法,以证天道。”
周论酒听了,这才松了口气,面上露出舒心之色。
秦瞭道:“把这妖人关在地牢里,明日午时,引天雷击杀。”
周师叔眼珠一转:“观主,沈遥夜诡计多端,妖术让人防不胜防,先前为拿他还伤了我们两位高阶弟子。送地牢虽妥,但切不能把他放出这雷石笼,不然的话怕会生变。”
秦瞭表示同意:“好,就依你所说。抬过去就是了。”
蔺渺皱了皱眉,似有不忍之色,却也没说什么。
周论酒得意地走到笼子外,歪头看着里头的沈遥夜:“委屈你一夜,明儿就解脱了。”
沈遥夜盘膝不动,虽然身上多处受伤,脸上跟眼睛也沾着血,却仍能看出少年绝色的容貌。周师叔笑了声:“可惜了,你该投做女胎的……”
蔺渺在后道:“周师弟……”
周论酒以为是叫自己收敛,才要应声,不料沈遥夜猛然往前一扑,双手自笼子里探出来,狠狠拧住了他的脖子。
周论酒喉头剧痛,被人擒住了罩门,连挣扎都不能够,刹那间就翻了白眼。
可与此同时,雷石笼发出嘶嘶之声,沈遥夜探出笼子的双手在一刹那变得焦黑。
但凡是世间妖物,修炼到一定年月,都有应天劫的时候。天劫里有一层就是雷劫,一旦被雷神击中,妖物重则灰飞湮灭,轻则打回原形。
这雷石就是接受了雷神之锤神力的石头,制成了笼子后,把妖物关在里头,断然无所遁形,若要硬闯出来,雷石就会散发雷电之力,所以沈遥夜的双手也就如同刹那被雷电击中了一样变的焦枯。
蔺渺也抢上前来,揪着周论酒的后颈衣裳用力一扯,才把他拉开。
沈遥夜缩回被雷笼炙烧的焦黑的双手,一声不响地倒下,像是晕厥了。
周师叔惊魂未定,更加不能发声,蔺渺迅速检查了一下,见他脖子上已给掐的乌青,多半是伤了颈骨。
***
方圭山的地牢因是从山石中凿出来的,格外阴冷,地牢里关着几个不知哪里拿来的妖物,看见弟子们抬着雷石笼进来,有几个脸上就透出了恐惧神情,可见先前也是吃过这笼子的苦头的。
慢慢地入了夜,也没有人管笼子里的沈遥夜是死是活,横竖明日就要行雷刑了。
随着夜色更深,少年动了动身体,慢慢地坐了起来。
他舒了口气,抬起双手,原先焦枯的双手不知何时竟又透出了白皙之色,像是肌肤重生一般。
他低头看着,眼神沁冷,正要抬手探出笼子,却听见一阵细微的脚步声。
沈遥夜忙又将双手缩了回去,装作倒地睡着的样子。
那脚步声一直到了自己跟前儿才停下。
他突然嗅到很清淡的一缕香气。
“醒了就起来吧,”女孩子轻软的声音近在咫尺:“别怕,我是来救你出去的。”
☆、马思边草拳毛动
双眸里像是笼着五湖的烟水,但细看,又分明是黑白清澈,令人心动。
这是一张楚楚动人、无处不美的脸。
沈遥夜看着阿镜,却冷笑了声:“就凭你这小丫头能救我么?”
阿镜上下打量这笼子:“本来是不能的,不过我刚才拜托灵崆偷到了钥匙。”
沈遥夜诧异地看她从怀里摸出一把亮闪闪的水晶钥匙,不禁意外她居然是有备而来。
“你为什么要救我?”看着阿镜低头找寻开锁的地方,沈遥夜问,双眼饶有兴趣地看着她。
阿镜不回答。
沈遥夜突然眼神一暗:“我知道了,你还是把我当成那个什么……兰璃君。”
阿镜看他一眼,抬手握住石锁。
但就在她的手碰到石锁的瞬间,一股雪亮的电光从锁上窜出,击在阿镜掌上。
她猝不及防,痛呼了声,浑身像是被雷电击中,猛然往后跌去,几乎把右手里的水晶钥匙给扔了。
沈遥夜原本是半坐在笼子里,见状猛地坐直,满面诧异地盯着阿镜。
阿镜慢慢地爬起来,低头看时,左手的手心像是给烙铁才印过一样,她的皮肉本就娇嫩,如此一来,伤处惨不忍睹。
沈遥夜目光烁烁:“这雷石笼对凡人是没有效的,你……你是妖?”
阿镜忍着痛摇头,她生怕方才自己的痛呼惊动了看守,又忙回头去看,见甬道处仍静悄悄地才松了口气。
“我不是。”阿镜心里又惊又急,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她好不容易拜托灵崆将钥匙偷来,没想到竟还有这种变故。
“你如果不是妖,这雷石怎么会击中你?”沈遥夜盯着她,见她仍不死心般还要再开锁,便道:“我劝你不要再冒险了,小心给它击中全身,那你就死在这里了。”
阿镜的左手已经无法动弹,她屏住呼吸,慢慢地跪在地上,只用右手,小心地试图把钥匙塞进锁眼里去。
沈遥夜皱皱眉,想说什么,却又牢牢闭嘴。
寂静的地牢里,只有阿镜隐忍的呼吸声,以及水晶碰到石头,发出的细微的叮叮声响。
但要小心不碰到雷石,又要开锁,难度极高,很快地,汗从阿镜的额头渗出,让她的容颜看来越发润泽鲜明。
沈遥夜默默地看着她,本想讥讽,可是望着女孩子专注凝神的模样,却又难能可贵地住了嘴。
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伴随着细微的一声“咔嚓”,雷石之锁终于被打开了。
一滴汗也顺着阿镜的脸颊轻轻落地。
她摘下头巾裹住右手,忍痛用拔下的钥匙将锁拨落,将门扭开:“快出来。”
沈遥夜表情复杂地看了她一眼,弯腰走出了雷石笼,一缕头发不小心挂在石门上,顿时嗤啦一声,已经给烧的枯焦。
阿镜忙道:“小心些,别碰到了其他地方。”
沈遥夜看着她因为劳力而透出粉色的脸,如此脆弱的小东西,只怕抵不住他一指头,可在这时候,她居然还有心照顾他。
“你这么关心我……”沈遥夜突然道:“不,你这么关心那个兰璃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