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挚沉默着看了他一会,整个屋子里静悄悄的,就在他们都以为沈队长被问住的时候,他忽然从兜里掏出了一根笔丢在地上。
周顶天瞧了瞧地上的笔,又瞧了瞧背过身去站立的沈挚,犹豫了下还是弯腰捡了起来,“那个……队长,你的笔掉了?”
“噢,谢谢啊。”他转过身来,在所有人疑惑的表情下,用戴着手套的手接了过来。
“看明白了吗?”沈挚问道。
周顶天一脸懵逼的摇摇头。
“你曾经见过我用这支笔,所以你现在看到一样的笔时,你就会觉得这是我的。而且当你有求于我时,你就会把笔主动送回来拍我马屁。”
“一样的道理,你只要让陈迢曾经见过你用这根跳绳,再故意遗失在他面前,就很容易获取他的指纹。你自己也说了,他欠了你们很多钱,这是一个不错的表现机会。”
沈挚取出一张照片,上面赫然拍摄的就是凶器的照片,“你很聪明,选的是和他一模一样的跳绳,他知道这是你的,但是别人不知道。旁人只会误以为是他用自己的绳子作了凶器。”
“就算你成功弄到了他的指纹,但是遗漏了一点。通常情况下你用长条绳索勒别人脖子的时候,会抓着两边的手把吗?”
周顶天举起手臂试了下,“陈迢的指纹是在手把上的,但是这样太长了,不可能勒人的。”
沈挚走到戚大宝面前,和他憎恨阴冷的眼神对视,“馒馒,告诉我你在703找到了什么?”
她倚靠在栏杆上,懒懒的瞥着对面一众面色各异的男人,“一截硬物摩擦墙体的痕迹,并且残留着一些纤维组织,像是麻绳。”
“大概是已经被你不知道丢到哪里去的真正凶器吧。”沈挚说道。
“把他带下去。”
片刻的寂静后,众人零零散散的押解戚大宝往楼下走去,沈挚轻吁了一口气,然后朝隔壁阳台喊了一声,“你可以下来了。”却没听到回答。
他疑惑的走出去,正好看见她一只脚探出栏杆外,整个身体已经悬空。
“小心!!!”
刹那间他探出手,整个人攀着栏杆就要扑过去,眨眼间却看到那人手腕在墙面上轻轻一撑,轻巧的身子反重力的这么一翻,就稳稳落入了楼下的阳台。
沈挚傻乎乎的趴在那里,他看见那人漆黑的长发从他脸前甩过,还能听见心脏在胸腔里狂跳的声音,咣当咣当的好像要把身体震碎。
然而那个人好像完全不在乎一样,抬头淡淡的瞥了他一眼。
“我下来了。”
他整个人都呆住了,一只手还往她这么伸着,像只呆头鹅。
“你,你是笨蛋吗?!”
“你知道七楼有多高吗?掉下去会摔死的!你是小孩子吗?!”
周顶天听到阳台外面沈挚的咆哮,和其他警员茫然的对了对眼,然后等了不到一分钟,一个震天响的脚步声就轰炸过来了。
‘砰…’的一声他撞开了603的房门,所有人都抖了一抖,看着那个气势汹汹的人挤开旁人走到阳台上,刷一下拉开了帘子。
“你给我进来!”
“站在这,不许动!”
“受伤了没,我看看!”
这间屋子明明站了十几个人,此刻却安静的仿佛一根针掉下来都能听见,周顶天默默转过了身,又帮助身边同样呆住的同事一起转了过来,“非礼勿视……”
然后有了一个就有第二个,所有的警员都移开了视线,有的仰头望天花板,有的低头看脚底。有的实在是没得看了,就死盯面前的嫌疑人。
戚大宝/陈迢:……
逼到墙角的馒馒被沈挚抓着手,因为身高差就好像要把她拎起来一样,他把她袖子撸上去,左右翻看着她的胳膊和掌心,就觉得那里一定磕了碰了似的。
“一点伤都没有。”他松了一口气,这才发现面前她以一种探究的眼光瞅着他,两个人挨得极近,这种距离对于他们半生不熟的关系来说太过尴尬。
“抱歉……”像抓了块碳一样迅速放开。
馒馒慢条斯理的整理自己的袖口,见那个人慌乱的大步走到一边,两只手搓自己的裤子口袋,黝黑的脸上都能看出点红云。
这个人的内心戏真的很好理解,她这么想着。
全员呆滞了三十秒钟,然后忽然像按下播放键一样动了起来,你咳嗽一声我拍拍肩膀,尴尬的要溢出来。
“咳咳。”沈挚假意岔开话题,“那个,对,戚大宝,你就是这样将被害人的尸体从7楼弄到了6楼。
沈挚走到他面前,“你们邻居那么久,你知道陈迢是个宅男,他甚至是白天睡觉晚上猫的类型,所以你算准了这个点他会拉拢窗帘。”
“而且你是用绳索将尸体一点点放下去的,没有特别大的动静。”
“等到律师拿了钥匙上来,你已经完成了全部的准备活动了,而当做替死鬼的陈迢还老老实实的在房中等着你。”他这话一出,原本安静坐着的陈迢立马跳了起来。
“好啊!我就知道是你陷害的我!我早说怎么忽然间有人拍门,原来是你挖好了坑就等我跳呢!”陈迢咬牙切齿,“你狠心杀死方姐不说还嫁祸到我头上,我呸!你个王八羔子&%¥#”
两人的战争一触即发,要不是中间有警察控制,这二人已经可以互相扭打起来了,“我不服!你光这样就想洗脱他的嫌疑,不可能!”
戚大宝大声嚷嚷起来,“那些全都是假的!都是你们要害我!”
“他们两个就是在出轨,背着我勾勾搭搭!结果小情人为了钱把她杀了,和我没有半毛钱关系!”
众人冷眼看着他一个人发疯一样喊着,后来周顶天受不了了,掏出手铐把人铐了起来,他虽然吊儿郎当,但还有几把刷子,三下两下将戚大宝制服。
“老实点!”
沈挚看着疯疯癫癫的戚大宝,“其实一开始我就很有疑惑了,一个杀了人的犯罪嫌疑人,为什么会把尸体放在那么显眼的阳台,而不是床底下、衣柜里?”
“为什么他在被拍门那么久以后还不想着逃跑,反而主动把门开开了?”
“因为陈迢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被当成了犯人。”
早就等候在小区门口的警车吸引了一批人的目光,在众目睽睽之下,几人被压了上去,馒馒依稀能听到窃窃私语,关于戚大宝和他的老婆的。
不过都已经是过去式了。
回到刑警大队以后,技术科很快得出了检验报告:701室发现的狗毛的确为律师家中所养的犬种,而601室中什么都没有。703室阳台的绳索摩擦痕迹,与被害人下落的方位相符。
“我们还发现了一个事情。”
“戚大宝性功能障碍,戚丽丽确实是他的女儿,不过是用试管婴儿代孕造出来的,其母并不是方美珍。”
“原来方美珍是因为他性能力不行才出轨的,大概觉得她会抹黑他的污点,怕她以此要挟,所以才急着杀人的吧。”周顶天猜测道。
后来警察在经常来这片小区收废品的人手中获取了一捆麻绳,其粗细和磨损痕迹相吻合,最重要的是,“上面发现了戚大宝衣服上的纤维,还有方美珍的皮肤组织。”
在越来越多的证据面前,再无耻狡辩的人也无法装傻瓜了。
“我知道她心里看不起我,觉得我不是个男人,那她自己还不是不守妇道出去找野男人!一报还一报吧。”他穿着囚服,这么说着。
“那你的这一报可能要报到地狱去了。”
馒馒站在审讯室外面,听见里面沈挚和戚大宝的对话,在警察押着他走出来的时候,她有看到他一个背影,好像一夜间瘦了一圈。
“你要知道,这么多年,她并没有离开你。”戚大宝听到声音停下脚步。
“女人一旦想离开你,可以有一千种方法,但是她没有。”馒馒靠在墙上,看他转过头来。
“你不信吧,她没有出轨。”
“小姑娘,你太了解我了,我确实不信。”
沈挚看着馒馒冷漠的脸,打开警车的门把他推了上去,“走吧。”
戚大宝被推搡着坐在两个刑警中间,车子启动的前几秒她忽然开口问道,“方美珍喜欢吃红烧肉吗?”
车里的人愣了一下,“谁知道呢。”他满不在乎的说。
☆、chapter9
有些人会说,我这一辈子活成这样都是注定的,改变不了。但其实,在做出一次又一次选择的时候,就已经铺下砖石了。
你选中的课程、大学、工作、伴侣,都是未来每一条路的拐弯口,人类的寿命那么短暂,每个选择都是一道坎。
看着那辆警车渐渐驶远的时候,馒馒就在想,方美珍选错了。
“他会判死刑吗?”
沈挚摸出烟来闻了闻,“最低无期。”
他身上的烟味飘过来,很淡很淡,馒馒动了动鼻子,她以为沈挚烟瘾犯了,但这家伙却只闻了闻又收了起来。他脸上被刮胡刀弄破的地方带了条血痂,给他的脸增添了点粗野。
眉毛粗黑浓密,侧面看的时候下颌的线条锋利,鼻梁很挺,眼睛很大。
其实沈队长不难看,馒馒想。不过和血族一惯精致阴柔的审美有点差距,大多数的家伙更偏爱白净细腻的小鲜肉。
“你,什么时候回去?”沈挚感觉到她的视线,稍稍偏过了头,他略显局促的掏了掏兜,摸出一颗水果糖递过来,“吃吗?”折腾一上午都没吃饭。
馒馒摇摇头,沈挚无法,只好自己剥了糖纸吃了,她能清楚的听见糖块在他齿间碰撞的响动,吞咽唾液的声音,她这么盯着看的时候,他喉结滚动了下。
“明天。”沈挚回过头,略显诧异的样子,“明天?”
口中齁甜的糖好像一下子变了味道,好快啊……
“嗯。”馒馒掏出手机按了两下,“我必须尽快把陈迢带回去处理,已经耽搁两天了。”
“陈迢?”沈挚眉头皱起,他已经洗清嫌疑了啊?
正待要询问详细的时候,周顶天忽然冲了过来,“沈队沈队!”
“干什么慌慌张张的……”
“我们查过了,案发那天戚大宝的秘书并不在本市,他不具备作案机会。”
沈挚表情一下子凝重起来,“有不在场证明?”
“有的。与他同行的几个人还有往返高铁车票都可以证明。”周顶天也没有一惯嬉笑的样子了,“这是不是就说明,当时在楼上协助戚大宝作案的另有其人?”
“这个人是否存在,都还需要进一步的核查。”沈挚摇摇手,“走,跟我再去看一遍监控和进出入记录。”
他们两个的身影匆匆离去,馒馒站在后面,似乎是看到沈挚的脚步一顿,又或是没有。
“同伙吗?”她自言自语着。
其实这样一个来无影去无踪的人,能够在恰到好处的时候给戚大宝提供帮助,又无处可查行迹的,实在是比巧合还要巧合的事情。
她更愿意相信那个所谓的同伙其实不是个人。
到后来所有人奋战了一个下午,也没有查出来那个人到底是谁。戚大宝打死不承认有帮凶,测谎专家也检验过了,他确实没有说谎。
拖了几天的杀人案以抓到元凶为结局,而这个所谓的帮凶,名叫‘凑巧’。
——————
“啊啊啊,好累,沈队简直不把人当人用啊。”周顶天摇头晃脑的说。
晚上下了班以后,几个人一起走出办公室,他旁边两个警员附和着,“沈队是把女人当男人使,把男人当驴使。”
“他把他自己当铁人使啊。”一群人点点头,见过工作起来不要命的,没见过这么不要命的。
“馒馒美女,你明天就要回省会了?”周顶天凑过来,“咱们队长就没说要送送你?”
她正在和【F】说话,感觉到一个人凑过来,随手将手机放了起来。
“没有。”她见几个人都围拢过来了,“怎么,有事?”
周顶天向旁边的人翻了个白眼,“沈队这队长是怎么当的,太冷血了。”
“对啊对啊,一点都不关怀同事。反正还早,咱们一起去聚餐吧?”
馒馒见聚集过来越来越多的人,都是沈挚麾下的侦查小组刑警,或者是相熟的情报部和技术科成员,一个个都用期盼的眼光看着她。
喂,你们真的是刑警吗,微表情太明显了吧。
“好吧。”
霎时间如同烟花绚烂盛放,人人张灯结彩。
“First blood!走走走,我去叫沈队,你们定位置去啊!”
“哎,大学城旁边那家烧烤挺好吃的。”
“大冷天的,吃火锅啊!反正也不是AA!”
“你掏钱?”
“沈队请咯~”
馒馒被几个人簇拥着往前走去,他们很热情,等到她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被按坐在大桌子旁,面前碗筷手巾俱全,锅内已经咕咚着热水了。
“美女喜欢吃什么,牛肉还是羊肉?”旁边一个殷勤的警员凑的近了些,馒馒默不作声离远了一点距离,“鸭血,谢谢。”
“嗯,哦……”然后就是一整盘的鲜鸭血都被摆在她面前了。
火锅店不大,但看起来他们是经常来吃的,老板都很相熟,很自然的就给拼了几张大桌子在一起。
警员们都是年轻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这一片小小的房间立刻就吵闹起来,伴随着辣椒、麻汁和香菜的气味,熏得馒馒有点晕。
“再来十份粉丝蒸扇贝,两份虾滑,大明虾和炸肉你们看着办吧。”周顶天嘴里还啃着鸡骨头呢,就忙着敲筷子继续点菜了,他眼睛盯在菜单上,忙不迭被后面一人打了头,哎哟哎哟喊起来。
“小子点菜挺麻溜啊。”沈挚卷起了衬衣袖子,露出一截麦色的小臂,他皮笑肉不笑的看了眼周顶天,“是不是今天你请啊?”
“呵呵,这不是知道沈队您爱吃吗,我早早给点好。”周顶天吐掉骨头,站起身来给沈挚让座,“来来,队长您坐,您不来,我们都不敢开席呢。”
“都吃了一轮了还说没开席。”
他一来,原本就很闹的众年轻人立刻就像打了鸡血一样,摩拳擦掌的,用某人的话说就是:一个个都要上天了。
“今天有机会,我敬大家一杯,这两天加班辛苦了。”他站了起来。
“没事没事,早日破案嘛。”
“为人民服务~”
耳边是七嘴八舌的说话声,她从茫茫白雾里抬起头,就见旁边人仰头灌下一瓶啤酒,咕咚咕咚的,浅色的液体从他下颌滑落,流进敞开的领口处。
湿了。
沈挚酒量不错,但几回车轮战下来也有点晕,他捏着太阳穴坐了下来,还不间断有人端着酒杯过来,都被他轰跑了。
这帮臭小子,存心找事……他晃了晃脑袋,伸手夹了筷子菜嚼吧嚼吧吃了,也没搞清楚自己到底吃了什么。
闹腾的饭桌上,独有这一片小角落是安静的,没人说话。
他用余光瞥过去,她脱了外套,就那么小小的一只窝在餐椅里,面前摆了个干干净净的碗,也不知道吃没吃东西。
忽然一下就酒醒了。
馒馒只敢偷着吃了几块生的鸭血,一点都不好吃,完全填补不了空空的腹部,她饿了,但是不想吃人类的饭。
她无聊的撑着下巴看面前警员们放松下来的姿态,周顶天脱了衣服大跳肚皮舞,旁边几个男人在敲碗给他伴奏,还有埋头狂吃的,虾壳空盘子叠了高高一摞。
真有朝气啊……年轻人。
她感觉有点困了的时候,就见一个沾了酱料的碗被放在手边,里面有煮过的虾滑、羊肉和别的什么,种类很多。
“他们吃的快,你得抢,别放不开。”
那个人没有转过头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和她说话,他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