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有刺,这是谁都知道的事情吧。”他嘟囔着,然后神情微微一凝,“好像有谁也是不知道哦……是谁呢?是谁呢……”他喃喃自语着陷入了苦思,似乎完全忘记了眼前还有青月这么个人。
青月被那鱼刺卡了半天,总算是把那根刺给咽了下去,却对手中的鱼一点兴致也提不起来了。
丢下手中的鱼,她看了一眼还陷在纠结里的男子,拍拍手起身走了。
走出那道拱门的时候,她回头看了一眼,便见那拱门上写着三个大字。
“金樽池?”怀里的小木偶念出了那三个字,然后一下子跳了起来,“啊!那个关着会吃人的妖兽的禁地?!”
“好像是。”青月点头。
刚刚那个男子……是成了形的妖兽?
不像啊。
唔,不过她也没有见过妖兽是什么样子,所以好像没什么发言权。
摇摇头,她将那金樽池抛在了脑后,转身走了。
又隔了半个月,大长老青缨一直没有出关,青月渐渐待得有些不耐烦了,在这里待了那么久,关于过往的回忆是一点都没有想起来,而且她又开始想念山下那个有着许多好吃的小镇了。
这一日盈歌来送瓜果点心的时候,青月叫住了她。
“送我下山吧。”
盈歌愣了一下,“可是……”
“可是什么?你们大长老一闭关就是一个月,半点消息都没有,谁知道她还要闭多久,一年?十年?一百年?你要我们一直在这里耗着?这是软禁吧!到底谁是谁的救命恩人啊,简直岂有此理!”青月怀里的小木偶气鼓鼓地道。
“这……”盈有些为难地看了青月一眼,“容我去问问师父。”说着,她便转身便走了出去。
这一去便没了消息,直到下午的时候,才有一个白衣女子踏入了院门。
正是那一日在山门前遇到过的白术。
“听盈歌说你要走?”一进门,白术便问,神情很是倨傲的样子。
“嗯。”青月应了一声。
“我师父还没有出关,再等些时日吧。”白术有些不耐烦地道,师父说这个女人是她的救命恩人,但她分明连御剑之术都不会,凭什么本事来救师父,师父闭关前什么也没说,只交待她务必将她留在七弦门,也不知道师父是什么意思。
“真好笑,这便是你们七弦门对待恩人的态度?”青月怀里的小木偶嗤笑一声道。
白术蹙眉看了那小木偶一眼,冷声道,“区区傀儡,也敢放肆,小心我将你打得魂飞魄散。”
“你敢。”青月淡淡地觑了她一眼。
白术是大长老的亲传弟子,悟性极高又貌美如花,素日里被人宠惯了的,此时眼前这女子的眼神和语气让白术觉得自己受到了莫大的羞辱,她一下子面红耳赤起来,“不要以为仗着救了我师父便可以出言羞辱我,今天我非教训一下这个不懂尊卑的傀儡不可!”说着,她拔出腰间的长剑,便刺向雨生。
青月微微侧身,避过那一剑,然后右手微动,掌中的魂丝一甩,“啪”地一声便将白术手中的长剑打落在地。
白术一下子懵了,满脸都是不敢置信的神色,明明是一个连最基本的御剑之术都不会的女子,为什么竟然……竟然能够将她的剑一下子打落了下来。
而她,竟没有看清她是怎么出手的……
“送我下山。”青月看着她,淡淡地道。
白术愣了一下,竟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青月见她不动,便知道指望她送自己下山是不大可能的了,便直接走出了房门,走出了院子,打算自己下山,虽然那些阶梯看起来多了点,但慢慢走的话,总会走下山的。
那些阶梯比想象中还要多一点,青月不紧不慢地走着,花了二十多天才走下山,下到山门的时候,那守门的弟子也没有多问,毕竟他们看的是进山门的人,而不是出山门的人。
很顺利地离开了七弦门,一路边走边逛,青月终于来到了那一日到过的那个城镇,站在城门口,便可以听到城门里熙熙攘攘热热闹闹的人声。
青月站在城门口,很有一种初入红尘的新鲜感。
她抬起脚,还没有踏进城门,便被一旁守门的侍卫拦了下来。
“姑娘,入城证明呢。”
入城证明?那是什么东西?
青月眨巴了一下眼睛,一脸的疑惑。
“那身份证明可有?”
身份证明?那又是什么东西?
见这姑娘依旧是一脸茫然的样子,那守门的侍卫脸色略略严肃了起来,“姑娘,没有身份证明的话,我们势必要带你去衙门仔细查问了。”
“让一让让一让!”
正在这时,身后有人高喊,听到喊声,青月站到了一边,然后便看到一辆描金绘彩的马车从她面前威风八面地驶进了城门。
守门的侍卫看到那辆马车,笑了笑便让到了一边,竟也没有阻拦查看。
“停。”经过青月身边的时候,马车里响起一个悦耳的声音。
驾车的车夫立刻勒紧了马缰。
马车停在了青月的身旁。
车帘被掀开,露出一张浓妆艳抹的美人脸来。
“小姑娘可是要进城?”那美人虽然浓妆艳抹,但却并不俗艳,那精致浓重的妆容让她让看起来如牡丹一般娇艳妖娆。
“嗯。”青月点头。
“不如我载姑娘一程啊?”那美人笑意融融地道。
青月看了一眼那守门的侍卫,点点头上了那美人的马车。
“得儿驾!”驾车的车夫喊了一声,利落地甩了一下马鞭,马车便笃笃地驶进了城里。
守门的侍卫竟也没有拦。
“啧啧,那姑娘看起来呆头呆脑的,竟然被清歌苑的莞美人看中了。”其中一名侍卫感叹道。
“切,什么清歌苑,说穿了也不过是一个高级妓坊。”另一名侍卫嗤之以鼻,“那姑娘大概真是个傻的吧,哪有人不问缘由就上了人家的马车的,八成被卖了还要替她数钱呢。”
“说什么呐,听你这话里怎么就透着那么一股子的酸味儿呢,清歌苑有什么不好?能光顾清歌苑的不是达官显贵就是名流富商,就凭你我这点子俸禄,这辈子都甭想踏进那地儿一步。”那侍卫嬉笑着道,“更何况清歌苑的后台可是硬得很,要不然一个妓坊能够威风成那样?”
“哼。”回答他的,是另一个侍卫不屑的哼声。
青月自然没有听到那些话,此时她正十分自在地坐在马车里,一路好奇地看着车外的景色。
马车里布置得十分舒适,还安置着一张软榻,莞美人此时正斜倚在软榻之上,手中摇着一把轻罗小扇,端得是几情万种。
可惜青月不会欣赏。
“姑娘是傀儡师?”看了一眼青月怀中那个眉目精致,栩栩如生的小木偶,莞美人好奇地问。
青月看了一眼安安分分地坐在怀中的雨生,点点头,算是吧。
“不知可否演一段给我看看?”莞美人饶有兴致地道。
青月的傀儡里住着人类的魂魄,但作为普通人类的莞美人自然是不知道的,傀儡师在人类的世界里只是用线操控木偶,通过手指的动作让木偶表演的艺人而已。
“演?”青月眨巴了一下眼睛,对莞美人的话理解不能。
“不会啊?”莞美人点点头,看来那木偶只是这小姑娘的玩具,虽然不会傀儡戏,可是这小姑娘呆头呆脑的倒别有一番趣味,想到这里,她以扇掩唇,轻笑起来。
“你笑什么。”雨生不满地看着那女子笑得花枝乱颤的样子,总觉得阿姐被嘲笑了。
莞美人愣了一下,看了一眼那个小木偶,又看了一眼青月,明明是个女子,竟能惟妙惟肖地模仿少年的声音呢,真是有趣。
她自然是不知道那木偶里住着一个少年的魂魄,只想着若是把眼前这个小姑娘好好打扮一番,清歌苑里八成又可以多一个红牌了,虽然已经有了名动翼城的十二钗,可是清歌苑从来不嫌美人多。
“姑娘是外乡来的吧。”想到这里,莞美人摇了摇手中的轻罗小扇,笑着问,这个问题她几乎不用问就知道答案了,如果不是外乡来的,怎么可能没有身分证明和入城证明呢。
“嗯。”果然,青月老实回答了。
“第一次来翼城?”莞美人又问,这个答案也是可以肯定的。
“嗯。”果然,青月又点头了。
“可有亲友投靠?”莞美人笑了一下,又问。
“没有。”
听了这个答案,莞美人立刻喜上眉梢,掩了唇,她又问,“姑娘家中可还有家人,怎么放任姑娘独自一人远行呢?”
家人?
青月想了想,盘玉死了,她只剩下雨生了吧。
于是她举起左手,让莞美人看她手上的小木偶,“还有雨生。”
莞美人有些怜悯地看了她一眼,又有些愉悦地笑了起来,“这个傀儡的名字叫雨生?”
“嗯。”
“真是个可怜的小姑娘,不如暂时住在我的清歌苑吧。”莞美人笑着道。
青月想了想,觉得也不错,便应了。
马车在闹市里一栋青瓦白墙的两层小楼前停了下来,小楼正中的匾额上写着“清歌苑”三个大字,那字体仿佛会勾人似地透着无尽的香艳妖娆。
马车刚停下,便有一个相貌清秀的小厮快步走了出来,殷勤地拿了脚榻放在马车下,又躬身掀起车帘,莞美人这才起身,牵起青月的手,踩着脚榻下了车。
“莞姐姐,这位姑娘是?”那小厮有些好奇地瞅了一眼青月,不明白这莞美人怎么出了一踏门就领了个姑娘回来,没听说清歌苑缺人啊。
清歌苑有艳名远播的十二钗坐镇,一向是生意兴隆财源广进的。
莞美人摇了摇手中的轻罗小扇,斜觑了那小厮一眼,笑道,“你这猴子恁地多事,还不速速去打扫一间厢房出来,迎了姑娘去住。”
那小厮眼睛转了转,立刻明白了,颠颠地应了一声,转身去了。
“对了,你这小姑娘,还没有告诉我叫什么名字呢。”莞美人回头看了一眼正一脸新奇地东张西望的小姑娘,道。
“我叫青月。”青月乖乖回答,眼睛还盯着一旁卖糕点的小铺子。
这副模样惹笑了莞美人,她颇为怜爱地摸了摸她的脑袋,“青月啊,这名字寡淡了一些,总透着凄凉之意,听着不喜庆,不如叫晏儿吧,言笑晏晏,多好。”
言笑晏晏,听着是不错的样子。
可是青月摇了摇头,“我就叫青月。”
这丫头还挺固执呢,莞美人笑着捏了捏她的脸蛋,也没有强求,只一径拉着她踏进了清歌苑。
一踏进大门,便看到一个很大的院子,院子里设着一处高高的戏台,戏台上挂着纱缦,莞美人拿扇子指了指院子两侧,“小青月,这东西两边住着十二个姐姐,你是第十三个进来的,就住东院二楼的那个房间吧。”说着,她指了指那个方向。
青月随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只看到一个雕花的小窗。
“来,我带你去看看,这会儿应该已经收拾好了。”莞美人说着,便拉着她的手绕过戏台,“每日饭食呢,都有人送到房间,你就先安心住着。”
青月点点头,觉着自己又遇到好人了。
六、清歌苑
夜色微凉,月光盈盈地铺了一地,青月刚刚吃过晚膳,此时正十分餍足地趴在窗口,饶有兴致地看着楼下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只听戏台上一声筝响,台下便立刻安静一片,戏台两侧的纱缦缓缓拉开,露出一个身着黛蓝色衣衫的美人。
“阿姐,你没觉得不对劲么……”雨生突然开口。
“嗯?”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那莞美人和我们不过是萍水相逢,凭什么对我们这么好啊。”
“大概因为她是好人吧。”
“这世上哪有什么无缘无故的好人。”雨生反驳,“肯定是有所图的。”
“那她图什么呢。”青月看着楼下戏台上正依依呀呀唱着曲儿的美人,心不在焉地问。
雨生纠结了。
纵然十分聪明,可雨生毕竟也只是一个单纯的少年,而且又是头一回踏出那依族部落,对于这人世间的种种龌蹉和险恶还不甚了解。
因为想不出来那莞美人究竟图什么,雨生只好闷闷地同意了阿姐“她是个好人”的判断。
青月自然不知,她趴在窗口听戏的姿态落入了楼下一双清亮的眼睛之中,那双眼睛立刻透出惊艳的神色来。
“少爷少爷,我们快些回去吧,被老爷知道了肯定要责罚的。”一旁的书僮拉扯着那公子的衣袖,小声哀求。
“怕什么,你不说我不说,谁又会知道。”那公子眼睛紧紧盯着窗口的美人,摆摆手有些不耐烦地说着。
“哈哈,玉卿兄,我看你还是回去吧,若是被令尊知道了,怕是要打屁股的呢。”一旁,有人取笑。
“王公子,您就别再激我们家少爷了……”那书僮哭丧着脸道,若不是被这王公子激将,单纯的少爷又怎么可能会来光顾这青楼妓馆呢,若是被老爷知道他竟然没有看好少爷,让他跟着王公子来逛青楼,一定会扒了他一层皮的。
那公子推开聒噪的书僮,凑到先前说话的那人身边,好奇地问,“王兄,你可认得那位姑娘是谁?”
“哈哈,好说好说,这清歌苑还没有我不认得的姑娘呢,十二钗我哪一个没有见过。”那王公子吹嘘着,抬头看了一眼那趴在窗口的姑娘,然后愣住了,“咦,这小美人是谁?”
“你不认得?”那公子侧头看他。
王公子被他疑惑的眼神一看,觉得面子上有些过不去,轻咳了一声,打着哈哈道,“一定是新来的一定是新来的,待我问问。”说着,他拿出一锭银子,对着一旁正在端茶倒水的小厮晃了晃。
那小厮眼睛一亮,立刻颠颠地跑了过来。
“那小美人是谁,怎么爷从来没见过?”王公子财大气粗地将那锭银子砸进了小厮的怀中,抬手指了指楼上窗口。
“回公子的话,那是新来的姑娘,名叫青月,还没挂牌呢。”那小厮喜孜孜地收起了银锭子,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地道。
“青~月~啧啧,真是个好名字,听着就别有一番滋味啊。”王公子细细品味了一番,点点头,故作风流地道。
先前那公子却没有理会他,只痴痴地望着那趴在二楼窗口的女子,青月,青月,原来她叫青月啊,真好听。
那书僮看着自家公子一副魂都快没了的模样,立刻有了一种不太妙的预感。
清歌苑里来了一个新美人的事经过王公子的嘴很快便传扬了出去,青月立刻声名大噪了起来,她声名大噪的原因却并不是因为王公子的嘴,而是因为几乎整个翼城都知道城主家的二公子迷上了那位还未挂牌的青月美人。
对于这一切,青月却是一无所知的,翼城的一切对于她来说都是新鲜而有趣的,只可惜莞美人总不许她出门,还有令她感到费解的是她每天早上都会经由小年的手收到一束鲜花。
小年便是那一日她初到清歌苑时见到的小厮。
那些鲜花如今都已经被她堆在了墙角,满满当当地很占地方,为此,青月也十分苦恼。
这一日小年收足了赏钱乐颠颠地来送花的时候,便见青月正在清扫房间,一副要将所有的花都丢掉的模样,不由得大为心疼,“哎哟我的姐姐,您这是准备把这些玉仙花都丢了吗?”
“不丢干什么,每天一束,再不丢都没地方睡觉了。”青月怀中的小木偶没好气地道。
“这玉仙花一两银子一朵呐!这不是暴殄天物嘛!”小年跺着脚,一脸不舍地道。
玉仙花采自翼城外的七弦山,经久不败,香气袭人,而且因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