纱裙被扯开的那一瞬,宁瑟猛地化成了原形。
清岑衣袍半解坐在她身侧,低头看着那只金灿灿的凤凰,并未开口说一个字,似乎也有点懵了。
宁瑟没脸看他,收紧翅膀钻入了被窝。
柔软的锦被却被流风掀开,他仍然执意将她抱进怀里,且容不得她有半点反抗,宁瑟心怀不安地刨了刨凤凰爪,忽然觉得头顶一热,原来是他在温柔地抚摸她的脑袋。
“你的羽毛生得很漂亮。”清岑忽而低声道。
宁瑟愣了半天,暗想清岑今天是吃糖吃多了么,为何说出来的话都那么甜,她略感几分匪夷所思,歪着脑袋仔细忖量。
这么一番思索过后,她记起自己身上那根最漂亮的羽毛,很早以前就被她拔了下来,然后当做定情信物送给了清岑。
彼时她担心他不收,所以对着他胡扯了一通,半蒙半骗地让他收下,而今再回想起来,其实有点对不住他。
考虑到凡事好商量,宁瑟壮着胆子问道:“我原来送给你的那根羽毛,你能把它还给我吗?”
“不还。”清岑冷漠地拒绝。
宁瑟以为自己听错了,愣愣地抬头将他看着。
清岑伸手将她抱紧,语气缓和几分道:“那根羽毛留在我这里,我代你妥善保管,你意下如何?”
也许是因为他的声音太过低沉好听,宁瑟听完他的提议以后,竟然连想都没想,就浑浑噩噩地点了一下头。
这个头点完以后,宁瑟才觉得有些不对劲。
“你还是还给我吧。”她凝眸与他对视,努力保持着清醒,“总是放在你那里,可能会引起误会。”
清岑微一挑眉,反问道:“什么误会?”
尚不等她开口回答,他再次把她搂进怀中,动作有点粗鲁野蛮,像是抢亲的恶霸,“你从前说过,往后会同我成亲,用七彩祥云迎接我进门。”
言罢他握上她的凤凰爪,将她整个撂翻在床榻上,指间流光一闪而逝后,竟然迫使她变回了人形。
宁瑟万万没想到他还有这等本事。
她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布料遮挡,万分慌张地裹紧了被子,只露出一双漂亮的眼睛,略带心虚地将清岑望着。
诚然,那番话她当然还记得。
彼时清岑喝醉了酒,她言辞恳切地保证,往后会用七彩祥云迎接他进门,在一起过日子还会处处体谅尊重他。
而今面临清岑的对峙,她竟然感到格外羞愧。
“没错,我是说过那些话。”宁瑟半低着头,手指攥紧了被子,“常言道时过境迁,沧海桑田,我当初确实是那么想的,不过现在境况不一样了。”
言下之意,那番话不能作数了。
清岑没有表现出半分颓然,他依旧平静地坐在原位,一点也不像被宁瑟玩弄身心的失足青年,仍有一派不食人间烟火的翩然风姿。
他状似云淡风轻地问:“你想嫁给除我以外的人么?”
宁瑟“啊”了一声,不太摸得准他的心意如何,随口答了一句:“也许以后会碰上别的神仙,假如合适的话……”
清岑不冷不热道:“我会打断他的仙骨。”
宁瑟惊诧于他的粗暴,一时竟然说不上话。
清岑将她的被子往下拽了几分,微凉的指腹抵上她的脸颊,力道不轻不重地捏了一把,接着把她的下巴往上一抬,低声问道:“你闭关的那些年,都想了什么?”
宁瑟目光闪躲,犹疑不定地答道:“没想什么。”
“是么?”清岑显然不信,眸色也变得幽深,片刻过后,竟然动用了龙族禁术。
他看了她的记忆。
那大概是很多年前的事,宁瑟仍然处在闭关期。
她闭关的地方位于凤凰宫摘星楼,整个房间都被精心布置过,实在是一个很适合修炼的场所,但外界的条件再好,也挡不住急火焚心。
魔族幻术已经解开,那日的幻象却反复徜徉于她的脑海,她费尽心力修补受损的筋脉,差一点就要走火入魔。
早在闭关之前,几位仙医叮嘱了宁瑟,她身中魔族幻术,所以看到了不存在的场面,至于哪些是真,哪些是假,只能靠她自己分辨。
宁瑟想了很多日,再三推敲那天的细节,终是不肯相信清岑会刺她一剑,那剑锋贯穿心脉,纵使上古仙医再世,也没有回魂之术。
除此以外,清岑并不喜欢听命于人,倘若真的有魔族首领指使他刺人一剑,无论开出的价码有多高,他大概都会当没听见。
即便想通了这些,宁瑟依然觉得失落。
她并非没中过幻术,魔城的铁甲城墙之上,曾有艳歌丝竹,软玉流香,那位杏脸桃腮的怨灵姑娘,也曾将她当成冤大头诓了一诓,但那时她尚能一眼看穿,为何到了与清岑有关的幻术上,就只能失魂落魄任人宰割。
倘若在回忆中抽丝剥茧,似乎一开始就是宁瑟紧追不放,她从初遇那日起,就对着清岑百般纠缠,跟在他身后一追便是一日,守在他的门口一坐就是一天,他同她说上一句话,她能开心一个月,他多看她一眼,她兴奋的像是要飞起来。
宁瑟颇为感慨地心想,或许正是因为烦不胜烦,清岑才会对她有所回应。
所以当他们关系渐密,他还是不太经常亲近她,她花了那么多心思在他身上,不过想求一个功德圆满,但是这种无穷无尽的患得患失,让她觉得有点筋疲力尽。
倒不如快刀斩乱麻。
她想这世上有很多事,都比男女之情重要得多,等她闭关出来以后,合该给自己找点应尽的职责,平日里一旦忙起来,想必不会再为流水桃花而困扰,也不会在一场竹篮打水的追逐中疲于奔命。
于是灵台一霎清明。
宁瑟怀揣着这样的念头,平安无事地度过了闭关期。
此刻尚不到子时,濛濛细雨落上窗扉,模糊了窗外的夜景。
清岑看完她的记忆,心情颇有些复杂。
他起初以为她是在闹别扭,从未想过她当真要和他一刀两断。
宁瑟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清岑衣衫不整和她对视,她总觉得有些口干舌燥,他的容形外貌这般好看,她却要强忍着不看,这实在非常考验她的定力。
最终她还是轻咳一声,偏移了目光道:“你今日必定是喝醉了,不如早点回去休息吧。”
清岑牵过她的手,在手背上落下一吻,而后坦诚道:“想你的时候会喝酒,渐渐就有了酒量。”
作者有话要说: 嚯哈哈哈哈明天撒糖!
wuli瑟瑟和岑总的糖,还有狐狸精和恒总的糖!
祝大家除夕快乐么么哒!
真的非常感谢大家的支持【九十度鞠躬
☆、第50章 繁祉
夜幕深广,殿外雨水丰沛,朦胧灯火映上窗棂,照得庭院一片幽翠。
宁瑟抬头看了一眼窗外,思绪愈发混乱了起来,她深知甜言蜜语是不能多听的,多听一定会上瘾,到时候再想戒除就难办了。
然而清岑所说的话,着实撩拨了她的心弦。
她忍不住去想他喝酒的场面,他从前似乎滴酒不沾,那依他方才所言,岂不是喝醉了很多次,醉时会不会沉沉入梦,梦里有没有浅意薄欢。
这一番假想下来,她忽然很心疼他。
百年前一杯夕颜酒都能将他放倒,如今他停杯饮罢却能清醒如常。
“我没想到……你会告诉我这些。”宁瑟顿了一下,又接着问:“我闭关的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
她问出这些话时,心里其实有点紧张,还觉得自己言行矛盾,毕竟不久前还要同他分道扬镳,现下又突然嘘寒问暖,是不是显得自己很没有原则。
灯影镀上纱帐,恰如寒烟笼月,清岑坐在那床帐边,黑色衣袍散漫垂落,好似水泽之地的月中仙,他缓慢拉开自己的衣领,嗓音微哑道:“过得不太好。”
明明只有五个字,却被他说出了一种情浓意切的意思。
宁瑟的心跳变得更快,白嫩的手指也揪起了被角,她觉得自己可能得了一种不治之症,这个病的名字叫做“被清岑迷晕了头”。
很多年前她曾经深陷此病,甚至一度无药可医,经过一段时间的辛苦闭关,她天真地以为自己痊愈了,然而现在看来,这个病恐怕是个无法根治的顽疾,兼带着突然复发的凶残迹象。
而且这个迹象,来的非常迅猛,她有些忐忑地心想着,自己好像快要扛不住了。
这万万使不得。
宁瑟的脑海中仍然有个正直无比的声音回荡,提醒她注意自己的品节,维护自己的操守,无论瞧见了什么景象,都要努力保持心平气和。
于是她深吸一口气,坚定不移地坐在原位,仿佛不为清岑的美色所动,用谈论公事的正经语气道:“殿下想必是因为公务繁忙,才会过得不太好,往后不妨尝试劳逸结合,平常也可以多匀出一点时间,用来养生论道和休息安寝。”
清岑宽衣解带的手指一顿,看样子似乎听了进去,然而不到片刻的功夫,他便诚意十足地问她:“安寝的时候,你能陪我么?”
宁瑟裹紧了被子,盘腿坐得笔直,周身如有浩然正气,就差把“正人君子”四个字贴在脸上。
“当然不能。”宁瑟一口回绝,心有挣扎地说道:“这样对我们的名声都不太好,毕竟我们尚未成婚,共处一室于礼不合,更何况是同榻而眠。”
讲完这番话以后,宁瑟自己都觉得脸热。
回想当初,也是她率先把清岑推上床的,她一手促成如今的局面,现下还要扯什么名声和礼法,实在显得非常苍白无力,她心想自己当真是词穷了,才会沦落到这般强词夺理的境地。
然而清岑浑不在意,平静如常接了一句:“天帝尚未离开冥界,明日我们去昭阳殿面见天帝,在姻缘簿上添一笔,往后同眠共寝,也不算有违礼法。”
宁瑟闻言,立时吃了一惊。
天界神仙若要结成夫妻,首先需在姻缘簿上记下双方的名字,然后摆个酒席广而告之,再次就可以生崽过日子了。
清岑方才那番话,尤其那句“在姻缘簿上添一笔”,言下之意即为“你可以嫁给我了”。
而在宁瑟听来,更是等同于“我们生崽过日子吧”。
宁瑟被这句话弄得神思恍惚。
清岑默不作声地看着她,见她白嫩的脸颊透着点米分润,恰如那含露初绽的仲春桃花,他倾身在她脸上吻了吻,又将这个吻不断推移向下。
宁瑟依然笔直地坐着,脑中还念着她的原则,然而当清岑揽她入怀时,她一把扯开身上的被子,方才思考的那些操守和原则,都被她抛到了九霄云外。
清岑这般主动地投怀送抱,实属她生平见所未见,眼下机会千载难逢,她只想和他大战三百回合。
窗外风声依旧,殿中灯火渐渐熄灭,床帐内春。意**两相交叠,情到浓时的那一刻,清岑在她耳侧哑声道:“瑟瑟。”
他第一次这么叫她。
这话刚一出口,宁瑟便觉得耳根一软,但因她此时不太能说出完整的话,作为回应只好抱紧了他。
又听他一字一顿道:“嫁给我。”
宁瑟闻言怔愣片刻,便急不可待地应了一声好,仿佛生怕他反悔,双手也将他攀得更紧。
次日黎明破晓,天外雨后初霁。
许是整夜太过劳累,宁瑟混混沌沌睡了过去,她盖着被子靠在清岑身边,做了一场难得的好梦。
约莫两个时辰后,欢快的鸟啼声将她吵醒。
宁瑟抱着枕头坐了起来,又立刻转过脸望向清岑,清岑果然安静地待在她的床上,这一点让她感到尤为满足。
天光照进琉璃窗扇,映得室内一片通亮。
宁瑟将清岑端详一阵,忽地生了一颗贼胆,她把被子往下拽了一点,刚好露出清岑的肩膀,他并未动手阻拦,显得格外大方。
宁瑟还没来得及高兴,目光倏尔一顿,随后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她愣了好半晌,结结巴巴地问:“你的肩膀上,怎么有一条这么长的疤?”
昨夜殿内灯火熄灭,窗外一阵疾风骤雨,也没什么月华星光,她并未仔细打量他,更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受的伤。
那道狰狞长疤处在肩胛位置,颜色比周围皮肤稍淡,伤痕从肩周延展,似乎一直贯穿后背,但因愈合完整,像是有些年头了。
清岑有意避开这个话题,言简意赅道:“当年在北漠战场上,被魔族的弑神剑穿肩而过。”
宁瑟半跪在床榻上,心脏跳停了一瞬。
清岑在蛮荒之地锋芒毕露,她从一开始就看在了眼里,但她也以为他的法力登峰造极,永远不会像普通人那样负伤。
她扔开怀里的枕头,倾身将他抱住,放缓了声音道:“我没想到发生过这样的事,好在如今已经痊愈了。”
言罢,她又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清岑有些受用,更加诚实道:“当时很疼。”
他说:“像是要碎了。”
弑神剑威力滔天,堪能切肤断骨,宁瑟深知那肯定是痛极了,于是跟着有些难过。
她撑身坐了起来,拉过被子将清岑捂好,安静片刻之后,宁瑟自言自语道:“可惜当时在闭关,我很想陪在你身边。”
却不料清岑接了话道:“还好你不在。”
他披衣下床,背影依然挺拔颀长,“没让你看到我最狼狈的时候。”
宁瑟诧然听着,心想数百年过去了,清岑的脾气似乎没怎么变啊,仍然像是当年初见时那样,高傲到了一定境界。
她一手撑腮接着沉思,暗道这也没办法,她就是喜欢这种类型的,和他待在一起总是觉得满足,睡觉也比平时安稳得多。
而他肩膀上的那道伤疤,着实给了宁瑟很大的触动,她前几日还能硬下心同他说几句重话,如今却只想将他好好保护起来,再找些点子哄他高兴。
至于久别重逢的那一日,她同清岑说的那些话,就只能当做……不算数了。
清岑从衣柜里找到了几条锦纱长裙,他将这些衣服拿给了宁瑟,伸手撩开床帐以后,他又忽然问道:“什么时候提亲比较合适?”
宁瑟立刻想起,昨晚清岑说“嫁给我”之后,她火急火燎地应了一声好,而在说“嫁给我”之前,清岑似乎还叫她瑟瑟,让她当场混沌,就这么丧失了思考的能力。
她当时答应的很痛快,然而此时再仔细想来,成亲之路还是困难重重。
这般掂量片刻,宁瑟斟酌着开口道:“我不确定父王是怎么想的,母后的意思我也没有问过,至于哥哥那里……”
殊月的冷笑声刹那回现,宁瑟心下一抖,实话实说道:“哥哥肯定不同意。”
语毕宁瑟抬眸望向清岑,斩钉截铁地说:“我今晚去探探他们的口风。”
清岑低头看她,少顷又道:“比起他们,我更想问你的心意。”
他抬手摸了摸她的脸,又把她额前的乱发拨到耳后,语声平淡地问道:“你之前说要同我桥归桥,路归路,现在还舍得这样做么?”
显而易见的是,清岑还是非常在意几个月之前,宁瑟同他说的那番话。
回想当初所言,宁瑟恨不得有一条地缝,好让她钻进去躲一躲,然而无论如何,她总归要面对现实,于是只好厚着脸皮回答:“桥归桥路归路的意思么,其实是这样的。”
她咳了一声,万般诚恳道:“你走桥我也走桥,你走路我也走路……”
这话尚未说完,清岑俯身吻了她的额头,像是因为她答的好,而给出的一个奖励。
这日中午阳光灿烂,天色明媚晴好,苍穹澄蓝如碧。
冥界如今的君主乃是夙恒冥君,他的父亲和奕和仙帝很有交情,又因为兴致相投,两人一直称兄道弟,这次恰逢夙恒的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