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永世酌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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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永世酌墨-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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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凤凰宫比北漠好很多。”清岑补充道:“北漠也没有梧桐树。”
    宁瑟闻言蹙眉,没有接他的话。
    清岑要回陌凉云洲,宁瑟便想跟到陌凉云洲,清岑要去蛮荒北漠领军除魔,宁瑟连加入天兵营的心都有了。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她一言不发地站在他面前,黑色的瞳仁里倒映了他的身影,眼中没有嗔怪,没有委屈,只有摇曳的水光。
    清岑微侧过脸,避开她的凝视,语气却放缓了很多:“陌凉云洲有几种仙果,我会差人送到你手上。”
    他问:“你喜欢吃偏酸的仙果,是么?”
    “我不挑食。”宁瑟道:“如果是你给的,酸的甜的我都能吃。”
    言罢,拉开他的衣领细看了一下,一个月前挠出的红痕已经完全消退,半点踪迹都没留下。
    清岑并不知道她在端详什么,想到可能有一阵见不了面,现下就变得非常大方,低声问她道:“你想摸哪里?”
    “我心里一直有个遗憾。”宁瑟拉好他的衣襟,双手背后道:“以后可能见不到你了,能给我摸一下你的脸吗?”
    清岑挑眉,答非所问道:“见不到我是什么意思?”
    “你要去北漠收复天界的失地,那里的魔怪囤聚了几千年,你也没有领兵打仗的经验,我觉得你可能回不来了。”
    “三年之内,肯定能回来。”
    宁瑟低头,心想三年就三年,大不了加入天兵营,随军出征北漠。
    她深吸了一口气,复又问道:“所以你给不给我摸脸?”
    清岑牵过她的手,按在了自己的脸上。
    宁瑟怔了一怔,觉得他果然很讨她的喜欢,又跟着开口道:“我从前听父王说过,天君之位仅次于天帝,仙阶应该是很高的吧。”
    她说:“你登临天君的位置,肩上担子大概会很重,陌凉云洲占地广袤,治理起来也不容易吧,可你不仅有这片封地,还要去北漠领兵打仗……如果我能在什么地方帮上你,你一定要和我说啊。”
    言罢,踮起脚尖亲了亲他的脸。
    清岑初次听她告白时,心中已有涟漪微起,而今听她说这些好听话,更难保证心如止水。
    他低头看她,见她双眼明亮,隐有期待之色,似乎在耐心等他开口,将她一起带往陌凉云洲,而后捎去蛮荒北漠。
    思及此,清岑抬手摸了摸她的头。
    他极少安抚旁人,更少出言劝慰,此刻竟也说了一句:“我不会有事,你不用担心我。”
    这句话仿佛一句定心丸,宁瑟没有刚开始那么慌,但细想之后,仍然打算一直跟着他。
    所以临近中午之际,宁瑟便开始收拾东西,她将满屋衣服首饰全部堆在了一起,又开始翻箱倒柜把所有宝贝一个接一个地刨出来。
    刨到一半她忽然想到,清岑送她的那本天乾剑谱,似乎已经丢了很久了。
    她还特意放出木偶人去寻找,却一直没有收到消息。
    纪游握着笔杆坐在桌旁,一边抄宁瑟的课业一边看着她忙活,抄着抄着忽而反应过来,猛然从椅子上站起。
    “师姐!你是不是要走了?”他问。
    宁瑟正在清算书册,闻言点头应话道:“明天上午我就向师尊辞行,以后有空再回来看看你们。”
    纪游握紧了手中的笔杆,眼中浮出一些水雾,内里更是百爪挠心。
    他低头静静地想着,师姐突然离开昆仑之巅,肯定和清岑师兄有关,虽说他私心有些舍不得,但婚姻大事毕竟更重要,往后等师姐成家立业,他也好上门祝贺一番。
    然后递上自己的份子钱。
    宁瑟见纪游默不作声,捧着书册走了过去,将那一打古籍摆在他面前,一边同他道:“以后我不能教你写课业了,这些书都是适合初学者的,你没事的时候可以翻翻看。”
    纪游鼻尖一酸,搓着衣袖道:“师姐,我会很想你的。”
    而后又道:“师姐你走了以后,师尊就没有拿得出手的徒弟了,我觉得他会比我更想你的。”
    宁瑟一拍木桌,坐在他对面接话道:“坦白的说,我觉得再过两三百年,你会是他最得意的徒弟。”
    纪游闻言愣了愣,眼中浮起更深的水雾,话里已然带了鼻音,“师姐的意思是,再过两三百年,我们师尊就要变成老糊涂了吗?”
    尚不等宁瑟回答,纪游便悲伤得不能自已:“师尊他老人家实在太可怜了……”
    话音未落,门外响起嘈杂人语。
    宁瑟踏出门槛,见到来者众多,约摸有七八个,当下便觉得十分吃惊。
    这群人来势汹汹,为首那个正是许久未见的兰微。
    宁瑟上一次见到兰微,还是一个月前的事,彼时在杏花林旁,兰微柔声温婉同她说话,而现在,她的手中多了一份战帖。
    在昆仑之巅,有个不成文的习俗,门徒之间可以相互下战帖,打斗中若是发生了伤亡,后果皆要自负。
    不过昆仑之巅的学徒多半惜命,所以很少会有人拿战帖说事,一般的比试都是点到即止。
    正午阳光灿烂,蝉鸣也比往日聒噪,立在宁瑟门口的那七八个人都不再多言,唯独兰微出声说话。
    “今天来打扰你,我们也觉得有些抱歉。”兰微拿着那封战帖,走近几步道:“如有烦扰之处,宁瑟师妹可别怪罪我。”

  ☆、第17章 玄芝

风静天清,庭中云消雾散,满地皆是草木虚影。
    纪游捧着书册从门内走出来,看到院中七八位不速之客,立时站到了宁瑟身侧,并且率先开口道:“怎么来了这么多人,是想打群架吗?”
    兰微轻笑一声,没有接话。
    “不是我吓唬你们,”纪游抬头与她对视,语气肃然道:“我师姐一个人能单挑你们一群。”
    兰微将战帖递给了一旁的青衫男子,提起裙摆向旁边走了一步,站在梧桐树下温声软语道:“谁说我们要打群架,这样不符合战帖的规则。”
    话音一落,那青衫男子便开了口:“你们不要误会了兰微,是我想和宁瑟切磋一番。”话语一顿,又接着道:“请了兰微和其他师兄妹来这里,无外乎给我们做个见证。”
    宁瑟静了一阵,仍然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于是应了话道:“你想和我切磋一番,可是我认识你吗?”
    那男子相貌普通,穿一身白缎青衫,放在人群里也毫不扎眼,容易让人过目便忘。
    听了宁瑟的这番话,他却忽然来了脾气,语调拔高道:“我是承平,宋河仙尊坐下弟子,你当真不认识我了?”
    梧桐树上山雀清啼,风吹落叶飘散一地,承平脚踩树叶走了过来,眸色阴暗难辨分明,“半年前,宁瑟在镜湖边和我定下终身大事,转眼就投了他人怀抱!”
    他抬手扔下战帖,拔剑时带了凛然杀气,冲着宁瑟高声喊道:“你不仅给我戴了绿帽,害我平白无故遭人耻笑,如今更是连认都不认我,叫我如何咽得下这口恶气!”
    宁瑟愣然,心想哪怕她被猪油蒙心,也断不会看上这种人啊。
    纪游吃了一惊,随后将手插。进了袖口,续话道:“你方才说的那番话,我一个字都不信,试想我师姐这样的人,为什么会看上你这等歪瓜裂枣,与其跟了你,还不如孤独终老。”
    纪游的话音刚落,承平已然拔剑相向,宁瑟瞳眸一缩,提了长剑去挡。
    剑锋快要挨到纪游的脖颈,强悍的威压却突然来临,并且在转瞬之间,将那柄剑整个绞成了灰。
    这是凤凰王族的威压,可惜在场众人没有一个能认出来。
    纪游惊魂未定,承平却恼羞成怒,他拔出一柄袖中短匕,刀刃对准宁瑟,腾云刺了过来,“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哪怕拼去我这条性命,也要教训教训你这个……”
    话说了一半,被迎面劈来的剑风打断。
    或许承平当真想教训宁瑟,可惜他们二人实力悬殊太大,宁瑟的剑风压得他喘不上来气,更不用提闪身拿短匕刺伤她。
    朗日高照,风云陡变,狂风卷起一地落叶,承平猛地抬起双手,蕴了十成掌力,仰头怒喝一声后……
    重重拍向了自己。
    宁瑟诧然,出声道:“你干什么!”
    围坐一旁的七个弟子此时竟都奔涌了过来,承平面无血色倒地不起,手中短匕划伤了筋脉,暗红色的鲜血即刻染透衣襟。
    兰微花容失色,抬脸望向宁瑟时,竟是声泪俱下:“宁瑟师妹,我们同是昆仑之巅的弟子,你怎能下手如此歹毒?”
    “你哪只眼看到我下手歹毒?”宁瑟蹙眉,话中夹了怒气:“我用剑风逼退了他,是他自己……”
    这句话尚未说完,她猛地反应过来,低头看着承平道:“你一早知道打不赢我,竟然自断仙骨?”
    因为第一次遇到这种事,宁瑟整个人都有些发懵。
    一旁又有别的弟子怒声插话道:“宁瑟师妹,承平的仙途算是毁了,你怎么还能说这种话?”
    当空骄阳烈烈,树影迎风晃动,院中浮出一阵血腥气,混着哀哭声唾骂声,不像是昆仑之巅的木屋小院,倒像是冥界的修罗场。
    纪游长这么大以来,从未像如今这般生气过,他抬手推开众人,狠狠一脚踹上了躺倒在地的承平,“你自己断的仙骨,凭什么赖在我师姐头上?做人要有担当,你自己犯下的事,自己还没脸承认么!”
    兰微冷笑一声,一改温婉面色,挥手抽了纪游一巴掌,声音极其响亮。
    这一耳光将纪游彻底抽楞,他呆了一瞬后,又奋起反抗,却被人两下摔倒在了地上。
    他自小受尽父母宠爱,从未吃过什么亏,只知道旁人待他好,他也要努力回报,旁人待他不好,他大可以避开他们。
    却从没有人告诉他,倘若有人欺负上了门,他应该怎么办,又能怎么办。
    院中树影攒动,宁瑟总算回神,低头看到纪游脸上的巴掌印,几番怒气交叠在一起,握紧了长剑的剑柄道:“你们当真觉得我很好欺负么?”
    兰微本意正是要激怒她,见她如此上道,唇角挑出一个笑:“这话从何说起,你打断了承平的仙骨,怎么还好意思强词夺理?”
    火光环绕整个院落,乌云遮蔽天光,但余阴风烈阳,在场众人方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落入了一个乾坤阵。
    宁瑟一跃而起,手中长剑陡然化作虚影,她心中有怒不再多言,势要将这些人统统打一顿。
    尚未出招,门口忽然传来一阵吼声,强悍到无可违逆的剑风劈碎了宁瑟的法阵,再差一点就要割断她的手臂。
    还好宁瑟躲的快。
    天边拨云见日,流风也静了许多,门外站了五六位昆仑之巅的仙尊,立在最前方的,乃是满面怒容的宋河仙尊。
    兰微仿佛看到救星,眼含热泪迎了过去,扑通一声跪在宋河仙尊的脚边,言辞悲切道:“师尊,承平师弟找宁瑟下战帖,却被她打断了仙骨,我们为他鸣不平,差点也要被剜骨剥皮。”
    宋河仙尊乃是昆仑之巅声名远扬的师长,宁瑟以为他多少会分清是非,了解事情经过再下定论,却不料他竟然一掌拍碎了门板,怒气十足道:“好个宁瑟,真以为昆仑之巅是任你撒泼的地方么!”
    宋河的身后正是玄音仙尊,他一眼就看到承平手中的短匕,和脸上有鲜红巴掌印的纪游,想到自己的徒弟们可能刚被欺负过,心中也腾地冒起了火,强压怒气道:“宋河,我们刚来不久,并不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
    另一位仙尊道:“依我看,事关重大,得把所有人带去刑堂审问了。”
    这日傍晚时分,几乎整个昆仑之巅的仙尊都齐坐一堂,而端坐在最上位的,却是手执血书的宋河仙尊。
    刑堂之上,通明灯盏晃动,光影却寒凉如水,宁瑟笔直地立在兰微身旁,没有一点做错事想悔改的样子,看得在场几位仙尊不由叹气。
    宋河仙尊甩开手中血书,声音冷如腊月寒冰:“宁瑟这顽徒下手如此狠毒,若按我说,非得拔了她的仙根,废了她的仙骨,替我们昆仑之巅清理门户。”
    话音一落,玄音仙尊几乎要从座位上站起。
    他先是给了宁瑟一个安慰的眼神,而后将拐杖扔到了地上,响声自然远大于那封轻飘飘的血书。
    “战帖已下,胜败自负!”玄音仙尊抬头看向宋河,怒声发问道:“你声名在外,难道要让人知道你门下的徒弟连输都输不起?”
    “呵,真是笑话。”宋河仙尊手扶木桌,朗声应话道:“我宋河虽然护短,却也当得起赏罚分明这四个字,想当年在天兵营里训练兵卒时,功功过过我向来记得清清楚楚,那时可有你玄音说话的份?”
    祝腾仙尊咳了一声,适时插话道:“好端端的,扯兵营作甚?宋河,你这话说得有些跑题吧。”
    “跑题?我哪一句跑题!”宋河仙尊怒上加怒,语声倏尔拔高道:“玄音惜才,我也惜才!”
    “承平是我坐下弟子,他的心性我会不知!那孩子的起早贪黑勤奋刻苦,你们可曾明白一分?”宋河仙尊紧盯宁瑟,眸中怒火中烧:“你们知道我恼怒什么?宁瑟伤了我的弟子,不但拒不认错,还说是承平自断仙根,嫁祸于她!”
    “混账!做出这等同门相残的孬种事!”他道:“简直是个孽畜!胆敢空口说白话!在场九双眼睛盯着她,她也能说这种混话来诓我!”
    一旁有别的仙尊想劝他冷静,闻言也哑然失声。
    宋河仙尊猛地从座位上站起,疾风带过他宽大的袖袍,他一手拍向木桌,语声低沉几分道:“你知道我们昆仑之巅最怕什么?就是最怕教出宁瑟这种有才无德的弟子!没有半点容人之量,不知良善为何物,空有一身好本事,还全用在了自相残杀上!”
    他的手离开那木桌,隐约显现几道裂痕,话中更是动了真怒:“我今天就要告诉你,我宋河仙尊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
    “我们一众老家伙齐齐坐在这里,不就是为了商讨这件事吗?”玄音仙尊同样站了起来,冷声接话道:“当时在场的人,除了宁瑟和纪游之外,全部都是你的弟子,你冷静一下,想想有没有相互包庇的可能。”
    宋河仙尊垂目看他,仿佛真的冷静了一点:“好,我遣人调查。”
    而后抬手指向宁瑟,猛地发声道:“但无论如何,必须先断她仙骨。”
    玄音仙尊觉得他冥顽不灵,当下便和他撕破了脸,“掌门仙尊云游在外尚未归来,按照昆仑之巅的法典,轮不到你个宋河仙尊发号施令。”
    宋河仙尊已然走下台阶,目光锁死在宁瑟身上,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怒气,继而开口道:“等掌门仙尊回来,功过我自然会受!”
    他道:“但现在,我非要亲手废了宁瑟的仙骨!”
    宁瑟后退一步,心想她明明放出了求救符,怎么一个时辰过去了,还没瞧见半个人影。
    她正这样想着,忽然看见刑堂大门猛地打开,门外祥云铺了十里,两边列队持剑的侍从排了一路。
    玄音仙尊心下一惊,暗道真是好大的排场。
    祥云缭绕,鸾凤和鸣,浮光染尽沉沉夜幕,来者身着一袭华裳,不仅身量挺拔颀长,容形外貌也极其俊朗。
    他周身仙气灵韵,进门后什么话也没说,径直走向了最上位。
    宁瑟颠颠跟在他身后,随他一路走上了台阶,在场仙尊无人出声,唯独玄音松了一口气。
    宋河仙尊站在原地,目光紧随宁瑟,虽然心中有怒,仍然拱手抱拳客套道:“殊月仙君此番前来,可有要事相商?”
    “有什么要事相商?”殊月落坐在最上位,宽大的华服袖摆搭上了木桌,将宁瑟拽近了一点,方才懒洋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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